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樓梯款步拾級而下的,是午後在花房外出現的那名仙女一樣的美麗女子。
夏元赫執著喬羽書的手,正小心翼翼地為她上藥包紮。
「是喬老闆的千金。」沒有回頭招呼,他仍專注在喬羽書的傷口上,像個熟練的外科大夫。「好了,明天記得換藥。」
「謝謝。」喬羽書抬頭正好接觸到女孩審視的眼睛。「你好,我叫喬羽書,打擾到你了。」
「沒關係,」女孩的聲音好柔好輕。「我是元赫的女朋友,你可以叫我小龍。」
人家連姓名都不願意告訴她哩。
喬羽書識趣地說:「我只是來跟夏教授談些公事,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抱起三個牛皮紙袋,走不到兩步,掌心強烈的刺痛逼得她赫然撒手,紙袋裡的文件頓時散落一地,
「我送你回木屋。」夏元赫幫忙一一拾起。
他和女孩默默地對看一眼,就算是交代過。
喬羽書暗忖,他們彼此間的信任感一定很夠,否則怎麼能什麼解釋都不必。她在一本書看過,知道這叫「戀愛撣」,以心傳心,連文字都是多餘的高超。
沿著崎嶇山路,夏元赫怕她摔著刻意放緩腳步,晚風颼颼,樹頭枯葉簌簌跌落在碎石子路上,偶爾有一兩個未眠的工人和他們擦肩而過,無不露出驚詫的眼神。
「教授,大小姐,還沒睡啊!」他們黑黝的面容閃著晶亮的眼神,一副知足又樂天的樣子。
經過了晚間持刀砍人事件後,喬羽書感受到他們對她的態度明顯友善很多。
「你很受這裡人的敬重。」她由衷地說。
「鄉下人天性純樸,你敬他們三分,他們就會以九分來回報你。」經過一泥地,他紳士地伸手牽她繞過。
靜夜的月光燦亮恍如白晝,連路燈也黯然失色,望著他倆鮮明的月光投影,她突然憶起父親幾個月前講過的一句話。
「要是我爸知道你已經有女朋友,鐵會失望透頂。」她笑盈盈地說。
「為什麼?」
「因為,他滿心希望我能嫁給你。」話一說完,她就笑得東倒西歪。「幸好,我拿刀子砍的不是你,否則警察還沒來,我老爸就先把我五花大綁,押回去打成肉餅。」
夏元赫也笑了,倒不是因她所講的內容,而是因為她的模樣。
在這裡,或者該說在他的生命裡出現的所有人,全是拘謹太過,嚴肅有餘,沒有人能像她那樣,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發火就發火,一切隨性所驅,絕對的性情中人。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她可不是經常讚美人的喲。
「你是第一個。」短暫的笑容一閃即逝,轉瞬他又成了冷面閻君。
「送到這裡行了,你女朋友還在等著你,趕快回去吧。」
「無妨,等你把東西收拾好,我們再一起走。」
「你要我今晚就搬過去?」她已經是急驚風的個性了,怎地還有人比她更誇張。
「一路上我左思右想,明天天一亮警察也許就上來抓人,我必須趁夜把重要賬冊,以及一些工作轉交給你。你應付得過來嗎?」滿腹的憂心明明白白寫在他臉上。
「別鬧了,你以為我真會讓你去替我頂罪?」她喬羽書雖是不學無術、揮霍無度的小小敗家女,但也還不至於沒出息到敢做不敢當呀!
「反正你是到這兒來跟著我學點本事的,明天不管誰出面擔罪,你的學習課程必然會受到阻礙,不如趁著今夜,能吸收多少是多少,除非你怕累。」
前面一長串全沒啥作用,後面這句話最具功效,
喬羽書馬上回房拿了些許用品,就跟著他回到別院去挑燈夜戰,由於陳嫂已經睡去,她也沒吵她。
在別院一樓,夏元赫有一間非常寬敞的書房,兩面書牆上清一色是原文書,看得她頭昏腦脹。
夜半時分,喬羽書窩在舒適的皮椅中,聚精會神地聽著夏元赫深入淺出的講解。
成堆的數字,不到一個鐘頭,就令她睡意濃濃。
「我去上個化妝室。」用冷水洗把臉也許會好一點。
夏元赫會心地點點頭。
奇怪,一樣工作了一整天,他怎麼還能精神奕奕,臉色毫無倦容?
那個叫小龍的大美女被他冷落一旁,包準氣得要瘋了,交到一個有工作狂的男朋友實在太無趣了。
喬羽書從化妝室出來,覺得有必要到屋外吹吹風,讓四散逃逸的腦細胞,自動收攏歸位。
來到外頭,面對的是迷人的湖面景致,兩盞昏黃燈光倒映在粼粼波光中,瀲灩著深秋的華麗,四周靜悄悄的,寧謐一如羞澀的處子。
從落地的玻璃窗望進別院,喬羽書見到書房裡的夏元赫猶自埋首案前,房門給推了開來,是小龍走進去。她從背後摟住他,與他耳鬢廝磨,低聲談笑。
小龍看上去很是開心,但夏元赫仍是那張僵硬的老K臉,既不迎合也不排拒。
不解風情的傢伙。
她不知道他們是怎樣湊在一起的,只直覺地認為他們實在不適合。像小龍那樣水靈的好女孩,應該找個懂得疼她憐她的人愛才對。
冷,在外頭站了一會兒,山區的寒意便冷得透入骨裡,拉拉衣袖,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
猛打哆嗦之際,她驚見小龍的眼睛穿過厚重的玻璃瞟向她,森冷的臉孔很是嚇人。她怎麼了?
她抱住夏元赫.目光卻深深凝向地,恍若一種宣戰,用極隱晦的方式在宣示著什麼一樣,喬羽書委實不明白呵!
終於她冷得受不了,快步回到書房,裡頭兩人同時抬頭看往她這個殺風景的闖入者。
「我拿一下外套,馬上就……」
「坐下來吧。」夏元赫截去她的話頭,指著賬冊三兩個地方,要她仔細比對,是否有出入。
小龍委頓在旁,忿忿的小臉顯得楚楚可憐。
難得有女人連生氣也好看,她那消瘦得略顯病懨懨的容顏,現出痛苦的無奈和悲憤。
「明天再繼續好了,我也累了。」同是女人,她可以體會小龍的苦。
「我說坐下。」夏元赫執意要她一鼓作氣,把所有的資料統統覽閱一遍,像個專制的暴君,不容她提出異議。
結果小龍捂著臉跑了出去,她大概就坐在客廳哭,書房的門沒關合,隱隱約約不斷傳來她飲泣的聲音。
「你是木頭人嗎?她在那裡哭,你……」夏元赫的臉難看極了,濃眉深鎖,薄唇緊抿,白天飛揚跋扈的君王,如今成了坐困愁城的囚徒。
「談戀愛談得這麼痛苦不如別談。」喬羽書很想過去安慰小龍,可又覺得兩人的交情恐怕連一同吃頓飯都嫌太過。「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沒有說只是默認。」他心事蕪雜的臉孔蒙上一層陰霾。
「默認什麼?」
「我愛上你了。」
「什麼!」喬羽書從椅子上跳起來,整個人幾乎要蹦上天花板。「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陷害我?我跟你有仇啊!」
「很抱歉,我真的很不得已。」
「不管你有多充分的理由,都不可以拿我這『少主』當擋箭牌,這是很卑劣的行為,知道嗎?我去跟她解釋清楚。」
原以為夏元赫會-止自己,他卻只是像木樁一樣舊坐在書桌前,心事凝重。
喬羽書本意未改地一頭衝出書房。
小龍蜷曲在沙發上,臉埋入雙掌中,雙肩不停抖動著。
「呃,」她一向快言快語,這時候卻變成大舌頭。
「剛剛夏教授跟你講的那些關於我跟他的事,都是捏造的,他在騙你。」
「他為什麼要騙我?你跑來跟我解釋有什麼目的?」
喬羽書被她的反詰問倒了。什麼目的?她能有什麼目的?好心沒好報。說真話她不信,難道也要學夏元赫用騙的?
「其實他愛的另有其人。」
「真的?」小龍又是一副大受衝擊,「是誰?」
「不知道。」按基本常識推斷,一個男人要利用另一個女人去激怒舊女友,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是另結新歡。「反正不會是我。那是一個差勁的謊言,真不明白你這麼一個冰雪聰明的人怎麼會信。」
「他說的話每一句我都信。」
又一個癡情奇女子,她最怕這種不理智的人,一旦用了情,就兩眼昏花、耳朵重聽,腦袋也不管用了。
雖然她對自己的長相素來十分自信,但橫刀奪愛可不是她的個性。
「我和夏教授相識不到兩天,我長得也不見得比你好看,既不溫柔更缺賢淑,他為什麼選我而棄你?」
「因為你是老闆的女兒。」
她充滿敵意的口吻,聽得喬羽書近乎發飆。「千金大小姐」本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身份表徵,經她這麼一說,竟成了恥辱的印記。
「夏元赫在你眼中只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那麼她的確不值得愛。
「當然不是,但……一文錢可以逼死一名英雄漢,你以為他到這裡來,真的只是為了理想,為了一層抱負,為了……」她朱唇翕動了幾下,突然緊閉不語。
喬羽書疑惑地回眸瞅視,夏元赫顧長的身子凜然立在書房門口旁。
「元赫。」小龍以哽咽的嗓子低喚。
「上樓去睡吧,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下山。」
喬羽書又見到她荏弱的雙肩微微起伏。東方已露出魚肚白,她的學習之旅,才剛展開扉頁,很可能緊接著就要告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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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工作地點改移往位於西北角的牧場,拗不過喬羽書的堅持,夏元赫只得勉強應允她跟著大夥一起上工。
習慣吵嚷的工作人員,今兒顯得格外沉默。夏元赫不在,眾人默默聽從戴平的指揮,埋頭苦幹,連歇息食用點心,吃便當,全不發一語,好像不這樣,禍事馬上就會臨頭。
「幹嘛呀你們?」喬羽書第一個憋不住。「不過是砍了那王八蛋一隻手掌,又不是殺了他,刑罰不會太重的。何況很多檢察官、法官貪贓枉法,你們懂吧?」
老天,他們的「少主」居然在朗朗乾坤之下,那麼理直氣壯地告訴大伙她的下一個犯罪計劃。
「你是無所謂,可教授呢?他說他要替你擔罪。」
戴平忿忿不平地打鼻孔噴出氣。
「我要是只縮頭烏龜,就不會現在還待在這裡了。」轉頭喚來阿發,她叮嚀他,「打電話回木屋,告訴他們要是警察上來,就直接帶到這兒來。這下你們放心了吧?」
阿發很可惡地笑開嘴。「沒想到你挺有膽識的。
不過,你昨天那樣做,會讓歐巴桑以後的日子更難過,她老公橫豎每個月都會上來三四次,除非把她藏起來。」
三日後,正當大伙慶幸一切平安,波瀾無生時,喬羽書卻以安定人心為由,把歐巴桑開除了!此舉不僅令所有工作人員一片嘩然,夏元赫也十分震怒。
「你憑什麼這麼做?」他不說話光緊抿著嘴巴就已經夠嚇人的了,這一喝更是暴發力十足。
「憑我是老闆的女兒。」惡勢力你懂吧?跟我小聲點,有沒搞錯?
夏元赫喘著大氣,定定地盯著她的臉。「你在報復我?」
「一報還一報,上回你欠我一次,現在我請你別小題大做,行嗎?」大概不容許旁人挑戰他的權威,遣走一個歐巴桑都能讓他惱火成這樣,真是的。
夏元赫仍是盛怒難消,瞪著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好吧,我承認我是一個膽小怕事、現實又沒同情心的刻薄小人,這樣你滿意嗎?」再瞪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給我一個理由。」
「激走小龍時,你給我理由了嗎?大小姐我高興怎麼著就怎麼著。晚安,我要回你的皇宮,我的新房子睡覺去了。」
「喬羽書。」夏元赫赫然擒住她的臂膀,「在你眼裡,那也許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但,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處,為的不過是掙口飯吃。」
「你該瞭解,把歐巴桑留在這裡,終究是個大麻煩,難道你要我三天兩頭就拿刀砍人?」她用力想擺脫他的箝制,卻只是蜻蜓撼柱而已。
「放開我。」她是竭力維護家族利益,有什麼不對?
「收回成命。」
「不。」
「收回成命!」
「不!」用吼的誰不會。
他將她整個人扳過來,定定地瞅視著,大口大口噴著氣,表情之兇惡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似的。
「你真令人失望透頂。」
望著他悻然離去的背影,喬羽書頹然地癱在背後的大樹幹上。
「為什麼不老實跟他說?」陳嫂站在矮樹叢邊,把一切全看在眼底。「以他的火爆性子,遲早會把你趕回去,到時看你怎麼跟你爸爸交代。」
「倘使不讓他顯出焦急的樣子,怎麼騙得過歐巴桑那死鬼老公?我沒挨告已經夠萬幸的了,可不希望以誘拐別人老婆的罪名又吃上官司。」
憋了一肚子鳥氣,她難過得快炸掉,再不趕緊回去睡他個天翻地覆,日月無光,她就得去找個沙包練拳頭。
喬書羽說走就走。
「小姐,」陳嫂追了上來,「戴小姐問,你是不是真的要搬進夏教授現在住的那棟大房子住?」
「關她什麼事?」
♀ ♀ ♀
剛躺上舒適的彈簧床,陳嫂就急驚風似地跑進房來。
「你爸爸來的電話,叫你馬上下去接聽。」
好傢伙,這夏元赫那麼快就參她一本?
拎著睡袍,她邊走邊披上,到了樓下時,只見夏元赫寒著一張臉端坐在沙發上,她猜他是等著看好戲的。
「喂,爸,」沒等她老爸先開罵,她忙先發制人。
「那事情我跟媽說了,是媽答應了我才做的。」
「胡說八道!你媽媽怎麼可能答應你把夏教授趕出大房子,換你住進去。」喬國棟的嗓門之大,十公里以外都聽得見。
原來她老爸專程打電話來為的是這個,她還以為是因歐巴桑被辭的事呢。
「你要知道當初你老爸我,是費了多少口舌才說服夏教授搬到大房子住的,沒想到你貪圖享受,不知分寸,才幾天而已就讓我功虧一簣!我叫你去那裡是幹什麼的?你越來越無法無天……」
喬羽書的耳膜快被震破了,索性將話筒擱在桌上,等她老爸罵夠了再接起來,而趁著空檔她還恨恨地瞪了夏元赫那個度量狹小、表裡不一的虛偽小人、大嘴巴一眼。
哼,還裝出一副無辜樣,她要是會再相信他,就是烏龜小狗小花貓。
「嘿,我在跟你講話,你聽到沒有?」喬國棟咆哮起來連話筒都要震破了。
「是是是,父親大人教訓的是,女兒誠惶誠恐,今後絕對僅記在心,深切反省,好自為之。」這幾句了無誠意又充滿戲謔的話,應付她那極度崇拜知識分子的老爸最是有效。
果然不出所料,訓話到此結束,掛電話前他總共交代三大要點,六大細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必須立刻、實時、馬上以最快速度將這棟集雅致、浪漫、寧謐、豪華於一身的別院「歸還」給夏元赫。
喬羽書擲下話筒,緊抿著雙唇,一語不發地從夏元赫面前匆匆而過。
「你不需要搬出去。」他說,話中有一絲絲慰留的味道。
「好讓你繼續在我後面捅刀子?」小人!突然之間,她心頭興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厭惡感,比剛到山上來的時候還要討厭他。
「我沒有。」
「你有,除了你還會有誰?」虛偽,明明就有還說謊說得那麼鎮靜,包準是天生的壞胚子。
「我沒必要這麼做,即使再搬進來十個、八個人,這房子也夠住。」
「總之你看我不順眼,從一開始就是那樣,辭掉歐巴桑之後,你更是懷恨在心,被我猜中了吧?」她很奸詐地露齒假笑。
夏元赫並不急於辯解,他微蹙的濃眉將一雙湛亮的晶瞳鎖進汪洋大海中,微抿的唇辦顯現剛毅不容妥協的頑強性格。
喬羽書從他凌厲的目光中看到一抹即將燎原的星火,心知已經踩到了他的底線,再繼續很可能就要面對狂風暴雨,無法全身而退。
出乎她意料,他揉了揉太陽穴,「休兵了好嗎?」
因為疲倦,他渾厚的嗓音變得暗啞乾澀。「你不搬出去,我也不搬出去,我們盡速交接完畢,讓你可以順利接掌農場和牧場的所有營運和研發。」
「你這話的意思是,你要走了?」
「以我們南轅北轍的處事方式,我想我不該再留下來,你也不會希望我留下來。」
那晚喬羽書一夜未眠,倘若夏元赫真的走了,憑她這副不求上進的模樣和一身的反骨,有能力接下重擔嗎?
翻身下了床,她摸摸額頭,竟有點燙,隨便抓了件外套披上,她下了樓。
夏元赫大概還沒睡,那人有旺盛的精力和過人的體力,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他,他總是埋首工作著。
雨絲從窗外飄進來,增添幾分寒意,使得她開始頭疼起來。
睡前陳嫂才幫她熬了一碗薑湯,喝了效果似乎不大。
書房的燈果然還亮著,房門沒關,她直接走了進去。
夏元赫沒在座椅上,他立在落地窗邊,面向屋外的小湖泊,他並不是一個人,陪伴他的是一向視他為英雄的戴平。
戴平難得穿著一件連身洋裝,肩上圍著水藍色的羊毛披肩,一手挽著夏元赫的臂膀,頭歪歪地靠在他肩上。
原來如此。
喬羽書趕緊把到了嘴邊的話嚥回去,站在門口的她,進退兩難地不知如何是好。
夏元赫是該風流的,他才三十出頭,名聲顯赫,學術成就非凡,聽說以前在學校就風靡眾女學生,更有女老師為了他不惜倒追,因為他沒有婚姻之累。
沒有結婚以前,任何人都有結交十個八個異性朋友的自由。男人尤好喜新厭舊,見一個愛一個。
喬羽書頗為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長髮美女感到不值。
不想打擾他二人,她獨自一人到庭院中漫步,一個懸在簷廊下的鳥籠,裡面兩隻小文鳥瑟縮地倚偎一起,大開的菊花也禁不住雨絲摧殘,辦葉掉落一地。
雨下得更大了,她不得不再度回到屋內。
書房這時傳來低低的泣涕聲,是戴平,她哭得傷心極了,只是因為極力壓抑,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怎麼回事?夏元赫這傢伙專門惹女人傷心?
一半是為好奇,一半因為同情心又莫名洶湧起來,她悄悄走近書房打算探個究竟,
「為什麼?」戴乎突然放開挽著夏元赫的手,轉身跌扑在書桌上,將上頭的文具、紙張掃落一地。「我不相信,在你心目中難道除了工作之外,就沒有別的了?這世上有哪個男人不需要女人,不需要愛情,不需要一個溫暖的家?你根本是在找借口。」
夏元赫的沉默引來戴乎更大的怒火。「你不肯接受,是因為你不愛我,是不是?就像你不愛龍依旬?究竟什麼樣的女人才能留住你這顆飄蕩的心?」
大雨加上雷鳴,一道閃電照亮了整棟屋子。戴平雙手捂著臉,從書房奔出,和喬羽書錯身而過時,彷彿沒察覺她的存在,悲不自勝。
夏元赫仍筆直地佇立在落地窗前,連戴平甩上大門的巨響都沒能驚擾到他。
門口的喬羽書見他打開落地窗,走往屋後的小院落,站在一株花朵碩大的朱槿前面。那也是他的成果之一,美艷非凡的朱槿花帶著橙色的花辦,開展鋪平像古代的刺繡般華麗,因置於廊下,沒受到風雨的摧殘,傲然吐出一柱黃色花蕊,像個跋扈的嬌嬌女,一如她。
思緒胡亂走到這兒,喬羽書不禁好笑,原來她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你準備在那裡站一個晚上嗎?」
夏元赫突然開口,結結實實嚇了她一大跳。
他什麼時候察覺到她的存在的?喬羽書聳聳肩,邁步走到他背後,清清喉嚨說:「我不是有意偷窺,也不想過問你的私生活,只是……」接下去的話,她還沒想好耶。
「你愛過嗎?」他問,跟著轉身面對她。「真心誠意愛一個人,最後卻不得不選擇分手一途,原因是情到濃時情已遠。」
「我?」愛過呀,誰沒愛過那麼一兩回,只不過還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愛得死去活來,痛哭流涕而已。
「什麼情到濃時情已遠?我不同意,也不要那種經驗,情到濃時就該結婚生子,把轟轟烈烈的愛情,昇華為平淡綿長的家居生活,這才是正常的人生。你又愛過嗎?在我看來你是一個相當差勁的情人,只會讓女人哭。」
她武斷的評論引來他的緘默。夏元赫伸手扭斷那朵朱槿花,奮力拋向寧謐的湖面。
大雨如瀑,他冷冽的雙瞳比夜晚的風雨更寒徹人心。喬羽書看進他的雙眸,那樣荒蕪,那樣枯寂,那樣的黯然神傷,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