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就要死了,可每個人見到她都還直跟她道恭喜呢!
今天是秦小石的出嫁之日,此際她坐在花轎之上,搖搖擺擺地正往單府而去,迎親隊伍排了長長一列,鑼鼓喧天。
她偷偷掀開花轎上的簾子往外一看,嚇,全汴梁的百姓都出門了不成,街道兩側全擠滿了黑壓壓的人潮,大家都要來看她這個萬兩新娘,也只有羈日山莊那樣的巨富,才給得起這樣的聘金了。
想起這半個多月來發生的事,她差點沒氣到炸。
那日,單魅焱和爹爹他們一起去見明王,連那個蘇大人也跟了去,明王一見蘇辟嵐就像老鼠見了貓,客客氣氣的,屁都不敢放一個。
聽說是明王之前曾想狎玩一個名妓,偏偏人家早名花有主,那個主就是蘇大人,兩人幾番交手,結果明王敗下陣來,還輸得很難看,兩人再見面時,他得依賭約喊蘇大人祖爺爺呢!
總而言之,單魅焱那一萬兩根本就沒花到,連帶的他們原本的那一千兩也原封不動的退回來,明王還另外奉上一百兩,說是要讓天堯哥他們買些豬腳好去去霉氣。
搞了半天那當初他就不要計較那被搶的一百兩官銀,弄到現在她還因此要為整件事賠上自個的一條小命,老天爺你要整人也不是這樣玩兒的。
那一百兩天堯哥和楊大叔、午大叔他們分了去,一千兩爹拿來給她辦嫁妝,反正他現在也是有錢人了,一萬兩銀子存在女婿那兒也不怕他賴賬。
因為想反悔的人絕對不會是他,眾人清楚得很。
秦問還偷偷拿了一百兩給方天堯,要他拿了錢遠走他鄉。
方天堯也沒思索多久,因牢獄之災而變得瘦削的臉微微點頭,從此不見人影。
秦小石知道這件事倒也沒多大感覺,只是暗中祈禱他一切順利,希望她的「犧牲」,能換來他的幸福就好。
而這場婚禮本來應該在升州羈日山莊內舉行的,不過這樣時間算算會來不及籌備,於是她「堅持」一定要在今兒個之前把自己嫁掉,否則,單魅焱就等著娶她的神主牌位吧!
第四十九天了,過了今晚,沒有找到真心相愛的人,靈藥頓時變劇毒,她將香消玉殞。
其實,她並不害怕死亡,可每每她只要想起,要是她死了,爹爹會有多傷心、姥姥會有多難過,她就覺得自己很不孝,還有……她死了,就永道見不到單魅焱了,不知怎麼回事,想到永遠不能看到他,她就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失落感湧上心頭,心裡好悶、好慌、好……
好個頭啦!哼,小石頭,告訴過自己多少次了,會造成這種局面都要怪他,不要再想了,等會記得跟大家說再見,因為,自己將見不到隔天的太陽了。
迎親隊伍熱熱鬧鬧地進了單府大門,賓客穿梭如織,不絕於耳的道賀聲隨處可聞,下人們忙著收禮、宴客事宜,重金禮聘喜曼樓的師傅正準備大展身手,絕對要叫單魅焱做一個最風光的新郎官。
而和這股歡樂喜慶氣氛不搭軋的是冷肅著一張臉的劉氏,她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甚至不準備坐上高堂位子見這對新人拜堂;她的兒子只有一個,且流落邊疆受盡苦難折磨,她要為她這一生、這一切的不公討回一個公道,如果她和兒子得不到幸福,那他單魅焱也不配!
輕手輕腳來到喜房外,剛剛拜完堂了,沒多久後新娘子會先被送回房來。幾個丫環正來回廚房和新房間準備一些新婚用的食品,另外單魅焱有交代,還要多備一些吃食,他怕秦小石等在新房時肚子會餓。
兩個丫環剛放下一食盒的菜,擺設妥當後打算到大廳瞧瞧熱鬧,今晚整個大廳、前庭可擺了百來桌呢,聽說大少爺還嫌不夠,打算回羈日山莊後再開千席,好好的再熱鬧一番。
劉氏等兩個丫環走遍了,再迅速閃身進入新房。她眸底狠銳凶光一閃,伸手入懷裡掏出一紙包,裡頭是幾錢砒霜,掀開酒壺蓋,仔細將白色粉末倒入——
哼,喝了這酒,一起去黃泉路上做鴛鴦吧!
她陰陰的笑著,等著明早敲起喪鐘的聲響了。
喜宴間鬧了酒,單魅焱嘴上笑意沒停過,帶著微醺酒意來到新房。
呵,他的小石頭,過了今晚,就真真正正地屬於他了,有件事他一直掛在心上,她還沒喚過他的名呢,他要好好愛她,讓她徹底地忘記從前那個姓方的,從此將他烙在心版上,膩在嘴上……
「魅焱,你好慢喔……咯咯咯……」
剛踏進新房,他就被嚇了一大跳,秦小石早就把頭上的喜帕、鳳冠都拿下,這他一點也不意外,可她怎麼一臉潮紅、滿身酒氣的,看來似乎醉了有一會了,滿桌的菜不見有人動過,倒是那酒壺已歪斜地躺在桌邊。
「少爺,少夫人她……」兩個丫環見主子來,莫不大大地鬆了口氣。
秦小石酒是才喝了兩杯就醉了,可卻也沒停杯,她倆是傾全力也阻止不了這個新出爐的酒國英雌。而且她一醉嘴裡又不知在嚷嚷些什麼,一直說她要死了,呸呸,新婚之夜說這話可真不吉利。
「沒關係,你們先出去吧。」
「可是交杯酒還沒喝。」一個丫環有些為難地道,早一點的時候大夫人特地來囑咐過她們,一定好好伺候著少爺和少夫人,象徵百年好合的各式佳餚一定要吃,還有交杯酒也別忘了喝,這樣往後才能做對好夫妻。
他看向酒壺,「都空了還喝什麼交杯酒,省了吧!」
「是。」主子都這麼說了,她還能怎麼辦?和另一個丫環福了福身,兩人便退了出去,將門帶上關好。
秦小石原本坐在床沿,這時卻突然朝單魅焱撲了過來。
他眼明手快地將她扶好,順手一帶,讓她倚進自個的懷裡。
「魅焱,我問你唷,你以後如果看不到我了,會不會覺得很難過?」她扶著他的臉好叫他別亂動,可她不知道,其實是她自己的頭在亂動。
「說這什麼醉話!」他抱起她,往床上走去。「我為什麼會看不到你?」
他將她放在床上,見她似乎熱得難受,不住地扭動身軀掙扎著,他幫她微微解開前襟,她自己則順勢奮力一扯,一片鮮紅抹胸,就這樣入了他的眼。
「石兒……」他眼神變得幽黯深邃了,慾望之火倏地被燃起。
「因為、因為我要死了啊!」她嘴嘟了起來,「你還沒回答我,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覺得難過?」「別說傻話了,你不會死、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比我早走一步的,用我的性命擔保。
他邊說,細碎的吻邊落下,沿著她的額、她的眼、她如珍珠般圓潤的耳垂……猛然起身,他大口喘著氣,三兩下除去自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褪去她的。
兩件火紅衣裳在床邊地上糾結纏繞,如同此際的他和她,手握手,腳纏腳……
天邊開始發白了,園子裡的雞也群起的啼叫起來。
秦小石微微睜開眼,有些茫然地適應房內暗淡的光線,她……在哪裡?在黃泉路上了嗎?
唔,好像沒有,至少她沒有走動的感覺。微微轉過頭,她發現剛剛自己的臉好像貼著一道溫熱的牆,定睛一瞧,嚇,這不是單魅焱的胸膛嗎?
他怎麼會跟自己一起?難道說,他也跟著自己死去了……不對,他們還在房間的帳子裡,他身上溫溫熱熱的,怎麼也不像個死人。
可是……不對呀,他沒死是正常的,但她怎麼還會好好的在他身邊呢?西王母明明就說,七七四十九天內沒找到一個真心和自己相愛的人,靈藥會頓時變劇毒,無藥可解,毒發身亡……
真心和自己相愛的人……不會吧!自己沒死,是因為、因為……因為她愛上他了嗎?
但,她以為自己一直愛的是天堯哥的呀?怎麼會這樣,愛到底是什麼?
「魅焱、魅焱,你醒來啦,快點!」她必須弄清楚。
「唔……」單魅焱翻了個身,將她抱個滿懷。「早呀,我的小娘子,怎麼不多睡會?」他閉著眼,滿足地咕噥著。
「別睡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問你。」她用力推開他,坐起身來,眉頭微皺,聲音是他少見的嚴肅。
「嗯?」他睜開一隻眼,看到她困惑的表情,也疑惑地跟著坐起身。「什麼事?」
「我問你,你愛我嗎?」
他失笑了,笑得一臉幸福、一臉甜蜜,「我早八百年就告訴過你我愛你了,小娘子,不過我不介意再說一遍……不,是說一輩子,我、愛、你、呵!」
她聽了先是甜甜地憨笑了下,可一下子又板起了臉,「那我再問你,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他將手屈在腦後枕著,很認真的思索了下才回答,「有看到你的時候,心不知道為什麼總像山要崩了一樣,怦怦怦的,又像打雷,轟轟轟的;沒看到你的時候,心裡空空的,好像很重要的什麼東西不見了;見你笑了,我的心裡就像出了暖暖的日頭,照得我好舒服,你哭了,我的心就像下雨,陰惻惻的,悶得緊。
「你問我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其實我也不曉得愛一個人應該是什麼感覺,除了你之外,我沒有喜歡過別的姑娘,所以我說的這些,都是愛你的感覺。」
呃,這部分他隱瞞了一點點的事實,他是沒喜歡過別的姑娘,可不代表沒跟別的女人好過。
「好奇怪,你說的感覺我都有耶……」她偏著頭,微微苦惱地想了想,「有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高興,你不在了,就成天想著你在幹什麼……」
她在說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她說他不在了,就成天想著他在幹什麼耶!
「啊——原來真是這樣!」她猛然抬頭看他,臉上綻出一朵燦爛的笑,「我愛你呵,我的相公。」
咚地一聲,單魅焱掉到床下,他呆呆地露出一個笑容,不敢相信地直扯著自己的臉皮。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愛你呀,你幹嗎打自己?」她不解地看著他用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發出好大的「啪」地一聲。
會痛耶,他不是在做夢,小石頭真的在說愛他!
這個認知進入到腦子裡後,他迅速跳起,衝回床上。老天爺,她才說愛他而已,就已經夠讓他不能自己的……衝動起來。
接下來,挨他愛她了。
喪禮的悲歌並沒有響起。
兩日後,單魅焱和秦小石濃情蜜意地步出新房,搭上回羈日山莊的馬車,幸福的節奏跟在他們身後叮噹響。
劉氏滿心的不敢置信,找來了那日在新房服侍的丫環,她說,少夫人確實把一壺酒都喝個精光,可既然這樣,為什麼她沒死?為什麼!
她永遠不會知道,這原因跟一個女神有關,其居住在遙遠的崑崙之山。
秦小石所服的富貴靈藥,讓她躲過了這個劫數,喝下那一壺砒霜酒,了不起只是會犯肚疼而已,而其深深自豪的無敵鐵胃,更是讓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遭此挫敗,劉氏並沒因此死心,她還再接再厲的想計謀,只等著有一天他們回來,就要他們去見閻王,不過,看來她已是永遠沒機會了——
單魅焱和秦小石走後,她見害人不成,心裡苦悶,更加虐待下人,輕則打罵,重則動用私刑,搞到後來,家僕走的走、逃的逃,最後只靠一個沉默寡言的車伕為她打理生活瑣事。
但她對那車伕還是一樣苛刻,終於有一天,那車伕受不了她的言語污辱,一怒之下,一斧頭就砍得她先回蘇州賣鴨蛋了。
嗚呼哀哉,死亡的悲歌她還是留著為自己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