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後(下) 26
    鳳冰翱站在桌前凝神,眼前攤開了一堆地圖,有礪桐關週遭的地形走勢圖、軍隊佈置圖,以及擺陣的仿真圖等等。他正在苦思著如何突破兩軍目前膠著的對恃。 

    若他估算無誤的話,城內的糧草大抵只能再支撐個七八天,倘若繼續守城下去恐會造成對己方不利的敗因。 

    困守城內已夠讓眾將士不安了,倘若糧草再缺,那很可能會導致軍心渙散、浮躁易怒,到那時,莫說殺敵,恐怕自己軍隊就內鬥起來自取滅亡了,不可不慎防。 

    絞盡心思,費盡腦力,鳳冰翱不斷考慮著各種可能突圍的方法,他幾乎不眠不休地策劃著,完全忘了疲憊。 

    「叩、叩!」不待響應,李修遠立即推門而入,他來到鳳冰翱身後關心地喚著:「將軍,聽我一句勸,你真的得休息了,你已經一天一夜不曾闔眼了,也沒好好吃飯,縱使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了呀!」 

    「我很好,方才有稍稍闔眼過。」鳳冰翱轉過身,對上李修遠關切的眼神,安撫地一笑。「先不急著說這事,你到糧庫去看看,盤算一下城內的糧草還可支撐多久。」 

    李修遠歎氣,看那強撐著的倦容也明白他絲毫沒休息,知曉自己勸不動,只得回答:「我就是來跟你報告此事,方才穆師爺來過了,他說糧庫內的白米只夠吃三天,若加上小麥雜米等等,大概可以多撐個四天,再守下去大伙就等著餓肚子了。」 

    「我也估算差不多該到糧盡的時候。」鳳冰翱視線回到桌面上的地勢圖,心裡明白自己該做出決定,情勢已經危極到不可再拖延的地步了。 

    李修遠也踱步來到桌前佇立,低頭看著桌上放置的地圖,隨口問:「京城方面還是沒消息?」 

    鳳冰翱無奈地輕聲應答:「嗯……不知是被樓闕軍給封鎖住了,還是繆王爺沒有絲毫斬獲……但是,不能再等了,咱們得有犧牲的心理準備。」 

    「到最後關頭了?」李修遠語氣輕快地問,心裡卻十分清楚事態嚴重。 

    只是既然非得面對殘酷的現實面,那苦是一種心態,樂也是一種心態,倒不如以輕鬆愉悅的態度去應對即將來臨的衝擊,姿態起碼瀟灑些。 

    人生在世,總得遭遇許多不同的經歷和階段。 

    時而得意盡歡;時而消沉孤寂;時而飛黃騰達;時而潦倒落魄……諸象百態,只是人生的一種過程,或許哭過笑過、叫過鬧過,但終歸得回到塵土,所以不妨放寬思緒,灑脫地去迎接逆境的考驗,或許絕地逢春,反而得到轉機。 

    決定放手一搏之後,鳳冰翱心緒也沉靜下來,於是輕快地肯定:「沒錯,最後關頭了,非得搏命廝殺不可。」 

    「哎呀!既然如此,那容我強烈建議一下,或許咱們該趁此時去泡泡熱泉,舒活舒活筋骨,然後再暢快地喝杯小酒,聊聊閒話……微醺之後,上床沉沉地睡個好眠……這計劃如何?」 

    鳳冰翱沉穩地微笑,明瞭他話裡的意思。想想,也對,或許該趁當下尚能歡度美好光陰時盡情地享受,世事無常,誰能料到歷經戰場後定能生存下來,終究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挺不錯,我贊成。」 

    「那就快走吧!還等什麼?這些雜事就先丟一邊吧!」 

    「說得是,再研究下去也沒意義,反正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機行動,就各憑本領去搏殺了,我不信天朝的將士們會那麼容易被擊潰。」 

    鳳冰翱豪氣十足地露出信心滿滿的表情,有著身為武將的傲氣。 

    「這就對了!樓闕軍雖彪悍善戰,可我天朝軍也不是善與之輩,打仗可不全靠蠻力武藝獲勝,依恃的還有智能和策略。」 

    「那就將突圍之日訂在三日之後,這兩天就讓眾兵士們好好地養精蓄銳一番,然後……就坦然地面對那修羅場吧!」 

    「嗯!我會傳達下去。另外,有句話我知道不該在這時候說,但卻又不得不提……」李修遠突然整肅神色,伸出雙手握住鳳冰翱的臂膀,低聲地道:「答應我,別那麼奮不顧身地搶在軍隊前方,縱使……縱使你不愛惜己身,也得為了皇上……這次,你就待在後方觀戰,讓我在前頭領軍吧!」 

    眼神一凜,鳳冰翱格開他的手,冷然回答:「身為武將,豈有懼戰的道理?」 

    「我不是在污辱你身為武將的尊嚴,而是希望你莫將責任盡往自己身上攬,既要打勝仗,又要將犧牲降到最低,每次上戰場總是搶在大軍前方,我很欽佩你那為了求勝而奮勇驍戰的精神,可現在情況不同,你得顧慮皇上呀!」 

    李修遠大吼,希望能說服鳳冰翱那頑固的思想。 

    「那是我們之間的私事,你不用替我考慮那麼多,我自有打算。」 

    四目相對,各有所堅持。 

    李修遠動之以情,望他能聽從勸導,護得己身周全;鳳冰翱拒之以理,決不懦弱地拿他人的犧牲換得自己生存。 

    「倘若……倘若有個萬一,你叫我拿什麼顏面去見皇上?該怎麼跟皇上交代?」李修遠低聲乞求。「拜託你,拋下尊嚴和驕傲,聽我一次。」 

    「……」鳳冰翱無語,他知曉李修遠的用心,也很感動。但他怎能眼睜睜地讓士兵們拿性命上戰場搏殺,自己卻安然地躲在後方避危呢? 

    他不能也不願。 

    「我只有孤身一人,沒有感情牽絆,你不同,皇上愛你逾命,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他能為你力抗諸臣百官,排除萬難地迎你為後;亦能為你更改朝綱體制,既握天下兵權又入主後宮……諸此種種,試問哪個君王做得到?倘若你有個不幸,他在傷心欲絕之際,恐會毀了整個天朝,依照皇上火烈的個性,他是做得出來的。為了天朝基業、天下蒼生,你不得不慎思。」 

    「……你說得我都清楚……可是我又怎麼做得出犧牲他人換得自己苟且偷生的事來?」 

    鳳冰翱眼露哀傷:「而且,你的說辭讓人難過,什麼叫做你孤身一人沒有感情牽絆?倘若你真的戰死沙場,你叫奶娘怎麼承受?修勤又該如何接受?而我呢?用你生命換得己身安全的我何以自處?難道你真要我報憾終身,一輩子活在自責中?」 

    「將軍……」李修遠既愧疚又難過地低頭認錯。 

    「別再說這些了,你下去休息吧!我也有些倦了,想去泡個熱泉睡一下。」頓了頓,鳳冰翱溫柔地笑著回答:「皇上和我的事……就交給上蒼決定吧!該續該散總是命中注定,你也別想那麼多了。」 

    「是……」李修遠沮喪著臉,默默轉身走出書房。 

    待門一合,鳳冰翱彷彿支撐不住地癱軟在椅上,他閉上眼睛伏在椅把,內心痛苦不已。 

    方纔那些問題他都想過,可是又如何?他絕不可能做出泯滅良心的事。 

    烈璇啊烈璇,咱們之間的緣盡了嗎? 

    經過兩天的軍力調整,備戰的緊繃氣氛瀰漫整城,人人都可感受到那股決一死戰的氣勢。 

    有些人默默整理軍械;有些人聚在一起低聲輕聊;有些人則早早上床養精蓄銳……唯一相同的是全城上下都懷著肅穆的心緒等待明晨的來臨。 

    夜幕低垂,鳳冰翱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內室。 

    這兩天來他可說是不眠不休地忙碌著,一下子忙著操練軍隊,緊跟著慰問傷兵,一會兒又和各副將研究進攻戰略的種種細節,連確認各項軍械的工作他也親身檢視。總之,就是忙得讓他忘了去想「他」。 

    但明天……明天就要上戰場了,就讓他縱容自己軟弱的心再想一想他吧! 

    鳳冰翱讓疲累的身體緩緩地倒在床榻上,閉上酸澀的眼瞳,思緒卻如萬馬奔騰般騷動不已。 

    從不知道思念是個如此痛苦又甜蜜的折磨,想他、念他、戀他、眷他……愛他……整個思緒都亂了,全都繫在他身上,叫他思也苦不思也苦,直至今日才體會了何謂相思苦。 

    鳳冰翱低吟地喊著日思夜想的名:「烈璇、烈璇、烈璇……」 

    一聲接過一聲,喊得心疼無比,既感到空虛又覺得愧疚,雖然他不悔當初出征的決定,也清楚若時間能重頭一次,他依然會選擇領軍迎戰……可是,在此夜深人靜、孤身獨處時,他卻深深地、深深地眷戀那肌膚相擁時的熱度。 

    下意識地抬起手解開領扣,順著頸項的弧度輕撫,熱度自體內發散,幾乎是反射性地將衣扣慢慢挑開,手也跟著滑進衣服底下,留連地觸摸己身,火熱的感覺持續上升。 

    情慾蔓延全身,焚燒理智,眼瞳開始迷濛,腦中幻出那曾熱情擁抱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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