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結婚了,雅如,即使他抱住你說了那些話,我們還是無法從中判定他和他老婆目前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況。」
「他有什麼吸引力?雅如,你怎麼會對一個老頭子感興趣?如果你是因為那個吻而一時受到迷惑,那麼快醒醒吧!你週遭有更多適合你的人選。」
「他不是認真的!雅如,你自己也說過他喝醉了。不管是誰在場都會聽見他說的那番話,還有那個吻,你若因此而對他產生幻想可就太傻了!」
「忘了那個莫名其妙的人吧!也許他根本已經不記得自己對你做過什麼了。」
躺在床上,秦湘和小穎一句接一句的勸告不斷在她耳邊響起,以致天已微明,雅如卻是徹夜不曾合眼。
為什麼她依然心煩氣躁?家教已經辭了,雖然她很想念妮妮,但再也不會見到她或她的父親,事情應該到此為止了,那麼——她為何還整夜思索著秦湘和小穎對她說過的話?
也許這正是她無法成眠的原因,她很害怕自己真如秦湘和小穎所說的:對蕭柏逸產生了一些難堪的莫名情感!即使他們事實上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熟識彼此。
她從未談過戀愛,唯一喜歡過的男性只有父親和劉德華,因此對於愛情她可以說是一點概念也沒有。不過蕭柏逸在任何女性的眼中應該都算的上是極富魅力的中年男子。他有高大而結實的身軀、輪廓分明的臉,甚至眼角那代表著智慧與經驗的幾道紋路,自然地便會使人意識到他事業上的成功和曾經歷過的滄桑;那是一種極易吸引女人目光的表徵。
也許是她自己太生澀了!最後雅如做了這樣的結論。她認識的異性很少,也不參加聯誼活動,生活圈局限而狹小,這令她的防禦力不自覺地降低,才會在不設防的情況下讓他侵入了她的心中。
好了!就算她真有那麼一點愛上蕭柏逸,不管是因為那個吻,還是早在那個吻之前,現在都不應該再困擾著她,她已經將這件事畫上句點了。
這麼一想,雅如感覺稍微好過了些,她翻個身抱住抱枕,試圖讓自己至少睡上個幾小時。她成功了,在撇清一切雜念後她漸漸感覺眼皮變得沉重起來。
太好了!她終於能閉上眼睛睡一覺了,但——如果她睡著後能不夢見蕭柏逸,她會非常、非常感激老天爺。
當電話鈴聲響起時,雅如感覺她似乎只睡了十分鐘。不過感謝老天,至少在她沉睡的這段時間並未夢見任何有關蕭柏逸的事,她甚至沒夢見妮妮。
她歎口氣,下床去接電話,注意到鬧鐘顯示現在是中午十二點。還不壞!她想,她居然也睡了近七個小時。
雅如拿起話筒喂了一聲,電話另一頭傳來略帶稚嫩的聲音。
「老師嗎?請問你是不是周老師?」
「妮妮!」雅如訝異地喊道,忽然間已了無睡意。「是你?妮妮!你怎麼會在這時候打電話來?這時候你應該正在吃午飯才對啊!」
「我生病了,頭痛又咳嗽。」小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
「王嫂呢?她不在嗎?」妮妮如果不舒服的話,王嫂應該會注意到的啊!
「她今天請假。」
「那——爸爸呢?有人陪著你嗎?」
「我自己在家裡,爸爸上班去了。老師,我好熱,熱得沒力氣了。」電話那頭傳來幾聲咳嗽聲。
「只有你一個人在家?你生病了他們卻留你一個人在家裡?」
「來陪我好不好?我很害怕。」小女孩啜泣了。
「好,我馬上就來陪你,你別怕,聽老師說!」雅如把無線話筒夾在脖子上,開始換衣服。「你要先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蓋好,我知道你很熱,但忍耐一點,老師馬上就會到,聽見門鈴響三聲時來替老師開門,聽見了嗎?乖孩子。」
「我知道了。」
「乖!別害怕,老師現在來找你了。」雅如掛上電話,抓起手提袋便往外衝。老天!妮妮也許正發著高燒,卻獨自待在家裡,這情形讓她一想起就害怕。
她攔了部計程車直接趕往蕭家,一路上她忐忑不安,擔心在她到達前妮妮的病情會更加嚴重。噢!她只是個小孩子,他們怎麼能就這樣把她留在家裡?
車子還沒停妥她就打開了車門,等不及司機找她零錢便拔腿快跑。她停在蕭家大門外,喘著氣按了三次門鈴,兩秒鐘後,她欣喜而放心地看見妮妮出來替她開了門。
「妮妮!」雅如摟住她,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她並沒有發燒。「別怕,老師來了,現在告訴老師你哪裡不舒服?然後老師會帶你去讓醫師叔叔看看。」
「我沒有不舒服。」小女孩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沒有不舒服?」雅如不解地看著她。「怎麼回事?妮妮,你打電話給老師,說你生病了……」
「我說謊,老師,對不起!」小女孩抱著她。「爸爸說你不再為我補習功課了,他說你不會再來我們家。但是我希望你來,我想問你為什麼不教我了,所以我就打電話騙你說我生病了。」
「噢,妮妮!」雅如摟緊她,沒辦法對這麼可愛的女孩所使的小伎倆生氣了。「下次不可以這樣,你嚇壞老師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說謊的。」女孩抬頭看她,眼裡充滿歉意。
「算了,只要你記得下次不可以再這麼做。」她微笑。「王嫂呢?她今天真的請假?」
女孩點點頭。
「那麼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在嗎?爸爸沒有另外找個人來陪你?」
「爸爸在啊!」女孩天真地說,似乎一點也沒有注意到笑容已從老師臉上消失。「他說今天請假在家陪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個晚上都沒睡,等我起床了他才說要休息,現在他在樓上睡覺。」
「既然你沒事,又有爸爸陪你,那麼老師要回去了……」
「不要!我不要你回去。」女孩打斷了她的話。「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再來我們家了?我問過爸爸,他不肯告訴我,有時候還對我凶。」
「乖,爸爸會另外再替你找一個老師……」
「我才不要別的老師!她們都把我當壞小孩,只想早點下課去跟男朋友約會,我討厭她們!」
「不會這樣的。」雅如感覺既驚訝又想笑。「你從哪兒聽來這些話的?」
「本來就是這樣,雖然我是小孩子也看得出來。」
「噢,妮妮!」
「她們不會說『噢,妮妮!』,只會對我大喊,看見爸爸時又裝出一副淑女的樣子。林小麗說淑女就是很有氣質、很溫柔的女生,她們根本都不像。」小女孩認真地說。
「妮妮!我——」
「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以前媽媽也用這種軟軟的聲音叫我。老師,你為什麼不教我做功課了?是因為我不聽話嗎?那天我不肯乖乖吃藥和上床睡覺,所以你生氣了?」
「不是,妮妮,你好好聽老師說,而且這次不可以再打斷老師說話,這樣是很不禮貌的,懂嗎?」
小女孩看著她,點了點頭。
看著小女孩的臉,雅如情不自禁又將她擁入懷中。
「對不起,妮妮,並不是妮妮不聽話老師才要走。其實妮妮很乖,是老師教過的小朋友裡頭最乖、最可愛的,不能再見到妮妮,老師也覺得很捨不得啊!」她摸摸女孩的頭。「我——老師不能再繼續幫你補習功課是因為——是因為暑假就要結束了,開學後老師也有自己的功課要忙,所以抽不出時間來陪你。就是這個原因,並不是老師不喜歡妮妮,明白了嗎?」她知道自己說的理由非常薄弱,但這會兒也只能祈禱妮妮能信以為真。
「老師說謊!」妮妮喊道,粉碎了雅如的期望。「以前你上學時也照樣能教我,為什麼現在就不行?你只是不想來陪我了是不是?還是你和其他無聊的女生一樣要陪男朋友?」
「妮妮!」雅如焦急地想解釋,小女孩早熟的心思有時候讓她不知該如何應付,不過她沒有機會多說什麼,本想在說清楚之後盡快離開這兒,此時似乎也稍嫌遲了些。
聽見腳步聲在樓梯間響起時,雅如的心裡就升起一股不安。完了!他下樓了,她是要戴起微笑的面具勉強面對他,還是丟下妮妮,不顧一切地奪門而出?
「妮妮,不許對老師這麼沒禮貌!」就在她猶豫的幾秒間,蕭柏逸低沉的聲音已從她背後傳來,與她的距離應該只有幾步了吧?
雅如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喘氣。天!她不想見他,再也不想,如果她現在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衝出門去,他會不會不吭一聲就任她這麼離開?
「你先回房間去看書好嗎?妮妮,讓爸爸跟老師談一談。」雅如聽見他這麼說,不自覺地將妮妮的手握得更緊。她才不想跟他談!他們之間根本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和老師談過之後,老師是不是會再來陪我讀書?」小女孩側過頭問父親。
也許是他做了什麼手勢,妮妮馬上就離開雅如,奔向她的父親。而雅如就好像在大海中掙扎求生的人忽然失去了浮木,頓時覺得茫然無助。
「爸爸會勸老師,但要不要留下來得讓老師自己決定。」雅如聽見他這麼跟妮妮說,接著妮妮又跑過來拉住她的手。
「爸爸要幫我勸你了,老師,你一定要聽他的話好不好?」小女孩說。
「上樓吧!妮妮,聽話。」
在父親略帶命令的語氣下,小女孩乖乖地上樓去了,而由於雅如始終沒有回頭,因此沒有察覺到小女孩的腳步是多麼的輕盈。
她現在一直盯著大門的樣子看起來一定非常怪異,但除了繼續站在原地之外,雅如不知道還能怎麼樣?真是該死!她一聽見妮妮病了就心慌,沒多想什麼就這麼跑了過來。妮妮撒個謊就讓她忘了自己的決心,不僅再度走進了蕭家,現在還得面對蕭柏逸,她——她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妮妮已經不再是她的責任了啊!
「請坐,周老師。」蕭柏逸開口,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倦意。
雅如終於轉身面對他。他穿著白襯衫和西褲,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妮妮打電話給我,說她不舒服,所以我才趕過來。」雅如說,刻意不去看他。「她說謊只是為了見我,而既然她沒有事,你也在家陪她,我想我可以離開了。」
「請等一下。」蕭柏逸阻止她。「那天你撥電話來說要辭去家教,沒有給我機會說話就把電話掛了。今天既然你來了,我想就這個問題和你談一談,希望你不要拒絕。」
「我不可能再替妮妮補習功課了,這點我很抱歉。」
「何必說抱歉?我們都很清楚你是因為我那天-矩的行為才會執意要辭去家教的。」蕭柏逸歎口氣。「我才應該道歉,事實上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表達我的歉意。周老師——雅如——」
「你還是喊我周老師比較好,蕭先生。」
「你——我正試著向你解釋,能不能請你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聽我說?」
「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今天要不是妮妮打電騙我來,我們根本就不會再見面了。」
「不!我們會再見的,我會去找你。」他凝視著她。
「沒有必要。」雅如低下頭。
「有必要,那天的事我還欠你一個解釋。」
「你只是酒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雅如搖頭。「事情過去就算了,我——我不會放在心上,你也不需要解釋什麼。」
「不是這樣,不全然是這樣的……」
「請你不要再說了!」雅如撇過頭去,害怕看見他的眼睛。「這樣不好嗎?讓事情像一個無心的錯就這麼算了,什麼都別再說了。我——我要走了,請你代我向妮妮說一聲,對她,我很抱歉。」雅如邁開步伐,她真的得走,否則也許就要在他面前哭出來了。
「該死的你不許走!」蕭柏逸忽然一拍桌子,嚇得雅如猛然又轉身面對他。他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憤怒,不過不管是何種情緒,看得出他很努力試圖壓抑住它。「我有話要告訴你,我一再告訴你這一點,你卻只是想走,不肯面對我,你說!你這樣算什麼?」
他的怒吼來得突然而莫名其妙,雅如手撫著胸口,既驚愕又恐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所說的和所做的都是為了消弭那個錯誤,那麼他到底為什麼忽然發這麼大的脾氣?
雅如越想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受這種罪?她只是關心妮妮;她只不過是過度擔心那個小女孩啊!
所有的委屈化為自憐在剎那間全湧上心頭,雅如眨了眨眼睛,終於忍不住鼻酸而任淚水滑下臉頰。
看見她不時吸吸鼻子、無聲地掉眼淚,蕭柏逸的表情忽然間有了變化。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之後他的神情看來似乎更緊繃、更壓抑了。
他幾個大步逼近雅如,抓住她的肩膀瞪著她含淚的雙眼。
「你哭什麼?周老師,我只是要和你談一談,並不是要強吻你或強暴你。」他更靠近她。「你很善良,把我犯下的錯全歸因於酒精的作祟,說你不在意,讓事情就這麼過去。也許你早就已經忘了我摟過你、抱過你,所以能毫不在乎地這麼說,但我呢?我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一進家門就期盼能看見你的笑容,你想過我內心的掙扎嗎?」
雅如搖頭,拚命地搖,她並非真在回答他的問題,搖頭只是渴望甩脫這一切的下意識表現。
「我也試過避開你,我真的試過了。畢竟你是個單純的女學生,而我已經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家庭,這樣的我還能對你有什麼非份之想?所以我要自己離你遠一點,在每個星期一、三、五盡量晚歸,我以為這樣有用,不見你,也許能幫助我別那麼經常想起你。」
雅如閉上眼睛哭泣道:
「不要!蕭先生,求你不要對我說這些,不要——」她在哀求,然而蕭柏逸完全不予理會。
「但沒有用,雅如,一點用都沒有!再怎麼避開你也無法阻止我想起你的倩影、你的羞怯,還有你對妮妮展現的笑容。」他繼續道,似乎決心供出一切。「你是這麼溫暖,不僅妮妮渴求你的愛,我也像一個沙漠旅者渴求飲水般地渴求你。那天,我藉著酒意對你放肆,酒精破壞了我的自制力,卻沒有蒙蔽我的思想。我並非全然沒有意識,雅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只是——我只是無法再裝作不在乎了。」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雅如捶打他的胸膛。「你到底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才不管你要不要繼續偽裝,我也不想知道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我喜歡妮妮,也喜歡這個家教工作,可是因為你!我也許再也不能見到妮妮了——」
「而你不喜歡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們是否從此不再見面?」蕭柏逸搖晃她。「我不相信!雅如。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絲毫感覺。有時,我似乎可以從你的眼眸中捕捉到驚惶和依戀,那只是我的幻想嗎?你說!你該死地老實說出來啊!」
「我不說!我什麼都不說。」雅如奮力推開他。「放開我!蕭先生,別忘了你是有妻子、有女兒的人,而你的女兒此刻也許正在樓上聽我們說話。」她給了他一個帶淚的笑容,苦澀得正如未熟的青蘋果。「如果你的家庭目前有一些問題存在,你應該試著解決問題,讓你們一家人的生活回到正軌,而不是向其他的女人尋求安慰。」
「去他的尋求安慰!你究竟有沒有聽清楚我剛才所說的……」
「你剛才說的毫無意義!」雅如打斷他的咆哮:「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道德觀念,尤其妮妮和我是這麼的親密,我絕對無法容許自己介入她的家庭,造成她,以及——以及其他人的痛苦。」
「你說的『其他人』指的是妮妮的母親?」蕭柏逸強壓下挫折感問道。
「也許還不止是妮妮和她母親,你們的家人和我的家人也會受到影響。」雅如後退一步離開他遠一些,並試著吞回淚水、露出笑容。此刻的她為自己感到驕傲,她處理這件事情的態度幾乎可以算得上堅強。
「讓我離開吧,蕭先生,我必須走了。」她看著他。「雖然我不相信,但我想我的確對你有某種感情。很遺憾我們一定得像陌生人一樣各走各的路,如果能早點認識你,那麼——」雅如笑著對他彎腰行禮。「祝福你,也祝福你的家庭。」
然後雅如走出了蕭家大門,眼淚盈滿了雙眼,讓她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恍惚中,她想起自己忘了道再見,隨即又想起根本沒有必要。
他們不該再見面了,真的!直到永遠。
接下來的幾天,雅如從同學那裡借來一疊偵探小說,她成天就埋在小說堆中什麼也不想,也很少出門。
這樣的日子對她而言挺好的,假想自己是書中的偵探,仔細研究案情,絞盡腦汁找出線索和兇手。看書、睡覺,心情不是緊繃就是極度放鬆,真的沒有多餘的心力為別的事傷神。
秦湘和小穎相繼來找過她一次,並曾多次打電話來,意在瞭解她是否真與蕭柏逸一刀兩斷;不去上課,也不再見妮妮她父親了?
「你真的不再去教那個小女孩了?她能接受你這麼突然的決定嗎?」小穎曾在電話裡這麼問她,秦湘更是直接詢問她是否真的愛上了蕭柏逸?日後有什麼計畫?
她們是她這幾天平靜生活中唯一的打擾者,雅如雖然無奈,仍將自己的決定明白告訴了她們,但是跳過了她和蕭柏逸的那段談話。她試圖漸慚忘了這件事,如果她們知道她見過蕭柏逸,並和他談了那麼多,她平靜的日子恐怕就要到此結束了。
這一天,將近晚上十一點了,正是看偵探小說的絕佳時機。雅如剛洗過澡,替自己泡了杯牛奶,拿起剛才看了一半的小說坐上了床鋪,喝著牛奶、翻閱著膝上的小說,情緒逐漸就被懸疑的情節牽著走了。
忽然間,電話鈴響了起來,雅如被嚇了一跳,盯著電話機遲遲未伸手去拿起話筒。
這電話該不該接?雅如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秦湘和小穎很少在這種時間打電話給她,而除了她們,會來電話的就只有一些同學和——和妮妮。
妮妮?雅如放下手中的牛奶,依然盯著不停鈴鈴響著的電話。是妮妮嗎?她又打電話來了?不!不太可能,她父親應該跟她說清楚了,而且她也不認為蕭柏逸會讓妮妮再和她聯絡。
猶豫歸猶豫,電話不接也不行,這麼晚了,任電話這麼響著會吵到隔壁房的人。雅如想想,覺得自己還是得接電話,但就在她伸出手要去拿起話筒時,鈴聲卻忽然停了。
瞪著電話,雅如居然開始心亂了。她真是差勁!只是一通電話而已,她先是不敢接,現在卻又因為沒接到而胡思亂想。還說什麼平靜?說什麼不在乎?說穿了,她只不過是在騙自己而已。
緊張刺激的小說再也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總是勉強看個兩行就不由自主地要看向電話;還會響的吧?剛剛打電話的那個人——還會再試一次吧?如果是,她會接,這回無論如何她都會接,怎麼能為了蕭柏逸一個人而讓自己變懦弱了?
終於,電話鈴又響了,這回雅如絲毫沒有遲疑的便拿起了話筒,心中還想著如果打電話來的是妮妮,她要好好跟她解釋辭去家教的事,她不希望妮妮以為她不再關心她了。
電話不是妮妮打來的,是她的父親蕭柏逸。雅如一聽見他的聲音立刻就把電話掛了,而在她尚未記起該把話筒拿起來前,電話又撥了進來。
猶豫了幾秒,雅如終於還是接了電話,她不能躲一輩子,和他說明白才是長久之計。
「別掛我電話,再也別這麼做。」這是蕭柏逸一開口所說的話,語氣是命令的,令她想來覺得可笑。他甚至不曾和顏悅色地對她說過一句話,即使這樣——卻還是愛他,多麼荒謬啊!
「你找我有事嗎?蕭先生。」雅如拒絕再想,直接問道。
一陣沉默,然後是歎氣,最後才是他低沉的聲音。
「我捱過了這幾天,但我再也受不了了!雅如,上次你沒有給我機會說清楚就跑走,還說了一大堆道德責任。天殺的!你知道我快窒息了嗎?那些什麼責任、道德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受夠了那些道德和責任,我背負它們太多年了!」他說,開始有點要求的意味。「我要再見你,雅如。找個時間、找個地方和我碰面,好不好?」
「不行。」她閉上眼睛。
「為什麼?有些事我必須當面跟你解釋!」
「你知道為什麼我不能見你,你也很清楚我們之間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雅如……」
「為什麼是我?」雅如忍不住道:「我只是個女學生,平凡又無趣,不可能會吸引像你這樣社會閱歷豐富的商場大亨。你就不能乾脆放棄我嗎?如果你要找一個——一個能在你疲憊絕望時給你安慰的人,我相信你還有其他非常多的選擇,但不能是我!蕭先生,我正嘗試讓自己的生活步調恢復正常,而且已經頗有成果,絕對不可能因為你一通電話,甚至再一次的碰面而改變主意,當你的——你的情婦。」
「我的情婦?」電話那頭傳來咆哮聲:「老天!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做我的情婦了?和我見面,雅如。見了面我們再談,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你不要自己胡亂猜想。」
「不是情婦那一類的,難道是朋友?蕭先生,如果你需要的是一個單純的知心好友,陪你說話、分享你的喜怒哀樂,那麼我很樂意,我很樂意成為你的朋友;在一定的範圍之外。」
「去他媽該死的知心好友!」
「你再說髒話我就掛電話了。」
「該死——不!別掛電話,我不會再說髒話了;即使你正嚴厲考驗我的耐性。」
「這談話根本不必繼續下去,如果你願意聽從我的建議。」雅如說。
「你的建議根本不曾考慮過我!」蕭柏逸喊,勉強壓下另一聲咒罵。
「那麼你要我怎麼說?在這件事情上很明顯我是比較理智的一方。」
一聲長歎。
「讓我們見個面,我求你!然後我們可以聽聽彼此的意見。」
「我不……」
「拜託!別拒絕我,否則我會不停地打電話。」
「我會換掉電話號碼。」
「我總會找到你的;你知道我會!」
雅如又閉了閉眼,痛恨自己逐漸軟化的心。
「沒有用的,只會增加彼此痛苦。」她說。
「有沒有用不是只由你一個人決定,還有我。」
「如果我答應見你,你能保證那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次碰面?」雅如問,接著突然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那是什麼?」
「你不許我咒罵,難道我砸毀我的電視機你也有意見?」接著又是一陣吵雜聲,雅如不禁皺起眉來。
「那是我的檯燈。」他似乎是在對她解釋:「如果你不要我說髒話,又怕我摔東西,那麼就別說讓我生氣的話。」
一陣沉默之後,雅如開口:「你會嚇壞了妮妮。」
「你只會關心她,何不多關心、關心我?我因為你,已經一個星期沒睡好了!」
他在那頭嘀咕,聽不出說些什麼,雅如猜想還是那些無建設性的不雅詞彙。天!他真是令她又愛又恨。
「我答應和你見面,蕭先生,時間、地點由你決定,我正在放暑假,可以跟你配合。」她終於說。
「現在可以嗎?」蕭柏逸急切地說。
「不行!」雅如喊:「現在不行,我已經換上睡衣準備睡覺了。」
又一聲歎息。
「那麼就明天,明天早上七點,我們一塊兒吃早餐。」對方說。
「吃早餐?」
「我不希望給你太多時間反悔。你去睡吧!明天早上在你們校門口見。」
電話被果決地掛斷了,雅如瞪著話筒,聽著「嘟嘟嘟」的聲音,預感自己又將睜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