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讓杜少桓在路口就將她放下。
『只剩十公尺不到的路程,你可以自己走回去吧?』他誇張的伸直腰背,顯示她的 確不是普通的重。
『有急事?』不都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難不成天要塌下來了?
『朋友找我喝酒。』他理直氣壯的說。
『為了喝酒,你就可以不管我的死活?』
季筱柔不知道他是那植『容量』很大,極重情義的人,朋友有約,他絕對不會說 No。
以前的孟嘗君有食各三千,他最嚮往成為這種大器大量的男人,立志以孟嘗君為學 習榜樣。
『沒那麼嚴重好嗎?事有輕重緩急嘛。你自己走回去只是比較辛苦,比較累一點而 已,可我那個朋友,人在餐館裡沒錢付帳,我再不去幫她解圍,她就要被送到警察局了 。』
『她,是個女孩子?』季筱柔不知道自己憑什麼光火,既不是人家的老婆,也不是 女朋友,有啥資格管得那麼多?但,她就是心生不悅。
『對呀。』他倒也坦白。『四海之內皆兄弟姊妹,欸,不能再耽擱了。明天早上十 點我來接你,別忘了。』
『明天不行,明天我有事…』沒事也不跟他出去。
『放心,你只要告訴她們,我將帶你到一家叫巴林的沙龍,她們就不會有意見。』
『你怎麼知道她們會有意見?』他還知道什麼?好像從卜中興來找她開始,所有的 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因為我神機妙算啊。』杜少桓像個老師一樣拍拍她的頭,然後非常臭屁、非常不 夠朋友地走了。
季筱柔看他在轉角處上了一部寶藍色豪華轎車,那部車子想是一路跟著他們,那他 明明有車為什麼要背她?
為了吃她豆腐?
她用力回想一下,剛剛有沒有被他怎樣去,幸好只是前胸貼著他的後背。哼!
害她白白感激了他半夫。
一拐一拐回到住處,陳姿秀和范可欣見到她馬上追問個不停,並再三告誡她以後絕 不可以私下單獨行動。可,一聽到杜少桓明天將帶她到巴林沙龍,兩個人的態度又立即 作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尤其是范可欣,不但大力鼓勵她去,還在翌日一早不知從什麼 地方,幫她找來一整套服裝、鞋襪,將她大肆裝扮一番。
『你要我穿這樣去赴約?』季筱柔望著「綁』在她身上這襲惹火的女裝,印滿了心 型的低胸T恤,迷你裙已經夠短的了,竟然還開衩,腳上黑色、桃紅相間的網襪和高跟 鞋更誇張;現在是十月底,外頭冷得教人直打哆嗦,簡直蓄意要謀殺她嘛。
『沒錯。』范可欣語氣堅定,恍似在下達命令。『根據可靠的消息指出,那間巴林 沙龍就是我們要找的軍火犯開設的。』
『其實也不完全確定。』陳姿秀見季筱柔踩著高跟鞋,每一步都搖搖晃晃,驚險萬 分,同情心油然而生。『我們何不讓筱柔先去探個底,然後再……』
『拙見!』范可欣很囂張地打斷她的話,極刺眼的瞄了下季筱柔修長而勻稱的雙腿 。『如果不幫她大幅修飾,以她平庸的外形,怎麼能吸引到那個賊心色相的軍火犯?』
『你說話不帶兩根剌螫傷人,很不爽是不是?』陳姿秀又跟她卯上了。『若不是靠 著你老子在後頭避蔭,憑你這副恭喜發財的長相,就是想到街頭賣檳榔都不夠格,還好 意思批評別人。』
『你說什麼?』范可欣也算是好勇鬥狠的族類,兩手掄拳,一個箭步就要朝陳姿秀 衝過去。
『夠了。』季筱柔順手抓起茶几上的花瓶丟過去,把范可欣逼回原位,制止了她的 蠢動。『既然查出了賊窩,當然得去探個底,但是,你得跟我一起去。』
『我?』范可欣訝然地把嘴巴張成O字型。
『對,我負責誘敵,你觀察地形,萬一苗頭不對,彼此也好有個接應。』
『合情合理。』陳姿秀馬上舉雙手贊成。『你們就假裝不認識彼此,一前一後進入 ,伺機而動。來吧,現在輪到你喬裝易容了。』
『我……』范可欣遲疑著不動,『我想我還是……』
『你敢抗拒頭號狐狸精的命令?』陳姿秀得意揚揚的望向季筱柔,看得她渾身不自 在。
什麼頭號狐狸精,既沒氣質又沒品味的代號,是誰想出來的?
『我不是……』
『不是最好。』陳姿秀最討厭她這種發誓給別人死的小人,逮到機會非讓她自食惡 果不可。『快點,時間不多了,光化你這張臉,起碼得花一個小時以上。『天哪!』陳 姿秀指著她臉上的斑斑點點,『你這是異位性皮膚炎嗎?』
『胡說!』范可欣氣惱地打掉她按在她臉上的手指頭,兩個人又吵得不可開交。
季筱柔則趁耳膜還沒被她們震破之前,趕緊逃到一樓客廳,卻險些摔倒在樓梯口。
『媽的!』她狼狽萬分口不擇言地碎碎念,『是誰發明高跟鞋這鬼東西來折騰女人 的,老天有眼,該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他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
『嗨!』杜少桓摸壁鬼似的從靠窗的沙發上站起來,同她噘口吹了一聲口哨。
『準備好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季筱柔一急,腳步加大又加快,那雙高跟鞋偏偏不聽指揮, 分別朝左右拐出,『啊!』好險,只是半倒。
『你還好吧?』杜少桓好心的過去扶她,卻被她很不屑的甩開。
『我很好,我有什麼不好的?』她越想走得抬頭挺胸,高貴優雅,重心就越不穩。 『啊!』殺千刀的地毯,沒事翹一塊起來幹什麼。
『小心。』好在他適時伸出接手,才沒教她跌了個四腳朝天。
『別緊張,我站好了。』她這樣子能平安走出去嗎?『你不是要帶我到巴林沙龍, 還杵在那兒發什麼呆?』
杜少桓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筆直的兩條美腿。『你確定要穿這個樣子出去?』
『不行嗎?』她是標準的散步蜈蚣,就怕雞-激。順著她的驢子毛摸一切好辦, 逆著毛扯,她就要跟人家翻桌了。『是這雙鞋子做工太差不合腳,可不是我不會穿高跟 鞋。』
『是是是,下回見著了那鞋匠,一刀子送他到蘇州賣鴨蛋,太可惡了。』杜少桓體 貼地張舉右臂,讓她攀著,以免一個『前仆後繼』,摔得太難看。
『你有開車來吧?』她這身裝備可不適合散步逛大街。
『不用那麼麻煩,巴林沙龍只要幾分鐘腳程就到了。』
『我說了,我要坐車!』昨晚的舊傷未癒,今天又穿了這兒玩意兒,還不給她車坐 ,乾脆叫她去死算了。
『也行。』他像小李子一樣扶著她走到門外。『車子就停在對街。』
『你去把它開過來。』走到門口已經是極限,她覺得十隻腳指頭的血管就快被卡斷 了。
『前面沒有地方可以回轉,走幾步路就到了。』他存心讓她難堪,硬要拉著她過街 。
『那你就開遠一點,總之我不要再走了,一步也不要。』她也不想這兒緊臨馬路, 居然一屁股賴到地上,來個中門大開,歇腳兼納涼。
『喂喂喂,這樣不好看吧,快起來!』沒人教她必須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嗎?
『除非你答應去把車子開過來。』
『你先站起來一切好商量。』季筱柔顫巍巍的身子尚未站穩,杜少桓已彎下腰將她 扛上肩膀,大搖大擺過街去。
『老師沒教你過馬路應該走人行道嗎?』一坐上車,她立刻把高跟鞋甩到後車座, 十指大張,用力喘息。
杜少桓充耳不聞地轉頭睇視著她裹在緊身T恤裡,呼之欲出的胸部,興味盎然地說 :『卜中興一定沒看過你這身打扮,才會把你騙到巴黎來送死。』
『把話說清楚。』受不了他一再打啞謎,她決定今兒個就要把所有的事情問得一清 二楚。
『想知道真相就回去問卜中興,一切詭計全由他一手主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猛地踏下油門,車速之快幾乎可以比擬賽車選手。
『你告訴我不也一樣。』她怒氣騰騰的轉身面向駕駛座,這才警覺僅夠遮住可愛小 內褲的迷你裙實在窄得不像話,稍一用力就極有可能裂成兩半,只得乖乖的把身子擺正 ,兩腳併攏。
『我說的你不會信。』杜少桓兩手一握上方向盤,馬上恢復昔日好勇鬥狠的剽悍, 前面的車子右轉沒打方向燈,他趕上去,搖下窗子劈哩啪啦就是一陣國罵,聽得對方一 愣一愣的。
『為什麼?』季筱柔對他的粗魯暴躁真是鄙視到了極點,在巴黎這麼浪漫的地方, 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亂發脾氣。這念頭才閃過腦海,前面兩部車子裡的駕駛已經吵成一 團。難道法國人都用這種方式溝通嗎?
他非僅脾氣不好,開車的速度尤其超快,她坐在旁邊緊張得半死。忽地,一輛摩托 車從快車道上閃了出來,幾乎撞到他們,杜少桓怒極攻心,再度把車窗搖下來,大聲向 對方暴喝出只有台灣人才聽得懂的土產罵腔,然後就是一陣國寶級的經典好辭,『 @#$%&……』
車開不了幾哩路,他不知在路上罵了多少人,而且絕不大小眼,無論是開積架、 BMW,還是開豐田、喜美,只要招惹到他就立刻發飆,甚至隨時準備下去和人家幹架。
季筱柔從沒見識過這等人種,當場看傻了眼。
小時候聽人家說,他是一個絕不示弱的人,只要覺得對方惡意,他就反擊。趙建明 那幫人一天到晚挨他的揍,心裡不爽,就去揍卜中興。所以說穿了,他才是所有禍端的 罪魁。
『因為你盲目而且無知。』遇到紅燈,一個緊急煞車,忘了繫上安全帶的季筱柔, 前額砰地撞上了擋風玻璃。幸好力道不是太大,只微微紅了一小塊。
『你故意的,對不對?』罵她盲目不算,還月這種卑劣的手法對付她。季筱柔趴到 椅背上,把那雙足有五-高的高跟鞋拎在手上,擺好架式,準備隨時跟他開打。
這回杜少桓沒立即回嘴,他兩眼定定地注視前方。紅綠燈前停了好幾輛車,領頭的 是一部賓士六百,綠燈亮了,它卻一動也沒動,緊挨著後面的車子按了喇叭,還是不見 動靜,大家只好從後面繞過它,順便啐個一兩句。
『你幹麼把車子靠邊停下?』包準沒好事,她老早把他看透了。
『那部賓士轎車裡的駕駛很可能心臟病發,或者喝醉酒。我下去瞧瞧。』
好管閒事的傢伙。『萬一被反咬一口你就衰呆了。』好心沒好報,這是千古不變的 法則。
『見死不救,你也配在江湖行走?』杜少桓下車走向那那賓士車,發現引擎仍在轉 動,四個車門全由內反鎖,『先生、先生!』他使勁拍打車窗,但毫無反應,不得已只 好打電話報警。
約莫五分鐘光景,消防隊派來一輛救護車,隨車還有兩個警察。他們用力拍打車窗 ,一樣沒回應,於是其中一人拿出一把鐵勾,弄了半天才打開車門。
『先生、先生!』一陣搖晃,那駕駛終於醒過來,顫抖著手指著放置一旁的公事包 。
果然是心臟病發作。吃了藥以後,千恩萬謝的要杜少桓留下電話地址,以便他日後 答謝。
『後會有期。』杜少桓只是握了握他的手,便逕自上車。
『你幹麼不趁機揩他一大筆油水?』在季筱柔眼裡,他永遠是個江湖敗類,只有落 井下石,趁人之危這類不法勾當,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對哦。』他故作可惜狀,『你剛剛怎麼沒提醒我?下次再有這種機會該讓你出面 才對,你壞心眼的道行比我高深多了。』
她倏然提上來一口氣,咬著牙硬生生嚥回肚子裡。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比伶牙俐嘴?來啊!
『可憐的卜中興,他要是知道你如此中肯的批評他,肯定會很不高興,下車吧。』 他沒有如約帶她到那家叫巴林的沙龍,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家叫LeProcope的咖啡館。
這間LeProcope是世界上第一間咖啡館,創業於一六八六年。
季筱柔沒法貼切的說出心裡的真實感受,只是瞪大水眸,怔愣地望著眼前據傳伏爾 泰每天要來喝下四十杯咖啡加巧克力,年輕時的拿破侖,曾因沒錢而拿帽子作抵押,就 為了一杯咖啡和一段能與學者名流閒談的時光的古老咖啡館。
『光站在這裡就夠了嗎?』杜少桓把手臂舉高,作勢要她挽著他一起走進去。
季筱柔冷冷睨了他一眼,把高跟鞋『披』在肩上,兀自拾級而上。
『服裝不整是不受歡迎的。』
她這才不情不願的趿上那雙『刑具』,忐志緊張的推開玻璃門。
沒人來招呼她,巴黎人的不好客態度在任何一家餐館都可輕易見識到。
她的法國歷史、人文、科學統統拿到A,雖是初次來到貴寶地,感覺上已經很巴黎 了。
很被冷落的找了一張臨吧檯的位子坐下,回頭卻見到中年微胖的服務生正和杜少桓 熱情且開心的寒暄。
這個『角頭』在人家的土地上也能吃得開,足見其混得多麼徹底和凶狠。
『來一杯摩卡咖啡?』杜少桓甩弄著手中一張不知哪兒弄來的撲克牌,一面大搖大 擺的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
『不要,我要喝藍山。』和他唱反調才能抒發她心中的怒火、妒火和無名火。
除了咖啡,杜少桓還幫兩人點了甜軟香酥的鬆餅。坦白說,如果不太去計較他過往 的惡跡劣行,以及現在的乖張跋扈,他還算是一個相當體貼的男性朋友。
『不是說好去巴林的,為什麼來這兒?』嗯,這咖啡真香,光聞味道就值回票『帶 你來找回你自己。』他意有所指的說。
『啥意思?』街頭霸王這會兒又變成哲學大師了?嗟!
『來到巴黎不要只是想到香水、美酒、時裝和卜中興那偽君子交代你的狗屎任務。 這裡是大革命開始的地方,是全人類追求自由的聖地,何不敞開你的心靈,用嗅覺和聽 覺跟你自己對話,也許你會發現另一個全新的、真正的季筱柔。』
哎呀呀呀,狗嘴吐出象牙了,奇跡奇跡。應該用什麼樣的面腔聊表尊敬之意呢?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剛剛提到了卜中興交付給我的任務?你是怎麼知 道的?』
『神機妙算嘍。』他一臉壞笑,連兩隻黑瞳都帶著邪惡。
『不要故弄玄虛,說實話,你幹麼派人跟蹤我?』說不定他和那個軍火犯也有勾結 ,或者他根本就是和那幫人是一夥的。
『誰有興致幹那種蠢事。』他噙笑的嘴角充滿嘲弄。『是報紙寫的,報上說:台灣 某卜姓檢察宮,將負責緝捕一名潛逃在法國的軍火嫌疑犯。這麼明顯的暗示,加上你說 到巴黎來不是為了我,和你從小對卜中興一相情願的癡戀,隨便扳個腳指頭也猜得出來 是怎麼回事。』
『噢--』連報紙都登出來了,陳姿秀還說這是一個極秘密的行動。
『你敢再三兩句就拿卜中興消道,拿我神聖的情感當笑柄試試看。』
『神聖?』他被她的神聖二字搞得啼笑皆非。『所以你甘心為他淪落為阻街女郎, 色誘那個你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那個……什麼來著?』
『軍火犯。』選擇性健忘症?她臉色難看,口氣差,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迸出來 。
『嘖嘖!卜中興那老鬼個性呆板,腦筋遲頓,給人編派的罪名也亂沒創意。』
他口沫橫飛的罵著人,端起咖啡緩緩啜飲的模樣卻斯文得活像個詩書滿腹、崖岸清 俊的學者,看得季筱柔眼珠子強強要蹦出來。表裡不一的惡棍!
『人家哪點招你惹你了?講不到三句話就含一根剌。那個軍火犯是罪證確鑿,卜中 興才奉命捉拿他歸案。』
『既然如此,那麼請告訴我他叫什麼名手?犯了哪些大案?地檢處有上千名的人員 可用,為什麼要找你這個平民百姓出來當箭靶當替死鬼?』
『這……』他的質問正是她的疑惑。那天遲遲沒有機會開口,如今被杜少桓一一問 上,才突然覺得這趟巴黎之行的確決定得太草率,太欠考慮。
『卜中興是不是告訴你,因為擔心法國政府責怪所以不得不找你;又那個軍火犯行 跡隱密,難以確切掌握他所住的地方,所以希望你以色相相誘,不過為了國家機密和安 全考量,萬一這趟任務失敗,地檢處將完全否認曾和你有過任何協議?』
季筱柔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憨憨的望住他。
『不必訝異成那樣。』杜少桓用食指彈了下她的鼻尖,續道:『人哪,沒知識也要 有常識,沒常識三不五時也要看電視。你除了教小朋友學那些三腳貓功夫和狂戀卜中興 那奸詐小人之外,就不會偶爾去看看電影嗎?』如果她看過『不可能的任務』之類的電 影,相信就沒那麼好騙了。
無言的瞪著他約莫五分鐘後,季筱柔決定暫時不跟他鬥嘴。『這件事我會查個水落 石出,倘若是你一派胡言,當心我--』
『狠話我聽多了。』杜少桓陰鬱著雙眸,唇畔凝聚著冷冽的肅殺之氣。『打個電話 給卜中興,告訴他,有種就親自到巴黎來,只有孬種才需要靠女人幫忙。哦,我忘了, 他大概連電話號碼都不願意給你,叫范可欣打吧,她應該連他的手機號碼都有。』
『你想說的不只這些?』話中有話最是教人不舒服。
『夠多了,怕你一時承受不了。』他喝的咖啡量驚人,短短一個鐘頭已經喝了五杯 摩卡。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我先走了。』
『現在回去,你怎麼跟她們文代?巴林要到中午才開門營業。』他勾起一邊唇角, 笑得很陰險。
一切似乎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季筱柔有氣難宣,只緊緊咬著下唇,移到嘴邊的 咖啡杯又重重擱回原位。
虧那范可欣還敢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樣,以為她有多行呢,連基本的訊息都沒能 獲知,還侈談捉拿軍火犯。
季筱柔向來是不肯認輸的,尤其是在她從來沒用正眼瞧過的杜少桓面前。兩天連續 吃癟,這口氣教她怎麼嚥得下去。
『巴林是個經營特種行業的地方?』那種地方才符合他不務正業的形象。
『什麼?』杜少桓用一種不可思議,近乎鄙視更像譏誚的表情盯著她的臉,然後一 本正經的說:『巴林位於巴黎蒙馬特區,蒙馬特區你知道吧,開放現代藝術的印象派和 現代主義的源頭就在那兒。』
『不必介紹得這麼清楚。』她是法文系畢業的高材生,當然知道十九世紀末,印象 派畫家雷諾瓦就住在那兒。他畫下的蒙馬特區假日露天咖啡屋的歡樂氣氛,成為膾炙人 口的『煎餅磨坊』;梵谷和他的弟弟塞奧也住在距離不遠的列比街。
總之,那兒是巴黎文藝光芒最燦爛的地方,想當然耳,巴林沙龍和風化場所是絕對 扯不上任何關係的。
消息不靈通,加上知識貧乏,這下她果真成了他口中如假包換的無知兼幼稚。
『你認識巴林的老闆?』軍火犯怎麼會把店面開到那裡去,八成是為了掩人耳目。 這傢伙一臉的賊相,非國定假日還能陪她吃飯喝咖啡,出手闊綽,一擲就是好幾千,想 必和那個軍火犯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我就是巴林的老闆……之一。』杜少桓很得意自己一句話就足以令季筱柔繃緊所 有的神經,把全副精神集中在他身上。
『你不是唬弄我?』她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巴林一共有幾個老闆?』一一過 濾,很快就可以查出最可疑的人物。
『一百二十五個。』
『胡扯,區區一家沙龍怎麼會擁有那麼多老闆?你又在信口開河!』沙龍翻譯成法 語乃指客廳(SalOn),十八世紀時,法國文人、學者,多聚會於權貴或美婦人的客廳 ,討論文學或時事,演變至今則成為文化和藝術中心,經營的項目包括畫廊、美容、古 董買賣。
在她飽含台灣草根性的印象裡,這樣的一家店面,頂多十幾二十坪大,哪有可能有 一百多個老闆:他若非胡語瞎蓋,就是搞不清楚狀況。
『再小的店也可以公開募集資金,只要一切合法,它就是想擁有一千兩百個股東也 沒人管得著呀。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無力感。』喝咖啡的興致大減,他起身到櫃檯買完 單,也不等候她就直接走出LeProcope。
『喂,等等我。』季筱柔一拐一拐地跟了出來。『就算我是井底之蛙,你有必要這 麼不高興嗎?』為了從他這兒獲取多一點關於巴林大老闆的資料,她不得不忍氣吞聲, 陪笑示好。
他沒理睬她,兀自朝左邊踱向蒙田路。一系列強調女性優雅特質的名牌服裝,香奈 兒、皮爾卡登以及克莉斯汀.迪奧,在一間緊挨著一間的櫥窗中,風華盡現。
原來這裡就是影視紅星最愛來血拚的香榭麗捨大道。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她的兩隻腳已經痛得快呼天搶地而且冷得要命,如果下面 的觀光行程是純散步,她勢必要高舉雙手求饒。
『幫你找一件像樣的衣服,在你被當成落翅仔以前。』儘管她這身性感服飾將她玲 瓏的曲線展露無遺,讓他心頭的小鹿撞昏頭,卻一點也不符合她的調性。
這不是他偷偷喜歡了十幾年的純情妹。
看上其中一家店面走了進去,他很快地在琳琅滿目的衣架上,替她挑了一套橄欖色 褲裝,命令她立刻進去換上。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她的反骨性格又復發了!
『不想找巴林老闆了?』杜少桓總能搬出利器,攻其要害。
『好吧。』每次他隨便出招,她的麻辣神功就應聲破功。
等了約莫十五分鐘,從更衣室走出來一名神采飛揚,帥氣十足的高挑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