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女人 第二章
    第二次上課,谷予軒倒是意外準時。

    陸昊走進房間,正好撞見她包裹著一條大毛巾從浴室推門而出。他微微的無措,忙將身子轉向窗台。

    「不必那麼慎重吧?」上課之前還沐浴更衣?

    「你只說不可以暗戀你,又沒說不可以勾引你。」唰一聲,她把大毛巾擲往書桌上。陸昊聽見她打開衣櫃,尋找衣物的聲音。

    「快把衣服穿上,我可不希望你老媽誤會你是唸書念到傷風感冒。」

    「我找不到牛仔夾克嘛。」真氣死人,上個禮拜明明放在這兒的呀。「你可不可以過來幫我找找?」

    老天!陸昊眉頭深皺,不相信她竟敢作此要求。

    「限你三分鐘之內把衣服穿上,否則——」

    「哈,找到了!」谷予軒的重大發現總算解除他的危機。「原來塞在床底下,怎麼給忘了呢。」

    磨蹭半天,料想她應該已經整裝完畢,他戰戰兢兢轉過身子,目光當場被吸引過去。

    一件低腰露出肚臍和一小截蕾絲內褲的牛仔褲已經很叫人噴火了,上頭牛仔夾克下面、居然只聊勝於無的掛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胸罩。

    「嘿,別看得目不轉睛好嗎?」谷予軒以拇指和中指在他面前彈了一下,幫他招魂:「如何,是不是既帥氣又妖艷?」

    陸昊覺得自己快口吐白沫了,忍不住伸手為她把夾克的扣子一一扣上。

    「上課守則第一條,不准奇裝異服。」

    「別老土了,我這樣已經是中規中矩外加保守含蓄。」趁他不注意,她趕緊打開的三個扣子,唔,這樣好多了。

    「你今晚又不打算上課了?」這種裝扮不是為了勾引他,而是準備去招蜂引蝶。

    谷予軒賊賊的一笑,「我是朽木,你也不必浪費時間雕我,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你媽媽就在客廳,除非你有本事從二十樓跳下去。」

    「所以嘍,學生有事,老師服其勞。」見陸昊快吹鬍子瞪眼,地慌忙加以解釋,」只要你幫個忙,騙我媽說要帶我去買自修或考前猜題什麼,我媽準定放行。」

    「不行!」陸昊馬上嚴詞予以拒絕。

    「別這樣嘛,我不會叫你做白工的。」執起他的手,她在上頭放了一疊鈔票,「這些足夠付你一個月的鐘點費了,很上道吧?」

    「你——」混賬東西!「你這是在收買我?!」

    陸昊怒火沖天,忿然將鈔票摜往地上,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小小年紀不學好,就學會拘眼看人低!渾身的銅臭味和俗不可耐的脾性。你以為有錢就了不起?醉生夢死,你打算這樣過一輩子?靖便,但休想我會陪你玩這種荒唐墮落的遊戲。現在,去把衣服給找換掉,課本拿出來,乖乖坐到書桌前。」

    哇,第一次被外人罵得這麼狗血淋頭,他的火力比起地老媽毫不遜色哩。

    須知她谷予軒可是身經百戰,曾經每天照三餐挨罵,還另加兩頓點心幫助消化,這小小的人身攻擊算什麼?她老神在在的往書桌前的椅子一坐,左腳順勢蹺到桌面上,以一種很狂的態度掃向身旁那好看得像電影明星的家庭教師。

    「我們昨天不是『商量』過了?你幫你的好朋友當月下老人,我則繼續逍遙度日,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我改變主意了。」陸昊一把掃下她的臭腳丫,在她半傾的身子尚未扳正以前,將英文課本重重擲往扶在桌子的雙手。「現在把一到五課的單字背一遍,錯一個字打一下。首先英翻中——Violin。」

    「什麼?!」谷予軒大聲抗議。

    「錯。」他手裡握著長尺,老實不客氣的往她臂上就是一下。「第二個字——Scare。」

    「我不上了。」痛死了,谷予軒撫著手臂,氣沖沖的站起身。

    「錯。」陸昊長尺高高舉起,又是一大下。「第三個字——」

    「停!」趁還沒被打成肉餅以前,她趕緊舉白旗投降吧。「你,你至少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背好了再考也不遲呀。」

    「好,紿你二十分鐘。」他好講話的承諾。

    「二十分鐘背五百個生字?」當她是天才兒童嗎?

    「誇張,這一共加起來才不過幾十個。」這女孩除了漫天扯謊、誇大其詞、好逸惡勞之外還會幹什麼?

    「那是對一般人而言,對我來說,即全是呃,課本借一下,即使是farmer、Pretty、juice……統統嘛是生字。」

    果然是朽木。陸昊見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當下竊竊告誡自己,千萬別因一時盛怒,做了遺憾終身的事,你不可能化腐朽為神奇的。

    「放棄吧,你教不好我的,我根本就沒救了。」把課本台起來,她抓起包包就準備出外找樂子去了。

    「坐下。」陸昊臉上的風暴未完全解除,顯然是被她激得下不了台。

    「幹嘛呀,想證明你的博士頭街不是輕易得來的?還是想賭一口氣,看看能不能讓頑石點頭?得了,對我這種人,你根本連生氣都不值得。」

    她這樣無所不用其極的貶低自己,簡直令人不知該說什麼。他歎了一口氣,」橫豎閒著也是閒著,我很樂意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坐下!」

    「你一定是人馬座,O型的人吧?」

    他又歎了一口氣。「寶瓶座。」

    「不對不對,一定是你媽媽記錯出生日了,像你這麼固執己見,脾氣火爆的人,百分之一百是人馬座的。」谷予軒將她美麗的臉龐湊到他面前,仔細端詳又端詳.然後一副發現新大陸的驚奇樣。

    「我現在沒心情也沒興趣跟你研究星座。」他眉心眼底的風暴足足可以將她刮向喜馬拉雅山,她竟還不自知。

    「佔不了太多時間的,你要不要猜我是什麼星座?算了,我自己告訴你好了,我是雙子座的,很孤傲、很聰明而且白戀。」她憨直地呵呵笑,拉著他又道:」你不信是不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是個聰明人,這世上投有一個人會相信的。」

    「我信。」陸昊睇著她精緻的五官,良久,「不聰明的人怎麼有能力建立一個幫派,又怎麼能管理一大群比你年紀大的嘍囉徒眾們。」

    谷予軒大約有十秒鐘呆愣住,連呼吸都暫時憋住:

    「你查過我的底,你憑什麼調查我?」要不是他高出她一個頭還要多,她篤定會把他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他冷眼瞅視她激動得鼻翼僨張的醜樣,慢條斯理的說出一個相當具震撼效果的名字。

    「張亞男,認得吧?」

    「你連她也查出來了?」好小子,果然包藏禍心。

    張亞男是她自組幫派裡的拘頭軍師,書念得很好,一心想成為舞蹈家,可惜她老媽只准她念商學系,並威脅她若膽敢去參加舞團,就死給她看。

    「她得叫我一聲舅舅,你說我用得著去查她嗎?」陸昊懶得去欣賞她豐富但不是太美的臉部表情,直接把所有的教科書全數堆往書桌上,要她拿出筆來,開始設計課程表。

    「張亞男知道你來當我的家教老師?」做夢也沒想到,她暗扛了一個這麼帥的舅舅,明天,不,待會兒找她興師問罪去。可,在這之前,她必須確定自己不會丟臉在先。

    「假使你不乖乖上課,我就去告訴她。」

    威脅我?谷予軒撇著小嘴,忿忿的說:「你開始變得很討人厭了。」

    「很快就可以進展到咬牙切齒。」

    他噙著壞笑的臉看起來仍是那麼迷人。是誰說的,刀,總是藏在笑臉裡。看來她今晚想脫身,是比登天還難了。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拿起紙筆,照他的指示,把壓根不可能完成的計劃表付諸紙上。

    「我實在搞不懂,你幹嘛非要浪費……」

    「閉嘴。」陸昊嚴厲的口吻讓她反感透頂,可又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從現在起.除非我提問題,否則不准隨便開口。」

    「可是我——啊!」這王八蛋居然又一尺打下來。「你再打我,我就——啊!」老天,她的手臂一定瘀青紅腫了。「我要告訴——啊!」

    第一次谷予軒倍感挫折的紅了眼眶,掉了眼淚。

    而陸昊竟不心軟的道:「哭夠了我們就開始吧。」

    谷予軒瞪著他,恨恨地,吸了下鼻子。

    「不哭了?」

    緊抿著薄唇的她,一句話也不說,就只是那樣充滿恨意和怒火的瞪著他。

    「很好。」他故意視若無睹。「打開課本第五頁,把內容念一遍。」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照做了。

    「現在把重點畫出來。」

    她鬼畫符一樣,亂畫一通。

    他奪過她手中的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逼她圈出二十幾個紅色記號。

    「二十分鐘背完,背錯一個青蛙跳十次,現在開始記時。」

    有沒有那種可以一刀讓人斃命的刀子?如果有,她怎麼樣也會想辦法去弄一把來。

    「看我做什麼?看課本!」陸昊大聲咆哮。

    他凶殘暴虐的本性表露無遺。媽媽引狼入室了,這壞傢伙整死了她之後.也絕不會放過予安的。

    說什麼幫李水年牽紅線,狗屎!他十成十是挾怨而來,說不定正進行著什麼天大的陰謀,例如……

    「時間到,」突然的一聲震散了她的三魂七魄,「把課本蓋起來,我問什麼就回答什麼,別給我廢活。」

    「等一下,」她眼睛趕快盯住他手中的長尺。「再給我五分鐘。」好女不吃眼前虧,起碼先把今天晚上平安混過去再說。

    「唔,下不為例,」話一說完,他立刻閉起雙眸假寐,再度睜開眼時,剛剛好就是五分鐘。

    而谷予軒驚人的記憶力令他大為震撼。這小妮子原來不是阿斗,而是懶蟲。

    像「玩」出興趣來了,他緊接著指派她更為繁複的課程內容,一本玩完了換一本,一科玩完了換一科,連丁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給地,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

    陸昊的宜告如同特赦令,讓谷予軒很用力很用力的吁一口氣,抬頭看掛鐘,怎麼才九點十五分?明明像過了好幾年那麼長呀!

    「你先出去看看我媽媽還在不在客廳。」拿開教科書,她馬上恢復放浪本色,從頭到腳部散發著使壞的意念。

    「我說不上課,可沒說你能出去鬼混。」他走向電腦桌,連開了兩次機螢幕都隨即當掉:「這電腦壞了?」

    「不是,它只是習慣暴力,」說著她掄起拳頭-捶下去,螢幕竟然真的回來了。「現在我可以出去了?」

    「不行,十點以前,你哪裡都別想去。」他把一片不知什麼內容的磁片插進A槽裡。

    「可是我和朋友約好了。」被他這麼一耽擱,她已經來不及和亞男她們一起到市民大道飆舞了啦。

    「打電話跟她們說你不去。」他亂沒禮貌的拎起它的包包丟過去.害裡面的東西撤落滿床。

    「這是什麼?」突然他指著其中一個小紙盒悶,「搖頭丸?你磕藥是不是?!」

    「沒、沒有呀,我,」她倉惶的衝過去.才伸出手,他已先一步搶走,「還來,那是我的,你沒權利亂拿我的東西。」

    「是你的東西?」陸昊粗暴的將紙盒撕開,取出裡頭的小藥丸,「這不是搖頭九?那是什麼?天使塵?神仙粉?還是PCP,俗稱笨環利定的毒品?說!」

    谷予軒被他逼問得面紅耳赤,無措地跌坐在床上,眼神閃爍的揣想著該用什麼借口搪塞過去。

    「看著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發這麼大的火,像她這種敗家女,與其苟延殘喘,不如早死早投胎,下輩子說不定還能做個像樣的人,根本不必在乎她要怎麼把自己給毀掉:「你嗑這種藥多久了?老老實實回答!」

    「幹嘛呀,良心發現了,突然想得個師鐸獎?我嗑不嗑藥干你屁事!」

    啪!

    「又打我!是不是沒把找打死你很不爽?」谷予軒欺上去,抓住他的手臂,發狠的企圖把小藥丸奪回來,奈何陸昊人高馬大,即使用跳的,她也構不到他高舉的手。

    「回答我的話。」他的口氣亢滿脅迫性的威嚴,如果不想繼續挨揍,她最好乖乖招供。

    「沒多久,上個禮拜亞男才紿我的。」糟了,怎麼可以連亞男也拖下水。

    「亞男也有份?!」

    「不是,我是說,不關亞男的事,是我,我叫她去弄來的。」這下完了,她一定會被剁成肉泥.運到動物園喂獅子。

    「軒軒呀,幫媽媽開門。」崔慈心來查勤了。「請陸老師休息一下,我給你們送了水果和點心來。」

    谷予軒緊張兮兮的望著陸昊,擔心他會把藥丸當呈堂罪證。

    「谷太太,請進。」走向門口開門,他已把那小紙盒放進上衣口袋。

    崔慈心一進房就笑瞇著眼,兩手端的吃食,足可供給八名大漢當正餐。

    「本來安安要端上來的,但是她待會兒有個插花課怕來不及,傭人又在忙,所以……」等著谷予軒騰出桌面,眼尖的她瞄到一張只考了個位數的考卷,慌忙幫谷予軒收起來。

    此舉谷予軒和陸昊都看在跟裡;谷予軒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陸昊則若有所思地瞅視著這對水火不容的母女。

    「姐蛆什麼時候學起插花來了?」她抓起一個水梨就往嘴裡送。

    「唉,你這是……放下,人家陸老師都還沒吃呢你猴急什麼,真是。」見她把腳蹺到椅子上,崔慈心趕緊假裝彎身撿東西,趁勢-了她一把。

    「嘿!幹嘛呀?」谷予軒天生反骨,崔慈心越愛造作,她就越喜歡掀她底牌。「陸老師來了,我跟姐姐就得一個裝賢慧,一個假淑女?」

    「住口。」崔慈心氣得頭快冒煙了:「陸老師別理她,她就是那樣,都是被我寵壞了。」

    見鬼。谷予軒聽不下去了,索性坐到電腦桌前,看看陸昊插進去的是什麼玩意兒。

    Game?!他居然拿遊戲磁片來,真是膽大包天,若被她老媽瞧見就完蛋了,她趕快按掉螢幕開關。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上課了,安安說待會兒請你們吃宵夜,我看軒軒就別去了,她明天一早還得上課呢……

    一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音,谷予桿立刻將方纔的遊戲叫出來,自動自發就玩了起來。

    這是時髦的故事接龍遊戲,已寫好開頭,之後由各人任意發揮,水準並不是挺高,但頗有意思。

    這篇名叫「伯爵夫人」,前一段落寫著:伯爵將女主角從懸崖下救上來,見她渾身是傷,滿臉是血,趕緊將她送往醫院。

    谷予軒旋即接著打上下一段:

    經醫護人員詳細檢查之後,發現她四肢無恙、五臟齊全,身上那些鮮血原來是那只被她壓到的倒霉黃鼠狼所吐出來的,真噁心!

    「明天上課前,把結局寫出來。」陸昊站在椅子後頭說。

    「要結局?不早說,我剛剛就直接把她紿賜死不就得了。」

    他又變臉了。谷予軒機伶的退後五步,以保持安全距離。

    「什麼時候你才能學著認真的做一件事?」他把磁片抽出來,放進袋子裡。

    「亞理斯多德說:高尚的生活,是絕對的休閒。」瞧,她也是很學問的哦。

    「你是亞理斯多德的信徒?好,我就跟你談亞理斯多德,把椅子搬過來。」

    「不,不用了,算我沒說。」讓他這一談下去,不到天亮也得到深夜,她可沒那麼多時間白白浪費掉。」我保證,明天上課前一定把結局寫好,很認真的。」

    「想出去吃宵夜?」

    這傢伙不是蓋的,啥事都瞞不了他。

    「行。吃完宵夜,我送你回來。」

    「跟你吃宵夜有什麼樂趣?」谷予軒意興闌珊地癱回椅子上。「我今天被你打夠了,你也擺足了至聖先師的派頭,可以饒了我吧?而我有多差你清楚得很,何必盡跟我過不去。」

    「說穿了你就是不想唸書。」陸昊把她的臉扳向自己,「告訴我,為什麼這樣揮霍生命?誰對不起你了?」

    「沒人,是我嫌活得不耐煩。」她把下巴掛在他的手掌上,睜著美麗但懶兮兮的水眸.精神渙散的望著他。「你告訴我,活著有什麼好?」

    「日子過得太好了你,」他輕拍著她的臉,感歎的說:「難道你沒有夢想?沒有渴望?沒有暗戀過隔壁班的男孩?」

    谷予軒一臉迷惘,怔怔的凝視著他的眼。

    他又輕拍一下她的臉,一副老學究的口吻道:「許自己一個快樂的未來,你的生命和思想都太灰澀了。」

    「你快樂嗎?」她低聲問。

    「我沒有不快樂的理由。」

    「因為你聰明,會讀書,長得帥,又有一個你愛的愛你的女朋友?」

    「傻瓜,那些都只是外在的因素。」他將手從她下巴移開,起身踱向窗邊,若有所思的瞟向窗外清冷的月色。「重要的是我清楚我自己,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是什麼,即使遭逢挫折和失敗也不會找借口縱容自己放浪形骸,怨天尤人。」

    又拐著彎子罵人.谷予軒皺皺鼻子,不以為然。

    「跟你講個故事,有只小蝸牛非常奮力的想爬到一戶有錢人家的台階上,但每回郎被那戶人家用力踢向路旁的草地。有一天,它使盡力氣將爬上台階時,剛好那戶人家的小兒子放學回來,調皮的小男孩把蝸牛的殼打破.丟到籬笆外,以為它必死無疑,沒想到第二午春天,那隻小蝸牛又來了,這回它神勇的終於爬上台階。」

    「小男孩非常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吸引它非爬上來不可,怎料那小蝸牛在台階上一陣東張西望以後,就含恨而終了。」

    看陸昊的表情就知道他非常想知道答案到底是什麼。

    谷予軒好好的笑了笑,自以為聰明的道:「因為那隻小蝸牛以為放在台階上的嫩綠葉子一定可口得不得了,待它爬上去仔細一看,才知道那是一盆人造的長春籐。這世上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和小蝸牛一樣,不是被人類就是被上帝騙了。你也不例外。」

    陸昊只覺又好氣又好笑,「把衣服穿好,帶你出去吃宵夜。」

    「早說嘛,害我浪費那麼多時間。」

    「你哪天不浪費時間?」依他看來,她浪費的不只是時間,還有青春和生命。

    兩人走到門口,陸昊突地停住腳步,回眸道:「換件衣裳。」

    「為什麼?」她最討厭別人指使她了。

    「換不換?」他下達的是命令,不需要任何理由。

    谷予軒硬挺了一下,咬咬牙,還是把話嚥回去。

    「看不順眼就別教嘛,又沒人拿刀子逼你來。」倒了八輩子霉才會當這種人的學生,她氣呼呼的走回房裡.把夾克外套和牛仔褲拋向衣架,穿著非常涼快的站在衣櫥前,望著清一色的超炫衣物,苦惱哪一件才能符合陸昊的標準。

    「我先到外面等,限你五分鐘之內整裝完畢,逾時不候。」非禮勿視,為免兩眼受到嚴重污染,他大步離去。

    五分鐘後,谷予軒果然準時出現,穿了一件相當「保守」的細肩帶雪紡紗洋裝.裙擺至膝上十五公分。

    儘管崔慈心大力勸阻,她還是成功的使出金蟬脫殼的拿手好戲,跟著陸昊來到汀洲路的一處夜市。

    「我媽不是說,我姐請我們到凱悅嗎?」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

    「李永年已經代我們赴約了,今晚我請你。」他帶她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攤子,門前有三個人圍坐在小板凳上玩自摸象棋,一見到他,馬上起身拍拍他的臂膀熱情寒暄。

    店裡已經有三桌客人,老闆娘抱著猶在襁褓中的孩子,為他們布碗筷。

    「我從來不到這種地方吃東西。」谷予軒鄙夷地臭著一張臉,覺得他根本沒誠意,小氣鬼一個。

    「嫌這裡不衛生、沒格調,配不上你這位富家小姐?」他從桌上雜置的廣告DM抽出一張,巧手且快速地折成一艘帆船和一隻紙鶴,送給蹲坐在地上嬉戲的兩個小男孩。

    「謝謝。」小男孩們樂極了,馬上衝到店角落更加興高采烈的玩了起來。

    谷予軒沒有立即回答陸昊的質問,她好奇的以一種疑惑不解的心情望著這一家看起來明明很窮的小攤販,每個人卻都笑

    盈盈,喜滋滋的,那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簡單的平凡的幸福。

    菜上來了,是牛肉炒河粉和鮮烤雞腿,滋味美極了,沒想到在這稈不起眼的地方也能吃到如此上乘的美食。

    陸昊一直沒動筷子,只是用著如慈父般的笑顏瞅視著她,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把兩大盤食物吃得涓滴不剩。

    「飽了?」

    「唔,」她很快地掏出皮夾,抽出千元大鈔,準備交給店老闆。

    「說好了我請客。」」算了吧,你當家教一個月才多少錢,既是學生又是窮教書匠,我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她轉頭把老闆喚來,很阿莎力的說:「剩下的不用找了,」

    老闆怔愣的望向陸昊,接著半開玩笑的捶下他一拳,「你怎麼跟人家說的?拿去拿去,你自己還給她。」

    谷予軒拿過老闆硬塞給陸昊的鈔票,不明所以的杵在那兒。「他為什麼不收我的錢?」

    「因為你的錢,唔,有銅臭味。」陸昊故意帶著促狹的語調道,讓她簡直火冒三丈。

    「廢話,誰的錢沒有銅臭味?他敢歧視我。」她一副想幹架的樣子。

    「不可以嗎?」他斂起面容,尖苛的問。「為什麼同樣遭到鄙視,你就特別受不了?因為你是富家千金,別人就該特別禮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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