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立在鏡園入口的鐵門前,巧子有種恍惚的錯覺,彷彿時光倒流至十五年前,那依著四時遞嬉的繁花,飄溢著醉人的芳香,如雲的僕傭穿梭在樓堂與迴廊間,嘻笑和喧鬧聲夾雜的午後,蛙鳴驅逐暑氣,一家人圍坐在大榕樹下,快樂的吃著冰鎮過的西瓜……
而今,小院裡的相思樹滴著水珠,鐘樓不再依時響起,步伐走過的草坪發出陌生的攖萆,蟈蟈兒躲在樹後低鳴。
一隻鳥籠掛在月簷下,裡頭的八哥原本低頭啄著小盤子中的葵花子,見到江衡立刻很狗腿的吱喳著,「三爺好,三爺好!」
「這麼晚才回來!」江華從廳口走出來,她戴著眼鏡,眼睛從鏡片底下射出銳利的光芒,往她身上掃過來。
巧子注意到江衡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唔。」他拉著巧子從江華身旁走過,根本沒打算介紹她倆認識。
「站住。」江華顯然對他的愛理不理很不高興。「她是什麼人?三更半夜到我們家來做什麼?」「呃,我是——」巧子才開口就被江衡截去話頭。
「她是誰不勞你費心過問,去睡了吧,年紀大了,早睡早起身體好。」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你媽,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不肖子!」江華的枴杖用力蹬在地板上,在寂靜的子夜裡聽來格外驚心。
江衡皺起雙眉,緊抿的嘴角看似極為隱忍。
他附在江華耳畔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她面上的血色瞬間退得一絲不存,猛烈欲發的怒氣則隱含在眉眼下,強忍著。
江衡逕自拉起巧子的手,帶她來到二樓。
「你也有媽媽?」她脫口問出這句充滿語病的話。
「除了孫悟空,誰沒有媽媽。」他停在一個房間門口,「你就住這兒,有什麼需要儘管找千慧要,她待會兒會幫你送日用品和一些衣物過來。」
巧子遲疑地走進燈光昏暗的房間,壁紙已經重新貼過,裝潢也全換了,床單、被褥散發著簇新的味道。
江衡提到的那個叫千慧的女孩,很快的送來足夠她用上、穿上一整年的衣物。
她走進浴室,光可鑒人的磁磚,令她覺得每踩一步就洩漏了一點秘密似的,非常不安心。熱水一開就來,洗臉台上排放整齊的有寫著洋文,體貼標上中文的沐浴乳,潤膚用的珍珠粉,牙膏、牙刷一應俱全。
挺用心的嘛。
巧子對著鏡中的自己咧齒一笑,非常陰險的。
從今天開始,她要當一隻江衡耗費巨資豢養、處心積慮討好的蝗蟲,或者說是蟑螂也可以,她會讓他後悔引她進鏡園。
她褪下衣服開始洗澡,在大量熱水的沖刷下,她原本白皙的肌膚泛著迷人的玫瑰紅,桃色的兩頰和朱唇襯以晶瑩玉燦的美目,簡直美得無法形容。
洗好後她打開浴室的門準備出來著衣,飽足的氤氳之氣跟著湧出來,彷彿一團迷霧,如夢似幻。
一股強烈的香水味毫無預警的竄入她鼻中,方才在大廳上見到的江華,此刻正端坐在床邊的沙發上,她的身旁多了一名女子,兩人都用不友善的眼神打量她那僅裹著一條浴巾的美麗胴體。
「抱歉,」她禮貌的朝兩人欠了欠身,「這麼晚,有事嗎?」
「還不快把衣服穿上,成何體統!」江華擺明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態勢。
在巧子避進浴室著衣的空檔,房內的兩個女人開始翻動江衡差人送來的所有衣物,然後沒收了一大半。
「你是哪間酒家的小姐?」江華輕蔑的問。
「天香樓。」巧子據實回答,反正瞞也瞞不了多久。
「我兒子一個月多少錢包養你?」
「這方面的問題,我們還沒商量。」江衡答應供她吃住,可沒提到願意額外再給一筆錢。
江華霍然起身,手中的枴杖用力一敲。
「你是不肯說,還是不敢說?告訴你,這個家現在是由我作主,我可以同意讓你住進來,但你可別妄想在這兒作威作福。」
「哦。」巧子見多了這類人的嘴臉,並不怎麼在意。
「不懂規矩!你該回答,是的,老太太。」
「是的,老太太。」
「還有,以後我兒子給你多少錢,都要向我報告,聽到了嗎?」
「聽到了。」巧子面上淡然,心裡頭卻暗自覺得好笑,她看起來很像白癡嗎?
「呃,還有,」江華臉上出現一絲生硬的靦腆,指指一旁的衣物,「反正你一個人也穿不了那麼多,分一半給天莉,你不介意吧?」
「不會,當然不會,那些夠嗎?要不要再多拿一點?」
巧子的大方無私讓她倆很是意外。
「既然你都這麼說,那天莉你就別客氣了。」
雙手抱不了,朱天莉索性拿來一個大紙箱,臉皮超厚的搬走了五分之四的衣物。
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會生什麼樣的兒子。巧子不解的是,為何江衡已經財富通天了,他母親卻還小氣得令人匪夷所思。
一定是江衡不孝順,沒好好供養她才會這樣。巧子非但不生江華的氣,反而十分同情她。
等江華和朱天莉離開之後,她躺上溫暖舒適的床,由於心事蕪雜,她輾轉反側久久沒能入睡。
最後索性披衣坐起,踱到窗前,對面樓宇的燈光依然明亮,須臾走進江衡和一名濃妝的女子。
兩人來不及買衣便糾纏成麻花狀,雙雙跌入床榻,江衡把頭枕在女子的大腿上,女子飲了一口清酒,俯身哺進他口中,他也回她一口,大手趁機伸進她衣襟內搓揉著,接著兩人猥瑣地調笑,一室的放浪形骸。
冷雨隨風拍打著巧子的臉,提醒她這是一幕多麼不堪入目的畫面,她趕緊關上窗戶,窩進被子裡,心莫名的狂跳不已,連潔淨的床單都猶似沾染上野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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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衡儼然變成了巧子的監護人,不管她做什麼,到哪裡去,跟什麼人見面,都必須經過他的同意,稍有不從,他便暴跳如雷,好像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今天他請了一名日文老師,教她日語和日本禮儀。
「跟著黃老師認真學,他可是有名的日本通。」
那黃老師一見到巧子,臉上有著難以置信的錯愕神色。
「太漂亮了,你怎麼會……」礙著江衡在一旁,他不好意思將含在嘴裡的話講完,過了很久以後,巧子才知道,他那未竟之語乃是:你一個好好的女孩,怎麼會成了江衡的情婦,既成了他的情婦,又來學日語做啥?
「行了行了,她漂不漂亮還用你說。」江衡揮揮手要他直接切入正題,不要廢話一大堆。
首先呢,黃老師規定她每天得背一百個單字、二十個句子和三十個片語,她想,參加留學應試的人大概也不需要讀得這麼勤快吧。
上課上了一陣子之後——
「茶道和插花老師過兩天就來,我們不能浪費太多時間,否則讓別人捷足先登,就沒得玩了。」江衡把一件價昂的錦織和服遞給巧子,不悅的問她,「黃老師說他規定的進度你都沒有按時完成,上課時經常一問三不知?」
巧子裝憨的點點頭,「我反應一向遲頓,這是與生俱來的缺陷,沒辦法的事。」
「盡你最大的努力,敢讓我發現有一絲懈怠,你就只剩下一個用途。」
巧子沒能問清楚是什麼用途,他已經匆忙趕赴中午和鎮長的飯局。
他把她一整天的時間都排課排得滿滿的,除了吃飯、上廁所,幾乎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時間。
他越急,她就越顯得笨,簡簡單單的道理,老師講解了三四遍,她還在那兒猛搔頭,單字尤其背不好,東掉西落的,令眾老師初始對她的好印象全打了折扣。
中午休息時間,朱天莉溜到她房裡來,旁敲側擊的問她,江衡為她安排那麼多「才藝課」,是不是準備把她捧成大明星,準備進軍日本市場?
很有創意的聯想,巧子連借口也不必找了,馬上就用力的點點頭。
兩天後,江華正式向江衡提出要求,說朱天莉也要比照巧子的模式,接受訓練。
「憑什麼?」江衡的怒吼險險要把屋頂給掀了。
「她是你的乾妹妹,有心想當演員,你就幫她一點忙又怎樣?」江華對這個兒子真是失望透了。「她能演什麼?狗眼看人低的凶婆子?」江衡連正眼都不想看江華,一口否決了她的要求,拉著巧子就拂袖上樓去。
「你不該這樣對你媽媽。」進入房裡,巧子好言相勸。
「誰給你權利來過問我私人的事情?」他的口氣沖得嗆人。「告訴我,為什麼要裝瘋賣傻?」
「我不懂你的指控。」不敢直視他犀利的雙眸,她心虛的低頭瞟向地板。
「阿國都跟我說了,你不但會說日語,還看得懂日文。」
這個該死的阿國,吃裡扒外的東西,真不夠朋友!
「說!你心裡打的是什麼鬼主意?」江衡突然扯住她的手腕,拉她到跟前,狠戾的眼神像要將她萬箭穿心一樣的嚇人。
巧子不明白這麼俊美的一個人,怎麼會生就那麼壞的一副心腸。
「怕說了你也不信。」她用力的想掙開他,他卻更加強而有力的鉗制住她的手。
「看著我,我只想聽實話,說!」
她咬咬牙,苦思無計的隨口編了一個理由,「我只是希望能多、多留在你身邊一陣子。」
這個理由立見功效,江衡急怒攻心的厲顏,霎時退去所有火苗,只餘一絲的困惑。
「不可能是真的。」他悻悻然的放開她,巧子低頭一看,自己右手腕上整個紅紫了一大圈,粗暴的指痕清晰可見。「這個謊話編得很差勁,也很可笑。」
「女人喜歡你是很正常的。」巧子對他的風迷眾生艷史可是知之甚詳。「誰拒絕得了有錢又肯一擲千金的男人?」
「我讓女人貪圖的就只有財富?」沒眼光的女人。「要多少錢才能讓你專心工作?」
「十萬。」他問得乾脆,巧子也答得直接。
一棟樓房才兩萬五,她一開口就要十萬,這女人簡直是……
「給我一個理由。」十萬對他而言雖不是個了不得的數目,但也不能平白無故說給就給。
巧子朱唇一綻,露出世故的笑容。
不可否認的,她無論什麼表情都煞是好看,如此尤物居然能在天香樓一待十多年,仍保有處子之身,實在不可思議。
「事實上,我的胃口很小,十萬塊只是一百萬的十分之一,大概也是你總財產的九牛一毛,像我這樣一個目光淺短的人,眼前的享樂,比去等候未來難以預測的財富要重要得多了。」
江衡饒是聰明,馬上有所領悟。
「你擔心萬一計劃失敗,什麼也沒撈到,還得回天香樓重操舊業,所以想趁機措點油水?」
「你要朝那方面去揣度我也不反對,」巧子巧笑倩兮地走到他身旁,將下巴枕在他肩上,睇著他的兩眼,「給不給?」
他斜睨著她,從光滑順溜的前額,沿著尖挺的鼻子,晶瑩的明眸,嫣紅的唇瓣,到圓潤的下巴,細細品味這女人絕對精緻,但百分之百虛偽的五官。
「跟我玩把戲,你還嫌太嫩。」
「那,玩心機呢?」她伸出桃紅的舌尖,輕輕舔舐他的耳垂,「你的那些女人,有沒有我的一半好?」
「是什麼改變你的心意?」江衡把臉移向一旁,避過她懷有不良企圖的撩撥,「以前你見了我就橫眉豎眼,沒一句好話,現在又為何急著投懷送抱?轉得也太快了吧。」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算不算是一個好理由?」語畢,她先自嘲的笑得銀鈴脆響,然後,很莊重的搖搖頭,「不那樣,怎能顯得我與眾不同?」這次她笑得更開心了,險些岔了氣。
「好手腕。」江衡的手從她衣襟開口處伸入,在她的胸上用力一摸,「可惜對我不管用。」
「真的?」忿忿拍掉他的手,她轉身拎起珠花手提包,「既然你不給零用錢,我就出去另想辦法。」「十萬塊叫作零用錢?」當他是印鈔機嗎?
「不叫零用錢,難道叫安家費?」小氣鬼!佯裝薄怒的將長髮甩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巧子轉身搖擺的走向房門口。
「我沒說不給,只是不要你用虛情假意來作交換。」江衡大方開出支票,交給她之前,意味深長的說:「這世上有兩種壞男人,一種是暫時迷失,一種是徹頭徹尾無藥可救,前者可以等待,但不值得為其犧牲,後者則連等候都是多餘的。」
「好比你?」
江衡冷峻一笑,揚揚眉,懶得作任何辯駁。
「對我不必有任何幻想,事成之後,我們就分道揚鑣,誰也不要記得誰。」
原來他不要她,是因為他更愛錢,何必講那麼大串似是而非的歪理。
巧子當然想早一點完成計劃,但在這之前,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先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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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月亮的晚上,上完美姿課已經是夜深人靜時分,巧子走出書房,並未如常步向正堂二樓的寢房,沿著長長的迴廊漫行,她又聽到那悅耳的笛音。
前院駛進的汽車熄掉引擎,成軒棠提著公事包快步走來,江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等在廳內。
「查出來了?」江衡放下手中的木笛,低聲問。
成軒棠頹喪的搖搖頭,「什麼也沒查到,這老太太像是從天上突然掉下來,全鎮上沒有一個人認得她。」
「其他地方呢?」
「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成軒棠似乎覺得有人躲在樑柱後,不時往後頭張望,「倒是我們的東西已經平安抵達,阿清約我們下個月初一在火山寮交貨。」
「唔,這件事我親自去辦,你回去好好休息幾天。」
成軒棠走後,江衡陷入沉思,想起那個來路不明的母親,一股鬱悶感油然而生。
笛聲再度悠揚於岑寂的午夜,後頭咫尺處一絲絲風吹草動,叫他凜然一驚,惶惑回眸,落眼處僅見黃葉翻飛,冷風寒冽吹起,幢幢參天的樹影下,竟是一個人影也無。
收了十萬元之後,巧子每天上課時就多了一個人坐在壁角監視她有沒有貪懶不認真。
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朱天莉。她不被允許和巧子一樣可以找老師到家裡來教這教那的,便無魚蝦也好的在角落旁聽,順便肩負督促巧子的重責大任。
「這個給你。」巧子把一條昨兒江衡帶回來給她的進口洗面乳放在朱天莉手心。
「為什麼?」朱天莉如獲至寶,愛不釋手的左看右看,雖然她一個洋文也看不懂。
「因為我要出去一下,而你得負責幫我保密。」巧子早有預謀,才會把那東西帶在身上。
「不行,萬一讓我乾哥哥知道,他會打死我的。」
「好吧,那這瓶珍珠粉洗面乳我就留起來自己用嘍。」她故意拎起那漂亮的瓶身從朱天莉眼前晃過去。
「呃,等等,我或許可以……」看得出來她很掙扎,「你要去哪裡?去多久?」
「到街上看一個老朋友,頂多四五十分鐘就回來。」為了免除她驚慌過度,巧子撒了一個小謊,「江衡到報社去了,台北新聞局派專員來抽查,他不忙到天黑是回不來的。」
「你可不能騙我哦,我那個乾哥哥脾氣火爆,要是你未按時間回來,他說不定會把我剁成肉泥。」
「沒那麼恐怖,你還有江老太太當靠山呢,怕什麼。」為使朱天莉安心放她走,巧子費了好大的勁,強調江衡母子之間的關係。
「乾哥哥才沒你說的那麼孝順,他把乾媽當仇人一樣,他一定還在恨,恨乾媽當年沒好好照顧他,害他被送到孤兒院裡去,他只對你好,用盡一切辦法想讓你當上大明星。」
「別瞎猜,他之所以要我學這麼多有的沒的,是因為——」
「因為怎樣?」朱天莉眼睛發亮的瞪著她,期待聽到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
巧子歎了一口氣,推她到一套,「因為他有錢沒處花,因為他怕我吃飽沒事幹,懂了沒?」時候不早了,她得早去早回,「記住,要是有人問起我,就說我在睡午覺。」
交代完,她繞過寬廣的庭院來到大廳外,濕漉漉的草坪上,竟停佇了三五隻伯勞鳥,見了她,啪嗤一聲競相振翅高飛。巧子怔忡地出了一會兒神,嘴角泛起一抹奇異的,令人費解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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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兩點要來?」現在都已經過了四點。阿國兩隻手插在口袋裡,邊走邊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偶爾抬頭看她一眼,很快的又低頭不語。
「我先到另一個地方。」巧子從袋子裡拿出一包香腸,「江衡的朋友送的,給你媽媽。」
阿國不好意思的抹抹臉,「你對我媽比我這個兒子還要孝順。」
「知道就好。」她忽然停住腳步,直勾勾的望進阿國的眼。
「幹麼這樣看我?」
「覺得心虛嗎?」她用力往他胸口捶了一拳,「你還跟江衡洩漏了我什麼?」
「喂,不要亂安我罪名,他問我你怎麼那麼厲害,連日文也會講,我才順著他的話說:對呀,她不但會講日文,寫也沒有問題呢,而且……」陡然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多,阿國猛地嚥了一大口口水。「而且怎樣?快說!」巧子有股不祥的預感。
「而且,我還跟他說,你也懂得漢文,以前一起當乞丐時,你還……」他瞄了她一眼,見她沒有太光火,才敢再往下說,「還兼著幫人家看信、回信,賺賺外快。」
他爬了爬短髮,咧嘴笑得一臉無辜,「很多人都知道你本事好呀,這樣也算洩你的密哦?反正,你都已經是江三爺的人了,還那麼見外?」
「我才不是他的人。」巧子慍怒的說。
「不然你住他家幹麼?」阿國小心翼翼的看著她,「阿喜官到處說你的壞話,麗紅也說你是扮豬吃老虎,你……真的不是他的人?」
兩人信步來到佛祖廟,過了元月,來上香的信徒少了很多,三三兩兩的全是吃飽沒事做的老人家,圍在廟前的大樹下下棋、談論時事,見巧子和阿國兩人走近,不約而同的把嘴巴閉起來。
巧子惱火死了,拉著阿國轉往一旁的小路。
「那天成軒棠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我的目的是什麼,還要再跟你解釋一遍?」人家隨便嚼個舌根,勝過他們十幾年的瞭解?嗟!
「對哦,我更笨,應該幫你跟大家解釋的說。」
「不不,你什麼都別說,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巧子沉吟了一會,慎重其事的問:「阿國,我們還是好朋友嗎?我還可以拿你當親哥哥一樣的信任嗎?」
「那還用說。」阿國把眼睛睜得好大,「你不嫁給我,就當我妹妹,我媽說,這還是我高攀了呢。」巧子心疼他的憨直,想說些話安慰他,但腦海裡硬是找不到適當的措辭。
「幫我保管這個東西。」那是一隻密實黏封好的牛皮紙袋,「直到我去了日本之後,你再把它打開。」
「然後呢?」阿國用兩手捧著,恍若捧著一個天大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後,萬一江衡的計劃沒有成功,你再把它還給我;假使成了,那它就是你的了。」
「先告訴我,它是什麼?」一輩子沒幹過大事的他,被巧子肅穆的神情弄得心裡頭七上八下,亂倉皇的。
「不行,你回去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它藏起來,記得,連你媽媽都不許說,否則我就會有生命的危險。」
「這麼恐怖?!」阿國頓時覺得那牛皮紙袋已長出千隻利爪,將他才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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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房旁邊的斗室,有雙眼睛始終盯著庭院外的大門,直到巧子輕手輕腳的將大門開了又闔,自認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忙了一整個下午,她脫下衣裳,準備洗個熱水澡,床邊的電話尖銳一響,令她原本就已拉緊的心弦結實嚇了一大跳。
「喂?」
那端靜默了數秒鐘。
她又問:「誰啊?」
終於有個聲音傳進耳裡,「我是派出所的黃警官。」
巧子一顆心立時彈上九重天,手心唇瓣一起顫抖得厲害。
「我不是都說了嗎?」
「說了什麼?」
老天,這聲音……這這根本不是什麼警官,是江衡!
恐懼籠罩著她。
江衡知道她去過派出所?他還知道什麼呢?
她不敢出聲,等著他發話。
「說話呀,你跟黃警官都說了什麼?」聽口氣,他似乎只是在試探她,「或者,要我到你房裡去,咱們坐下來好好談?」
「我跟你有什麼好談的?裝神弄鬼。」巧子壯起膽子,決定先找個借口,然後再見機行事,「阿喜官到派出所告我卷款潛逃,我如果不去把話說清楚,難保不會連你一起拖下水。」
「這是你把那十萬元交給阿國的主要原因?」
「唉,連這你也去查,太過分了吧?」巧子順風行舟,接著說:「警方遲早要來查我的,若被他們發現了那筆錢,我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希望你不是另有圖謀。」
「也希望你不要得寸進尺,我是你的合夥人,不是你的奴才或禁臠,防我像防犯人一樣是什麼意思?」喀喳一聲,她把話筒甩上,以表明她內心的不滿,更重要的是掩飾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