克里昂家位於比佛利山的別墅是幢三層樓的漂亮住宅,自桑妮與伊森結婚之後,他們就搬了過來。
「離我工作的地方近嘛!」桑妮是這麼說的,於是這兒順理成章成了小倆口的新居。
屋子的二樓有個人陽台,面對著群山,視野一片蒼綠,晚上比佛利山的燦爛夜景更是盡收眼底。這裡是伊森最喜歡的地方,放假的時候,他可以在裡耗上一天。
不過他現在幾乎沒有任何假期了,克里昂的事讓他忙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現在再也不是一名小小律師,他在克里昂家族的地位——僅次於克里昂的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雖然大部分的人看他,仍覺得他不過是個靠著裙帶關係爬起來的人罷了。不過這半年來,伊森十分努力,適時地展現他得天獨厚的資質,因此即使眾人對他又是嫉妒又有些不屑,但心裡卻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
短短半年,伊森已經嘗到絕妙的成功滋味,所有人對他另眼相看、信服崇拜,他掌握手底下成千上萬名員工的生活,他一聲令下,華爾街的股市可以立刻由漲轉跌……這些,是權力的滋味,一種無法形容、令人振奮的滋味。
一切都如此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海藍。
「伊森?」桑妮一陣風似地飄到他身邊,「就知道你躲在這裡!」
伊森像在做例行公事般吻了吻他的妻子,心不在焉的問:「找我什麼事?」
他對桑妮沒有愛,由於他完全是為了權力財富才娶她,始終把她擺在一個利用的位置,久而久之成了一分愧疚。也因為這樣,他對她開始異常的順從、禮讓,在外人看來,他們好像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小夫妻,可是只有伊森自己知道,那不是相敬如賓,那根本就是疏離,是他可憐桑妮。
「我正在擬下星期五的名單。」桑妮沉醉在屬於她自己的快樂裡,拉著伊森走向陽台上的籐桌椅,「你來看看嘛,請這些人好不好?」
桑妮喜歡開Party平均一個月有一場,什麼名堂都可以開,伊森實在是煩得都快煩死了,可是Party亦是某種交際應酬之一,對於人也並無壞處,他只好任由桑妮去搞。
「你說請誰就請誰吧。」他雖然不耐煩,但仍是平心靜氣。
「你幫我看嘛!諾斯參議員,卡亞博士……」桑妮不厭其煩地一個一把賓客名單數給伊森聽。「啊,對了,我還請了我店裡的那個中國客人,莎菲。」
「哪個莎菲?」伊森完全沒概念。
「我給你提過的,你忘了!?莎菲呀,她姓江?還是曾?唉,反正我記不清楚中國人的姓。」桑妮煩惱地搖了搖頭。「她幫我介紹那個印度生化科學家,我已經拿到他的獨家代理權,要生產一系列的化妝保養品……喂!你刻不會連這個都忘了吧?」
這他倒是沒忘,不過他微訝地挑起眉,「我以為你說說罷了,怎麼,你真的要做?」
「你以為我說笑的呀!」桑妮白他一眼。「告訴你,他配方真是神奇得不得了,我們全店的人試用過後,立刻就愛上了,我相信等它生產出來之後,所有的美國女人也一定會愛上它!」
「桑妮。」伊森小心地挑著字眼,「這配方就算如此神奇,也不一定要量產吧?擺在你的沙龍獨家銷售不是很好?要製造化妝品,不僅要高設廠,還要經過衛生局的檢驗,很麻煩的。」
「這還用得著你說」桑妮不服地微抬下巴,「我都已經著手進行啦!你跟爸爸從來都得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回我就要好好做一番事業,讓你們刮目相看!」桑妮自信滿滿,全心全意地相信成功就在她眼前。
伊森雖然知道以桑妮的能力,成功的機率實在微乎其微,不過……唉,算了,反正她老爸有的是錢讓她虧;再說,他對桑妮決定做什麼也實在提不出一點力氣來開心。
「你想什麼就去做吧,只要你做得高興就好。」
桑妮則完全把伊森的態度當成是對她的寵愛,她甜甜地送上一記香吻,「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 × ×
桑妮的Party是在星期天的下午,而這天,伊森因為昨天晚上通宵辦公,一直睡到下午。
待他終於睜開迷糊的眼睛,身邊的桑妮早已下樓大宴賓客去了。他一瞥牆上的時鐘,那時針指的時間立刻讓他從床上驚跳起來,一邊埋怨著桑妮不早點叫醒他,一邊這衝進浴室放水打算把自己沖醒。
抓起搖控器,伊森習慣性的打開房間裡的電視,電視的頻道永遠鎖定在新聞台,這是他每天一早起來所做的第一件事。看新聞,掌握世界大事,雖然說這舉動在今天看來有點可笑,因為現在已經不是早上。午間的新聞也早就是舊聞了。
「……來自亞洲的著名投資公司龍騰……」新聞裡女主播的聲音,一絲絲從水流的縫隙中伎入伊森的耳朵裡。「其洛杉磯的分公司,今天有了重大的變動,該公司目前發佈消息,原洛杉磯的總裁將改調英國,而空出來的位置,則由上官龍騰的女兒岑海藍接任……」伊森一聽,寒意從腳底直冒上頭頂。他全身是水地從浴室衝出來,衝到電視機前面,正好趕螢幕裡播出的一張海藍的資料照片,美麗、幹練的年輕女總裁,那自信而高傲的眼神像是在說:L.A.,我來了。
伊森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幾乎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海藍不是一向反對她父親的事業,一向提不起任何興趣?然而她現在不僅接管上官家的事業,還選了這個地方——L.A.。
他麻木地走回浴室,麻木地沖完澡,穿上衣服,從鏡子裡,他看見自己的臉色很白,他不只震驚,更心痛,他知道海藍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
與他敵對,分庭抗禮。
她是不服輸的,一直都是,怎可能任由他隨意甩了她?可是他卻忍不住心習痛,因為海藍從來對這些商場權力一點慾望也沒有,可是因為他,她勉強自己。
老天,我到底把她傷得多重?她究竟有多恨我,以至於不惜改變自己,只為能有機會報復?
這些複雜的念關頭在他腦子裡縈繞不去,他機械式地步下樓梯,想加入Party的行列,然而當他一在樓梯上遇到喬瑟,立刻忍不住把他拉到一邊,「你看了今天的新聞沒有?」
「你說海藍?」喬瑟仍是像平日那樣的冷靜,畢竟該煩惱的人是伊森而不是他。
「我有預感——」伊森把背貼在牆上,煩躁地點燃一根煙,「她會報復我。」
「你害怕?」喬瑟要笑不笑的問。
「不是害怕。」伊森深深地盯著他。「是心痛。」
「我知道你還愛她。」喬瑟陪他抽起煙來,那煙霧在兩人之中瀰漫。「可是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你們兩個現在勢同水火,是難有以前的情意了。」他寓意深長地看看伊森,「從現在開始,小心一點。」
從現在開始小心……已經來不及了。
「伊森,你終於下來了。怎麼跟喬瑟躲在這兒啊!」桑妮笑著走近他們,一身出自名設計師的禮服,宣示了她是這個Party的女主人,而在她的身後,有個更令人驚艷的女人,那氣質,那神韻,都讓人眼睛為之一亮!那熟悉的身材,那熟悉的影子……
伊森一震,手上的煙差點夾不住掉落在地面,他萬萬沒想到桑妮竟然邀請了她——海藍。
「伊森,我想你該見見莎菲——」桑妮無心機地笑著。
莎菲?原來海藍就是莎菲?原來這就是海藍復仇之計,他不由自主地直直瞪著岑海藍,卻完全沒有辦法肅起臉色來,他的心裡充滿了又意外又興奮又激烈的複雜情緒,大半年沒見,海藍仍是牽動他的心緒。
「這是我先生,伊森,這是喬瑟。」桑妮替岑海藍介紹著面前的兩個男人。
岑海藍優雅自信地向喬瑟伸出手,臉上有個狡黠刻意的笑容,「喬瑟,好久不見了。」
桑妮訝異的道:「哎呀,你們認識?」喬瑟的臉色倏地沉下來,既訝異又防備,正想拿什麼話來搪塞,岑海藍卻不疾不徐地開口:「我們在一個拍賣會上見過,不是嗎?」
接下來,就輪到伊森了。
「你好……莎菲。」伊森從喉嚨中擠出了話來。「歡迎。」
岑海藍伸出手,平平靜靜地回握他的手,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樣;然而伊森握著她的手的力道是那麼的緊,那一剎那,她的心跳動了一下。
「莎菲幫了我好多忙呢!」桑妮真誠而單純地笑著,解釋說:「要不是莎菲,我絕對不可能找到那麼好的保養品配方。」
「是嗎?那麼說,等你的產品上市,頭一個要感謝的人就是她了?」伊森彷彿話中有話,他盡量讓自己看來冷靜,然而他的眼底無法克制的閃著兩簇火焰,激動的火焰,洩露秘密的火焰。
「何必客氣?」岑海藍淡淡一笑,對伊森再次深切地看了一眼。
四個人。四種心思,雖然臉上都帶著笑容,隱隱約約卻有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喬瑟怎麼看怎麼不對,拉了伊森要閃人。
「啊,伊森。奧森參議員在那邊找你呢!」他朝岑海藍客氣地點點頭,很快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們不陪你們了。很高興再見到你,海——莎菲。」
急著護主嗎?忠心的臣子。岑海藍是毫無顧忌的,既不慌也不急,她倩倩一笑,放他們走了。
怕什麼呢?伊森現在在她的手裡,跑不掉的。
果然,當稍晚岑海藍一個人落單在陽台上欣賞風景的時候,她感覺身旁有人走近,那人 勤地遞給她一杯酒,她看也不看他,只是微笑說了一聲:「謝謝。」那表情似乎她一直在等著他的到來。
「這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伊森沒有太多時間與機會跟海藍單獨談話,可是他還是忍不住關心,再見到海藍,他心裡被翻起的那股狂波駭浪,完全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
「不勞您費心。」岑海藍刻意要自己對伊森冷漠,雖然在她內心深處也是一樣的激盪,舊日情景一幕一幕像走馬燈似地晃過她眼前,她根本沒忘記他。
「你回去找你交親了?」他靜靜地看著她,似乎想把她的容顏更刻地印在心裡。「我以為你對這些一向沒有興趣。」
「你問我?我父親還想謝謝你呢!」岑海藍並不諱言地道:「是你讓我回去的。」
伊森歎了口氣,無法再面對岑海藍。他把手肘靠在欄杆上,面對著滿山的景致,「你為什麼要用假名騙桑妮?」
「我並沒有騙她,我只是告訴她我的另一個名字。」岑海藍轉頭銳利地瞪了伊森一眼。「再說莎菲……你早該知道的。」她的口氣不由得變得輕幽。「是你自己說過,我像一顆藍寶石。」
是了,他是說過。記憶一下子帶他回到那個度假島嶼的海邊,他跟海藍……一個美麗的記憶。
他再歎,把自己拉回現實。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放過桑妮吧,她鬥不過你的。」在他的想法裡,他認定海藍報復的目標是桑妮,是桑妮把他從她身邊搶走的,桑妮是那「另一個女人」,所以海藍要毀了她。
「怎麼,你心疼了?」岑海藍嘲笑地奚落他,「怕我……」
「你知道不是這樣。」他啞啞地低語,「我一點也不愛她,我愛的是你,我的婚姻只是一個空殼。」
聽到伊森開口說愛她,岑海藍心中霎時翻起一陣又矛盾又衝突的情緒,簡直不知是喜是悲,是恨是愛,她突地卸下優雅的面具,爆發開來。
「你愛的是我嗎?」岑海藍冷笑道:「真令我感動呵,在被你甩了半年之後還聽到你說這些。你的婚姻很慘嗎?你去死吧!你為什麼不跟我談談我的婚姻,那件我從來沒穿過的結婚禮服?」
海藍當然有理由憤怒,畢竟是他負了她,可是看見海藍變成了這個樣子,冷漠、無情,他的心抽疼起來,他記得他說過要永遠保護她的,而現在那種想要呵護照顧她的情緒又攻佔他的心。
他放低聲音,真心地說:「我知道我傷你傷得很重。可是我真的希望你還是原來的樣子,快快樂樂的,有著甜美的笑容,你不必強迫自己去做那些一點也不喜歡的事。」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自私啊,克里昂先生。」。岑海藍一點也不領情,她再度冷笑著說:「你真像一隻抓住老鼠的貓,還問那隻老鼠感不感謝你。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顧好你親愛的妻子吧!」
岑海藍無可挽回的絕情,讓伊森的臉色倏地僵住,他又何必這樣低聲下氣地跟她講話?
管它呢!管它海藍變成什麼樣子,管它海藍想把桑妮整成什麼樣子,這一切他都可以假裝看不見的不是嗎?
雖然說是他負了她,但他總是夠自負夠自傲,他咬牙看看岑海藍,終於認命地揮去心中的眷戀與不拾,轉身離去,在陽台裡的小宴會廳裡找桑妮。
岑海藍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她只是靜靜地微笑著,一個美麗、動人,卻帶點悲慘的微笑。
她贏了第一場,一個小小的勝利,可是看著陽台內手挽手面對賓客的伊森夫婦,那一剎那,岑海藍卻寧願自己是桑妮。
× × ×
夜深了,可是對岑海藍來說,工作並沒有日夜的分別,她仍是坐在她公司的大辦公室裡,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研究著Cbt的併吞案。
燈光下,一個人伏案的身影總覺得淒涼。她終於台起頭來,捏捏發疼的頸子,意志力雖然撐得下去,但一個人總是會累,她不是機器人。
如果是機器人,那倒也好,機器人沒有心,她也就不會懂得恨,沒有對伊森的恨意,她根本不必坐在這兒處理這些麻煩事。
伊森說得對,她是在強迫自己做她一點有喜歡的事。
自從上次在桑妮家的Party上見到伊森之後,只要她的腦子一有空隙,他的影子就會迫不及待地霸佔她的思緒。
已經半年了。岑海藍曾經告訴自己一百次,都已經過半年了,他早已脫離她的生活,她應該是除了報復之外。然而,那段美麗的回憶卻始終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岑海藍愈想把他驅去腦海,她的心就愈常出現他的影子。
門外傳來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迷思。這麼晚了,還有誰?
「進來,門沒鎖。」她喊著。
「我想你應該還在公司,果然我沒猜錯。」偉燁笑著走了進來。
岑海藍用微笑迎接他。「你也沒走?不會吧。」
「我已經回家了,知道這個消息,又趕來告訴你。」偉燁在她面前的大椅上落座,「我想你應該對這個消息十分有興趣——提羅塔.克里昂,剛剛因為心臟病被送進醫院,可能熬不過去了。」
「真的?」岑海藍當然訝異,因為克里昂的心臟病,除了他的親信之外,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曉得他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去。
「嘩——」她譏諷地道:「那麼我們的伊森先生就即將接管寵大的克里昂家族了!真是好狗運!偉燁,你說我該不該送束花去恭賀他呢?」
「這倒不見得。」偉燁客觀地說:「克里昂的企業幾乎全在他女兒的名下,除非桑妮點頭,否則伊森一點用處也沒有。」
「這種小事,還用著你擔心嗎?」岑海藍冷笑著,「伊森絕對有辦法讓桑妮百依百順。」
就在這時,岑海藍桌上的專線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那聲音在夜晚的辦公室聽來更加唐突而刺耳,她一下子就把話筒拿了起來。
「什麼?你現在在樓下……好吧,你上來好了。」
岑海藍很快掛斷電話,並不跟偉燁解釋什麼。
偉燁也沒多問,只是把視線放在岑海藍桌上那疊CBT銀行的資料上。
岑海藍發現他的視線所在,把資料往他面前挪了挪,「這些你看過沒有?」
偉燁點點頭,「你有興趣?」
岑海藍也點頭。
偉燁差點要搖頭。「CBT銀行克里昂看上好長一段時間了,這幾年他很刻意在併購CBT的股票,就快要操控董事會,取得經營權,我們就算努力,也只能拿到部分股權力,占董事會的幾席罷了。」
岑海藍深沉的一笑,「這麼說來,如果可以搶走CBT,對克里昂家族會不會是一個很大的挫折啊?」
門口傳來腳步聲,來人從剛才偉燁沒關的門外走了進來,是個個子矮小的男人,發亮的深黃色的皮膚,深凹的眼睛,看起來像個印度人。
他看了偉燁一眼,防備而疑問地把視線對著岑海藍。
「沒關係,他是自己人。」岑海藍說。
印度人這才放下心,報告似地岑海藍說:「岑小姐要我辦的事,我已經全辦好了。克里昂小姐的工廠已經開始動工,但是不久以後她就會發現,那些配方完全是錯誤的。」他身子往前傾了傾,一副賊賊的樣子。「所以……岑小姐答應給我的酬勞……」
岑海藍微微一笑,從抽屜裡拿了支票簿,寫下一個極為可觀的金額。
印度人的眼睛不由得露出貪禁,伸手就要取支票,岑海藍卻眼明手快地把支票往上一抽,「唉——先別急,你告訴我,拿了支票之後,應該怎麼做?」
「你放心好啦!」印度人眉開眼笑的,「有了這麼多錢,我到哥倫比亞去當爺,再也不回美國了!」
岑海藍滿意地笑笑,這才把支票交給他;他立刻滿意了地真走了。
偉燁看著這一幕,深深明白,桑妮只怕快要沒好日子過了。他不由得在心裡歎了口氣,「海藍,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你這麼狠。」
岑海藍不在意地地聳聳肩,「也許是遺傳。」
她本來就不是個與世界爭門的人,她本來簡簡單單,只是個薩克斯風樂手,可是當她遇上了危機,遇上問題,她遺傳自她父親的那一部分就開始運作了,那部分讓她變成一個又冷靜,又精明,又心狠的女人。
「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你們並不一樣,」偉燁並不忍同。
「為什麼不一樣,當我爸為了他的事業,還不是用盡各種手段?」
「你父親當年是為了事業,而你現在呢?又為了什麼?」
偉燁一句話敲中重心,岑海藍沉默了。
偉燁再歎一口氣,「其實。你又何必這樣?你根本還愛著伊森,而他,我想也還依然愛著你。」
「還談什麼愛呢?」岑海藍的眼光漸漸變淡變冷。「我根本不敢相信他對我曾經有過愛。」
「沒有人是絕對完美的。」偉燁搖搖頭。「你拿這個標準就判定伊森並不公平。」
岑海藍執拗地道:「如果他真的愛我。為什麼僅僅是世俗的名利地位,就可以輕易地將他勾引過去?這簡直就是……」
他打斷她的話:「海藍,你不懂的。你一生下來就要什麼有什麼,你甚至無法想像世界上有人光為了吃泡一餐飯都得努力。我小時候也過過苦日子,我知道當財富和權勢擺在眼前時,那會是多大的的吸引力。就像一塊超強吸力的磁石,不論你走到哪兒,都會被吸過去。」
岑海藍安靜了。她細細看著偉燁,咀嚼著他的話。「你的意思是,換成你,你也會這麼做?」
「也許。」他聳聳肩。「不過也得有這種機會讓我選擇才行。」
岑海藍沉思地端詳著他,想起喬瑟那句話:愛情對女人來說可以是全部,而男人,還需要權力。
也許這真的是男人和女人永遠不一樣的地方。
偉燁微微一笑,把桌上cBT的資料整理好,放回資料夾裡,拿起對她揚了揚,「你說吧,如果你真的想併吞CBT,那我就回去研究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
岑海藍沉半響,伊森的影子在她眼前轉著,令她又愛又恨的伊森……終於,她還是點了點頭。
× × ×
晚上,桑妮輕輕地走進伊森的書房,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卑微地、怯怯地站在門口。
「伊森。」她囁嚅著,「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嗯。」伊森隨口應著,頭還是埋在他的金融雜誌裡,連抬都不抬起來。
「伊森。」桑妮鼓起勇氣又說了一句:「我有麻煩了。」
這一次伊森稍稍表現了點開心,從雜誌裡把頭抬了一下,「哦,什麼麻煩?」基本上,他從不覺得桑妮可能有什麼天大的麻煩。
「你知道,我那些化妝保養品已經生產出來了。」桑妮的聲音細得像蚊子一樣。「可是……衛生局抽驗的結果,成分卻通通不合格,說跟我當初送去申請的樣本完全不一樣。」
「怎麼會這樣?」他終於放下雜誌。「當初給你配方的那個印度人呢?生產的過程中,他沒有全程監控?」
桑妮搖頭搖得很心虛。「他說給我配方就好,可是哪知道他中途抽換配方,還是工廠的問題。」她很快又補充地說:「不過我有跟他簽約,他要負責就是了。」
伊森兩手一攤,「那你去找他不就好了?」
「可是……」桑妮又哭喪著臉,「他不見了啊,有電話找不到人,連家都搬走了。」
伊森在心底歎口氣。他早料到會有這樣的下場,因為這一切全是海藍的計謀,桑妮根本不是海藍的對手,只有挨打的份。
現在弄得桑妮如此焦慮慌亂,海藍,你滿足了嗎?
伊森當下換了個口氣,溫柔地把桑妮帶到沙發上坐下,安撫似地說:「桑妮,上一次當學一乖,我看那個化妝品工廠就收掉算了,虧掉的錢就當是你繳學費學做生意。」
「哪有!我還沒有虧呢!」桑妮固執地反駁他,「只要找到那個印度人,就什麼事也沒有了,一切都還只是開始,我才不要收!」
伊森快不耐性了。「你到現在還那麼相信那個印度人?我看他根本就是個騙子!桑妮,我說真的,你太單純,不是做生意的料,聽我的話,收了算了。」
「你看不起我!」桑妮又氣又委屈地大叫:「你跟爸爸都一樣,我知道你們都當我是笨蛋,在背地裡笑我對不對?可是當我努力地學習,想做出點成績給你們看的時候,你們卻一點也不肯幫我!」
桑妮又委屈又無助,霎時淚水已爬滿腮,那模樣實在教伊森又好氣又好笑。轉念一想,桑妮也還真是可憐,長久以來活在她父親的強勢之下,自己卻又沒有能力獲得父親的賞識,獲得家族的讚賞,大家都把她當作什麼也不會的笨女人……
也難怪她這回會這麼拚命。其實說穿了,她也只想向他、還有九泉之下的父親證明點什麼了。只不過……她的運氣實在太差,頭一回大展身手,就遇上海藍。
「好了好了,別哭了。」伊森摟摟著她,安撫地用拖延政策,心想等桑妮真的明白這些化妝品就算上市也不可能成功時,她就會認命了。「慢慢來,好不好?不要著急,慢慢找那個印度人。」
「可是,不能慢慢來……」桑妮吞吞吐吐的,「我的上市日期早訂好,消息了已經放給媒體,而且……我用的是克里昂家的名義,如果到時候沒辦法正常上市,丟臉的是整個克里昂家……」
「你怎麼搞的?」伊森一下子暴跳起來,「這些事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跟我商量過?」
「我想沒什麼問題嘛!」桑妮膽怯地應著,伊森看起來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哪裡知道……」
笨女人!伊森氣得在心裡大罵,這下非得連他也扯進去不可了!
「算了算了。」伊森勉強壓抑住脾氣,跟桑妮生氣實在是於事無補。「怎麼樣才找得到那個印度人?你問過海藍沒有?」
「海藍是誰?」桑妮側著頭問他。
「海——」
伊森的藍眸瞪視著桑妮那無辜的面容。搞半天,桑妮完全沒發現莎菲和岑海藍有著同一張臉,哦,說不定她還不大清楚岑海藍誰,虧她當時還指使人去綁架過海藍!
伊森敲敲快瘋掉的頭。「莎菲,好吧。你問過莎菲沒有?」
「當然問過。」桑妮回得理所當然。「可是她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才有鬼。這一切全是因為海藍看桑妮不順眼,想欺負欺她,才想出的絕招,他之前是當作沒看見,只不過這下他非看見不可。
他很快地穿上衣服,只對桑妮匆匆拋下一句:「我很快回來。」
「這麼晚了,你去哪兒?」桑妮追上前去。
瞥一眼桑妮,「去救你的鬼化妝品公司!」
桑妮把所有的話都塞回肚子,不敢再開口。
伊森走向車庫,在車庫前,他撥了岑海藍的行動電話。
電話沒接通,一聲一聲在那兒響著,在這等待的過程之中,伊森的心裡一片混亂。
他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海藍?他能用什麼立場去要求海藍?
他陷落在一種既矛盾又無法自拔的輪迴時裡,這個時候,他想的完全不是桑妮化妝品在廠的事,而是他在海邊吻著海藍的那一段快樂的情景……
然而半年多以前,他對權勢與財富的渴望強過對她的愛。
現在他有了財富,也有了權力,可是諷刺的是,這些帶來某種滿足,卻帶來更多的失落,為了這些,他付出極高的代價——他的愛情。
愛、愧疚背叛,在他腦海裡縈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