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李瑞毅那張狗嘴竟吐出一堆污言穢語,這叫有辱、有辱什麼來著?大概是有辱讀書人吧。
「你一定沒見識過什麼叫放浪形骸。」谷予軒十指扯開上衣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酥胸。「想嘗一口嗎?你有這個膽量嗎?」
面對她毫無預警的挑釁,他竟現出不該有的無措。
他一定沒見過像她這樣大膽的女人,谷予軒心裡暗暗覺得好笑。
自從淪為陸昊的家奴以後,已經好久沒這麼痛快過了,爽。
很張揚的當著他的面,她將扣子一顆一顆扣好,用餘光對他作了徹底鄙視後,才高抬著下巴,非常盛氣凌人的坐在他面前,吃著芳姨早備好的豐盛早餐。
一陣沉篤的腳步聲傳來,陸昊隨即出現在門簾外。
他落坐在谷予軒身旁的位子,帶來一枝庭院裡新綻的紫薔薇。
「這麼快回來了?」乍見陸昊出現,李瑞毅顯得有些不自在。
「唔,歸心似箭吶。」陸昊話是說給李瑞毅聽的,視線卻停在谷予軒的嫣頰上,興味盎然。
已經累得快垮掉的她,本來打算草草填飽肚子,回房裡換上工作服開始悲慘歲月的一天,突地,心頭興起一抹使壞的念頭。
「一定是因為想我。」要奸計她最在行了,瞧她巧笑倩兮地膩進陸昊懷裡,餵他吃煎得恰恰好的荷包蛋,那副承迎狎戲的模樣完全就是情婦的模樣。「有人說我是你豢養的女人。」
「不是嗎?」他反問,頗怡然的享受著她的「逢場作戲」。
當然不是!谷予軒原想扯開喉嚨大聲的把他給吼回去,但轉念一想,反倒若無其事的凝出一朵冷艷的笑,用犀利的星芒回敬他的睜眼說瞎話。
「給我錢。」情婦的角色該怎麼扮演才逼真她不清楚,不過可以趁機無理取鬧,倒是讓她挺開心的。
陸昊大方的遞給她一張空白支票,「不要太揮霍,你還不是最得寵的。」
「什麼?」臭男人,你敢再給我說一句損我的話試試?
「不要在外人面前顯出不好的教養,會貽笑大方的。去吧,乖乖回房裡等我。」他像在哄小狗狗,拍拍她的頭,擰擰她的水頰,又捏捏她的鼻子。「快去!」
「可是我——」還沒玩夠哩。
「沒有可是,情婦有你這麼多話的嗎?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這種嗆人的口氣是山雨欲來的前兆,她寄人籬下久矣,早已學會察言觀色,見苗頭不對趕緊溜之大吉。
「她就是你的家奴?」李瑞毅臉上滿是嘲弄,顯然他很清楚谷予軒在陸家的身份。
「目前是的。」陸昊用燒餅捲起油條,送進口裡,一口接一口,彷彿並不把剛剛的情況放在心上。
「如此佳人,你怎捨得?」李瑞毅話中有話的說。
「你想要她?」陸昊一語中的,直接問進他的心裡。
「如果你肯割愛的話。」他興致勃勃,靠在椅背上的身軀立即前傾,等候他的回應。
「想都別想。」這斬釘截鐵的答覆,並沒有打消李瑞毅的興頭。
「為什麼?橫豎你對她沒意思,身邊又已經有了楊珊珊,何必暴殄天物?我以為你對朋友一向慷慨大方,尤其對我,你從來不吝嗇。」
陸昊陡地抬起頭,虎目凜凜地瞪著李瑞毅,令他不自覺地感到一股膽寒。
「你可以要走我屋裡的任何東西,只除了她。」這幾句話說得極輕極緩,卻形成一股無形的力道,明白宜示絕無商量的餘地。
李瑞毅愣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恢復神色。
「你動了凡心?」不待陸昊回答,他又自顧的說:「她一定是個相當特殊的女孩。」
「勸你不要那麼好奇,免得屍骨無存。」早餐用畢,陸昊噙著淡笑拆開一盒鮮奶油,好整以暇,慢慢地調弄磁杯裡的熱咖啡。
「我懂了,你不只動了凡心,而且已經陷進愛情泥淖裡。」李瑞毅從桌邊站起來,低頭一笑,「只是,她既然還不是你的女人,那麼我就有參與竟逐的資格,你制止不了我的。」
陸昊坐在原位,文風不動。良久,低頭啜著手上的咖啡,眼光則從門簾看向甬道,瞟見正辛勞工作的谷予軒。
只穿著一件薄T恤的她,全身汗走如蛇,呼吸沉濁,宛如受盡暴虐的小可憐,步伐疲乏,但憑一股倔脾氣硬撐著。
踱步向前,他輕觸了下她的背,她倏地一驚,向後彈開半尺才認出是他。
「麻煩閃邊點,別妨礙我工作。」
陸昊遞給她一條手帕,她拒絕接過。
「我是粗魯人,用不來那麼高級的東西。」她抓起T恤的下擺就往臉上抹,也不顧這樣會露出一大截肚皮。
「別做了,放你兩個月假。」
「為什麼?」怕在朋友面前丟人?因為你虐待良家弱女子?她用眼神質疑他。
「忘了我是你主子?小奴才可以過問主子的決定嗎?」他正色道:「現在把工具統統收起來,回你房間去,除非芳姨叫你吃飯,否則不准下樓來。」
這不明擺著給她時間,以便讓她好好準備七月的大學分發考試?
谷予軒不是傻子,當下就瞭解他的心意。
「算我欠你一份情,以後我會還你的。」
「我會等著。」
和谷予軒眼神交會的剎那,他燦然的笑了起來。
對人家的好意,她即使不感激涕零,似乎也不應該那樣充滿忿恨。可,她就是有氣,前仇舊恨,他們倆結下太多梁子了,考試一結束,得好好算一下總賬才行。
☆ ◎ ☆
「他是我的男朋友,」楊珊珊手裡挾著香煙,背倚在牆上,眼睛斜睨著谷予軒,口氣很倨傲的說:「正確的說起來,我應該是他這輩子交過的唯一女朋友,我們曾經有過一段美好的日子。」
谷予軒閉門苦讀近兩個月,現今距離考試只剩三天,楊珊珊這不速之客竟突然造訪,且特地選在陸昊出外洽談生意的第二天。
「陸昊說,你不算是他的女朋友。」她其實沒有太多美國時間陪楊珊珊閒扯淡,不過這件事情似乎有稍微澄清一下的必要。
「我的確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的女人。」她得意的說。
「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提醒你,考完試以後就趕快滾蛋,別礙著我跟陸昊的好事。」楊珊珊完全一派跋扈的口氣。
谷予軒無奈的歎了口氣。「我是陸家的奴才,能不能走得看我家主子的意思。」
「借口,你一定不知道你家……」
「楊小姐,」她話只說到一牛,芳姨適時從廚房走來。「予軒該上樓唸書了,這是陸先生特別交代的,一個小時只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上樓去吧。」
谷予軒搶先開口,「讓她把話說完。」她說她家什麼來著?
「對呀,你什麼身份,我說話你也敢打岔?」
「老劉,」芳姨喚來陸昊的司機,「送楊小姐回去,馬上。」
「芳姨,」谷予軒直覺事有蹊蹺,但一時間也搞不懂究竟哪裡不對勁。
「上樓去唸書,不放心就打通電話回去問你姐姐。」
「問她有個鳥用!」楊珊珊大嗓門的說。
「請注意你的用詞,楊小姐,你不希望陸先生知道你今天說了、做了什麼吧?」芳姨不耐的鎖著眉心。
「威脅我?哈哈哈!造反了你,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來來來,你跟我說,谷予軒給你什麼好處,你要這樣不遺餘力的維護她?」她根本也不要芳姨的回答,從皮包裡取出一大疊鈔票,分成兩半,一半塞給老劉,一半塞給芳姨,「現在可以給我滾到一邊涼快去了嗎?」
「你真是欺人太甚!」芳姨臉色變得鐵青,氣得揚手就要把錢擲回她臉上。
「慢著。」谷予軒忙伸手接過,「我們可以不要理她,但不必和錢過不去,這些就當是我們的加菜金吧,走,你陪我到樓上苦讀,等我金榜題名的時候,咱們再好好去吃一攤。」說完拉著芳姨拾級而上。
「谷予軒你給我站住!」楊珊珊大吼。
「有種你追上來呀,我讓你見識見識古惑女的厲害。」壞女孩還怕惹禍嗎?這陣子書念得有夠累的,精力嚴重耗弱,體力卻強旺得沒地方發洩,正想找點樂子自娛,可是巴不得真的能跟楊珊珊幹上一架哩。
「你至少把錢還給我!」
說有那麼小氣的。
「見者有份,誰叫你愛擺闊,想拿回去?上來呀。」說起來滿卑鄙的,明知道她百分之九十打不過自己,才故意拚命挑釁,這種行為要是傳到亞男她們耳裡,不恥笑得她找個地洞鑽進去才怪。
「鬧夠了,就乖乖去唸書吧。」
走進房裡,芳姨習慣性的動手幫她整理衣物。
「等你跟我說完實話我才肯唸書。」谷予軒拿走她手裡的衣物,要她坐下來,一五一十的從頭招供。
芳姨淺笑的搖搖頭,「我不清楚,你姐姐說晚上要過來一起吃飯,到時你再問她吧,我想,不會有什麼事,那楊小姐只是故意擾亂你的心情而已。」
谷予軒將信將疑地盯著芳姨,過了約莫三五分鐘,才意興闌珊的坐到書桌前。
「你想,我通過大學分發考以後,陸昊會不會就把我轟回我家去?」
「這些都不是你現在需要考慮的,要我是你,就非通過大學分發考不可,讓那個楊小姐不敢再瞧你不起。」
說的也是。「芳姨,你真好,比我老媽還要好。」瞧芳姨笑咧了嘴,谷予軒自己也笑了。她和老媽這輩子大概永遠也無法出現這樣和諧的畫面。
窗外滴答的下起濛濛細雨,偌大的汽車引擎聲呼嘯而過。她伏坐在書桌前,競心浮氣躁,久久沉靜不下來。
◇ ※ ◇
這段時間,陸昊幾乎是用藏匿的方式將谷予軒關在房裡,嚴禁生人靠近。
她一個人參加考試,卻感覺整個屋子的人都比她緊張。
考完最後一科,谷予安特地到考場要找她一起吃飯,但卻撲了個空,因為陸昊早先一步將她接走了。
他們來到她以前和張亞男一起偷混進去過的那家高級俱樂部。陸昊預先訂了位子,服務生布好餐具就直接送上開胃酒和開胃菜。
「怎麼不問我考得如何?」她啜了一口淡紅色的開胃酒,嗯,味道好香。
「重要的是過程,不是結果。」他也輕啜一日酒,舉止優雅,一如英國紳士。
「不,結果很重要,」谷予軒跟餓死鬼一樣,三兩下就把那盤開胃萊解決掉。「要是我成了大學生,以後白天就不用再當你的家奴了。」
「不當家奴,你怎麼籌學費?」他含笑的眼閃著逗弄的星芒。
「我可以另外換個工作時容,例如,當你的愛奴如何?」她可不是開玩笑的,從包包裡取出一個包裝典雅的小盒子,放到陸昊的面前。「現在我已經不是你的學生,可以送你禮物了吧?」
陸昊噙著笑打開紙盒。
「空白紙和一枝筆?」
「唔,寫一封情書給我,讓我知道你有多愛我。」
陸昊一眨不眨的望著她,她一雙明眸也大膽回望著他。
大約有十來分鐘,兩人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那樣各擁心思的眼神交纏著。
「我懂了。」谷予軒拎著包包起身。
「你去哪?」他急問。
「暫時找個地方窩著,等我覺得配得上你的時候再回來。」語畢,不等他出言制止,她已經快速走出俱樂部,不理會追在後頭的他,搭上一輛在樓下排班的計程車,揚塵而去。
「你傷了她的心。」李瑞毅冷不防地出現在他背後,兩眼直視著漸行漸遠的計程車。「感情這種事一定要當機立斷,女人向來敏感而脆弱,你這一猶豫就表示心意不夠堅定。」
「她會回來的。」他對自己一向躊躇自滿。
「對,回來跟你訣別。」李瑞毅笑得開心極了。
陸昊狠狠瞪了他一眼。「愛管閒事的傢伙。」
「錯了,我是伺機而動的蒼鷹,千萬不要讓我逮住機會,否則你只有當伴郎的份。」
夕陽呈現出絕美的五彩光芒,早升的月亮如一抹玄鐵蒼白得很。
天色由明轉暗,山上漫來陣陣的白霧,不多時俱樂部已陷在一片氤氳中。
返回俱樂部時,發現原來好管閒事的還不只李瑞毅一個人,楊珊珊和一票老朋友都在,他們美其名是為了慶祝他公司才成立兩個多月就賺進數千萬元,手上還有幾億的訂單等著交件,實際上是想看看谷予軒究竟是何方女子,竟能讓他著迷得心蕩神馳。
大家七嘴八舌的,爭著搶說自己的觀感,唯有楊珊珊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只是怔忡的瞅視著陸昊。
「你應該追到底的,」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珊然開口,「說不定她回家去了。」
陸昊經她一提醒,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臉色大變狂風似的席捲而去。
「矛盾。」李瑞毅非常不悅的橫了楊珊珊一眼。「標準的A型天秤座,優柔寡斷,永遠在要與不要之間擺盪。」
「別這樣,珊珊只不過是心腸軟。」老友為她打抱不平。
李瑞毅卻滿臉的不以為然。
「知不知道你的毛病是什麼?不夠慈悲也不夠歹毒.像你這樣一輩子也當不成陸太太。」
「但至少可以當他的朋友。」楊珊珊氣餒的低垂著頭。
「你要的真的只是這樣?」
「有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她已經使出她能力所及最惡毒的絕招,去向谷予軒威逼利誘了,還能怎樣?
「例如愛情。」不知是誰很快的接口道。
△ ¤ △
門沒鎖,谷予軒按了兩下門鈴,沒人來應,扭了一下門把門居然開了。
「姐,姐!」屋子裡空蕩蕩,菲傭怎麼也不在?
繞了房子一圈,誰也沒找著,倒是見到答錄機上有留言,看看是誰打的——
「安安,是我,我先送晚餐到醫院給伯母,八點以後再來找你。哦,對了,軒軒今天誼考完試了,幫我問候她,拜!」
聽聲音像是李永年,他口中的伯母不會就是她老媽吧?
一股不祥的預感搞得她心煩意亂,醫院,是哪家醫院?打個電話問她老爸。
離職了?
那公司是她老爸開的,離職?離到哪兒去?
谷予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慌忙提起丟在沙發上的包包,正想衝出大門,便遇上剛返家的谷予安。
「姐!」
「你怎麼回來了?」
「先別問這個,你說,媽她怎麼了?」話才問完,她猛然發現原就骨感身材的谷予安,竟比先前又瘦了好多。
「媽她……」美麗的粉彩再也掩不住她一臉的黯然。「爸的公司垮了,媽受不了打擊,就……中風了。」
「怎麼會?」沒想到她才兩個多月不在家,竟發生這樣大的事,難怪陸昊和芳姨極力瞞著她。
谷予安歎了一口氣,乏力地跌坐在沙發上。
「媽以死作要脅,強迫爸必須跟那個女人了斷,爸就把整個公司送給那個女人。」
哇,好大的手筆!老爸篤定是相當相當愛那個女人,否則不會做出這種「壯舉」。
其實公司沒了也不是太嚴重的事,以她老爸這幾年所賺的,加上老媽投資所得,應該仍有一筆可觀的財產吧。
「媽那脾氣就是太烈了。」
「如果光是這樣,她或許還不至於一病不起。」谷予安欲言又止,最後扭不過谷予軒一再逼問,心想沒必要再隱瞞下去的全說了。「媽聽信股友社的投資情報,把所有的資金全部押在少數幾支股票和基金上,結果賠得好慘。」
谷予軒的一顆心聽到這沉到了谷底。
「所以這段時間,都是你一個人在撐這個家?」她心疼地撫摸著谷予安瘦削的臉頰。
當晚谷予安帶谷予軒到醫院時,崔慈心已經入睡,李永年和谷予安枯坐在甬道的椅子上,相對無言。
見谷予軒突然來到,兩人都不免有些錯愕。短暫的寒暄之後,谷予軒就催促大伙回去休息,她想一個人留下來陪母親。
「不用擔心我,我呀被陸昊那個壞心眼的家教老師磨得比一頭牛還要壯。」雖然她一臉極有把握,仍是費了一番唇舌才說服谷子安他們離去。
今夏的雨量格外充沛,從上個月就大雨小雨不斷,下得人都快發霉了。
為防水珠濺進病房裡,她把窗戶關小些,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母親床邊,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出神。
病後的媽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昔日的光彩美艷、精明幹練已不復存在,髮絲凌亂,神態委頓,眼角不知什麼時候被一大堆細細長長的紋路給佔滿了。
「媽。」一陣心酸湧上心頭,她難過地把臉埋進母親微溫的掌心。
「是軒軒嗎?」崔慈心乍然醒來,口齒不清的急問。
「是的,媽,是我軒軒。」谷予軒趕緊坐到病床上,好讓她清楚看到她。
「你,」崔慈心喘上來一口大氣,「你這死孩子、不肖女,我病了這麼久,你現在才來看我,這些日子你死到哪兒去了,給我老實說!」
哇!中氣十足。瞧她這力道,要不是快痊癒了,就是根本病得也不是太嚴重。
「媽,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病了,早知道我就……」
「推托。」她掙扎著要坐起來,谷予軒忙幫忙攙扶。崔慈心中風後,右半身就中度癱瘓了。「你們一個個都不理我,背叛我了。」
「才沒有。」唉,媽只有睡覺的時候最慈祥,以前她老愛亂幻想,甚至猜她會不會是白雪公主的後母來投胎的。「我一聽到你病了就趕來看你,我其實很想你的。」
崔慈心打鼻孔裡噴了一口氣,充分表達她的不相信。
「陸昊呢?他怎麼沒有陪你來?」
「他為什麼要陪我來?」她跟他又什麼都還不是。
「少騙我了,」崔慈心吃重的喘了一口氣,才提高嗓門說:「別以為我不知道,安安都告訴我了,他把你藏到別墅去,說是要就近教你唸書,實際上只是想逼我就範。」
「就什麼范?他接我去住,不是經過你同意嗎?」即使陸昊的確對她別有心思,但人家發乎情也止乎禮呀,嘿,怎麼不知不覺變得這麼有學問了?
「不同意行嗎?你爸爸那個死鬼#%¥%……」這一長串,起碼延續了十五分鐘。
記得在一本叫《逆女》的小說裡,那女主角說她老媽最適合去唱歌仔戲,因為她一開口就像在背台詞,而且不講到換不過氣來絕不罷休。
她媽也是,都病成這樣了,怎麼也不暫時歇歇,多累呀!
遭受一陣驚人的精神虐待,好不容易等母親再度入睡,谷予軒才垂頭喪氣地走出醫院大門,獨自站在雨夜裡,望著臆朦朧的萬家燈火。
她筆直地朝著前面的街道踽踽而行,忽然滂沱的大雨下起,濕透了她的髮絲和衣衫。
佇立在紅燈前,擾攘的人群令她興起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倉惶。
她並不在乎從鳳凰變成麻雀,在這以前,錢財對她而言,只是讓人更加墮落的催化劑。她憂心的是父母間這次劃下的鴻溝,恐怕一輩子也彌補不了了。
她跌坐在人行道上的鐵椅,劇烈的咳了起來,這樣的涼夜,這樣的雨,就著路旁的街燈,她看到自己映在紅磚道邊水漬中破碎的倒影,一時傷心得不能自己。
和安安比起來,她的傷心只是廉價的惆悵。她有什麼資格忿世嫉俗?安安付出的比她還多,過得比她還苦,可,她從不抱怨,跟她比起來她真是糟糕透頂!
又一陣急咳過後,連打了三個噴嚏,眼淚鼻涕齊流,幸虧一個好心的路人,給了她整包的面紙,幫她解決了難堪。
多麼落魄的女人,她自忖著。
「謝謝你。」平常她不會在外人面前把鼻涕擤得這麼大聲的。
「不客氣。」那路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需要雨傘嗎?」
她抬眼,一愕。」你一路跟著我?」
「半路,」陸昊溫柔地為她拭去頭上臉上的水珠。「我直接趕到醫院,果然你已經在那兒了。」
「你什麼都知道,卻都不跟我說。」她的心情較方才平復了些,但語氣依然倉惶。
「知道了又如何?你父親的難題,你母親的困境,甚至予安的情關,都沒有你能置喙的地方,何必要徒增煩惱呢?」陸昊遞給她一瓶溫熱的罐裝咖啡,摟住她的肩,「進車子裡去吧,再淋下去會著涼的。」
「我還得回醫院照顧我媽。」
「我已經找了芳姨過去幫忙。」他起身拉著她往回走。「記得要報答人家的恩情。」
「我欠你們的太多了。」也許一生一世也還不了。「謝謝你們願意拿我當朋友看。」
「不是朋友,是愛奴。」他莞爾地盯著她的眼。「是你親口許的諾,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