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魔,點睛 第五章
    柳紅袖一臉無奈地眙著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啜著茶,一派清閒的祝火。

    「你……到底想怎樣?」對祝火,她實在束手無策了。

    祝火的眼睛輕輕一瞟。「我不過是想光明正大地住下而已。」

    「若是讓他們知道你是魔,你說該怎麼辦?」

    「又如何?」祝火懶散地回答,分明不在乎。

    「我怕他們被你嚇到,要知道,他們對魔的接受度,可沒我這麼寬宏大量。」只怪當時年紀小,當時發生的狀況又亂七八糟,她才糊里糊塗接受了祝火的交換條件。

    「死一個少一個。」人對他來說如螻蟻,死上一千也不足惜。

    「他們是我的恩人,我不准你傷害他們!」她清楚祝火向來不太喜歡人。

    祝火薄唇揚了角度,極度不屑。「只要他們別來煩我。」

    誰敢去煩你這陰晴不定的傢伙!柳紅袖暗暗地想。

    「對了,你究竟跟伯父他們說什麼,為何我看他們的表情後來有些沉重?」

    「我跟他們說了。」

    「說了什麼?」她懷著不安地問。

    「最近我要帶你走。」

    「走?去哪裡?為什麼?」她雖然也有意思想走,但並非現在。

    「沒為什麼,總之,就是要離開張府。」祝火堅決地回應,但仍堵不住柳紅袖滿眼的詫異。

    「我尚未報恩哪!」她亦有她的堅持。

    祝火抬了眼眸,冷冷地笑。「那麼,你是要拒絕我了?」拒絕兩字的音量特別的沉、特別的令人發寒。

    讓祝火的氣焰駭到,柳紅袖腳步緩緩往後一退,就算祝火如今有了身體,比較人模人樣,但她豈能忘記祝火還是個魔的事實。

    魔,是最不通情理又反覆的。眼前就是個絕佳鐵證。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身體還沒完成前就離開,你不怕途中發生意外?」意外兩字,柳紅袖音量下得特別重。

    「有我護著,不會有意外。」他祝火的名號在魔界,不是浪得虛名。

    柳紅袖心知祝火一旦決定的事就沒有商量的餘地,於是決定再拿他最重視的事來威脅他。手段是很不道德啦,但也是不得已!

    祝火哪會看不透她的心思,手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近身。

    「做什麼?」

    撫著她的髮絲,祝火邊說:「袖兒,有些事只能用一次,用第二次只會顯示你不夠聰明,我雖然重視卷靈軸,但我也不是那種會一再受威脅的人,跟我相處四年,你還不熟我的性子嗎?」下一秒,他讓她坐上他的腿。

    柳紅袖嚇得握緊他的手臂,驚呼了聲。

    祝火輕撫她的下顎,唇上漾著迷人的笑。「要我留下來也不是不行,有沒有代價?」

    「代價?我沒條件與你交換的。」祝火為何要靠她如此近?

    祝火收緊手臂,語帶挑逗。「有的,你有個很好的條件與我交換……」

    柳紅袖小手握著,置在胸口處,護著自己,雖知應該沒什麼用。

    「你說說看!」

    「我想不用說了……就交換了吧!」不讓她有反對的時間,一俯身,祝火輕易就找到她的唇。

    輾轉難分地吸吮她的唇瓣,有別於第一次的莽撞、第二次的懲罰,這次,他傾注了自己難得的溫柔。

    對袖兒,他已破例太多次,一再地退讓只讓他愈來愈看清自己的感情,他喜愛她的真、喜愛她的善、喜愛她為自己作畫的那份專注,就算明白那僅是她對作品的要求,但他寧願當作是袖兒對自己的心意。

    如今,袖兒對他來說,不再是單純的畫師,而是無法遺忘的一個人。

    一個最初亦是最後在他的腦海刻上名字的人。

    相對第一次事後帶來的衝擊、第二次玩笑後的余驚,這次,她卻受到極大的驚嚇。

    一切都因為祝火的溫柔。

    在她印象裡,祝火不懂得何謂溫柔,他只會保護他自己,除了他認為重要的事物外,他對其他人都不說半個字,即使面對自己,祝火也吝於關心,就算是奶娘後來去世了,祝火也沒來安慰,所以對祝火的冷漠無情,她已習慣。

    但這次,的確是出乎她的意料,原以為是祝火捉弄自己,怎知,他說喜歡竟是真的!這還不教人驚訝嗎?

    結束了令人臉紅心跳的吻,柳紅袖仍睜著眸子,不敢相信。

    光瞧那張錯愕的臉蛋,祝火便瞭解自己的行為必定讓她的腦子打了數十個結。

    「這樣,應該不會再懷疑我說的話吧?」

    ☆ ☆ ☆

    因為一場不知算不算得不償失的成功交易,祝火終於答應讓柳紅袖在張府多留一陣子。

    這個吻,也徹底改變了柳紅袖對祝火的態度。

    以前,她會喜歡待在他身旁,即使明知就算自己說上百句話,祝火也未必會應上一句,但她就是會想留在他身邊,但經過前天那個吻後,此刻,她是能避則避、能閃即閃,因為她實在不曉得該怎麼面對祝火。

    而自己原本已經平靜無波的心湖,也似乎泛起漣漪了。

    「唉!」輕輕一歎,也擺脫不了放在心頭上的困惑。

    「袖姊!」

    跟在柳紅袖身後有好一會兒的張雅兒,忽而出聲,驚嚇了她。

    「雅兒!你嚇著我了。」

    張雅兒翹著嘴回道:「是袖姊想事情想出神了吧?」

    「沒有。你出府來做什麼?」

    「我是特地來找袖姊的。」聽見爹娘說那個表哥有意帶走袖姊,她自然得為自己的兄長著想,就算兄長不說,她也十分清楚兄長是真心喜歡袖姊。

    「有事?」

    張雅兒挽著柳紅袖的手臂說:「袖姊,我請你喝茶,順便有事問你。」

    看張雅兒那副勢在必得的模樣,柳紅袖心知這場午後之會可不是喝幾杯茶就能了事的。

    果然,進了茶肆,第一杯茶剛入喉,杯子底尚未沾桌,張雅兒劈頭就問。

    「袖姊,我不曾聽你提過有表哥的事,你不是說你除了父母、奶娘之外再也別無親人嗎?」

    待柳紅袖輕輕放下杯子,潤潤唇後,啟口:「嗯……他是跟我有姻親關係的表哥,沒有血緣,自然不算在親人內,他會來找我,我也有些錯愕。」

    「那你在這裡住得好好的,為何要走?」

    「我表哥說……我在別人府上還是別叨擾太久。」

    「我們一家人都很喜歡你,你別聽那個什麼表哥說的鬼話。袖姊,你別跟他走,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那種半路認親戚的人,大都存壞心,他或許會因為你美麗,中途就把你賣了也說不定。」

    她明明畫的是溫文儒雅的高尚男子,怎到了雅兒嘴裡就成了流氣又惡劣的男人?雖說祝火的個性本來就不正派,但好歹也是她畫的人。

    「袖姊,留在這裡好不好?要是大哥在,他一定也捨不得你走的。」她已派人快馬加鞭送了封信上揚州,只要能在大哥回來之前這段時間留住袖姊,她就不信大哥回來後,袖姊還願意離開。

    柳紅袖差點招架不住張雅兒軟硬兼施的話,只能乾笑以對,有時候也不是她願意就能作主的啊!再怎麼說,她也還不敢不聽祝火的話,祝火真的凶起來,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安撫的。

    張雅兒見柳紅袖沒什麼特殊反應,心急地問:「袖姊,難不成你喜歡那個表哥?」

    手心一滑,柳紅袖差點弄翻茶壺。

    「雅兒,你……你說什麼?」

    她覺得張雅兒還挺敏感的,不過才見了祝火一面,就能聯想這麼多。

    「袖姊是不是喜歡那個表哥?」張雅兒決心不讓柳紅袖瞞過去,非強迫她非回答出來不可。

    柳紅袖蹙了眉頭。「我們……才剛認親而已,連親人的感覺都還沒培養出來,談什麼喜歡呢!」

    「那麼,袖姊,你難道不喜歡大哥?」

    「雅兒,承宇哥待我極好,但我只當他是兄長敬重,而我喜歡的人……」柳紅袖說到一半,低著頭,停住了。

    她心上早擺了一個人了,那人是……祝火。

    一直都是他,所以她是偏心祝火很多很多。

    「袖姊?」

    柳紅袖抬頭。「雅兒,我……」會讓自己想關心、擔心的人了,不是別人,正是陪在她身邊四年的祝火。

    他從不回應她的話,卻會靜靜地聽她說完;他不懂得關心她,卻在最危急之時救她一命;他不善妥協,卻總為她再三退讓。這些,她都曉得。

    對祝火,她永遠有個感覺,就是只要自己遇上危險,若是回頭便定能得到他的保護。

    祝火對她而言,是一道密不可滲透的城牆,時時刻刻護著她。

    她喜歡的人……一直都是祝火。

    也因為是祝火,她才不能說,只能放在心底。

    人與魔,能有什麼遠景呢?她是個腳踏實地的人,知道現實的底線在何處,魔心無情、人命有盡。祝火對她,或許僅是一時的興致,不能長遠的,因為她終有年老、死去的一天。

    「我喜歡的人不是你大哥,上次街上那件事真的是個誤會,我喜歡的是別人。」一個她永遠也無法與之相守的人。

    張雅兒聽了,臉蛋往旁邊一轉,喟歎地說:「其實我早就知道袖姊並不喜歡大哥了,是大哥自己偷偷喜歡袖姊,身為妹妹的我又想助他一臂之力。」

    「對不起!」

    「袖姊,你也不必跟我道歉,你不喜歡,我也不能強逼你啊!唉!罷了,就當作我無緣有袖姊做大嫂吧!不過,袖姊,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我也沒看你跟哪一家公子有特別接觸,啊!難道是幫你賣畫的那個窮書生楊鎮華?」

    「雅兒,鎮華是人窮志不窮,他念的書也不少,只是『時不他與』,他已收到崇元書院的聘書了,假以時日,必能成為一代之師。」她已設想好,萬一祝火真要帶她走,她便希望楊鎮華能接替自己,教導那些上進的孩子。

    那書生有什麼好提的,她是想知道袖姊究竟喜歡著誰。

    「不談他,我要談的是袖姊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柳紅袖飲了口茶後回道:「雅兒,這是我的秘密,我只能跟你說,他絕對不是你認識的人。」雅兒本就不認識先前的祝火,她這樣答也沒錯。

    「算了,那為何你還要跟那個表哥走?你在溫州四年了,喜歡的人一定也住這兒,要是你離開,如何見你的心上人?」幫不了大哥,也得幫幫自己,她喜歡柳紅袖,當然希望她永遠當自己的姊姊。

    「我喜歡的人是來溫州之前認識的,我會隨表哥走,是相信他。」她淡淡解釋。

    「相信一個你見面不到兩日的人?」不知為何,她就是不喜歡祝火。

    「雅兒,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得靠直覺,再說……我也有不能留下來的理由,你應該知道我為何要匿名賣畫吧?」

    張雅兒聽過柳紅袖會來溫州的事,所以他們一家人都十分保護她,深怕那些壞人還會想傷害她。

    「袖姊,待在這裡,我們人脈廣才能保護你啊!」張雅兒央求著。

    柳紅袖握住她的手。「雅兒,我知你擔心我,但我也不想拖累你們,誰知那些人是不是還在找我,我想我唯有離開,才能杜絕麻煩找上你們。」

    張雅兒紅著眼眶。「袖姊……」

    「別這樣,我還沒離開,哭得太早了。」柳紅袖調侃道。

    她也會捨不得這些曾經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對她伸出援手的人,只是,她若永遠待下,只怕終有一天會為他們帶來災難。

    ☆ ☆ ☆

    晚膳後,柳紅袖回到房內,一點上油燈,祝火的身影突地出現在她面前。

    一天之內被嚇兩次,柳紅袖差點連魂都跳了出來。

    「你……你做什麼?」她輕撫胸口,氣喘吁吁。

    祝火利眼一瞪,口氣有些酸。「怎麼,心虛哪?」

    「我有什麼好心虛的,倒是你,都已經人模人樣了,不要每次都無聲無息地出現,會嚇死人的。」若祝火再不改變這習性,她遲早真的會讓他嚇死。

    祝火近她身,在她耳畔低語,「今兒個,你對張雅兒說了什麼?」

    那個也不知是不是想找死的張雅兒,打回來,就一臉得意地來到他面前嘲笑自己,說什麼她的袖姊愛的是別人,要他識趣點,不要老纏著袖姊不放,哪邊涼快,哪邊閃去!聽得他差點一腳踹開她。

    「我哪有……」柳紅袖想移位,祝火環住她,不讓她走。

    「別想走,好好的給我說清楚。說說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嗯?」她的心裡竟敢有別的人,哼哼,等他弄清楚對方的身份後,不給他個痛快,他就不叫祝火。

    祝火的氣息就在身後,他的鼻息傾吐在頸子上,讓她全身發麻,很想逃,卻逃不了。除了來無影、去無蹤外,祝火還老喜歡靠她這麼近,讓她不知所措。

    「雅兒一直逼問我,我沒辦法,只好出此下策,我沒有喜歡的人啦!」

    「是嗎?張雅兒倒是將你的表情形容得十分生動,她說你談到自己的心上人時,神情分外地令人覺得真實,不只她,連我也想知道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祝火雙手改而摟著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釋放出撩人的氣息,最近,真是纏她纏上癮了。

    柳紅袖試著不去注意祝火惹人心慌的舉動,但她的心卻無法停止地卜通卜通直跳不停。

    「祝火,你別逼我……我真的沒有啦。」

    「又說是張雅兒絕對不認識的人,袖兒,對方到底是誰?」他軟聲質問著。

    「我真的……」說了只會讓事情更混亂,還是保持原狀比較好。

    「真不說?那今晚就別睡了。」他下了決定。

    祝火就算三天三夜不合眼也不算什麼,但是她可不行,晚睡一些,隔天精神狀況就不好。

    「祝火,你怎麼能這樣?!」

    「我可沒逼你不准睡!」

    是啊,沒逼,只會用行動而已。

    「祝火,饒過我吧!」她擺出一副楚楚可憐貌。

    她求饒,也喚不到祝火的軟心。

    最後,在折騰了大半夜,死咬著嘴也不說的情況下,祝火終究心軟讓她睡了,不過那時已丑時,早過了她的入睡時間,害得她隔天授課呵欠連連。

    下課回到張府,柳紅袖先將書冊放回書房後,一個轉身,目光不小心瞧見原本都放在書櫃最上頭的一卷卷軸不見了。

    早已疲憊不堪的精神,在驚詫之餘,清醒了八分,於是她立刻在屋內快速尋找。

    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依然沒找到那卷卷軸,讓她傷心不已。

    「怎麼會這樣?今天早上不是還有見到,怎麼會……」柳紅袖失望地坐著,腦子試著回想今天早上的情況。

    她今天早上要拿新的畫讓鎮華販賣,但由於昨晚她睡不好,在拿畫的時候,好像不小心撞倒了書櫃,手上的畫也散落一地,然後她才一一撿起送去給鎮華……

    「難不成那幅畫也落在其中?」有了頭緒,柳紅袖腳步一抬,即刻直奔楊鎮華在市集上的攤位。

    等她到達時,楊鎮華剛好準備要收攤子,柳紅袖連忙上前,來不及打招呼,便開始在畫裡找她視為最重要的那幅畫。

    「張姑娘,我正好有事對你說……你在找什麼?」楊鎮華好奇地問。他攤子上的畫統統都是柳紅袖寄賣的,所以不解她在翻什麼。

    一陣急切搜尋後,柳紅袖眼尖地找到放在最下層的一幅畫,她連忙抽出,確定沒有任何損傷後,小心捲好,捆妥,然後淺笑地說:「終於找到了!鎮華大哥,這幅畫我不賣的,是今天早上誤拿的,幸好未賣出。」她大大鬆了口氣。

    「原來如此,找到就好。對了,張姑娘,前天有人來跟我打聽你的事,我看那人好像不是對你的畫有興趣,而是比較想知道你這個人是誰。」

    「是嗎?」柳紅袖聽了,內心有些震撼。

    楊鎮華輕輕笑了。「不過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只是幫『春秋』賣畫,其餘一概不知。」

    「謝謝你,鎮華大哥,我先回去了。」他們還是找上門了嗎?那麼,她不能再待在溫州了。

    與楊鎮華道別後,柳紅袖捧著畫,趕緊回張府,一進書房,又把畫再攤開,細心檢查一遍,待安心後才收了畫。

    怎知,祝火的聲音飄入她耳底。

    「瞧你緊張的,手上拿的是什麼?」其實他已跟蹤她去了一趟市集,幸好沒瞧見什麼,要不然他或許會讓楊鎮華的下半生都不太好過,但瞥見她如此著急那幅畫,心中不禁有了另一番聯想。

    他清楚袖兒對自己的畫相當愛護,但從未見她對哪幅畫特別鍾愛,就連她為自己畫上身體的卷靈軸也沒讓她另眼相看。

    這張畫,到底畫了什麼?

    柳紅袖一聽,生怕讓祝火搶走,趕緊把畫藏在身後。「這沒什麼……是我答應要給雅兒的畫,所以得要回來。」

    祝火睨眼瞧著,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哪!

    會沒什麼,打死他都不信。

    祝火抿唇淡笑,手心一攤,柳紅袖死命護住的畫就到他手上了。

    「祝火,你……」

    細繩解開,卷軸往下掉,露出了裡頭的畫──畫裡是個僅有上半身的年輕俊俏男人,長相與祝火的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畫中的男人在眼神間隱約可見溫柔,而此刻的祝火卻是雙眸怒焰狂燒。

    祝火十分惱火,憶起上次袖兒拚命央求自己讓她畫上她喜歡的樣子,此時再瞧見這幅畫,他怒聲質問:「他是誰?」原來他的容貌是真有其人。

    「不就是你。」柳紅袖回得理所當然。

    祝火才不信她,手勁一使,畫紙立刻碎裂成片,掉落地上。

    「祝火,你實在太過分了!」

    柳紅袖氣憤難耐,她最喜歡的一幅畫,就這麼讓祝火平白無故給毀了。

    「這個人不會是我。說!他到底是誰?」即使手上威脅的籌碼沒了,祝火也要得到答案。他絕不允許除了自己以外,袖兒心中還有其他男人的存在!

    柳紅袖瞪著他。「說什麼?這幅畫是我以對你的印象而畫出的,根本沒有這個人,哪來的名字?!」那是她第一次有了對祝火容貌的想像,所以才畫下這幅畫。

    聽見這樣的回答,祝火的神情丕變,由憤怒迅速轉為驚愕。原來以為畫裡的人大概是她在哪認識的男人,沒想到竟然是……自己,讓他真想大笑三聲。

    柳紅袖蹲下撿起地上的紙片,又想到剛剛楊鎮華說的話,淚水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祝火按住她的手背,輕聲道:「……對不起,我太衝動了。」抬起袖兒哭泣的臉蛋,縱使心疼不已,也無法挽回他一時氣憤下的後果。

    柳紅袖收了手,別過頭,不發一語。

    「袖兒……」他討好地喊。

    「來不及了。」她清楚祝火不喜歡她畫的容貌,而她心目中最希望祝火生成的樣子也遭他毀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不傷心才怪。

    「如今真人就在你面前,不是比畫更好嗎?」

    柳紅袖才不理他。

    望著地上的紙片,再凝視她縮成一團的身影,祝火勉強妥協了。

    「我的臉……隨你擺佈了,這總行了吧?」他咬牙含怨道。

    這張臉……唉!就當欠了她吧!

    「一副施恩的態度,我才不要!」柳紅袖指著地上。「他……比你好多了。」

    地上的「他」都已五馬分屍,祝火懶得計較,口氣再放軟。「那……你有什麼條件?」

    罷了,對象是她,他願意忍受。

    柳紅袖破涕為笑。「以後你要乖乖聽我的話。我說東,你不能往西;我數一,你不能數二。」

    太……太得寸進尺了。

    「別得了便宜又賣乖。」祝火警告意味濃厚。

    柳紅袖想想也對,若是祝火橫了心不理會她,自己也只能自歎可憐,奈何不了他,好吧,見好就收。

    「罷了,我胸襟寬闊,原諒你這次了。祝火,我們盡快離開這裡吧。」

    「為何?你不是想報恩?」

    「『他們』找來了,我不想害了雅兒一家人。」

    「我可以殺了那些人。」

    柳紅袖淺笑。「要我任由你增加自己的罪孽嗎?祝火,我不喜歡打殺的,我想離開了,平靜的過著日子。」

    「不想報仇?」

    柳紅袖深深吸了口氣,說了一個不太合乎祝火提問的答案。「若沒有你,我早就死了。」

    「袖兒……」祝火無法理解她的心胸為何如此寬大,若是魔,肯定不會讓敵人好過。

    「其實有時候我是羨慕你們的無心無情,因為唯有那樣,才能不牽掛,瀟灑一生。」這樣她也才能拔除對祝火的想望。

    驀然,祝火想起他的恩人卮奉曾對他說過一句話:萬物皆有心。

    如今,他已能稍稍體會這句話的意境。

    「袖兒。」輕喊她的名,祝火上前摟住她。「魔本無情,但非無心,否則我也不會喜歡上你了。我是真的……喜歡你。」

    柳紅袖合上眼,沒有回話,靜靜感受祝火這些話所帶給她的溫暖。

    然後,她無聲落淚,因為她的心再也無法裝作不在意了。

    ☆ ☆ ☆

    深夜。

    寧靜的張府之外,有團邪氣緩緩匯聚一處。

    陰風席捲而來,揚起漫天落葉,紛飛之中,葉片碎裂。

    哈哈哈……

    狂傲不羈的笑聲迴盪在杳無人跡的街上,更添上一分詭異的氣息。

    終於還是讓我找到了吧。

    陰冷的聲音肆無忌憚地張揚,正宣告他的來臨,將會是祝火的一場災難。

    祝、火──

    而張府之內的祝火似乎是聽見熟悉的呼喚,敏銳起身,銳利的黑眸緊緊注視窗外。

    不會是「他」,也不可能是「他」,五年前,他已親手將他封入鬼門中,除非……鬼門再開?

    祝火眉心一皺,五年前他在鬼門上做了手腳,至少也能撐上十年,不可能這麼快就開啟。

    當年執意要封住鬼門的是殘月,他不過是為了想得到殘月手上的卷靈軸,順便將煩人的「他」一併甩開,才會湊上一腳。

    他想應該不會是殘月開啟鬼門,沒道理封了又開,又不是沒事找事做。

    「是我太敏感了嗎?」他喃喃自語。

    柳紅袖一翻身,小手探到身邊的位置空了,連忙睜開眼睛。「祝火,怎麼了?」

    「吵醒你了?」

    柳紅袖趴在他身上,搖搖頭。「沒有,發生什麼事了嗎?」同床久了,她也習慣有祝火的陪伴。

    祝火握著她的手。「沒事,睡了。」

    柳紅袖枕在祝火懷裡,沉沉睡著。

    祝火卻是難眠。

    真的是他太敏感嗎?

    耳底傳入——的葉片聲,他想,應該真是自己多疑了。

    ☆ ☆ ☆

    暖風徐徐,吹得人暈眩。

    在這種優閒的午後,很少有人專心聽課,就連柳紅袖自己也有些分神,一想到明天祝火的臉就任自己揮毫,想想,她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深。

    所謂上樑不正,下梁自然歪。堂下的學生們也開始交頭接耳。

    收了心緒,柳紅袖清清喉嚨。「栗子,你們在說什麼?」

    不知是否天氣炎熱的關係,也弄得人心浮浮,栗子被點到,立刻起身。「回夫子,我們是在說杜員外的公子昨夜死而復生了。」

    杜員外的公子杜秋風是個容貌十分溫和,修養極佳,應對進退也十分得體,一點都沒有時下那些公子哥的流里流氣。

    不過杜秋風自小身體不好,已在前天死亡,怎又會在昨夜死而復生?

    「栗子,是真的嗎?」她與杜秋風僅有幾面之緣,談不上熟識,與他交好的是雅兒。是得知他病故,但也還沒有機會前去祭拜。

    栗子點點頭。「是的,夫子,是我今天在市集親眼看見杜公子又生龍活虎地走在街上,而且他的臉色好得不得了,根本不像是個死人。」

    柳紅袖思忖著,覺得死而復生的事情頗為不可思議,或許待會兒回去,她可以告訴祝火,讓他看看是怎麼回事。

    「夫子!有人來找您了。」

    柳紅袖仰頭,看見門外的祝火。

    有些早熟的小鬼頭,見到挺拔高大的身影,再看見他們夫子害羞的神情,起哄笑鬧的聲音此起彼落。

    讓孩子們一鬧,柳紅袖連忙宣佈今天的課到此為止,並要他們好好回去複習,因為她明天要考他們。

    孩子們一聽,臉都垮下了,連忙求饒。

    「夫子,不要考我們啦!」

    「是啊,我們還沒記住。」

    柳紅袖合上書本,意思是沒得商量。「早點回去,別讓爹娘擔心你們,明兒見。」

    就算無奈,孩子們也只得乖乖回去準備,以應付明日的考試。

    看見他們個個垂頭喪氣的背影,柳紅袖好氣又好笑。

    「可以回去了?」直到最後一個孩子離開,祝火才開口。

    「嗯。怎麼今天來找我?」

    「沒事,只是想來看看你上課的情形。」

    兩團紅雲飛上柳紅袖的雙頰,她低著頭滿心歡喜。「這是你第一次想知道我的事。」

    祝火握住她的手。「就算你不說,我也清楚你在做什麼,根本用不著問。放心,在我們離開前,我會為他們找到一個好夫子,讓你無後顧之憂。」

    柳紅袖滿臉詫異,今天的祝火怎麼會這麼大方?

    「祝火,你真的是祝火嗎?」她一臉懷疑。

    祝火白她一眼。「我是為我自己著想,省得你日後又算計我。」

    「哎呀!我是那種人嗎?」

    祝火冷哼了兩聲,沒有正面回答。

    邪魅的氣息忽隱忽現,祝火警覺地停下腳步。

    柳紅袖跟著祝火的視線四處張望,但沒發現什麼可疑。「祝火,怎麼了?」見他跟昨夜的情形一樣,她不免擔心。

    祝火眼神一凜,定住某一處。

    「袖兒,你先回去,我有『朋友』來找我了。」

    柳紅袖蹙眉,抓緊他的衣袖。

    祝火安撫她。「沒關係,我待會兒就回去了,乖。」

    「那你要早點回來,我會等你。」

    柳紅袖沒有遲疑,趕緊離開,直到見不到影子,祝火才釋放自己的魔氣。

    「出來吧,琅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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