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裡流瀉著優美的音樂,負責演奏鋼琴的是一名溫文的中年男子。
樓琳聽出這首曲子叫《和協的靈感》,是她非常喜愛的一名作曲家韋瓦第的作品,然而,此刻她卻沒有絲毫欣賞它的心情,她的整顆心失落得彷彿經年乏人解讀的火車站留言。
是心有靈犀吧,孟師堯和女子低聲耳語之後,忽地抬起頭來,朝她這邊張望過來——
四目在空中交會的剎那,彼此俱是一陣錯綜複雜的感受。
孟師堯很快的把目光從她身上移往一旁的安吉拉,安吉拉趕緊朝他頷首示意。
「我要走了。」樓琳沒有辦法繼續待在這裡,一秒鐘都不能。
「我送你回去。」安吉拉很紳士的為她拉起椅子,披上方才脫下的薄外套。
「麻煩你了。」兩人走往櫃檯結賬時,孟師堯也走了過來,他擰著眉凝著眼,悻悼地望著樓琳。
相對無言呵!在這樣的境地狹路相逢,該說些什麼場面話來化解彼此的尷尬呢?
「不跟我介紹你的新男友?」孟師堯嘴角蓄滿譏誚,勉強擠出一抹支離破碎的笑容。
「你誤會了,」安吉拉忙道:「我是樓琳研究所的老師,目前則是她的同事。」
「噢?」孟師堯顯然並不相信。他走近樓琳,在耳畔低聲切齒的說:「看來你這些日子過得很逍遙自在。」
「我沒必要在這裡聽你冷嘲熱諷。」樓琳撇過頭,向安吉拉道:「我們走吧。」一回身,孟師堯陡地擒住她的右手,力道之大足以讓她骨骸盡碎。
空氣霎時凝結起來,氣氛顯得相當緊張而火爆。樓琳緩緩地,緩緩地抬眼瞪著他,四目再度交會的當口,孟師堯毫不遲疑地射出兩道劍芒,刺得她幾乎無力招架。
他憑什麼?要說有錯,她也並不否認,但他就全然清白嗎?看看他帶著什麼樣的女人,做了什麼樣的舉;動?他有什麼資格譴責她?!
「師堯,」和他同行的女子這時走了上來,「怎麼啦?不是說打個招呼就過來,」
「回去坐好。」他趾高氣揚的口氣,像極了付錢買歡的大爺。
女子見他臉色不對,馬上閉起嘴巴,乖乖的回到椅子上耐心等候。
「如果安吉拉先生不介意的話,我想我們夫妻有必要找個地方好好談一談。」
「呃,我……」
「把離婚協議書還給我。」樓琳並不動氣,語調一如往昔般低低柔柔。
「會的,等我們把話談清楚了以後。」孟師堯虛偽地向安吉拉賠禮,「先告辭了。」
「安吉拉!?」樓琳無助地呼喚著不知所措的安吉拉,此舉更讓孟師堯怒火沖天。
「孟先生,也許我們可以坐下來……」
「上車。」孟師堯根本就不理會安吉拉。
「我不跟你走,別忘了,咖啡廳裡還有個女孩在等著你。」樓琳幽幽的說。
「擔心你自己吧,我們還有一大籮筐的賬要算呢。」孟師堯強行將樓琳丟進車裡,洩憤似的狠踩油門,車子頓時如火箭般駛離麗致酒店。
原本樓琳以為他只是要找個地方,把兩人的關係作個了斷,沒想到他竟直接開上高速公路。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慌張地問。
「回家。」他面無表情的說。
「不要!我的家不在那裡,你讓我下車,讓我下車!」樓琳痛哭地拍打著車門,孟師堯卻是一點也不為所動。
「你最好對你的行為有所解釋,否則我不會輕易就饒恕你的。」孟師堯狂傲的口氣,活像一個手握生殺大權,卻毫無理性的暴君。
她啥話也不說,只是流著淚眼睜睜的望著窗外不斷向後疾退的夜景。
「怎麼突然安靜下來了?」她的不言不語令他無端地感到不安。
樓琳輕緩過一口氣,面色慘白地朝著黝暗的夜空滑下兩行珍珠般的淚珠。
「我問你怎麼不說話了?」孟師堯忽地咆哮起來。「一個女人無故離家出走,難道不該妥點懲罰?」他都還沒請出家法呢,她就敢哭?
怎麼是「無故」呢?她早跟他知會過了,她要回台中上班的,倘若不是他一味地橫加阻撓,她又豈會用逃的方式離去,這人真是蠻不講理,不可理喻!
樓琳連為自己辯解的力氣都沒有,他兩人南轅北轍的性情和想法,已注定了這樁婚姻勢必要以離婚收場。
她的執意保持沉默,令孟師堯怒焰高漲到似乎失去理智,他將車速加到極限,一路風馳電掣,狂飆回台北的住處。
此刻車子已停受在車庫內,樓琳卻負氣地不肯下車,孟師堯索性關掉所有的燈光,讓黑暗將兩人吞噬。
「我實在不明白。」樓琳終於開口了,「你有那麼多女友,隨時可以提供你解悶、尋歡的需求,何必非要為難我不可?」
孟師堯無苦口以對。
闃暗中傳來他濃重的呼吐,令人感到隱隱的不安。
「你想知道,和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誰?」
「不想。」樓琳淒婉的說:「關於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知道,也不在乎。」
他的喘息聲更大了,彷彿山雨欲來前的風暴。
倏地,樓琳驚覺左手遭他擒住,整個人霎時被拉進他懷裡,唇辦無可奈何地與他緊緊交疊。
淚水再度氾濫她的臉頰,因為他的橫重、粗野,也因論自己的軟弱和沈溺。
「不許哭。」他威嚇著。「我最討厭女人哭。」
於是她乾脆忘情的、盡性的哭個夠。
不懂、不願也不屑憐香惜玉的孟師堯被她嚶嚶的泣啜聲擾得心煩意亂,口出惡言。
「喜歡哭,你就一個人在這裡哭個夠。」推開她,他忿忿地打開車門,拂袖而去。
傷心流涕的樓琳只見一線亮光驟然一閃,隨即掩去,她又再度陷入無邊無界的黑暗中。抹掉臉上的淚珠,她匆匆跳下車,摸黑地走到人口處,門竟從裡面被反鎖住,車庫的鐵卷門也闔上了,她枯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斗室中,顯然莫名。
孟師堯存心讓她逃無可逃,讓她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多麼心腸狠硬的男人!
然而,她畢竟不是007電影裡,那只會賣弄身段和臉蛋的無知美女,短暫的無措驚慌之後;她馬上就目前的,處境冷靜以對。
這些年,隨著安吉拉博士到處探勘,讓她學會了許多求生的技巧,開鎖就是其中之一,像開這種喇叭鎖算是彫蟲小技了。
首先她在車庫裡找到了一條細長的鐵線,將之折成一個略微彎曲的幅度之後,再摸索地回到人口的木門,用她巧妙的手法前挑後撥,然後……
只聽「啪!」的一聲,開了!
樓琳輕輕推開木門,一股誘人脾胃的香氣立刻竄進她的鼻翼,是咖啡和鬆餅。真不敢相信孟師堯把她一個人丟在車庫,自己卻在這裡吃喝快活。
她躡足拾級來到一樓的飯廳,餐桌上兩個漂亮的白色浮雕瓷盤;各放著一塊猶冒著熱氣、淋了蜂蜜的鬆餅,教人垂涎欲滴的映人眼簾。
「出來啦?」手裡端著兩隻咖啡杯盤的孟師堯乍見到她,絲毫沒有驚訝的表情。「哭夠了沒,有心情陪我一起吃宵夜嗎?」
「你算準了我一定可以自己脫困?」她故意用脫困兩字,來突顯他的惡劣。
「什麼事情難得了你?」孟師堯擺好咖啡,將餐巾和一大盤紅艷艷的櫻桃遞給她,示意她想吃就坐下來,別盡杵在那兒。「連跟我作對你都不當一回事了,開個鎖算什麼?」
「這話,算是恭維?」滿肚子的委屈和憤怒都被眼前這豐美的食物化為雲煙。
樓琳拉開椅子坐下來,投等他下達許可令,就自動以驚人的速度吞掉鬆餅,跟著進攻櫻桃,晤,好甜,香嫩多汁,是上等的好果子。
「胃口挺好的嘛。」他冷言冷語的說。
「很難預測你下回會把我關在什麼地方,給不給我東西吃,我這是未雨綢繆。」樓琳啜了一口香醇濃烈的咖啡,滿懷幽怨地睇向孟師堯。
「不必用那種控訴的眼神看我,我不會因此感到良心不安的。」身為一個丈夫,他有權對不聽話的老婆施以薄懲。
「你當然不會。」你根本沒有那種叫良心的東西。她苦苦地咧了下小嘴,起身準備回房裡休息。
「我沒允許你可以離開,給我坐下。」他罩著寒霜的臉上,寫著不容忤逆的兇惡相。 「你想打我嗎?」樓琳駭然的問。 孟師堯聞言,不禁啞然失笑。 「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這麼差嗎?」再怎麼光火,他不至於想到要對一個女人動粗呀。
「我知道你恨我。」她憾然道:「在這世上,從沒有人用你那種痛心疾首的眼神看過我。」說到這,她又忍不住泫然欲泣。
「你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孟師堯的火氣又燃上眉宇,「我不恨你,我只是……只是……」一句話未竟,他切齒地冷哼一聲,甩開頭,逕自走向二樓。
樓琳呆呆的坐在原位,望著他欲言又止,十分矛盾的神色,實在揣測不出究竟為的是什麼。
過了約莫十來分鐘,未見他下樓來,睡了嗎?樓琳哈欠連連地拖著沉重的步伐,準備上樓歇息,但才踏上第二個階梯,她就改變主意了。
以孟師堯的火爆脾氣,這回絕不可能輕饒她,她豈可不趁此機會,一走了之?但,假使她故伎重施,孟師堯一定氣炸了,萬一不幸又被他給逮了回來,那不死路一條。
前思後想!千愁萬緒,腳步不得不在玄關處停了下來。該上樓去跟他把話說明白的,雖然他亂不講理,到底還不至於理智全失,好好跟他溝通,他也許肯平心靜氣,跟她好聚好散。
「怎麼不走了?」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樓琳猛地回眸,孟師堯已如貓捉老鼠般,將她納入掌心裡,一路拎回二樓的臥房。
呼!房門被用力損上,緊接著她整個人跌進彈簧床上,其力道之大,害她險險摔落另一端的地面。
樓琳慘白著小臉,愣愣地看著他將五指深深掐進自己頸項,令她呼吸困難。
「跟我住在一起有那麼痛苦嗎?」他咬著牙,激憤地問。「說啊!跟我住在一起有那麼痛苦嗎?」
叫她怎麼說,她連氣都勻不過來呀。樓琳只能眼睜睜的望著他,啥聲音也發不出。
「放……開、我,放開!我!」
「你——」她一番費勁的掙扎,好不容易才讓他領悟到她的確快斷氣了,忙鬆開五指。
樓琳驚慌地側過身子,一陣急咳,大口大口喘氣。瘋狂,這人太瘋狂了,要是稍有不如他的意,也許真的要了她的小命。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見她痛苦地弓著身,雙肩不停抖動,孟師堯不是不心疼,但他偏要表現得滿不在乎,一點不以為意的樣子。
不要觸怒他,千萬不要。樓琳竊竊地提醒自己。
「跟你在一起很快樂,至少在今天以前,是那樣的。」雖非全然的肺腑之言,但八成以上是由衷的。
「既然如此,為何要逃?老婆離家出走,對老公而言是很丟臉的事你知不知道?」氣死人,該狠狠揍她一頓的。
「如果你願意讓我回去上班,那麼……我也許就……」
「說下去。」
「容我先問你一句話?」
孟師堯沒好氣地橫她一眼,算是答覆。
「為什麼非要維繫這段婚姻?是因為面子,還是因為,」她嚥了一口唾沫,怯怯地問:「還是因為你愛我?」
一時間,孟師堯陷入深深的谷底般,不再氣焰高漲,也不再咄咄逼人。他抿著薄唇,眼神專注在咫尺處的地板上,目光卻是渙散的。
像過了一輩子那麼長,他乾澀的嗓子瘖啞地吐出不成串的句子:「我、我承認,我是、是愛你的。」
好騙又好哄的樓琳感動不已,衝過去緊緊的抱住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莫非你也……」氣急敗壞的他頓時笑開懷,「你這個小傻瓜,既然愛我,為何還要不告而別,跑去和別的男人廝混。」
「我沒有跟男人廝混。」
「安吉拉不是男人?」被他當場逮到,還敢狡辯。
「他是男人,可,我跟他是清白的。」要說幾遍他才懂?
「是嗎?。我得先檢查檢查才能信你。」孟師堯抱著她滾進床裡,快速為她褪去衣物。
「我已經很累了。」實在沒力氣陪你尋歡做愛。
「完事之後,你會睡得更好。」漫天陰霾一掃而空,他欣喜異常地急於慶祝兩人破鏡重圓。
「可是我……」他的易怒易變教她無所適從。
這一夜,她枕在他的臂彎裡香甜人夢,夢中依稀有著他纏綿的擁吻。
* * *
「十二點十分!」樓琳像被蜜蜂蜇到一樣彈跳起采,奔進浴室,三分鐘後,抓起椅背上的外衣衝出房門。要不是孟師堯及時攬住她,她已經穿著拖鞋衝到大街上,招計程車趕到台中去了。
「快放開我,我兩點有個重要的會議。」都忘了孟師堯有多麼討厭她回博物館工作,這樣跟他說,豈不明擺著沒把他的命令當回事。
「搭飛機吧。」他說:「只剩不到兩個小時,只有塔飛機才趕得上。」
「你……」是她寤寐未醒,沒聽清他的話嗎?
「我送你到機場。」瞧她又驚又喜的模樣他就有氣,「記住,禮拜五一下班就得回來,直到禮拜一早上才可以再回去工作。這是我最低限度的妥協,你要是敢給我違規,小心我家法伺候。」
樓琳甜蜜地點點頭,孟師堯忍不住在她額頭、眼臉、鼻子、嘴唇親了又親。
來到松山機場,臨上飛機前,兩人依依難捨地緊摟著彼此,引得旁人紛紛側目。但他倆才不管哩,從沒想過這段姻婚得以雨過天晴,發現彼此也可以激情熱戀。要不是空姐一再催促,他們也許就那樣難捨難分,直到天長地久。
飛機尚未離地,她已開始思念他了。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對一個男人,一副肉體,如此貪婪饑饞的迷戀,幾乎到了精神恍傯的地步。
望著窗外皎潔,臃腫的白雲,她癡癡地笑了起來。
此後的五天,她快樂的工作,也心焦的期待,孟師堯很少給她電話,偶爾來電也不多話,樓琳知道,他跟她一樣害怕,害怕一不小心洩漏了思念的心情,將徒然增加對方的困擾。
所以他們努力節制,每回只是淡淡的詢問彼此好嗎?工作順不順利,就匆匆掛上話筒,將排山倒海的情意留待週末夜的聚首。
* * *
禮拜五晚上,「按照慣例」大家都會盡量提早將工作告一段落,雖然不可能準時下班,但至少不弄到三更半夜,以便回家陪陪親愛的孩子和另一半。
素有工作狂之稱的樓琳,難得的在七點整就熄掉案前的檯燈,開始收拾桌上橫七豎八的資料。
「樓琳,你急著離開嗎?」從她禮拜一匆匆趕回後,安吉拉幾次想找機會問她和孟師堯的情形如何,卻都苦於沒有時間。
「找我有事?」樓琳神采飛揚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一個被老公欺負得很慘的怨婦。
「呃,我只是想,也許你需要找個人談談?」安吉拉關懷的眼神,像極了可親的大哥哥。
聰慧的樓琳馬上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謝謝你的關心,我們已經沒事了。」
「真的?」依他側面觀察,那天她那殺氣騰騰的丈夫,就差沒當場把她碎屍萬段而巳,怎麼可能沒事了,一定是這裡人多嘴雜,她不方便多說什麼。「你要趕回台北嗎?我送你去坐車,路上我們再聊好了。」
「那就謝謝你了。」安吉拉現在住在水浦機場附近,所以就不和他客氣了。
周休二日的前一天,大街上車水馬龍來來往往,有的趕著去赴約,有的趕著南下北上,總之是忙碌的夜晚。 「你知道嗎?」車子又卡在一處紅綠燈故障的十字路口,安吉拉歎口氣,轉頭望著樓琳,「那天你回去之後,我擔心得整夜睡不著覺,想給你打電話,又怕你先生誤會,從別人那兒又根本打聽不到任何消息。」「不好意思,我該跟你報個平安的。」樓琳歉然且調皮地朝他行個舉手禮,引得安吉拉哈哈大笑。 「真的沒事?」他深深地望住她,渴望能從她的眼色中瞧出一些蛛絲馬跡。
「別擔心,我和他現在真的是雨過天晴了。」樓琳很清楚安吉拉對自己的感情,過往礙於他的已婚身份,他總是保持一定距離的關心她、教導她、體貼她,即使懷著別樣的心思,也都能發乎情止乎禮。而今,他恢復了自由身,原以為彼此將會有個可以預期、值得期待的未來,豈料卻換成她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局中,無法抽身。莫非造化弄人?
「那天你倉促離去,忘了帶走我送你的禮物。」他從後座拿出那隻小木盒,放到她手上。
「啊,你不提我是真的不記得了。」樓琳喜滋滋的接過木盒,「再謝謝你一下,我保證視它如稀世珍品般,妥善保存著。」
「我相信你會的。」他意有所指的說:「有時真羨慕那些古生物化石,可以天天和你長相左右。」
這句話讓樓琳霎時不知如何接口,一陣空白悄悄流過。伸手想打開木盒,藉以轉移話題,卻遭到安吉拉的勸阻——
「回去再打開,呃,我重新包裝了一下,你別又弄亂了。」
「對哦,機場快到了。」
等了兩個紅燈,終於輪到他們走了,車速比先前快了許多,樓琳卻還是心急地頻頻朝外張望。「你訂了機票?」「唔,希望來得及。」她不自主地瞟眼手中的表,所有的焦灼全部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是他非得要你在今晚趕回台北?」好個專制的男人。
「都有吧,我也希望能早點回去。」
「擔心又有人趁虛而人?」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但從他口中說出,卻難脫不厚道的嫌疑。安吉拉發現失言了,連忙向樓琳賠不是。
「沒關係。」一語提醒夢中人呵,她莫非昏了頭,怎麼可以把那個女孩子給忘得一千二淨。她是誰?和孟師堯有著怎樣不尋常的關係?
興奮的心情片刻間罩上陰影,令她再也輕鬆不起來。
牛步了三十幾分鐘,總算到了水滴機場。
「禮拜一見了。」
目送著她美麗的身影,迅速奔進候機室,安吉拉竟惆悵得一顆心如鉛之重。
* * *
公司裡大部分的同仁早早下班了,孟師堯卻仍端坐在位子上,瞪著電腦屏幕沉思。總經理室秘書主任張曉嵐傳了一份簡訊來,說交誼廳裡有位訪客,請他過去一趟。
七點一刻,這麼晚了,他沒約什麼人來呀。
打開交誼廳的門,裡頭空蕩蕩的,哪有什麼訪客?企要俺門離去,從左側邊的走道突地閃出一個人,緊緊抱住他的腰部。
「有沒有嚇一跳?」張曉嵐探出半個嬌笑的臉龐,朝他眨著媚眼。
「調皮。」他故作生氣地摸著她的鼻尖,「不是告訴過你,在辦公室不准對我做過度親密的舉動?」
「人家情不自禁嘛。」張曉嵐愛嬌地自他腋下鑽了出來,雙手順勢勾住他的頸子,和他鼻尖碰著鼻尖。
她是孟師堯第一百零三個女友,兩人交往的時間可追溯自西元兩千年以前。
「誰叫你自從結婚以後就不理人家,害人家患了單相思,醫生說如果再不對症下藥,恐怕拖不過今晚午時哩。」她咬著銀牙,咯咯地獻上樓唇,搭在他腰際的手乘機偷偷地朝他口袋塞進不知什麼東西。
孟師堯無可無不可地摟著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使出渾身解數。他對女人很挑,可一且是他曾經拂中的,只要不無理取鬧,知所進退,即使短暫受到冷落,還是很有機會重新獲得寵幸。
「好不好,今晚到我那兒?」張曉嵐今天噴了他最喜歡的香水羅馬假期唷,夠誘惑吧。
「今晚不行,我另外有事。」他湊進她的耳邊,嗅聞著熟悉的芳香,一點也沒有已婚男子該有的矜持,不同的是,往日的心猿意馬已不復見,反而莫名的衛生出不耐和乏膩。
「什麼事?」才幾個親吻,她已開始恃寵而驕了,用不知分寸的口氣過問他的私事。
孟師堯立即嫌惡地放開她,「回去吧,我還要再工作半個小時,不要在這裡妨礙我。」 「人家只不過隨口問了一下,你就生氣啦?。張曉嵐很清楚他的脾氣有多大,界線在哪裡,但總是不小心就踩到地雷。「別光火嘛;我跟你賠不是,保證下不為例,嗯?」
孟師堯臉上的慍怒這才緩和了些。
「不過我今天的確沒心情,你先回去,我們改天有的是機會。」
「是不是她要回來了?」張曉嵐聽說了,孟師堯的妻子在台中工作,他們是的下流行的假日夫妻。
「唔。」
「好吧,那改天唷,你可別騙我。」元配夫人回來,當然沒有她這個情婦容身之處,「我走嘍,親一個。」
孟師堯很滿意她的識大體,在她臉頰上賞了大大的一個親吻,渾然沒料到,有人會在這時候走進他的辦公室。
「你真是一點也沒變。」蕭吟吟雙手抱胸,大模大樣的走向前。「我該怎麼去跟你老婆說?說你沒有她依然風流快活,要她儘管放心一個人在台中,最好別回來?」
孟師堯懶得圖應她的質問,反問:「是誰允許你到這兒來的?」
「腳長在我身上,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蕭吟吟冷冷的說:「你敢毀掉我的春青,就別怪我毀掉你的婚姻。」
哇,她好勇敢哦,從來就沒有人敢這樣子和孟師堯講話,只有愛得愈深的人;才會很得愈厲害。張曉嵐趕緊悄悄閃到一旁,做壁上觀。
孟師堯冷冷的射出兩道寒冽懾人的星芒,不發一語地將蕭吟吟轟出了辦公室。
張曉嵐立在門邊,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