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用力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果然,那影子在瞬間就消失不見了。但那聲低歎如漣漪,不斷地在心湖擴大,與他起了共鳴。
他感到莫名的惶恐。不能!不能!誰也不能帶走秦婉!死神不能,柯宇軒也不能!他匆匆地奔到床邊,卻不見秦婉的身影,恐懼不斷的上升。湧到了他的喉嚨,心臟在胸腔裡強烈地撞擊著,鎮定下來,快鎮定下來,柯雷恩,他告訴自己,鎮定下來,用頭腦仔細想想。他才離開床幾分鐘,甚至沒有離開這個房間,秦婉不可能不見了,除非敵人用了瞬間轉移。
忽然,棉被堆裡傳來一陣囈語,雷恩趕緊抓開超大型的棉被,發現秦婉就陷在棉被海裡,她把自己的身體縮了起來,像個炸熟的蚱球。
雷恩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緊繃的神經開始鬆懈下來,令他差點就虛脫了,他不禁對熟睡的秦婉喃喃自語著:「秦大小姐,為什麼連在睡夢中,也要和我捉迷藏呢?下次行行好,可憐我這顆衰弱的心臟吧!」
他爬上床,將秦婉緊緊的抱在懷裡,也許力道大了,她在睡夢中不依地嘟囔了一聲,但他卻假裝沒聽到,一秒也不願將她放開。
「說!你究竟把我們的相片拿哪裡了?」
就在雷恩愉快地亨受美味的早餐之際,秦婉終於問了一個他壓根兒不想答的問題,但該來的總還是得來,他遲早得面對她的。他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口炒蛋,拿起紙巾,擦擦嘴,拍了拍滿足的肚子,即使拖延了這麼久,表面上看來那麼從容,其實他內心裡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突然機靈一動,心想,將變化球丟給達芬吧!
他面不改色地散謊道:「喔!我們那張照片照得還不錯,達克借去看了,下次叫他拿來還吧!」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他們唯一的合照,他明明知道她愛惜死了,怎麼輕易地借給別人呢?達克無緣無故的,又幹什麼借那張照片呢?她自從知道自己病了之後,覺得自己變醜了,就死也不肯照相,所以那張照片對她來說是那麼地彌足珍貴,無可替代。
他感受到她的灼熱的眼光,心虛地低下頭來,心裡暗著罵自己「笨蛋,怎麼撒這種拙劣的謊?現在連他自己聽來都是那麼地薄弱,難以取信於人。事實上,那張照片連同相框,他們都將它當做重要的線索,因為那是秦婉唯一從20世紀帶來的信物,他們將它交給了傑克——雷恩在大學時代的教授,當今新天堂星球上最具權威的科學家——來研究,看能不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他們已被逼得走投無路,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良久,秦婉總算打破了沉默。「你幹麼不拿底片給他們呢?」她的嘴唇翹得高高的,可以吊好幾斤豬肉了。
「可是……我們搬家的時候,不小心把底片弄丟了啊!」他好言好語地回答,心裡卻想著「那該死的底片」
如果還真的存在,那才真是見鬼了!
「你們這些大男人就是這樣〕粗手粗腳的,笨死了!」她不滿地抱怨了幾句。
門鈴忽然響起來,救了雷恩一命。秦婉興奮地叫起來:「我去開門。」
乖乖這還得了,雷恩心想著,來人不被秦婉嚇一跳才怪,又或者更糟的是敵人找上門了。他趁她才走了幾步。馬上就把她拉回來。「你乖乖坐著,不要動!我去開門。」
她對他的獨裁的做法滿心不高興,但一看到他陰厲的臉色,又不敢造次了,只好雙手抑胸,氣嘟嘟地瞪著他的背影。
雷恩、達芬,傑克三個大男人站玄關處。傑克看著室內的陳設,忍不住驚歎道:「天啊!我們來到了新石器時代嗎?」
「不,教授,這是『粗電器時代』,您要不要住住看?保證您一定能像個摩登原始人一樣,快活似神仙!」
「喔!喔!不了,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這把老骨頭可承受不起這種原始的娛樂。」教授臉上一副敬謝不敏的神色,惹得他們發笑不已。
他們的笑聲卻把好奇的秦婉給引了出來,她走近玄關,臉上的笑意猶如向日葵見到了太陽光,霎時粲爛地綻放。她驚呼一聲拔足狂奔,雷恩見狀,高興得不得了,馬上伸出雙手想迎接她的擁抱。
當秦婉跳到傑克身上緊緊抱著他的時候,雷恩足足呆了一分鐘。
「爸爸!你終於來看我了,怎麼過了這麼久才來呢?害人家以為你都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她緊緊地倚偎在傑克的懷裡盡情的撒嬌,像個小女孩。
而被抱個滿懷的傑克,卻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一頭霧水地望著雷恩和達芬。雷恩伸出的雙手還沒收回來,而達芬的下巴則一副合不攏的樣子,傑克看著這兩個孩子的呆樣,知道別想告他們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靠在他肩頭抽泣的秦婉,低聲安慰:「噓、噓、乖,沒事了,爸爸在這裡,乖女兒,不要哭了。」
—開始,他只想做個樣子,安慰—下這個陌生的女孩子,可是當他這麼說的時候,一陣柔情忽然湧上心頭。他死去已久的太太不曾為留下一兒半女,他從不曾感受過親情,而今卻在這陌生女娃娃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似乎潛伏已久的情感。
他喃喃低語著,輕拍著她、哄著她,好像多年前就想這麼做了,這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無須喬飾,眼淚不知何時潤濕了他的眼角,但他胸肺裡溢滿了無名的喜悅。
雷恩煩燥地走來走去,一旁坐著的達芬快看得頭昏眼花了,他終於不耐煩地發起牢騷。「你已經快走了好幾個小時,可不可以停下來,地板都快被你磨出一個洞了!」
雷恩恍若未聞,還是不停地走來走去,一邊對者達芬咆哮道:「該死!他們已經在房間裡待了一整個下午,難道你不好奇他們在談些什麼嗎?」
「我當然好奇!但不等他們出來,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嗯……慢著!老兄你該不會是吃醋吧!我的老天啊!教授的年紀足可當秦婉的父親了,難道你懷疑教授沒有人格嗎?」
「你幹嘛那麼大驚小怪,我才沒那麼酸酸呢!」但他心虛的口氣,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雷恩話才剛說完,傑克便推開房門走了出來,雷恩不好意思地叫了聲:「教授。」
「教授,秦婉怎麼了?」達芬關心地問。
「她和我聊了一整個下午,也難怪會累,現在睡著了。」
「教授,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雷恩真心的說。
「不用了,」傑克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你們丟給我一個變化球,幸好我接到了,現在你們好好的向我解釋了。」
雷恩和達芬交換了一個眼神,傑克確實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也會是個強而有力的盟友。他們決定向他坦白一切。
等他們交代完一切的來龍去脈後。傑克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喟然道:「原來,這小娃娃的身世這麼可憐。」忽然,他的目光凌厲地落在他們身上。「這些日子你們有沒有善待她啊,尤其是你這個臭小子,雷恩,有沒有?」
「有!當然有!」雷恩不禁立正,恭敬地答道。
「教授,你們都聊了些什麼呢?沒有露出破綻吧?」
達芬又好奇又關心地問。
「呵、呵……」傑克露出了溫馨的笑容。「你們那麼多疑幹什麼呢?小娃兒只是聊聊小時候她和我……啊,不是,是她和她父親相處的一些往事。奇怪的是,當她講起這些事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陌生,好像我真的記得那些事一樣。她的父親一定很幸福,有這麼可愛的女幾……」講到這裡,他不禁哽咽起來,感覺一陣鼻酸,好像一件失落已久的寶貝,經過好久好久又終於找回來一樣。他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嚨說:「對不起,我失態了。」
雷恩瞭解地拍拍他的手臂,傑克的感覺他可以瞭解,因為他也有相同的感受。他發現傑克眉宇之間的神色與秦婉還真有幾分相似。傑克的外表原本就是偏向東方人的那一種,這在新天堂星球上是很少見的。
「對了,你們上次交給我的照片,我拿回去研究了。」
傑克不愧是優秀的教授,馬上就展現出學者的風範,一副就事論事的樣子。
「你們猜,我在那張照片的後面發現了什麼?」傑克—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惹得他們心癢癢的,但任憑他們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什麼事來,只好投降地搖搖頭。
傑克滿意地點了點頭,一副解謎大師的樣子。「是一方小小的微晶片。」
「微晶片?」達芬和雷恩兩人異口同聲道。
「沒錯。這種微晶片是貯存記憶的軟體,而更神奇的事情是,經過十天的挑戰,我總算將檔案叫出來了。」
傑克一副躊躇志滿的樣子。
「真的?那檔案上面寫了些什麼呢?」雷恩滿懷希望地問。
只見傑克的臉上充滿了尷尬的神色。「檔案是叫出來了,可惜不能讀檔。」
「為什麼不能?」雷恩急得大叫,傑克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這個希望如果也破滅,那麼一切就全毀了。
傑克咳了一聲,想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因為檔案是用代碼寫成的,現有的資料,根本查不出這些奇怪的符號代表什麼意思。」傑克莫可奈何地攤了攤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現有的符號都不符合嗎?」雷恩問。
「沒錯,我輸入了現代的幾套程式都無法解瀆,」傑刻苦惱的說著,他的個性一向不服輸,遇到這樣的挫折一定令他痛苦不已。
「那我們有救了。」雷恩忽然高興地大叫起來。
「你瘋了嗎?還是我說得不夠清楚?我很想助你們一臂之力,但是現在的資料卻無法讀懂啊!雷恩,你要清醒點!」傑克哀傷地看著異常興奮的雷恩,深怕他絕望得情緒失控了。
「放心,教授,我腦子正常得很。你說現有的資料都不能讀檔,對不對?」傑克點了點頭,雷思繼續說道:「那是因為檔案上的代碼是屬於古代的啊!」
「哦——所以現有的資料才讀不出來啊!」傑克恍然大悟道,但繼而一想,「糟了!那不是更棘手嗎?我們到哪裡去搜尋這些古代的東西呢?」
「教授,你忘了我的存在嗎?」達芬—副很酷的樣子。「31世紀東西,也許我不太精通,但別忘了,我是20世紀的專家啊!」他轉過身來,面對雷恩說道:「雷恩,你就是這個意思,對不對?」雷恩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教授,快帶我去看看吧!有人會等得不耐煩的。」
他又跟雷恩說道:「雷恩老小子,不要忘了,你又欠我一次人情喔!」
「謝了!下次有正點的妞,絕對讓給你的。」
「你可真慷慨啊!但我只是去看看,這並不保證我能解得出來。」
「你會的,我相信你。」
他們離開的時候,傑克還不忘叮嚀雷恩。「等秦婉醒來時,代我們說一聲吧。」然後,他又依依不捨地補充一句:「告訴她,我會常來看她的。」他充滿感情地說著:「你知道,我很樂意扮演她的父親。」
雷恩瞭解地點了點頭,秦婉雖然隻身來到三十一世紀,但是她並不孤單,她身旁有那麼多人愛著她、關心她。
雷恩走進了黑暗的臥房,站在床邊俯視秦婉。她睡得很不安穩,在床上翻來履去的。他坐上床沿,伸出一隻手緊緊握住她,而她即使在睡夢中,她似乎也能感受他的存在,呼吸漸漸平穩。
她作了一個夢,夢迴到了熟悉的家園……
她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自從知道自己的病情後,她就開始自暴自棄,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儘管達克和宇軒向她保證,只要使用生命維持器裝置,她的病情就可以控制住,但她自己知道,尚在實驗階段的維持器還不一定管用,而且這一睡去醒不醒得過來還是個未知數,她可以冒這個險嗎?若一覺不醒,那和死去又有什麼分別?
對才21歲的她來說,死亡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儘管人人談癌色變,癌症高居十大死因的首位,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種病會發生在她身上,她才21歲啊!
叫她怎麼甘心!
她回顧自己的一生,雖然短暫卻過得十分順逐,父母親視她這個獨生女為掌上明珠,百般呵護她,在能力範圍之內盡量給她最好的東西,而從小就乖巧聰慧的她也以最好的表現來回報他們。認識她的人,很容易就喜歡上她,不管是男是女,年老或年少,她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和親和力。她唸書從不讓人操心,一路上來都是明星學校的學生。也許真的過得太順了吧!讓老天也嫉妒起她來。也許她真的應該滿足了。世界上有那麼多不幸的人。她又怎能賴活著,佔著別人的幸運呢?
面對死亡是需要勇氣的事,而周圍人有愛給了她無限的勇氣。不!她並不怕死亡,因為這短短的一生,她得到的愛已經夠多了,她夠滿足了。但還有一件事她深深放在心上,久久不能釋懷,任何事她都可以說服自己放得下,獨獨柯宇軒她放不下,她才初嘗感情的滋味,就要面對死亡,就算她甘心,卻怎麼也放不下宇軒一個啊!
她死後,他會想她嗎?以後誰來照顧他?他自己煮的東西那麼難以下嚥,以後誰來煮給他吃?他開快車的時候,誰會在車旁叮嚀他?誰給他洗衣服、收拾房間?誰在他痛苦沮喪的時候,聽他說話?誰會在他說不好笑的笑話時,陪他一起大笑?
想到以後會有另一個女人來代替她的位置,她的心就一陣緊縮,難以喘氣。可是,她還是希望他能過得好好的,幸福快樂要他身邊圍繞。他會結婚,生一個小宇軒,也會變老。只是這一切,她都再也看不到了。她等不到他變老,只好想像他變老的樣子,齒松發禿,坐在搖椅裡對著孩子訴說陳年往事;到那時,他還記得她嗎?一個瘋狂愛著他的女子,在相遇的短短數月裡,完全奉獻她一生唯一的愛。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想得心都痛了,閉上了眼,因為無法承受眼皮上劇增的熱度,她輕輕地哼起了一首歌,那是徐志摩寫的一首詩,詩名就叫「歌」:
「當我死去的時候,
親愛的,
別為我唱悲傷的歌。
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
也無須濃蔭的柏樹。
讓蓋著我的青青的草,
淋著雨也沾著露珠,
假如你願意,
請記得我,
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枕頭不知何時已濕了,宇軒願意記得她嗎?唉,如果回憶是痛苦,她情願他把她忘了,忘得—干二淨,無須牽掛。
「我再見不到地面的青蔭,
覺不到雨露的甜蜜,
我再聽不見夜鶯的歌喉,
在黑夜裡輕吐悲啼。
在悠久的昏幕中迷惘,
陽光不升起,
也不消失,
我也許,
還記得你,
我也許,
把你忘記……」
人死後,還有知覺嗎?算了,沒有也好,不用讓回憶來折磨自己,也許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吧。只是說得容易,要忘記一個深愛的人,她是多麼不甘心啊!
「叩、叩!」
她聽到了敲門聲,趕緊用棉被把自己從頭到腳遮起來,她的眼睛紅腫得像兩顆胡桃,可不想被人瞧見這副脆弱的模樣。
來人在她床沿坐了下來,她可以感覺到床墊凹了一角。
「秦婉!」他開口說話了,是爸爸,秦婉心想,罪惡感不由得升起,這一陣子她讓他擔太多心了。
「小婉,」他又叫了一聲。「我知道你不想說話,沒關係,你就聽爸爸講好了。」
「你還記得你出生時的樣子嗎?喔,這是什麼傻話,你當然不記得了。你出生時候紅咚咚的,好可愛,醫院裡的護士都搶著抱你。你媽和我生你的時候,年紀都已經很大了。你媽是高齡產婦,生你的時候是難產,看她那麼痛苦,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有你這個女兒我就滿足了。以後,許多親朋好友都勸我們再生一個男孩,但我都說有女萬事足。真的,有了你,我和你媽的生活都豐富起來。
「你也許會覺得我們自私吧!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去面對那一個未知的世界與未來。當然,決定生你時,我和你媽也商量過這個問題,那時,我們的事業漸漸穩定了,心想可以擔負起生兒育女的責任了,如果不能給我們的後代最好的成長環境,我們寧可不生。所以,你絕對是我們滿心期待的寶貝,是我們決定你的出生。也許我們真的很自私吧,但我們願意去幫你面對這個世界與未來,你是我們唯一的小孩,所以我們也算是和你一起摸索長大的。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為此,我衷心地感激你。」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感情。
「爸,你不要這麼說!」秦婉趕緊坐直了身子,用力地抱住父親。「爸,你們盡心盡力地把我撫養長大,該謝的人是我啊!被你們生下來,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是你們給我機會去認識這個世界。這一生我過得很充足,我絕對不會後悔的。」她激動地陳述。
「傻孩子,愛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又何需言謝?」
他輕哄著她。「學科學的人,本來是不該相信迷信的,但自從得知你的病情後,我和你媽卻不由得祈求上天,希望奇跡能出現。我們只有這樣安慰自己了,生命的過程是一個圓,如果這輩子沒有緣份,就等來世再續父女緣吧!儘管如此,然而心中卻很清楚,這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然後,你媽忽然想到了達克和他那瘋狂的研究。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達克成了我們最後的希望……」他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小婉,為了爸、為了你媽,為我們奮鬥,好不好?就算不為我們,你也要替宇軒想想,他一開始就知道你有病,卻還是瘋狂的愛上你,你不吃不喝的時候,你以為他好過嗎?你沉浸在自憐自怨中時,你是否注意到他不眠不休地照顧著你?」
「爸!不要再說了,求求你!」她摀住耳朵,拚命地搖著頭。
「我們捫心問自己,已經盡了為人父母的責任,可以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錯,當初是我們將你帶到這世間的,但現在我們將選擇權交還給你。生或死,你自己決定吧!只是不要讓悲傷蒙蔽了你的眼睛,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你四周的人都在等你對抗死神啊!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吧!好不好?再多陪陪爸爸,不要輕易投降啊!」說到最後,他已泣不成聲了。
秦婉不禁呆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父親流眼淚,他完全忘了身為人父的尊嚴,在她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電視上那些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形像都是假的,眼前這個大男人的眼淚才是真的。
她太沉溺於自己的哀傷了,她實在太自以為是了,以為面對死亡就是一種勇氣,其實這不過是逃避的借口。她太懦弱了,不敢抗死神,一味地自暴自棄,在自憐自怨中,傷害了每—顆愛她的心。
忽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露出久違的笑容,堅定地說著:「爸,告訴達克和宇軒吧,我願意接受挑戰!」
「鈴……鈴……」電話鈴聲響起,秦婉拿起枕頭摀住耳朵,「喔,吵死了!」她在昏睡中轉了一個身,卻撞上一堵肉牆,雷恩越過她,接起了電話,腦子還昏沉沉地,心裡暗自咒著這些莫名其妙的古董。
他忽然坐直身子,這個舉動太突然了,吵醒了秦婉。他掛掉電話,表情十分嚴肅。
「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奇怪喔!是誰打來的?」她關心地揉了揉他僵硬的肌肉。
「沒什麼,是達克打來的。我去找他一下,你在家裡等我,好不好?」
他趕緊下了床,開始換衣服,心裡卻按捺不住興奮的感覺,達芬說有進展了,他恨不得馬上就飛過去,事情發展到現在,總算有點眉目了。
他臨走前,還不忘叮嚀她:「你待在家裡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出去,好嗎?」
他看她點了點頭,才安心地走出去。
秦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懶賴地拿了本書,終於無聊地打個呵欠。她一整個上午都忙著整理家務,現在地拖好了,房間收拾好了,衣服也洗乾淨了,好像沒什麼事可以做了。只好拿葉慈的詩集來讀,但葉慈的詩集實在是晦澀難懂,她讀不到幾行就想睡覺。
她望向窗外,伸了個懶腰。外面的天氣好極了,蔚藍的天空裡,幾朵蓬蓬的雲互相追逐嬉戲,綠色的灌木叢洋溢著無限的生機。微風吹動樹葉,沙沙地向她招搖,「出來走走,出來走走吧!」它們好像正在勾引著她。
「為什麼不呢?」她在心裡想著,反正不告訴宇軒就好了。
她搬了一張白色的小圓桌出去,在上面鋪了一條紅白相間的格子桌巾,擺了茶具和幾盤小點心,悠閒地舉行—個人的下午茶派對。
如果這時候宇軒也在家有多好啊!她不禁這樣想著。她啜了—口自己親手泡的蘋果紅茶,深吸一口芬芳的茶香,感覺每一個細胞好像都活了起來。
前幾天,她向宇軒吵著要毛線。他天天將她關在屋子裡,她實在是無聊透頂,於是想織些東西來消磨時間。沒想到這個最簡單的要求對他來說卻好像是天下最難辦到的事,深蹙著眉頭,最後才說他會找達克想辦法。真是的,這種事情也需要麻煩達克嗎?真傷腦筋!
不過無論如何,他總算弄了幾團毛線球給她,只是顏色都不太高明。算了,有勝於無吧!
太陽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她悠閒地整理手上的毛線,然後開始織起,好久沒織了,先從簡單的東西織起吧!她一直想為宇軒織條圍巾,現在總算一償宿願了,想到此,她更不後悔當初的決定,活著真好。
她忽然感到喉嚨一陣搔癢,忍不住咳起來,一開始只是輕咳,後來卻越咳越嚴重,她忍不住惶恐起來。
當她看見手心的血絲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宇軒不是說她的病全好了嗎?這些血絲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顆毛線從她腿上滾落,一直滾,直到消失在灌木叢裡。
她怔忡了一會兒才恢復過來,用手巾潦草地擦試手心的血跡,開始找那顆不見了的毛線。白色一向是宇軒的偏愛,她一定得找到。
她喘著氣,終於小步地跑到灌木叢邊,伸手去摸索,卻摸了個空,她住前一步,整個身子穿越了螢幕。
她驚駭地往後看,灌木叢明明還在,卻沒有實體!
她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起來像是汽車的東西,在半空中飛來飛去!街上的女人,和男人一樣,高大健美。
男人穿著金黃色發光的衣眼,女人則穿銀色的。相同的是,那些衣服都像第二層肌膚似地緊貼著他們完美無缺的嗣體。
更恐怖的是,有—些看起采只可能出現在科幻片裡的怪獸,竟然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行走。
天啊!她究竟來到了什麼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