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魔,點睛 第三章
    做我的親人,永不離開我。

    也不知是否是因為昨日受了太大的驚嚇,竟讓她跟祝火提出那種條件!

    回想昨日說完條件後,見祝火也不吭半聲的場面看來,他大概是不會答應了。說得也是,本想好好利用剩下的兩個條件,怎會無緣無故扯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真是太傻了。

    祝火沒有感情,她很清楚這點,卻又老是習慣性地倚賴他,要是再不改掉這習慣,等卷靈軸的事情結束後,祝火不給她好看才怪。

    他們本無任何關係,僅僅是利益交換,過了這事,他又豈會甘願待在自己身邊。

    她想,祝火肯定會離開的。

    其實她心底很明白,四年前,祝火開口答應要保護她們一輩子,必定是騙人的,像祝火這樣的魔,怎會待在如她這麼平凡的人身邊呢?

    所以,對於提出的第二個條件,根本是奢求了。

    祝火是決計不會答應。

    「看來,回去還是得跟他解釋一番……」授完課,正要回張府的柳紅袖,在街上又下意識喃喃自語。

    別說她這樣很奇怪,打身邊跟了祝火後,她就經常會這樣。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問句:「紅袖,你要跟誰解釋什麼?」

    好熟的聲音,柳紅袖回了頭,果然見到器宇軒昂的張承宇。

    「承宇哥,你提早回來了。」見到他,柳紅袖微微一笑。

    張承宇上前一步,見到自己心上人,終於決定表態的他露出的喜悅表情毫不掩飾,柳紅袖自然能感受到他大方釋放出來的情意。

    「是啊,提早回來,你可高興?」

    「承宇哥平安回來,誰不高興?!」柳紅袖頷首,對於張承宇轉變如此之大的表現盡量不去在意,對他的心意,她只能心領。

    「你呢?」他想知道的是她的心情。

    柳紅袖客氣笑道:「當然了,承宇哥回來了,紅袖自然高興。」

    「嗯,那就好。」

    簡短的應對,正是柳紅袖平日對張承宇的態度,客氣又不生疏。

    「這半個月還好嗎?」

    「很好。」

    「你今年也十六,是適婚年齡了。」

    「紅袖還年輕,不想那麼早嫁。」她誠實道,沒報答完張家的恩情,她不會出嫁。

    張承宇望著她姣好的側臉,莞爾。「女孩子家,不嫁人能做什麼?再說,你嫁了一個好婆家,我雙親也少一份擔心,你說是嗎?」

    「承宇哥,我……」視線對上張承宇別有深意的眸子,柳紅袖表情未變,淡淡地表示,「我還不想嫁,我欠你們的恩情未還,怎能安心出嫁?」

    張承宇試探性一問:「那你……可有心上人?」

    心上人?

    「心上人……」話未竟,她的心底卻無端冒出一個模糊的影子,沒有五官、沒有身形的模糊影像,纏繞心頭。「怎麼可能會有?!」

    她與「他」,是不可能的。

    張承宇也猜測不可能。自紅袖進入他家門,便鮮少與外人有接觸,所以他對她說出口的答案有相當的篤定。看來,他的機會仍是很大的。

    「紅袖,我……」張承宇正想趁四下無人向她表白,不巧,兩人已走到張府大門前。

    「少爺!」家丁見到兩人,大聲往裡頭喊著:「老爺、夫人,少爺回來了。」

    「承宇哥,我還得去準備明日上課的東西,待會兒見。」語畢,柳紅袖提起裙擺,跨過門檻,進府直接轉向書房。

    張承宇目送她的背影,微笑,對於自己所愛的人,他不必急於一時。

    ☆ ☆ ☆

    做她的親人,永不離開她。

    這是什麼鬼條件?!

    想他好歹也是魔界的名人,怎可屈就在一名人類女子身邊。再者,他未曾有過想永遠保護她的念頭,更何況是當她的親人了。

    但,為何他並沒有當下拒絕?

    他在遲疑什麼?

    「喀!」

    門一開一關就在瞬間,柳紅袖已回到書房,神色凝重地逕自沉思。

    見她那副專注又嚴肅的表情,祝火飄到她身旁。

    出了什麼大事?

    突然聽見祝火的聲音,柳紅袖嚇得心頭猛跳,驚叫一聲,「啊──」

    叫那麼大聲!

    柳紅袖精準地對著祝火的所在「位置」喊:「幹嘛忽然出聲嚇我?」

    祝火嘲諷的聲音逸出,作賊心虛哪?

    「你才作賊心虛。我是在想事情。」因為想得太專心了,才被他嚇到。

    祝火有興致了。

    哦,說來聽聽!

    柳紅袖這麼困擾的模樣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與平常的她有很大的差別。

    一回神,柳紅袖才知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跟祝火說,又不是想被嘮叨,想了想,決心什麼都不說。

    「沒什麼好說的,我要整理東西。」

    柳紅袖的神情太怪,他更想知道內幕。

    沒啥好說?是嗎?

    「叩叩。」有力的敲門聲打斷祝火的話。

    「請進!」為了不讓祝火繼續追問,柳紅袖趕緊把門打開,站在外頭的是剛剛與她一同回來的張承宇。

    「紅袖。」

    「承宇哥……有事嗎?」她真希望向來疑心過重的祝火在這一刻沒有任何聯想,要不,今晚又省不了一頓罵。

    「我知你愛畫畫,『徽墨』與『端硯』是買來要送你的。」出門前問過妹妹該送什麼好,妹妹回答「投其所好」,於是他特地為她買回。

    張承宇打開兩隻精緻的盒子,柳紅袖見了,眼睛都亮了。

    她極為節儉,就算「春秋」為自己帶來不少財富,她也全部省下,就為當作還給張家的恩情,所以連對自己向來非常喜歡的徽墨與端硯,也不敢輕易採買,這會兒,竟有人送她這份厚禮,她實在無法拒絕。

    徽墨產於徽州,她手中即是潘谷所制,此墨磨至盡,香不散,素有「墨中神品」之美稱。

    端硯發祥於白石村,有潤滑生輝之形,磨不發聲,又可呵氣研墨,於是,北宋蘇軾先生還稱讚「其色溫潤,其制古樸」。

    伸手出去接下這份大禮,柳紅袖誠心道:「謝謝你……承宇哥,紅袖很喜歡。」

    張承宇含笑。「那就好,待會兒見了。」

    柳紅袖笑著送張承宇離開,然後小心捧著兩樣寶物放置案上。

    見著柳紅袖難得對一個人如此「熱情」,祝火竟有些不是滋味。昨日,她不是還要自己當她的親人嗎?

    「我真高興!祝火,你知道嗎?徽墨與端硯都是徽州極富盛名的文房四寶,我本以為要等很久才能用到,沒想到……」柳紅袖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欣賞著。

    這東西很名貴?

    「當然名貴了!」所以她才捨不得買,現下有人送,真好。

    柳紅袖那彷彿著了火似的眼神直盯著手上的物品不移,令祝火隱隱不快。

    你很高興,該不會就是因為他吧?

    她沒聽清楚,分心回答:「是啊。」對她來說,這禮可大了,怎麼會不高興?

    聽見這回答,祝火沒來由地感覺到一股壓不住的怒氣直接上衝到心頭。

    退回去!

    他低沉冷冽的聲音,當下劃破柳紅袖的美夢。

    「退回去……為什麼?」她雙手緊緊抓著,死都不肯放開。

    為什麼?因為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他送你東西。你露出那種表情,難不成……你喜歡上他了?

    祝火句句直接。

    要她退回禮物,柳紅袖聽了內心有些不捨,臉上表情一變,祝火卻以為她是讓人說中了心事,表情才變,於是更為光火。

    我說退就退,你沒得商量!

    他不喜歡柳紅袖這副緊張模樣,是忘記他的叮嚀了嗎?

    柳紅袖以為祝火發怒又是擔心自己分心不能完成他的身體,於是,為了保住得來不易的大禮,趕緊勸誘:「祝火,我收這禮,對你也是有好處的,你想想,要完成你的身體,若能有上等的畫具輔助,完成後的作品一定更棒,這不好嗎?」

    她是什麼心機,祝火哪會看不出。

    只見祝火聲音幽幽飄到柳紅袖身後,令她冷不防一震,整個背部都起了疙瘩。

    當我說退時,就是必退不可,別讓我再說一遍。

    柳紅袖萬分不捨地抱著她的徽墨與端硯在胸前。「你又不是我爹!憑什麼連這個也要管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也開始想鬧脾氣,她總有選擇自己喜歡東西的權利吧?

    祝火冷冷一笑,笑得柳紅袖縮了脖子。

    憑、什、麼?問得好,就憑我是你的親人哪,袖兒。昨日,你自個兒提出的條件,我允了,不是嗎?

    「什麼?」柳紅袖立即轉身,神情一楞。

    祝火朗朗的聲音不介意再重複一次。

    你不是要我當你的親人嗎?袖兒,我允了,今後開始,我就是你唯一的親人,我的話,你非聽不可。

    他就是霸定了袖兒的專屬權,至少在他的身體完成前,袖兒必須全部依他,誰敢反對,就來跟他說。

    「哪有這道理的,我才不要聽──」

    你、說、什、麼?

    原本看似晴朗無雲的氣氛,很快地烏雲密佈、雷聲隆隆,柳紅袖見狀,只敢扁嘴,不敢回。

    不反對吧?既然不反對,待會兒就給我退回去!

    他的語調慢,聲音柔,卻帶著無比的威嚴,非要她遵從不可。

    「我才不要你當我的親人!你最討厭了,老是管東管西的!」她怒喊,像個孩子似的吵鬧。

    喲!真難得,他竟然有幸目睹袖兒發火的樣。

    來不及了,袖兒,你說出口,我也承諾了。

    「才怪,你昨日沒答應。」她非爭到底不可。

    烏雲撤下,無雲的天空,陽光普照,祝火的心情好了不少。

    你可有聽見我說不要?

    「但是……」她以為他肯定會拒絕。

    袖兒,我說的話,不要老是反我,我可不是沒性子,任你磨。

    清楚祝火其實平常是很容忍自己的,柳紅袖也不再反對,僅僅微蹙眉頭,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你怎麼可以連這個也霸道,人家也是想用這個幫你作畫,成效一定更好,你卻……你卻……」要她退回去,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啊!

    祝火也的確不忍她這副小可憐模樣,輕聲安慰,好了,別裝哭了,我答應你,改日必定送你更好的,如何?

    能讓他這魔來安慰的,放眼天下,也只有眼前這個小女人。

    「真的?」柳紅袖難過的表情逐漸鬆了。

    我話不說第二次的。

    唉!事實上,他對她已說過不少第二遍。

    柳紅袖聽了,開心地笑,猶如一朵綻放的花朵,清麗可人,頓時吸引了祝火的目光,讓他無法移開。

    瞬間,他的心底有道暖流緩緩浮上。

    她紅紅的臉蛋竟令他無法自主地想多瞧上一眼。

    為何呢?

    沒有形體的自己,為何會想觸碰她的臉?為何會想碰她的唇?為何有想擁抱她的衝動?

    而且看見她為一個男人高興也令他頗為不悅,這一切到底該做何解釋?

    徹底對案上的東西死了心的柳紅袖,怯怯地問:「祝火,你真的要當我的親人嗎?」乍聽見祝火答應要當自己的親人,其實她心底是有點很開心的,那喜悅更勝過得到那兩樣禮物。

    隔了半晌,沒聽見回答,柳紅袖對著祝火再問:「祝火,你怎麼了?」

    祝火輕輕一笑,揮去了腦子裡的胡思亂想。

    我是真的要當你的親人。不過,先告訴我你剛進門時究竟在想什麼?

    他還是想弄清楚。

    「先說好,我老實告訴你可以,但你不可以生氣!」她很明白祝火最討厭自己跟別人有感情上牽扯,因為他老是認為會讓她分心。

    好,我不氣。

    「其實我知道承宇哥有點喜歡我,所以我在想……」該怎麼回絕才好。

    祝火聽了,火氣又上來。不讓柳紅袖說完,逕自截斷她的話。

    我說過不、準、你、喜、歡、別、人!

    她有說喜歡別人嗎?

    張承宇是待她極好,可是她對他只有手足的感情,她喜歡的人一直都是──

    不過大到幾乎令柳紅袖耳聾的聲音,還是教她的表情變形得難看極了,也趕忙連連喊是。

    下次別再犯了。

    「祝火……」

    什麼?

    「管我那麼多,你是要當我……爹嗎?」她調侃。

    關於祝火究竟要當她什麼人,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至少,她留住祝火了。

    就算一輩子保持這樣的關係,她也願意的。

    ☆ ☆ ☆

    後來,兩份禮依舊沒退成,在柳紅袖好說歹說表示退禮是不禮貌的行為後,祝火終於肯退而求其次,要她把禮收著,但是,一輩子都不准動。

    唉!她的徽墨與端硯哪!

    托著香腮,眉頭深鎖,注視著鎖在櫃裡的那兩份禮,她偏偏不能動,真是……

    看什麼?再看,它也不會出來讓你用,死了心吧,袖兒。

    喊袖兒喊得更順口,他也懶得再連名帶姓。

    「祝火,我記得你也不討厭承宇哥,為何不讓我用他送的禮物?」

    被問中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問題,祝火四兩撥千金的回答:總之,以後離他遠點。

    柳紅袖神情淡淡地說:「其實送禮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也沒什麼,你何必看得如此嚴重,我說乾脆讓我用……」

    袖兒!我不想再重複昨日的話題。

    本來隔得遠遠的聲音倏地來到面前,令柳紅袖不由自主地往椅背一靠。

    就算祝火沒有確實的形體,她就是感受得到那靠近的壓迫感,嚥了口水,她決定把視線一調,不想正眼與祝火對上。

    「好嘛!好嘛!不談就不談了。」若是祝火當下有身體,在那雙銳利眼神的注視下,柳紅袖大概連開口都不會。

    目光鎖著她,祝火無法解釋為何自己會如此在意她喜歡的是誰,真的只是擔心她會分心,無法完成卷靈軸的畫嗎?或是……

    難不成……

    心裡所想,祝火竟無心脫口。

    「難不成什麼?」柳紅袖好奇追問。

    沒什麼。

    他的聲音離她遠去。

    柳紅袖不死心地追問:「說嘛!說嘛!」難得祝火也有口風不緊的時候,她當然想多探得一點秘密。

    祝火冷絕回道:我說沒什麼就沒什麼。

    「小氣。」她嘟了嘴抱怨。他問,她就得什麼都答;她問,他卻是死都不說,差那麼多。

    有空在那裡罵我,還不如去畫畫。

    「叩叩!」

    輕輕的力道,祝火清楚門外是個女子。

    「請進。」剛坐定位,柳紅袖又起來開門。「雅兒。」

    「袖姊,『玉堂肆』新進了幾本書,我們一塊去瞧瞧好不好?」一進書房,張雅兒立刻挽著柳紅袖的手臂,親密得很。

    「也好。」書房裡「烏煙瘴氣」,她還是逃出祝火的視線之外比較好。

    張雅兒見柳紅袖答應,笑著旋個身,跨出門檻,又轉回來,一臉「惋惜」。

    「哎呀!瞧瞧我都忘了待會兒要陪娘去繡坊,不過沒關係,我也約了大哥,袖姊,你就和我大哥去吧!順道再幫我買幾本好書回來。」

    心知祝火還在氣禮物的事,柳紅袖一聽想喚回張雅兒說不去了,怎知,張雅兒腳步的速度比她的聲音還快,一溜煙就不見蹤影。

    外頭已沒人,柳紅袖小聲關上門,實在不敢回頭。

    本來以為自己穩佔上風,也不知為何第一個條件開出後,她的優勢便直直往下跌,如今她的氣勢真比不上祝火的微微一怒。

    「祝火,不是我……」總之,先解釋比較好。

    沒關係,你去。

    若祝火此刻有身體,柳紅袖大概會瞧見他青筋浮現,但嘴角又帶著一股算計意味的笑容。

    「是雅兒她……嗯,你剛剛……說什麼?」是她聽錯了嗎?

    我說,沒關係,你去。

    平淡的聲音,她聽不出祝火真正的意圖。

    既然沒關係,那她就真的去了喔!

    「真的去了喔!」

    祝火沒衝出來反對,柳紅袖竟有些悵然。

    「剛剛還在那裡氣我,現在又不管我,真是怪性子!」柳紅袖邊走邊說。

    「誰……怪性子?」

    張承宇的聲音突地由身後冒出,柳紅袖嚇到了。

    「喝!承宇哥,你嚇到我了。」那種相似略帶戲弄的口吻,差點讓她以為是祝火。

    張承宇露出淡淡的笑痕。「能嚇到你,真是我的榮幸。」

    柳紅袖眨眨眼,承宇哥怎麼會說出這種輕佻的話,她認為是自己聽錯。

    張承宇眉一挑,眼神有些邪邪的味道,看得柳紅袖再眨眨眼。

    眼花了嗎?她暗暗地想,有著浩然正氣的承宇哥怎會露出這種邪魅似的神情?

    一手勾起了她小巧的下顎,張承宇語帶挑逗,「這種長相而已,就值得你看傻了?」

    神情一怔,柳紅袖退後幾步,指著眼前的「張承宇」喊:「祝火……」再認不出來,她就真是傻子了。

    「如何?」他唇一抿,展現了有別於張承宇的剛正,而是帶了點更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柳紅袖指著他,不敢置信。「你怎麼能偷用別人的身體,就算你想了好久也不能亂來啊!」

    祝火執起她的小手,任意揉捏起來。「我是借不是偷。」

    以前他也曾「借用」過別人的身體去觸碰另一個人,但感覺都不太好,所以後來他便少與人類有實質上的接觸,但這次卻令他十分滿意。

    原來袖兒的肌膚是如此滑嫩,摸起來的感覺挺好的。

    「不經主人同意謂之『偷』,你這種行為無法開脫,因為承宇哥肯定沒有答應……」柳紅袖義正辭嚴地說,她本來就是個夫子,只教人為善,不教人為惡。

    祝火懶得聽她念,直拉起她的手便往門口走去。

    「祝火,你究竟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都出了門口,她還在念。

    祝火回頭。「袖兒,閉嘴。」

    柳紅袖立刻噤聲不語。

    果然,有身體的感覺還是挺好的!

    ☆ ☆ ☆

    以前是靈體,穿越時空也不覺有任何差別,但今日帶著「身體」,他卻覺得感受格外不同,彷彿多了股無窮的精力。

    街上的茶肆、酒樓、小販,今日看在他眼底,都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他的生命宛若新生。

    祝火的步伐大,柳紅袖被拉著走,有點吃力,看著街上來往的人露出覺得這行為不合禮數的目光,她急忙地想掙脫。

    「祝火,放手啦!」張府在溫州經商,頗有名氣,幾乎每個人都認識張承宇,要是讓這情形傳了回去,還得了?!

    祝火停下,回頭。「為什麼?」他就是想握她的手,不行嗎?

    「因為你現在是『張承宇』。」

    張承宇三字讓祝火認清現實,不得不放開她,末了,又氣沖沖丟下「跟好」兩字,便繼續往前走。

    約莫一會兒,察覺柳紅袖走得過慢,祝火便刻意放慢腳步,讓她跟在自己身側。

    「你生氣了?」她小聲地問。

    祝火不看她。「沒什麼好氣的。」

    柳紅袖真以為他不氣了,說:「本來嘛!你的身體就快有了,別人的身體有什麼好的!對了,你這樣做,對承宇哥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

    祝火睨著她。「你擔心他?」

    「對啊,承宇哥是人,你是魔,誰知經你這麼一弄會不會有事?」人怎鬥得過魔?

    「我是這種人嗎?袖兒。」他上揚的音調,帶著淺淺不悅。

    聽到如此輕柔的聲音,柳紅袖堆了笑。「當然不是囉!啊,我們快走,這時候清泉茶肆都會有『說話』。」

    「『說話』?」祝火不解。

    這會兒,換柳紅袖拉著他的手。「對啊,就是有人會講故事,我們去聽聽。」

    柳紅袖跑得急,差點讓人撞上,幸虧祝火眼明手快,將她拉入懷裡。「小心點!」

    跌入偉岸的胸膛裡,頭一次感受到男人的心跳,柳紅袖羞赧的趕忙推開他,低著頭。

    明白她的不好意思,壞心的祝火刻意在她耳畔低語:「不知是誰剛剛大膽地拉著我的手,現在才害臊,不覺得晚了?」

    柳紅袖猛地抬眸。「你很過分耶!」

    祝火不自覺拉開笑容。「會嗎?」

    「紅袖姊姊!」不遠處一個男孩捧著幾顆水果往他們這邊跑來。

    「栗子,你怎麼在這?」是她在郊外授課的小孩。

    栗子咧嘴笑。「我和娘在市集裡賣水果,娘說這幾顆水果是要送給紅袖姊姊的。」

    栗子的爹早死,下面又有三個弟妹,柳紅袖知道他的好意,婉拒了會不禮貌,於是她只拿兩顆梨子。

    「我們兩個人,一人一顆剛剛好。」

    栗子顯然不接受這種結果。「可是……」

    「快回去了,你娘不是還等你幫忙嗎?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快回去吧!」

    栗子點點頭。「那紅袖姊姊,再見了。」邊跑邊回頭揮手。

    「原來你成天在外頭就是教這些小孩?」

    柳紅袖目送小小的背影,直到遠去。

    「我心疼他們的懂事,能做多少就算多少。」要他們報答,不過是想激勵他們,不准他們懈怠,若真求報答,她大可不必浪費午後時間,多畫些畫,還比較實際。

    那些小孩老說她是好人,她才不想做好人,她爹是好人,後來下場呢?

    祝火凝視她遠眺的目光,覺得似乎有些惆悵,不瞭解她在煩心什麼。

    收回視線,柳紅袖忘了先前才被調侃過,又拉著祝火的手。「走,我們抄小路,應該就能趕上。」

    轉個身,她拉他走入小巷裡。

    怎知,祝火反手一使勁,讓她靠在自己胸前,低頭審視她的嬌顏,試圖想看清她眼底透露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豈料,意思還沒看出來,她那張小臉倒是先吸引了他的目光,尤其是兩片薄且紅潤的唇,竟令他心池瞬間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突然間,他很想嘗嘗親吻她的滋味是怎生的好。

    「祝火,你做什麼?」

    感受著祝火的指尖慢慢滑過自己的臉頰,明明眼前的是張承宇,但一陣迷亂間,柳紅袖好似瞧見了祝火的樣貌。

    不可能的,祝火沒有形體,何來樣貌?

    但祝火的臉愈靠愈近,到底想做什麼?

    柳紅袖一時間無法反應,只能任由祝火緩緩挨近,緩緩……她緊閉著眼,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四片唇瓣相貼之際,心弦一凜,祝火才想起了這身體不是他的,是別人的。他想親吻袖兒,卻不願藉著別人的身體來完成目的,他不要別的男人碰了袖兒。

    回過神,祝火拉開兩人的距離,瞅著她緊張的小臉,好氣又好笑。她是怕自己對她做出什麼舉動嗎?

    指尖又無法克制地觸碰她的嫩頰,愛不釋手。

    柳紅袖緩緩睜開了眸子,注意到祝火的樣子好似失神了。

    「祝火,你怎麼了?」她實在不明白祝火剛剛想做什麼,會閉上眼睛完全出於下意識。

    沒聽見她的呼喚,望著已有改變的容顏,祝火逕自陷入沉思中……原來不知何時起,他的心中早有袖兒的位置。過去整顆心都在卷靈軸上,沒想到等他察覺時,早已無法否定習慣有袖兒陪伴的日子。

    而對於張承宇的明顯表態,他自然無法克制不去在意。

    他想,一直堵在胸口上因袖兒對張承宇好而出現的那份怪異感覺,大概就是世人所謂的「嫉妒」了。

    他是如此過分在意袖兒的喜好,原來是因為自己喜歡上她了。

    「袖兒,我想我大概是……喜歡上你了。」

    豈料,難得柔語訴情的下場卻是換來毫不客氣的笑聲。

    「喜歡……哈哈哈……」柳紅袖先是一楞,繼而笑得毫不作假。

    「你笑什麼?」他如此正經,她卻當玩笑。

    「不要用承宇哥的臉開這麼大的玩笑嘛!」一定是玩笑,一定是!

    「柳、紅、袖!」祝火只覺青筋快要爆裂。

    柳紅袖不覺有異,直笑不停。「祝火,呵呵!我覺得……將來完成你的容貌時……最好還是別用我認識的人,要不,我一定會錯亂!」

    祝火微瞇眼,冷冽的光閃過雙眸,他下手極快,迅速把柳紅袖攬入懷,封住她的唇,先是輕輕地舔舐,繼而再深深地吻著。

    一陣纏綿後才放開她。

    柳紅袖呆住了。

    祝火剛剛……做了什麼?

    祝火意猶未盡地說:「你還覺得我是說笑嗎?嗯,袖兒?」

    嗯,吻著袖兒的感覺……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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