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天之後,楚佑寧才從陸嘯天口中得知,原來她那天在協和醫院見到的,只是趙建民的「分身」,至於他的本質,目前猶是個謎。
既然不是趙董,那會是誰呢?答案其實昭然若揭,只是她逼著自己不要往深一層去猜想。
有些事情保留在朦朧未知的狀況,總比真相大白後的赤裸裸容易處理和應付。
今日一早,陸嘯天又來了電話。
「要我去找出趙建民的下落?你是真笨還是裝傻?我只是個舞小姐又不是偵探,上海這麼大,我上哪兒去找人?」
「從陸昊天那兒下手,一定是他暗中動了手腳。不然就是去收買神達公司的人,總之不要怕花錢,把事情辦妥就是了。」陸嘯天的性情裡融合了阿斗和暴發戶的本質,財大氣粗是他的一貫作風。
「我不願去冒這個險。」假使她猜的沒錯,陸昊天這時候已經對她心存極大的戒心,萬一一個不慎,以他的剽悍酷冷,將會痛下殺手,令她萬劫不復。
「要我再恐嚇你一次嗎?」
「隨你高興。」狗改不了吃屎,說不到兩句話就使出威逼利誘的本領。
擱下電話,楚佑寧百無聊賴地躺在飯店房間的彈簧床上,忖度著是否該就此離去。
吉野少夫的喪禮結束之後,她就匆匆忙忙的趕回台灣,一打聽出陸昊天來了上海,旋即跟了過來,這當中沒有絲毫禍心,完全是兒女私情作祟。
沒想到竟橫生了這些事端,害她也捲進其中,脫不了身,實在是無妄之災。
捱到快中午了,她打算到樓下喝杯咖啡.再向航空公司訂票,怎知,人一到咖啡廳就見到了白雲。
「嗨,真巧。」他滿臉堆笑的跟她招手。
是嗎?楚佑寧輕淺頷首。
「你到這兒來。有事?」
「不,我其實是專程來找你的。」靦腆的他,笑起來的樣子很羞澀。「我知道你一定很厭煩我這樣老是不說一聲就冒出來,可我、我也很困擾,希望你別介意。」
「又是程小姐要你來的?」她淡然的問。
「呃,這當中有很多複雜的因素,一時半刻很難說得明白,只是請你相信我絕對沒有惡意。」白雲禮貌地論她拉開椅子,接著又窘迫得不知和她攀談些什麼才好。
兩人四眼相望,無言地又各自低下頭來。
「程小姐要你陪我到什麼時候?」可憐的男人,她應該想個辦法放他一條「生路」。
「直到你離開上海為止。」
她點點頭,體諒的說:「你回去吧,我答應你這段時間絕不和陸昊天碰面。」
白雲眼睛一下睜得好大。「你是……怎麼猜到的?」
好厲害哦!
見他匪夷所思的驚訝狀,楚佑寧不禁啞然失笑。
「女人的直覺吧。」陸昊天是個很出色的男人,無論容貌和能力都出類拔萃,程淨會喜歡他是很自然的。
「就是所謂的第六感?」白雲似乎沒有就此離去的意思。「我和陸先生不熟,他在台灣有很多女友嗎?」
「很抱歉,我和他也不熟。」推托之辭,但情非得已。「不過以程小姐的姿色和條件,相信陸先生會對她另眼相看的。」
他的神色忽地黯淡了下來。「的確是,她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誰見了她都會喜歡的。」
「連閣下也不例外?」男女間的事,她只消一眼就明白。「去吧,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多加把勁才能抱得美人歸。」
沒想到白雲閣言竟搖頭如撞鐘。
「不行,我如果沒有看好你,她會大發雷霆的。就讓我陪你喝杯咖啡吧。」
「我忽然不想喝咖啡了。」跟個陌生人喝咖啡,還不如壓馬路去。
「那去逛逛吧,上海有很多地方值得一遊。」
在上海,老少皆知的南市豫園和城隍廟一直是遊玩勝地,廟內外吃食小店林立成市,風味多樣。
楚佑寧訂了晚間七點半的機票,算算還要等幾個鐘頭,就領受了他的好意。
白雲請她到著名的南翔饅頭館,品嚐上海名點。
雖不過是小籠包,但形態小巧玲瓏,皮薄半透,開籠時,蒸氣氤氳,香氣撲鼻。
楚佑寧從高中畢業以後,就沒有這麼閒適的逛街過,儘管她心事值亂如麻,卻也還能開開心心的吃點東西。
老闆遞上來一籠半小籠包半蒸餃,白雲急著招呼她——
「快趁熱吃,入口一泡湯,滋味妙無窮。噯,小心汁流出來了。」他是標準的紳士,馬上掏出手帕,幫她拭去嘴角的汁液。
「兩位真是閒情逸致。」
陸昊天和程淨怎麼會突然到這個地方來?
楚佑寧訝然地睨向白雲,但見老實的他卻無措地把五官全數埋進胸口。
「真有緣!」程淨一看到楚佑寧,高興得什麼似的,抓著她的手連聲的問候。「嘿,好個白雲,放著公事不幹,帶漂亮妹妹逛廟口,看我不記你個申戒。」
「我……」這是從何說起呢?
「不是他的錯,是我再三央請他的。」明知他們在演戲,楚佑寧仍是非常厚道的替他解圍。「兩位也出來逛街?」
「不是,我們是去探望越董,正好打這兒路過。」
程淨拉著陸昊天,急著往前走。「不打擾你們了,我們還有要事。拜。」
陸昊天不動聲色,她當然也裝作局外人一般。只有有心人才能察覺出他倆不尋常的眼神,正交織著密密重重的網。
「呃,程副總!」白雲有話要說,卻又不敢大膽啟齒,只能沮喪的看著程淨和陸昊天。
「如果你不積極行動,在愛情這條路上,你將永遠只能扮演一個無足輕重,總是獨自黯然神傷的角色。」
可不是嗎?自雲咬一咬牙,朝前奔了去,不知和陸昊天和程淨他們說了什麼,幾分鐘後,兩個人便又走了回來。
「白雲說,你今晚就要走了?」程淨吃驚的問。
楚佑寧尚未回答。白雲已幫忙接腔——
「是啊,楚小姐這一回台灣,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來上海,不如我們一起陪她吃個飯。」
陪我吃飯幹嗎?這就是你的積極行動?楚佑寧算是敗給他。
「好啊!」程淨努力不讓勉強的心思躍上眼,然有些事通常欲蓋而彌彰。「我想我們可以緩一兩個鐘頭回公司,我去打個電話。」
程淨才回身,一部小型卡車原本好好的行駛在五六公尺外的馬路上,忽然方向逆轉,直衝他們而來。
熱鬧的市集霎時驚叫聲四起,轟隆疾駛的卡車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還加足油門,企圖衝撞他們,或他們之間的某人。
千鈞一髮之際,陸昊天擒住楚佑寧的臂膀,迅捷。地閃至一家小吃店旁,那卡車馬上又追了上來,令他們不得不繼續閃避。
「他的目標是我,你快走!」陸昊天一使力,將楚佑寧推進左後側的小巷弄。
「不,有我在,也許能讓那司機有所顧忌。」這樣的危難當頭,她說什麼也不可以自私的逃離。
「理由呢?」
「先別問我理由,總之讓我出去阻止他。」
「你分明找死。」陸昊天突覺掌心傳來一下劇疼,「你,咬我?」
沒時間解釋了,再耗下去會傷及無辜的。楚佑寧遞給他一抹歉然的眼神,慌忙擠開人群奔到卡車前方咫尺處,大吼著——
「停車!」
那發瘋似的卡車司機居然真的踩住了油門,拉大嗓門地要她閃一邊去。
陸昊天逮住這數秒鐘的機會,拎起小吃店裡的木椅使勁打破車窗,大掌飛快地探入車內,抓住那可惡司機的頭髮,接著就是一記左勾拳。
游廟的行人見狀,即刻蜂擁而上,邊打開車門邊對司機拳打腳踢。
陸昊天趁混亂的當口,悄然撤身,退出人群之外。
「你沒事吧?」楚佑寧關切地問。
「沒。」他橫過一隻眼,殺氣騰騰的望著她。 「走吧,你還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程小姐呢?」
「那姓白的會保護她。」上海是程淨的地盤,她不會讓自己有事的。在公安來之前他們最好趕快抽身。
「走!」
☆ ☆ ☆
陸昊天還沒將飯店的房間退掉,但卻領著楚佑寧走進對面的另一間套房。
一進房門,他立刻拉上所有的窗簾,時近黃昏,房裡幽幽暗暗的,惟一盞小始燈發出荏弱的光亮。
楚佑寧坐在沙發上,喉嚨乾澀得將一大杯水一飲而盡,雙手不自主的搓弄餘溫猶存的杯底。
從進門到現在,陸昊天一直沒開口,只是定定的望著她,等著她自圓其說。
這樣的無言冷睇,比嚴刑拷打還教她難過。
楚佑寧艱難的吞下一口唾味,事到如今,想隱瞞似乎也已隱瞞不了了。
但她能夠預見,陸昊天一旦得知真相,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她剁成肉塊。拖到荒郊喂野狗。
這樁原本有八分勝算的交易,都因她管不住自己,加上陸嘯天那蠢蛋三番兩次自作聰明,才會功敗垂成。
「是的,」她說:「我是受了陸嘯天的收買,才混進聚樂地,目的就是想接近你。」
一如所料,陸昊天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彷彿她只要講錢一句話,就會人頭落地。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非但成功的接近他,甚且擄獲了他的心。
「沒錯,但接近你只是整個計劃的第一步,我……」她覺得快喘不過來了,陸昊天那吃人的眼睛。
盯得她倍感壓力。她起身拿過皮包,從裡面摸出一張A4的紙。「我的最終目標,是盜取你的印鑒,簽下這份『拋棄遺產繼承自願書』。」
話才說完,陸吳天陡地縱聲長笑——
那笑聲,蘊含著濃厚的嘲諷和悲愴。
「道地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低笑的說:「陸嘯天真以為我會回去跟他搶那糟老頭的遺產?他只需一封信或一通電話,我就會無條件把印鑒奉上,何需如此大費周章,弄巧成拙。」
語畢,他返身走向套房內附設的小吧檯,從上邊一個黑色皮包內取出一隻黑絲絨盒,打開盒蓋,原來印鑒就放在裡邊。
「我很抱歉。」楚佑寧除了一迭聲的歉意,不知還能說什麼。
「你是應該感到抱歉。」他眼皮輕輕一抬,凜冽的眸光便直射而出。「陸嘯天用多少錢收買你?」
「一億。」她坦承無諱。
「果然身價不凡。」陸昊天揚了下濃眉,拿起那份自願書,考慮都不考慮就蓋下了印。「帶回去領賞吧。」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禁佑寧慚愧得面紅耳臊。
「我不能。」
「這是追加的戲碼嗎?」他取出高腳杯,倒了兩杯Bacardi,「來,恭喜你詭計得逞,一夜致富。」他喝了一口,讚賞不已,頻頻催促她,莫使金鑽空對月。
苦酒滿杯,她怎麼喝得下呢。
「怎麼?一億唾手可得,還不滿足?」
「我不否認,一開始我的確利慾熏心,但那是在我遇到你,並且愛上你之前。」他越是佯裝不在意,就越令她無地自容。
「噢?」他又笑了,非常開懷而且不真心地。「你的演技果然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怪不得陸嘯天會找上你。」
楚佑寧的心開始滴血,令她連呼吸都有著撕裂的疼楚。
「不,請聽我解釋好嗎?」
「我聽得夠多了。」陸昊天將自願書上的印泥吹乾。
小心摺疊好,才塞進她手心。「帶著你的戰利品回去舉辦慶功宴吧。」
「陸昊天!」難道她的付出、她濃得化不開的情愛都將化為烏有?
「不許叫我的名字。」最毒婦人心,從今爾後,他再也不要相信愛情,不要相信女人!「走,用最快的速度走出我的視線,以免我改變心意。」
楚佑寧鼻頭一酸,忿恨地將那自願書揉成一團,擲向他。
「我就算再怎麼惟利是圖,也不可能賠上我的清白,你儘管羞辱吧,我們後會無期。」
「慢著。」陸昊天抓住,把它攤開重新摺好,放進她的上衣口袋。「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無所謂,但既然是你開的頭,你就有義務將它作個了斷。把這份自願書帶回去給陸嘯天,告訴他,我寧可放棄一切,也不會承認和他有任何血緣關係。」
「你,」楚佑寧不敢置信他是如此的決絕。當年陸常風父子一定傷他極深極深。「我即使包藏禍心而來,可從來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那是因為我沒有給你機會,不代表你就不該受到良心的譴責。」他一怒扯住她的手,手上的力道跟著加大,簡直要痛死她了。
「有,我有過好幾次機會,只是我不忍下手。」
「想告訴我,你還有一絲絲良知未泯?還是因為膽小如鼠,提不起勇氣與我為敵?」
太污辱人了。「陸昊天!」
「住口!我說過了,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陸昊天幾乎要把她的手給擰斷,眼中泛滿駭人的血絲。
楚佑寧悲忿莫名地強忍著盈眶的淚水,一字一句的說:「是我瞎了眼,讓我走!」拼盡全身的力氣推開他,捂著臉奔向電梯口。
他聽到她低泣的聲音,非常不忍,但滿腔的恨意令他如一頭被觸怒的兀鷹,又似受傷的雄獅,木樁一樣地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 ☆ ☆
三個月後。元太投顧公司、大華和神達汽車公司的合作計劃獲得特批的消息,在報上沸沸揚揚了好幾天。
陸常風就在入冬後第一個寒流來襲的清晨,無聲無息的走完他生命中的第六十五個年頭。即使在臨終前,他仍用盡各方法想再看陸昊天一眼,但在大兒子嚴加管控下,均徒勞無功。
他在遺囑中言明,財產扣除價值一億元的股票贈與乾女兒外,其餘均分為四等分.分別留給三個兒子及妻子。
「哈哈哈!」沈忌高興得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陸嘯天看到這份遺囑,一定當場氣得暴跳如雷。」
「很合理的分配,他有什麼好說的。」龐傑一向不贊成把那麼大一筆財產拱手送給那群惡狼。「我們現在得想辦法說服昊天,把他該得的那份要回來。」
「太遲了,他老兄已經把自願書寄給陳志,要他轉交給陸嘯天了。」沈忌啜了一口咖啡,眉頭忽然鎖得緊緊的。「這傢伙現在像個魂不附體的幽靈,除了公事,跟他說什麼他不但聽不進去,還連半點反應也沒有。」
「是為了她。」龐傑很肯定的說。「相識多年,我竟不知道他是這樣情深意濃。」
「越是不輕意動情的人,一旦被觸動了心扉,情感就越如排山倒悔般驚心動魄,不可收拾。」
「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任他獨自黯然神傷,我們身為好友兼事業夥伴,卻老站在一旁作壁上觀。」龐傑想了又想,作出一個結論。「走吧,到日本一趟,先把楚佑寧找出來再說。」
「等你想到啊!」沈忌嘲笑他後知後覺。「昊天早早掌握她的芳蹤了,他只是脾氣硬,火氣大,到現在還不肯原諒人家,所以就算是思念得快發瘋了,還是按兵不動。」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龐傑性情較急,說風就是雨。「我現在就去找他,要他面對現實。」
「你以為他會聽你的?」陸昊天的脾氣沈忌是再清楚不過,除非他自己走出死胡同,否則誰勸也沒用。
「大不了幹上一架,」明明是下下策,龐傑卻越想越覺得可行。「拳頭雖解決不了事情,卻可以教人腦筋清楚,思緒澄明。」
「哪門子歪理?我不贊成。」沈忌趕緊擋在他面前,預防他去做傻事。
「請讓開,我保證點到為止。」古時候的人不也常常動不動就比武嗎,有啥好大驚小怪的?!
「不行,除非你先把我撂倒。」
唉唉唉,怎麼公親變事主了。反對暴力是天經地義的事嘛,嘿,他摩拳擦掌,這是幹什麼?
「打就打,誰怕誰?你從來就不是我的對手。」沈忌也惱火了。
「都給我住手。」陸昊天陡然出現在門口,把他們活生生地嚇了一大跳。
☆ ☆ ☆
闔上手中的報紙,楚佑寧一手叉著腰,蹣跚地從搖椅上站了起來。
回到日本以後,她就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如今肚子裡面的胎兒已經快五個月大了。
初春的東京,櫻花樹已結成一粒粒的花苞,等著漫山偏野地怒放。
嚴寒的天候讓人們幾個星期不見陽光了,今天難得碧空如洗,臨近午時,上面還著溫暖芳菲的霞光。
圈子裡的繁花矮樹,一株株努力地冒著新芽,放眼望去,儘是希望無窮的生命。
「姐。」弟弟端著一碗著氣騰騰的雞湯,從後方的花徑走來。「天氣冷,別在外頭待太久。」
回到東京這三個多月,都是弟弟尚義在照顧她。
是一種責任感的驅使吧,楚佑寧覺得他改變了好多,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句話不中聽馬上翻臉咆哮,跟她惡言相向。
而且他還在百貨公司找了一份夜間的工作,自食其力之外,還能撥出時間來陪伴她。
「謝謝你,難得有點陽光嘛。」聞到雞湯的味道,楚佑寧馬上皺緊眉頭。「又是人參烏骨雞?」
「這次換成八珍,」他說:「阿姨特地交代,不能給你吃太多人參。」
她食量不大,卻硬是讓他給撐胖了。
「喝雞湯前,先梳梳頭,看你,都快成了天下第一邋遢婦了。」尚義拿出預先放在口袋裡的梳子,體貼地為她梳理長髮。
「有什麼關係。」她現在不必美麗給任何人欣賞了,有好些時候,她甚至努力想忘記自己是誰,最好從今爾後,把一切愛恨情愁都拋到九霄雲外,大家就這麼兩相忘也好,誰也不要記得誰。
「不行,今天中午我們家會有客人來。」尚義的手很巧,三兩下就幫她紮成了一個整齊、漂亮的髮髻。
「阿姨又要帶東西來了?」阿姨實在太寵他們了,簡直就跟親媽媽沒兩樣。
「不是阿姨,是台灣來的朋友。」他的話令楚佑寧霍地睜大眼睛。
「別這樣,你遲早要跟他面對面把話說清楚,你肚子裡的孩子畢竟是他的。」
「要你來多管閒事。」雞湯送到嘴巴,一把被她丟回托盤裡,湯汁濺得到處都是。「你寫信給他,要他來的?」也不對,尚義根本就不認識陸昊天那個人。
見她恍然一愕,尚義沒好氣的說:「想清楚了?我怎麼可能跟他聯絡,是他找上門來的。」
「就知道你胡說八道,亂給你的外甥認親爹。」
「你在台灣有很多男友嗎?始終愛你如一的男友?」
尚義忍著氣,拿來抹布把石桌上的湯汁一一拭淨。
「這話是誰說的?」
「他說的。」
楚佑寧臉上慢慢有了微妙的變化,左手輕輕撫著微突的小腹,兩眼恍惚而迷離地望向不知名的遠方,兩泓淚水靜靜地在秋瞳內凝聚。
「他是真的這樣跟你說的嗎?」
唉,第一次看到他姐姐如此悲喜交加,尚義心想,那個尚未謀面的男人必定是相當不同凡響。
「你很愛他?」簡直就是一句優話,不愛他會懷了人家的孩子嗎?「既然那麼愛他,又何必——」
「別問,總之我不要見他,你幫我去跟他說,我到北海道旅遊,需一兩個月……等等,他知道我懷了身孕嗎?」
「應該……不知道吧?」
「什麼叫應該,你到底有沒有跟他提起?」呵!肚子競沒來由地痛了起來。
「沒有,我發誓,真的沒有!,人家哪有那麼大嘴巴,審問犯人也不是這樣,什麼態度?!
「那就好,那就好。」她已下定決心,此生此世不願和陸昊天再有任何瓜葛,一旦讓他知道她腹中的骨肉是他的,必定又是一番無休無止的牽扯。「我現在就去打包行李,你幫我叫部車子,我要即刻起程。」
「什麼原因呢?」尚義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你愛他,他也愛你,兩個相愛的人就該白首偕老呀。」
「是啊,我原來也是這樣想的,然事與願違,徒呼奈何。」回首景物依舊,她卻已萬念俱灰。
尚義不明就裡,也不好多加勸阻,只不斷提醒她得想清楚,千萬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楚佑寧簡簡單單收拾了一個手提袋的行李,行李中有個皮夾,皮夾裡有張照片,是她一直捨不得丟掉的。
「請你,把這張照片還給他。」
尚義眼睛一亮。「這就是他,帥耶!姐、姐……」
楚佑寧已經拎著行李,走向長廊外了。他緊張的追了出去,卻見她驀地停下腳步,手中的行李無聲地跌落地面,身形也跟著顫然微晃。
當空的日頭,吞噬了她瘦弱的身子,臉頰上癢癢的,是一串討厭的淚水。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銅雕鐵門旁,同樣佇立了一個人,那人長得奇高,雙肩寬闊如扇。背光的關係.尚義只見到一張輪廓鮮明的面孔,怔忡的望著他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