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
這一切,對夏瑩瑩來說,是相當諷刺的。她不想告訴他人點什麼,後悔、自責已正在她內心展開吞噬的行動。她覺得整個人虛脫得可怕,茫茫然的打開車門,無視於緊跟在車後的費翔。
夏瑩瑩站在車旁,等著費翔下車,夕陽餘暉照在他雄糾軒昂的身材上,彷彿是一具性格的浮雕。當地那碩健的軀體面向她時,迂逆意志的感官,忽然又興起一絲絲的反應。她微微地擺擺頭,想驅逐那股慌張的氣氛。
費翔伸手拉她,她立予反射性的甩掉。「瑩瑩,我們這樣進門是不行的!」費翔含笑看看她。「我們一定要做出熱戀的樣子,他們才會相信的。」
「還沒開始戀愛呢!」瑩瑩嗤之以鼻,自顧朝家門走去。費翔沒有再挽她的手,只是跟在後頭走。到了門邊,費翔忽然超前搶先抓住門的把手,把瑩瑩夾在門和自己之間,然後以他熟練的老鷹突擊方式吻瑩瑩的雙唇。等不及她的掙脫,費翔又快速地結束這一吻。像他這種侵略性的突擊,她早已習慣。所以儘管是氣在心頭,也莫可奈何。
費翔打開們。「進來吧!」臉上浮現誇張的笑容,再一次仔細看瑩瑩。「你總不能擺出一張死刑犯的嘴臉,去告訴他們這個喜訊吧!」
「那樣總比嫁給你好!」夏瑩瑩頂著滿肚子氣,臉上的紅暈更加擴張。一邊和費翔入門,她也一邊想著費翔的話不無道理,自己若不收斂怒氣,怎麼可以在雙親面前表演得逼真呢?但是一想到沒有愛的基礎,純粹為了其他因素而結婚,也真令人難以想像……進入客廳,瑩瑩的父親正收好晚報,摘下眼鏡才看到他們。
「果然是費翔,剛剛我太太還猜說瑩瑩後面的車子是你的呢!你來這裡有事嗎?或者只是來玩玩而已?如果是這樣就更好了!」
「我……我有喜事!」
他的手伸向夏瑩瑩麻木了的腰上。瑩瑩只能術立著,一邊向他投出憤怒的眼光,示意她的無系。然而她所接觸到的目光,卻是令她難以相信的溫暖,這使她的體內,又起了一陣悸動。好一陣子,她才挪開視線,接著迎面的是爸爸訝異的表情;而躺椅上的母親亦露出好奇的眼神,看著他倆。
「今夜,瑩瑩已經答應嫁給我了。」費翔風度十足地報告,柔和的目光,從瑩瑩身上移向兩位長輩。
費翔的語氣,極其謙恭有禮,然而對於這件婚事,彷彿已成竹在胸,不必請示長輩的意見即可成功似的。
這件突如其來的婚事,扭轉了屋裡的氣氛。夏濟安顯出驚訝的神色,夏太太卻一絲意外都沒有,她從躺椅上站起,掛著滿面的笑容,興奮地擁抱瑩瑩。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幸福的淚水聚在眼眶。「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早就猜著了!」
「是的,媽媽。」瑩瑩迎合著。她的視線再度和費翔會合,這時,在他的柔和目光底下,蘊含著若干的迷惑。
「夏太太,您早就知道了嗎?」費翔含笑說道,不可思議地眨了幾眼。
「是的!」夏太太緊握著女兒的雙手,對二人綻出幸福的微笑。「也許這是做母親的本能,也可能是女人的直覺,我早就察覺到瑩瑩喜歡你!」
「容我講幾句話好嗎?」夏濟安打岔問道,彷彿已從驚訝中清醒了。「我可是她的爸爸哩!」
「你就會這樣標榜自己而已。」母親又搶著發肓。「無論如何,瑩瑩真是像極了年輕時代的我。濟安,你還記不記得,那年你第一次打電話給我時,我勃然大怒的情景?」兩老天真的模樣,更增添了費翔的勝利感,他的眼睛因而閃著得意的光采。但是夏瑩瑩全身卻開始燥熱起來,不過在父母面前,她不得不壓抑自己的不安;她僅能以含怨的眼神來表示自己的憎惡……
「喔!我還記得!」父親俏皮地笑道。「一點芝麻小事就會惹你大發雷霆,真是的!這一點,瑩瑩確實像極了!」
費翔的手伸向瑩瑩的腰際,她很巧妙地閃了開去,並裝出強顏歡笑。
「爸爸,若照你這樣說,費翔豈不是誤上了賊船,娶到一隻母老虎了嗎?」瑩瑩開玩笑的說道。
「你在強凋自己不是母老虎嗎?」費翔附在瑩瑩的耳畔戲謔道,渾然忘我的陶醉在快樂的氣氛下。
「當然不是羅!」父親回道。並以慈愛的笑容說:「老實說,我原以為瑩瑩會嫁給費平,如果真是這樣,她也就不會這麼快樂了!這個結果,真是令人驚喜。」
「謝謝您,我也這樣想。」費翔再朝她一笑。
「費平?」母親神色黯然,悄聲說這。「可憐的費平,他也很喜歡你呢!」
「嗯,媽媽!」聲音充滿了痛苦。
「他知道這件事了嗎?希望不要令他太難過!」
母親的問題,她不能作答;那股冤屈又升上心頭,她咬緊牙關,安撫怒火,心中充滿咀咒。
「我倆已經見過他了!」費翔避重就輕。「我和瑩瑩的婚事,起先可能傷害到某些人,不過只要時間一久,自然能夠淡忘下來。」
「是的!」母親很表贊同。「萬一瑩瑩在和費平結婚後才發現自己愛的人是你,那就太遲了!如今費平一時也許很傷心,但我相信時間會沖淡他的記憶的!」
「是的!」父親也加入他們的意見。「長痛不如短痛。這對兩個人都有好處的。」
夏濟安雖然仍不知道這件婚姻的幕後,但是他察顏觀色,總有點感覺瑩瑩討厭他們的對話。
「哎喲!大家坐下來談吧!媽媽,麻煩你去端咖啡和阿巧今天做的蛋糕,順便轉告她這個佳音。」
「好!好!」夏太太忙不迭地贊同。「我們的瑩瑩快要讓我們抱孫子了!」
「那當然!」夏濟安夫婦笑得合不攏嘴。瑩瑩則羞得滿臉通紅,趕緊躲入沙發,避開費翔纏人的手。
但費翔隨即跟著坐上沙發。手繞過她的背後,輕輕擁著她的肩,表現得非常體貼。
母親離開客廳後,父親指著母親的背影對兩人說道:「她一直盼望多生幾個孩子,可惜身體卻不允許;但是,瑩瑩,你不必為這事發愁,你儘管和費翔照自己的計劃做,不要牽掛你媽媽的願望!」
「是嗎?爸爸。只足我和費翔遺沒想到那麼多呢!」瑩瑩露出不屑的表情,彷彿不在乎費翔對生育的看法。
「我很喜歡小孩,」費翔故意揚高聲調。「特別是和一個心愛的人共同擁有的孩子。」
夏瑩瑩覺得很噁心,故意找其他的話題,想扭轉費翔趾高氣昂的話鋒,而費翔卻毫不讓步,手竟開始在她的敏感處,緩緩蠕動愛撫著,結果話題依然不變。
過了一會兒,阿巧欣狂地飛奔出來。瑩瑩心中慶幸著她的出現,她熱情地擁抱瑩瑩,口口聲聲道賀個不停,就這樣打消了瑩瑩所討厭的話題。
「好像我要結婚似的!」阿巧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我可是眼看著你長大的!」
「真的是她一手將瑩瑩帶大的。」夏太太端著咖啡和蛋糕,邊說邊走出來。阿巧立即趨前,將東西接過手。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做這些事嗎?這不是你的體力所能負荷的!」
「沒關係!」母親喜不勝收地說道, 「只是幾步路而已!」
「你坐下。」阿巧說著,便走向咖啡桌上,在每一個人的面前,倒滿一杯咖啡。
「阿巧,我們要準備的事可多著呢!」母親看了夏瑩瑩一眼,接著問道:「你們選好黃道吉日了嗎?」
夏瑩瑩正想趁機潑費翔的冷水,卻已慢了一步。
「快了!」費翔搶著回答。「瑩瑩想做六月新娘!」瑩瑩狠狠瞪他一眼,控告他的謊言。費翔見狀,暗暗地在她肩上捏一把,表示警告。瑩瑩心頭再度平靜一了,想著,雖然日子未定,倒也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她吐了一口氣.向自己妥協說:早晚還不是一樣!
「六月?」夏太太的口吻含著幾許埋怨說道。「現在距離六月只剩十天,你的禮服、嫁妝都還沒有著落,請帖也沒印,更沒有和教會聯絡,還有……」
「夏太太,我想舉行一個安靜的婚禮。」費翔溫和地說。瑩瑩立刻露出同意的臉色。「鋪張排場的儀式都是騙人的,尤其是新婚夫婦二人的宣言,往往是虛偽得可笑!」
「媽,對不起,令您失望了!」瑩瑩是家裡唯一的掌上明珠,她很清楚母親的期望。「我也認為,只要邀請親戚出席,婚禮簡單而隆重就可以了!」這樣的話,與其說她討厭豪華的婚禮,毋寧說她不願意花太多錢.令爸爸為難。
「如果你堅持這樣,我也不勉強你……」母親雖然口裡表示不在意,但是她那沒精打彩的模樣,卻洩露出她內心底的失望。「那麼,你們的蜜月怎麼打算?」
「我想延到冬天再過蜜月,那時候比較方便。」費翔回道。
「好!」瑩瑩一口答應,心想如此一來,自己免得和他熬這漫長無聊的蜜月。
平素寧靜的家,因這個突來的喜訊,變得熱鬧非凡。話題再次轉入結婚典禮的細節,瑩瑩的點子很少,大部分都是阿巧和母親的話,兩人專心一意地計劃著。
「新娘的捧花電要先作決定。」阿巧說,「瑩瑩,你喜歡那一種款式的?」阿巧口裡忙著講話,手也忙個不停,她再幫每個人添滿咖啡,添到費翔時,咖啡已經倒完。
「夠了!夠了!」費翔連忙謝過阿巧的慇勤,從沙發站起。「對不起,打擾太久了!」
「啊!沒關係的!」母親客氣地說。
「我還有一點事,必須先走。」費翔說道,便向每一個人親切的告別,獨自走向正門。瑩瑩還靜靜地坐著,沒有歡送的表示。雙親不斷對她暗示,她才意態闡珊地走向費翔,勉為其難地說:「費翔,我送你出門好了!」
「好了!夠了!」說著,憐惜地托起她的臉說:「太晚了,你早點休息,明天見!」說畢,做出吻別的動作。她正待閃避,費翔卻對她不了一下意,她馬上明白了背後的眼光。她閉上嘴巴,冷冷地準備表演。
費翔溫暖的雙唇接觸到是兩片冰冷的薄唇,他立刻抬起頭來,納悶地端倪著夏瑩瑩,此刻她的瞳。子裡正閃爍著報復性的冷酷光芒;在他而言,感覺上彷彿和冰塊接吻似的,費翔不悅地扭曲著雙唇。
「你應該可以做得更好!」聲音只有瑩瑩聽得見,「再怎麼不願意,你總得證明給別人看啊!」
「討厭!」瑩瑩嘟噥道,另外故意裝出甜蜜的笑容,回視雙親和阿巧。
「親愛的,晚安!好好睡吧!」親蜜的話掩飾了他的諷刺。瑩瑩在心中嘀咕著,費翔的話真是做作;她才不承認是他的愛人,也絕對不會睡得安穩的。
「晚安,費翔。從今夜起我就要開始受罪……」為了證明和費翔真心相愛,她必須將每個晚上空出來給費翔,但是這實在不是她所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