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
他們結婚那天早上,下著傾盆大雨。急降的雨滴,猛烈地敲打臥室的玻璃窗。
傳說結婚日下雨,表示這椿婚姻不美滿,但是這對夏瑩瑩來說,並不以為仵。她失神地望著窗外,彷彿老天有眼,也為她掬一把同情的眼淚似的。
在前往教堂的途中,一道陽光戳破了烏雲,展露出好天氣的前兆。
夏瑩瑩無意譴責好事的太陽,畢竟心中早已認定天氣的好壞已經無法扭轉這段錯誤的姻緣。
簡單的儀式後,她和丈夫牽著手步出教堂。這時,太陽已經完全擺脫烏雲的籠罩,大地呈現一片晴朗。他們繼續坐車,前往小型的婚宴。一路上,綠油油的樹林,彷彿為他們奏著結婚進行曲。然而夏煢煢的心啦如同槁木死灰,這沿路的佳景,竟全沉澱在她的心底。
婚宴上,祝福的話語不絕於耳。夏瑩瑩耐心地一一答謝,頂多只是報以一笑,心中並不能真誠接受他們的好意。稍微敏感的人應該可以發覺今天的新娘並不快樂。
好不容易,費翔才有離開的意思。他緊摟著她的腰,穿過撤花瓣的人群,走出了令她窒息的宴會。
門前停著他們的禮車,上面掛滿各式各樣的祝賀美言,裝飾得相當耀眼奪目。但是這一切都引小起夏瑩瑩的興致,只是更提醒她,這是個荒謬的結合。
「唉!終於度過了!」車在公路上行駛時,費翔吁了一口氣,直爽地說道。
「至少沒有必要再演戲了!」夏瑩瑩也鬆了一口氣,全身鬆弛地靠在椅背上。「到你家還要多久?」
「差不多二十分鐘。」簡短地回答後,兩個人陷入沉默中。夏瑩瑩心裡暗抒了一口氣,還好新婚之夜是在家裡過的,家裡房間多,自己未必要和他同床。
費翔的家,對她來說是相當陌生的。她只知道大概是在山中湖邊的鄉下而已。當他們彎入一條小徑,沿路上高大的松樹櫛比鱗次,松影籠罩了整條路,令人有走在地下道的感覺。而那位於山麓斜坡帶的家,是一座雅致的小木屋,非常的古樸脫俗,彷彿和四周的森林融為一體。面對如此優雅的環境,夏瑩瑩渾然忘卻屋主是何人了!
進入家門,費翔站在寬廣無飾的走廊旁邊,等候慢吞吞隨行的夏瑩瑩。他一把抓住她說:「按照規矩,新郎要抱新娘人房。」
她最初有一股反抗的衝動,隨即被費翔的手擺平。她被他緊抱在胸前,在肌膚接觸的一瞬間。她的心跳更加快速,但是心裡依然冰冷一片。
「老規矩已經行完,放我下來吧」
費翔的臉緊貼著她,不知想什麼出了神似的,只是看到他的眼尾有細微的魚尾紋,以及唇邊凹下的唇線。
費翔並沒有放她下來的意思,這又令瑩瑩的神經緊繃了起來。不久,抱在她膝蓋上的手,將她的腳松放在地毯上。
另一隻手則牢牢地擁著她的背部,使她的胸部更緊貼在他那花崗岩似的胸膛上。瑩瑩不服地扭動身體,眼裡充滿挑戰的意味。費翔揚高她的下顎,和他面對面。
「我的費夫人,我們到家了!」他的嘴唇隨即湊上給她一個措手不及的深吻。瑩瑩抑制心中的熱情,嘗試著在這忘我的接吻下,沖淡對費平的懷念——這個原應是她丈夫的——贊平!
費翔抬起頭抓住她的下顎,她看著他,心裡想著,這竟是她的丈夫,不禁感到非常沮喪。
「你絲毫都沒有努力去做得更好!」他的目光閃著怒火,以責備的口吻說道。
「我不想為你做任何事!」這樣的答覆,使費翔將她重重地放開。她小少地離開費翔,五腑六髒彷彿都為此顫抖著,她安慰自己,這才不過是一個開始……
瑩瑩不理會費翔的反應,自顧放眼打量這個家。牆壁的材料是用刨得光滑的粗木做的,牆的四周開了許多窗戶,牆角還有暖爐的設備。厚厚的地毯和這些樸素的裝潢,是相當調和的。暖爐的前方,陳設著一座非常高貴的茶色天鵝絨沙發;在這座大型沙發旁邊,還巧妙地搭配著一座茶綠格子布的雙人座沙發。
站在長廊往下看,可以瞧見餐廳。突然。瑩瑩憑第六感知道費翔正站在她的背後;她回身,立刻接觸到他欲言的眼神,彷彿在詢問她對房子的觀感。
「很漂亮!」夏瑩瑩壓抑心中的好感,冷漠地對他道。
「讓我逐一帶你參觀。」
不等她表示意見,費翔已逕自走到廊上,瑩瑩只好聳聳肩追上去。費翔打開長廊的門,這是瑩瑩沒有注意到的一個隱密地方。
「這是我晚上工作的書房。」說畢,隨即轉入餐廳。
「餐廳的對面是甲板。」那是一間露天的土黃色房間,陽光充足,在那裡可以跳望全湖景觀。
費翔按步就班地介紹各個房間.它們共有的特色是——樸實而現代化,兼有文明的舒適以及鄉野的淳樸。四周群山環抱,宛如一遺世獨立的世外桃源。
費翔繼續機械性地引她瀏覽一樓的陳設後,他們沿著杉木扶手登上二樓,迎面而來的是一條寬廣的長廊,長廊的兩旁共開了三個門,有兩個靠近梯口,另一個則臨眺著湖畔。接著他們走到湖畔的門邊,這一段時間,除了必要的說明之外。費翔很少和她談題外話,兩個人宛如陌路生人。
「這是主臥房,梯口的兩間是客房。」如同瑩瑩所料,他連帶性的動作是打開主臥房的門。隨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罩著天鵝絨床單的大床,色澤極為鮮艷奪目。站在窗邊可以俯瞰全湖景觀,遠山近水倒影層疊,蔚為勝景。
「真美!」瑩瑩近乎自語地歎道,彷彿單獨置身仙境。
「左邊的門是更衣室,浴室在右邊;你自個兒仔細參觀,我去搬你的行李。」
費翔丟下這些話轉身下樓去。瑩瑩也應聲,等他的腳步聲遠離時,她悄悄地溜到其他房間參觀。
如果以主臥房為標準來衡量。其他的房間就顯得太小了。不過各房陳設的傢俱,稀奇古怪的樣子,仍舊使她流連忘我。
當費翔的腳步聲再度在梯問響起時,她急忙再回到主臥房,將視線投向窗外,裝出漠不關心的樣子。她直覺到費翔正在門邊盯視她的舉動。
「我想換衣服,你不介意吧?」費翔的語氣是嘲弄的,根本不是誠心尊重她,沒等她回答,他便自顧走入更衣室。
瑩瑩也只聽在耳裡,身子仍站在窗邊寸步不離,心裡開始像懸了十五個吊桶似的七上八下。費翔的聲音又從裡頭傳出:「通常我待在家時,是不穿西裝和打領帶的。」這句話使得瑩瑩的心跳更加速跳動著,她紅著臉,畏縮在窗邊,喉頭緊得發不出聲音。
「轉過來沒關係的!」費翔的笑更加尖酸。她小心翼翼地回過僵直的身體,看到更衣室門前的費翔猶穿有粗布便裝,心頭方才平靜下來,原先戒慎恐懼的眼神,也轉為安心的樣子。
但是費翔的鷹眼是敏銳而不饒人的,他彷彿透視了瑩瑩所擔心的事,因此邪惡地笑著說:「你可以開始整理行李了!我要出去整頓一下貼得花花綠綠的車子。」一說完他掉頭就走。
瑩瑩宛如逮到一個好機會似的,她半拖半提著一箱的行李,跟跟踏踏地逃離主臥房,擅自選了一間客房,便開始整理行李,準備在此安定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費翔忽然像幽靈似的出現在背後。
「你在做什麼?」冷冷的,不帶一絲驚訝,但卻造成瑩瑩心慌意亂、手腳不聽話地抖個不停。
「我……我在整理我的行李啊!」一邊胡亂抓來一件襯衫,故意擺出忙亂的樣子。
「這裹不是你的臥室。」費翔生氣地說。
「但我喜歡這個房間!」瑩瑩連正眼都不瞧他,忙著將衣服放入櫃子裡,故意不理會費翔的反應。
「好吧!這件事,我再和你慢慢商量。」他平靜地應對頑強的瑩瑩,說完這句話便步出房門。冷淡的態度,不亞於瑩瑩。
一瞬間,臥室裡變得死氣沉沉,費翔的冷漠迥蕩在空氣中,他的離開,同樣無法減輕瑩瑩的不安。但是費翔這樣的反應,對她還算仁慈。至少她可以待在自己的小天地裡,不必成天和討厭的丈夫面面相關。
她把凌亂的衣服一一折疊好放入櫃子裡。最後,她才脫去結婚禮服的束縛,換上一件及膝的百褶裙洋裝;她在鏡前顧影自憐,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嗟歎自艾,許久她才離開鏡裡的自我,走出二樓的長廊。
偌大的房子,靜悄悄的,只聽到瑩瑩的腳步聲。她站在二樓的梯口,畏畏縮縮地向一樓俯望,依然見不著他的人影,她不禁懷疑費翔是否在家。走下樓梯,才發現費翔獨自抱膝對著湖面發呆;她的腳現在有點躊躇不定了,她下樓來原是為了尋找他的蹤影,現在他就在眼前的甲板上,她卻不敢上前找他。這時,費翔好像想通什麼事似的站起身,這時兩人的視線,透過一窗之隔撞在一起。
「從甲板上看湖面景色,真是美不勝收。」聲音隔著一層玻璃傳進屋內。費翔舉起雙手,示意瑩瑩出來。她嚥了一口口水,鼓勵自己向前走去。
「行李都整理好了嗎?」費翔打破沉默。
「嗯!」她答道,一下子兩個人又陷入沉默。
「我喜歡這個地方。」費翔突然冒出這一句話,接著又是彷彿無止境的沉默。
「住山中不是很不方便嗎?尤其是到了雨季。聽說道路往往會坍塌,使得進退非常困難。」
瑩瑩覺得在美景之前,沉默是一件令人難受的事,因此努力找一些話題來緩和目前尷尬的氣氛。但是費翔卻不回她的話,自顧說自己的話。
「在緊張忙碌的工作之餘,這裡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休閒場所,也不必擔心鄰居會來煩人……如果勉強要說有鄰居的話,也只有野狗和松鼠而已!」
瑩瑩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她目前所在的地方,竟然沒有左鄰右舍,而且這是ˍ她要久居的場所,除了費翔之外,這裡不知何時才會再出現人蹤!這令她恐怖地想到,好像她的一生都要這樣冷冷清清的度過,怎不令她感到寒心?
「瑩瑩!」乍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才驚醒過來,費翔正看著她問道。
「啊!什麼事?」她驚愕地問道。
「記得做晚餐啊,或者要我幫你做?」這才提醒她天色不早,腹內已飢腸漉漉。
「我來!」她連忙說道,趁機離開費翔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