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予軒躺在床上,三更半夜的,她燈也不開一盞,就那樣傻楞愣的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瞟向窗外。
長久以來,她一直以為富貴奢華是與生俱來的,是她天生該得的,從來不知道也沒深思過,這當中包含多少她父親的心血,以及上蒼的恩典。
但富裕的物質生活並沒有帶給她快樂,她小時候甚至常因為得不到父母的關懷跟呵護,過得比任何人都要孤寂落寞,抑鬱寡歡。
不堪回首呵,那亂空洞的童年往事。
床頭櫃上的手機掛飾閃著亮光.螢幕上顯現一組熟得不能再熟的號碼。那是她新交的男友阿暮打給她的。阿暮是大一的新生,自稱斷奶後就沒交過女朋女的他,長得一副賊頭相。
她不怎麼喜歡他,卻成天跟著他鬼混。亞男問她是不是來真的,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關掉手機,她繼續神遊,想著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忿世嫉俗、放浪沉淪,看什麼都不順眼,拚命想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作對。
沒有答案,找到了答案她還有什麼借口繼續心安理得的鬼混下去。
陸昊要她想想在錦衣玉食的生命中有沒有欠缺過什麼。欠缺?她什麼也不缺,就缺愛,可,誰來愛她?
他怎麼會懂得她叛逆個性背後的荒蕪,一個無所渭有沒有明天的人,哪管永恆是個什麼東東。
相識才幾天,他就企圖成為她生命旅程的舵手,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
他一定想不到,她每天都在圖謀遠走高飛,或找個人私奔,近二十年渾渾噩噩生活,就數這件事情最崇高偉大,她連予安都沒透露。
「還沒睡?」谷予安家描一樣,悄無聲息的摸進來,手上端著兩杯熱可可,自作主張的把她的重金屬音樂換成披頭四的「永遠的草莓園」。
「你最近好像天天都很樂?」笑咪咪的,難得。
「哪有?」谷予安笑得滿是羞赧。
「墜人愛河了你?」谷予軒趕緊坐直身子,「快說,我要實況轉播。」
「沒有啦,你別瞎樁。」她忙斂起笑臉,裝得正經八百的。「倒是你,你跟陸昊是怎麼回事?水年說他為了你,班也不上了。」
「水年?」聽,叫得多親熱,有鬼。
「唉,你別想轉換話題,快告訴我,你對人家陸先生做了什麼?」
「是他對我做了什麼。」姐姐說得好像這世上只她一個人會使壞似的。谷予稈拉起袖子,露出一條條青紫紅腫的尺打痕跡。」共十一條,遲早我會連本帶利跟他討回來、」
「他打了你?」谷子安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治得了她這個刁鑽蠻橫、囂張跋扈得無法五天的妹妹?「哇,他好厲害!」
「什麼?」說有這種姐姐,真是沒愛心,谷予軒氣得用力扯下袖子,拒絕地好意的揉捏。
「不是啦,找是說,他一定很關心、很在乎你,否則何必這麼費心費力,喔?」
「狗屎!」
「又說髒話。」谷予安最受不了她三不行時就出現的粗魯言行。
「這還算客氣的呢。」憑她的「功力」,破口大罵七七四十九天也不怕找不到辭彙可以用。「那個窮不拉幾的小氣鬼,還帶我到路邊攤吃大餐。」谷予軒心裡其實並沒有那麼排斥陸昊帶她去體驗另一種層面的生活,但嘴上就是忍不住要叨念兩句。
「窮?你搞錯了吧,永,呃,那個李水年說,陸昊在他們公司擔任財務顧問,年薪高達數百萬哩,按照我初步估箅,他的身價至少在千萬以上,」
這個小道消息,簡直比晴天霹靂更叫谷予軒難以接受。就憑那個白面書生,他也能?
「你不是說他還在唸書?有哪個白癡願意花大把鈔票,聘請一個學生當顧問?」這麼好賺她也要去賺。
「陸昊已經是准博士,再說他回學校前已經在商場上磨練過一段時日了。」
「所以,他已經年紀一大把了?」怪不得那樣保守。
「三十歲,正是青年才俊,怎算老。」這年頭七十歲過世,輓聯上還有人寫著英年早逝呢。
「整整比我大了十一歲,當然老得不像話嘍,」總之,她就是要雞蛋裡挑骨頭,想盡辦法把陸昊貶低,以便抬高自己的身價。「既然他前程似錦,幹嘛把工作辭掉?」
不計較妹妹的喊人老。谷予安突道:「為了你嘍,李水年說,他是為了專心教好你,才把人人眼中的金飯碗給丟掉。沒想到他那麼好心,喔?」
是禍心吧。谷予軒齜牙咧嘴的冷哼數聲。
「是陸昊親口告訴李永年的?」
「那倒不是,但,可想而之呀,不是為了你,那是為了准?」谷予安睜著純潔無邪的大眼睛,黑瞳中沒有一絲懷疑。
這要命的單純令谷予軒氣餒極了。她老姐是那種被賣了還會幫人家數鈔票的稀有動物,標準的不食人間煙火。
「別忘了,他還有個女朋友,有大票的親人,甚至我們根本搞不清楚的家庭背景,他突然辭去工作可以有一百個理由,但不會有任何一個跟我扯上關係。」
「對哦。」
谷予安的恍然大悟也讓谷予軒很不爽,這樣一個反應遲頓,後知後覺的「畸」女子,怎能把書念得那麼好?太沒天理了!
「不要談他,談談你和你的永年哥吧,你們……」
話沒問完呢,就聽崔慈心在外頭見鬼似的扯著喉嚨大叫。
「軒軒,陸老師電話,二線!」通常一線是她老媽的專線.除了股友社的臭蓋仙,誰都不許占線。
「喂?」谷予軒接起電話。
不知陸昊在電話裡講了什麼,約莫一分鐘後,她懶懶的掛上話筒,轉頭跟她老姐說:「他明天請假不來,有急事。就說吧,我在他心目中只是個無足輕重的笨小孩,你偏不信。」
窗外的街燈比方才更幽暗,谷予軒忽爾覺得心口彷彿流沙,陡地沉到了無邊際的深淵。
他的急事篤定和他那位她從來沒見過的女友有關。不來最好,明天她一定要玩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以補償自己這陣子受到的慘無人道的對待。
☆ ☆ ☆
陸昊出人意外的,連著請了一個禮拜的假,而谷予安則因插花課忙得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對於這些反常的現象,崔慈心好像一點也不以為意。
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谷予軒居然連著好幾天沒蹺課,而且破天荒的每科考試都有驚人的表現,她想想實在太對不起天下蒼生。
混亂的台北街頭少了她這個頹廢幫幫主興風作浪,豈不太冷清了。
深切自責之後,她決定把張亞男她們幾個統統找出來,好好瘋狂瘋狂,不累不歸。
剛吃喝完一攤,她們又利用張亞男父親的關係,混進一家位於東區的高級俱樂部。
這是一棟十七層樓的建築,外形不怎麼起眼,但內部裝潢十分豪華氣派,光亮的大理石地板,輝映著五彩奪目的水晶吊燈,三層樓的俱樂部裡,大概因為不是假日,來此消費的人並不多,每層樓都安安靜靜的。
會員們個個衣著華麗,全是上流社會的富豪人士。
站在大廳,谷予軒端詳著前後幾張座椅上,刻意壓低聲量,連笑也不露齒的男女,跟她爸媽簡直是同一路的。到這裡做什麼呢?
她轉身想走,卻被張亞男一把拉住。
「帶你去見一個人。」她像做賊一樣,明明沒人注意她們,還鬼鬼祟祟的怕被什麼人認出來。
她們來到十六樓附設舞池的咖啡廳,腰果型的吧檯,坐滿九成的人,張亞男在右邊角落找到一個足以讓她們一票人盤據的大圓桌。
一曲剛結束,接著從音箱裡流瀉出來的是難度極高的探弋樂曲,她們幾個都不是舞林高手,只得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候下一曲。
「來這裡秀舞技?」有沒搞錯?「你也太愛現了吧。」
「噓。」張亞男指著前面三點鐘方向,一對珠聯璧合的男女。「喏,那就是我小舅和他的愛人同志。」
陸昊?!
谷予軒的視線僵硬的往目標聚焦。哇,好美、好高貴的女人!
「她叫楊珊珊,二十八歲,台大外文系畢業,現在在她老爸的光碟公司擔任行銷總監。」
「總監是什麼意思?」混江湖年資最淺的小蘭一臉茫然的問。
「就是呃,軒軒,你比較聰明你來解釋。」張亞男一回眸驚見谷予軒霍地起身,筆直的朝陸昊和楊珊珊所在位子走過去。
「她想幹嘛?」小蘭問。
「天曉得。」張亞男兩隻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直盯著谷予軒。
她去到陸昊面前,堂而皇之的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陸昊一見到她,立刻舉目四顧,很快地找到她們一大票人盤據的圓桌,見張亞男趕緊將頭埋進胸前,一副很不帶種的孬樣。
「你就是我未來的師母?」谷予軒可不怕他,衝著楊珊珊單刀直入的問。
楊珊珊描繪仔細的眉眼微微顫了下,連吃驚也很有氣質。
她咬著唇,謹慎的笑了笑。「消息雖不正確,但很符合我的心願,你就是谷予軒?」她說話時雙眸一徑深情款款的瞟向陸昊。
「他跟你提過我?」長舌男。谷予軒極小人的揣想,陸昊百分之百是用鄙視、嘲弄外加譏誚的口吻,以嚼舌根的方式,向別人提起她這號小人物。
「提過,他呀開口閉口都是你如何如何,聽得我都快吃醋了。」楊珊珊開玩笑的本事不怎麼樣,但笑起來的樣子挺正點的。
「你怎麼來了?」始終保持緘默的陸昊,一開口就滿足質問的語氣。
「混嘍。」她這輩子沒正正經經做過一件事,什麼都用混的。「你丟開學生不管,跑來跟女朋友約會,算不算不負責任?」
「她是不是我的女朋友不關你的事。」他口氣冷淡得幾乎可以結成冰。「我會找時間跟你補課,現在請你離開,我和楊小姐還有重要事情商談。」
「這俱樂部又不是你開的,誰愛來都嘛可以,憑什麼趕我?」
本以為她還要繼續攪和,怎知她話一說完,旋即起身,很有架式地朝張亞男等人使了一個眼色,眾靚妹們二話不說地跟著她一起走了出去。
「你這是幹嘛呀?」一下樓,張亞男立刻雞貓子鬼叫,「我是好意帶你來偵測敵情,你卻大刺刺的上前去挑釁,存心讓我吃不完兜著走嘛。」
「我沒事探什麼敵情?」谷予軒毫不領情的翻起白眼。
「你敢說你對我小舅沒有春心蕩漾?」
啥意思,她的初學常識一向不太好耶。谷予軒一臉我不懂你說什麼。
「如果你沒暗戀我小舅,幹嘛在課本上寫滿他的名字?」張亞男抓賊一樣,直盯著她的鼻尖審視。
「對呀,上課還直發呆,偶爾傻笑,阿暮也說你移情別戀了。」小蘭是她補習班的同學,兩人功課一般差,永遠是墊底的。
「胡扯!」她才不承認那樣就是暗戀。「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再胡謅就給我閃人。」每次理虧,她就行使惡勢力,逼得張亞男眾人敢怒不敢言。
沒興致混了,解散眾人後,她帶著異樣的心情回家。
難得在宵禁時間內回來,家裡空蕩蕩,冷冷清清的;老爸永遠忙碌,老媽永遠有參加不完的聚會,安安呢?哦,約會去了。
踱進房間,書桌上擺著英文百題精解,旁邊放了一本明天要考的洞庭盆地簡圖,然而落坐在書桌前的她卻盯著陽台上那棵小香楓,風一吹,她的心就跟著動。
暗戀?
陸昊第一天就三令五申的提出戒律,她還曾嗤之以鼻的。
在眾人眼中,她是最寡情的女孩,她卻一直以為自己有座山一樣的熱情,只是欲語無人能懂。
不可以、不可以!她從椅子上跳起來,撥了手機給阿暮,約他在彈子房門口見面。她需要一點時間沉澱心情。
☆ ☆ ☆
和楊珊珊商談完,走出俱樂部已經近午夜。微涼的街頭,依然有著雜沓的人聲。
陸昊正準備發動車子,就接到谷予軒的電話。
「陸,呃,老師,」她那頭聲音模糊,聽起來有些難以啟齒。「……老師,請你過來一下好嗎?」
「這麼晚了,你還沒回家?」
「拜託,先別說教……」她哀求的嗓音和平常的漫不經心很不相同。「我找不到安安,所以只好求你了……」
半小時過去,陸昊出現在警局門口。
半夜的警局意外的人聲鼎沸。
「請把身份證給我。」警員見陸昊衣冠楚楚,態度頗客氣。「你是谷予軒的表哥?」
「不是。」放眼望去,滿警局的青少年,谷予軒就夾雜在其中,看到他來,趕緊把臉撇向一旁。
警員很訝異的瞟了他一眼。「她說你是她阿姨的兒子。」
「我是她的家教老師。」陸昊目光銳利的掃向抓著衣袖猛咬的谷予軒。
「哦,是這樣啊。」
警員向他解釋,谷予軒是因臨檢時,被發現和一大群嗑藥的年輕人在違規營業的酒吧裡廝混,所似被一併帶了回來。
陸昊除了連聲賠不是,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谷予軒她,她也嗑藥?」
「大概沒有,我們看她滿清醒的。」他趕緊說明他們因人手不足,而且青少年違規「通常」都只是交由家長領回,以掩飾自己草率辦案的馬虎行為。
陸昊本想告訴他,谷予軒已經滿十八歲,不算是青少年了,但繼之一想仍是保持沉默。
「她沒帶證件,麻煩你在這裡幫她簽個名。」
折騰半晌,從警局出來,一直到坐進車子裡,陸昊始終不發一語。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要不是阿暮那小癟三,他老媽來保他出去時,一點義氣都不講,狠心丟下她自個兒落跑,她也不至於出此下策。
但仔細想想,放眼整個大台北,跟她扯得上關係的長字輩人物,就數他最不具破壞力和後遺症,不找他找誰?
陸昊依舊無言以對,面色是鐵青的。
「你以為我嗑藥了?」該只有這件事能讓他光火得連話都不跟她說。
陸昊回眸向她,怒火進射的眼中寫滿質疑。
「我沒有。」她近乎負氣的把背包丟到後座。「不信你去問那個警員。」
「你為什麼會到那種地方去?」他平淡的口吻透著駭人的火藥味。
「阿暮帶我去的。」見他的眉毛往兩旁橫豎,她忙加以解釋,「阿暮是我初中同學的哥哥,我姐也認得,他不是什麼壞孩子,是個大學生。」
「他帶你去嗑藥?」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沒有吃,你是聽不懂還是故意栽贓我?」氣死了,用力靠往椅背,谷予軒拒絕再回答任何問題。
車內氣氛異常沉悶,他分明相信她的清白,只是不能原諒她出入那種場所,而且還跟著男人去!
陸昊邊開車邊丟給她一盒濕紙巾和一包口香糖,要她抹完臉後,順便把口中的煙味去除。
「我沒抽煙。」
「撒謊。」渾身煙味重得像一個彈藥庫了,還敢狡辯。
「是別人抽的。」
「撒謊。」
「你,」他的不信任徹底激怒了她,「不然,你親我。」
「什麼?」陸昊以為他聽錯了。
見他難以置信的大吼,谷予軒忙改口,「隨便說說而已,反正信不信由你。」
「今年你不參加大學分發考了?」
她相信,不管答是或不是,下場都不會太好。可還是忍不住反問:「你認為我考得上嗎?」
「我認為你可以念到博士班。」他說話的神情是認真而專注的,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這種鼓勵比不鼓勵更糟。」她苦笑的搖搖頭,知道自己有幾兩重。
「勸你及早面對現實,不論你願不願意,接下來三個月零五天,你所有的時間,包括你的人,全部歸我管。」他霸道的語調跟崔慈心如出一轍。
「嘿,當老師當出癮頭來啦?免談。」她答得非常乾脆。
「谷予軒,」他突地連名帶姓喊她,接著把車子停在快車道上,雙瞳炯炯的瞪著她。「你有沒有一點尊嚴?自我貶低不代表就可以讓別人不再輕踐你,活著真有那麼痛苦嗎?把車門打開,下去。」
「這裡是快車道耶。」她奇怪的看著他。
「不然怎麼成全你自我了斷的心願?」陸昊抿嘴一笑,非常奸詐的。
「你……」她被逼得急了,淚水不爭氣的進出眼眶。「你跟我媽一樣壞,我討厭你!」
「沒勇氣自殺,就像樣的活著。」他轉個話題問:「阿暮是你的男朋友?」
「呃,他是我同學的哥哥,我們大家跟他都很熟。」
「到底是或不是?!」他的表情像要吃掉她。
「算是吧。」
驀地,他突然疾踩油門,車子飛快朝前方馬路急馳狂奔,嚇得谷予軒慌張地拉住頭頂上方的把手,以防被拋出車外。
一路上,除了她的驚喘聲,車內安靜得很。
「下車。」
若非陸昊沉聲一喝,她還沒注意到已經到了她家的社區入口。
下了車,她回過頭,「呃,我——」話聲未落,他已絕塵而去。
為何這麼生氣呢?火氣說上來就上來,全沒預警。這個男人挺可怕的,喜怒無常。
谷予軒望著飛速消失在巷口轉角的轎車,心中惶惑不明。是了,他一定是在怪她,生活過得一團糟,連男朋友都不能交個像樣點的,真是有夠不長進。
☆ ★ ☆
涼風拂面,屋外的梧桐樹,不知何時又見翠綠。小雨自黃昏就下個不停,令這棟寧謐的海邊別墅格外顯得淒清。
這個美麗的海岸,位於市郊的僻靜處,年前父母決定移民倫敦後,陸昊就獨自一人搬到這兒。
夜深了,手裡的咖啡已所剩無幾,獨立於沙灘的他卻仍了無睡意,腦中紛湧的是各種荒唐的念頭。
為什麼接下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他曾不只一次的自問,答案總在岑寂中浮現。
悄悄衍生的這份情感,完全在掌控之外,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從來不曾如此失態,他是怎麼啦?真如李永年所說的,著魔了?
一陣引擎聲打斷了他的冥想。
黑色高級轎車中走下巧笑盈盈的楊珊珊。
「就知道你還沒睡,給你買了宵夜來。」她乎裡提著數種滷味、糕點和半瓶的XO。
「若非已經是這樣的深夜,我會以為你想在這兒野營三天三夜。」陸昊很好奇她怎麼把這一大堆食物解決掉。
「酒逢知己乾杯少,就當我一個晚上的酒肉朋友吧。」她斟了酒,並掏出香煙,自顧自的點起火,深深吸上—口。
「這麼晚來找我,是為了那份合約?」
楊珊珊的父親開了一家光碟製造廠,兩年前生了重病,但三個兒子沒一個人有能力扛下重任,只得將女兒從美國徵召回來主持大局。
她很優秀,不負眾望地把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
只是一個女人再能幹,還是想找一個可以信賴、倚靠的臂膀。
她從不諱言對陸昊的癡戀,究竟有多少年了,她不想數。愛一個人就該天長地久嗎?她希望這種毫無理性的執著,千萬別發生在她身上。
「不是,今晚來找你純為閒聊。」她把酒杯遞給他,很豪邁的先乾為敬,接著大大吁了一口氣。「真好,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夠自由自在的做我自己。」
「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沒變。」私底下的她極中性,和人前的嬌柔矜持模樣判若兩人。
「為什麼要變?」她吃吃的一笑,「我的人和我的感情一樣,絕對忠於原味。」
「不值得。」他的目光膠著於海面上的掠影,嗓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地方。
「值不值得很難論斷,可以肯定的是不會有未來。」她將煙蒂拋進席捲而來的波浪,浪花濺起,涼涼的水滴一一灑向他倆。
陸昊微愣了半響,才說:「我操縱不了自己的情感。」
「我明白。只要你承認確實曾經愛過我,這就已經足夠了。」
「珊珊……」他希望能有所解釋。
「不談感情,」她瀟灑的搖搖頭,強力掩飾受傷的感覺。「淡談你那個頑劣的女徒弟吧,你究竟是賭氣,還是賭你有多大本領!」
「都不是,我何需跟誰賭?」
「反詰得好,我想你也不至於不知自己在做什麼。她很特別,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與眾不同,她其實不那麼壞,卻努力想壞進骨子裡去,真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