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跟我聊什麼?不能就在這裡說嗎?」高淮納悶地看著羅力群,不明白他何時也開始喜歡上女孩子邊走邊聊的那一套了?
「教室裡熱翻了!你耐力夠,我可是一秒都待不住。」羅力群微笑說:「走吧!別老急著回你的小窩去,我們好久沒有聊些男人間的悄悄話了,你不會連陪陪我都不肯吧?」
高淮露出這些日子以來難得一見的笑容。
「怎麼了?忽然一副寂寞難耐的樣子?是不是情場不如意,開始體會到朋友的好處了?」
「我還以為你很瞭解我呢!我什麼時候在情場失意過?」羅力群笑著捶了好友一下。「到底走不走啊你?婆婆媽媽的!」
高淮搖搖頭,微微扯動嘴角站起來。
「不聽你的還能怎麼樣?跑給你追嗎?」他的語氣帶著嘲諷,羅力群聽了不由皺起眉來。
「你怎麼了?這麼在乎腳傷的事?」他輕聲問。
一陣沉默,然後是一聲歎息,高淮開口了。
「有時候,我覺得我已經不在乎任何事了。」
「小高!」
高淮苦澀一笑。
「走吧!既然我什麼都不在乎了,陪你走走聊聊又如何?又少不了一塊肉的,不是嗎?」
「你知道嗎?小高,」羅力群揚揚眉毛,看著他說:「我實在挺討厭你這種調調,能不能拜託一下,改了它!回到從前的你?」
「從前的我?」高淮搖頭。「何必拿我做不到的事情來要求我?」
「你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做。」羅力群看看他,歎氣道:「算了,說好聊一聊的,可不是吵架,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我不是你,也許真的無法體會你的感覺。」
「一輩子都不要去感受到這些,你不會喜歡的。」高淮站起來。「走吧!你不是要請客嗎?先說好,我可不會客氣喔!」說著移動他那看起來還有些跛的腳,帶頭往教室外頭走去。
羅力群遲疑了幾秒,便跟著走了出去,心想自己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弄糟了高淮的心情。等會兒,就在他們「走走聊聊」的途中,高淮將會需要有一個好情緒來應付秦湘的安排。
說真的,這個忙並不好幫,成功的機率也幾近於零,但一切正如秦湘所說的——必須試試。他們有責任拉好友一把,畢竟友誼是這世界上唯一能和親情、愛情並列的寶貝。
別怨我!小高,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羅力群輕歎一聲,加快腳步追上去。
「他真的會來嗎?」祁小穎憂心忡忡地問秦湘:「我總覺得不可能,他無緣無故的,怎麼會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
「他一個人的確不太可能走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但若是被人硬拉了來,可就難說了。」秦湘邊回答她,邊朝遠處眺望著。「你放心在這兒等,羅力群答應會帶高淮來,我想他會有辦法的。」
「你想那個叫羅力群的真有辦法說服高淮和我見面?」
「我沒有說是『說服』,」秦湘白了她一眼。「要用綁的還是用騙的都隨他,只要能把高淮帶到你面前不就好了?」
祁小穎張大了眼睛。
「你——你是說——那個人會綁著高淮來見我?」
秦湘聳聳肩,依然注意著可有任何人朝這兒走來。
祁小穎三、兩步來到秦湘身旁,拉扯她的衣服道:
「不行!不能讓他這麼對高淮。」她焦慮地喊著:「他已經在生我的氣了,你又讓人把他綁來見我,到時他一定會恨我到下輩子都不止!你快去阻止那個人,快去阻止他啊!秦湘——」
「別傻了好不好?小穎,羅力群當然不會綁住高淮,他會有別的法子帶他來的。」秦湘開始皺眉了;羅力群那傢伙究竟行不行?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你是說用騙的?」祁小穎拚命搖頭。「那也不好!高淮還是會生氣,他不喜歡別人欺騙他。」
「我也不喜歡別人騙我,但這是非常時期所用的非常方法嘛!」秦湘轉身面對好友。「我問你,你想不想見高淮?」
小穎點點頭。
「你想跟他把事情說清楚吧?」
「想。」
秦湘一拍手。
「這不就得了?你和高淮能面對面談一談是最重要的,至於怎麼把高淮帶到你面前是羅力群的事,用不著你操心,懂嗎?」
「可是——我怕——」
「喂!你是怎麼回事?我和雅如好不容易才找羅力群來解決你的困擾,你反而裹足不前了。」
「對不起,秦湘。」小穎低下頭。「我只是擔心高淮會因此而更討厭我。」
「再討厭你,也不過是像現在這樣,還有可能更糟嗎?」
雖然秦湘說的是事實,小穎聽了還是覺得心一陣緊。
秦湘對著她歎了口氣。
「好了,小穎,別這麼緊張,你甚至還沒跟高淮見面呢!你這副模樣待會兒怎麼跟他談?」
「如果他發現自己是被人騙來這裡見我的,我怕我根本不會有機會和他說話……」小穎嚅嚅道。
「不會這麼嚴重吧?」秦湘不耐地揚起眉。
「你不瞭解他的脾氣才會這麼說。」
聽小穎這麼一說,秦湘心裡開始產生了猶豫;她是不瞭解高淮,畢竟她又沒有和他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萬一高淮真如小穎所說的是個倔脾氣的傢伙,那麼她和羅力群今天的策畫會不會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小穎,高淮他——他真的這麼凶?」秦湘蹙眉問。
「我說過,他很討厭人家欺騙他。」小穎回答。
「那——也許我該讓羅力群緩一緩——」秦湘忽然停了話,兩隻眼睛直楞楞地盯著正前方。「啊——看來是緩不了了!你說說——凶起來高淮是——是什麼樣?會吼人嗎?」
小穎不解地眨眨眼。
「你怎麼了?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
「不顛倒行嗎?他——他們已經來了!」秦湘看向遠處。「不過你放心,小穎,高淮是自己走來的,羅力群並沒有綁住他。」
高淮走累了,他不明白羅力群何以明知他腿傷未癒,卻還堅持要他走那麼遠的路?
「你究竟要走去哪裡?說要聊一聊,但這一路上也沒見你說過幾句話。」高淮提出另一個疑問,並納悶地看著羅力群。
「呃——」羅力群清清喉嚨,仍加快腳步往前走。「你知道的,有些話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說得出口,那需要——需要一些心理準備和——和勇氣。」
「你又不是要向我告白,需要什麼勇氣?」
羅力群訝異地瞪著他,接著笑了出來。
「原來你還有幽默感,真是可喜可賀!」
「沒什麼好喜好賀的。老實說,我的腳開始疼了,你倒是說說還要我走多久啊?」高淮苦笑。
「快了,再走個三分鐘吧!」
「但——我們到這兒來做什麼?這麼偏僻!」高淮抱怨著,卻仍然跟著羅力群往前走;他還是能走的,雖然再也不能跑跳,走走路總還可以。
「啊——這兒很僻靜,我就是需要像這樣的一個地方來對你傾吐一些事。」
「傾吐?」高淮蹙眉。「你有心事?」
「是啊!再不找個人說一說,我真要悶出內傷了。」羅力群遠遠看見秦湘的影子一閃,消失在樹叢中。
哈!她還挺機靈的,知道拉著祁小穎躲起來。躲是該躲,若是讓高淮看見她們倆,那他跟高淮拉拉雜雜扯了這麼一大堆謊豈不全都白費了?
待會的場面可以想見一定是非常尷尬而僵硬的,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事情不需要透過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可是高淮太固執了,好言相勸改變不了他的心意,一番討論之後,他也不得不同意採取秦湘的提議,想辦法把高淮押到現場再說。
好了!眼見再走幾步他就算達成任務了,但他卻走得一步比一步心虛。他這麼做是在幫高淮,還是在出賣朋友?羅力群在心中自問過無數次,卻總是自我安慰的把答案歸於他完全都是為了高淮好。
他是在幫高淮!至少他的出發點絕對是善意的。
又一次這麼說服自己之後,羅力群催促高淮繼續走近預設的目的地。高潮戲就要揭幕了!屆時他和秦湘呢?該走還是留下?
唉!一次解決一個問題吧,以他現在的心情根本無法想太多。他畢竟把高淮帶來了,接下來就是秦湘和祁小穎的事了,與他無關。
絕對無關!
風雨欲來,祁小穎怯怯地低著頭,高淮鐵青著臉,極力保持面無表情,秦湘和羅力群則早已在僵持的氣氛下越來越往後退了。
評估著眼前的狀況,羅力群很快就發現高淮想轉身離開,而他之所以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應該是顧慮到他的腿不太方便;他無法靈活地移動雙腿,因此不情願地選擇了面對這一切,即使他的表情冷到了極點。
然後,羅力群直覺地認為他和秦湘這兩個局外人應該由這裡消失。是的!他們不該再繼續留在這裡,否則男女主角永遠只會這麼咬著牙、低著頭,就算再過個十幾二十年也談不出什麼結果來。
這麼認定之後,羅力群在秦湘耳朵旁嘰咕了幾句,秦湘聽後堅決地搖搖頭,很明顯地是兩人意見相左了。
相左就相左嘍!這兒又不是立法院,時間上也不容他們進行表決,就算真要表決吧!一票對一票,聽誰的才是?
羅力群是個果決的人,既然他確信他們的離開對高淮和祁小穎較好,秦湘的意見只好不予採納了。他又探過頭在秦湘耳旁說了幾句,心憑回沒給她反對的機會,便拉著她的手開始跑。
對於他們突兀的舉動,高淮則是緊蹙著眉、欲言又止,祁小穎則發出一聲驚呼,似乎無法接受秦湘會就這麼離開,留下她獨自面對高淮。
時間彷彿靜止了;沒有動作、沒有聲音,就好像錄影機按了暫停鍵,劇情不再繼續,故事也沒有結局。
沒有結局?
小穎驚愕地抬起頭,她不願看著他們的故事就這麼發展下去。秦湘苦心安排了這一切,給了她一個和高淮說話的機會,她要放棄嗎?任時間就這麼過去?
不,她不要!小穎微張著嘴,想打破這惱人的沉默,但高淮冷然的表情卻逼得她雙唇顫抖,而發不出半點聲音。
別這麼對我,高淮!小穎在心裡吶喊著。我正在嘗試跨過我們之間的鴻溝,如果你無法幫我,至少別讓事情變得更加困難。
高淮的神情並未因小穎那漾滿哀傷的雙眼而趨向柔和,事實上,摻雜在他心中的多種感受中並沒有「不忍心」這一樣,他硬逼自己驅逐了這種情感。
羅力群這傢伙在搞什麼鬼?扮月下老人?還是主持我愛紅娘?他已決心不再見她、不再想她了,要那白癡從中攪和什麼?
望著眼前那張怯怯的臉,高淮忽然對這一切感到無比的厭倦!他累了,不想再逃,也不想牽牽扯扯的傷人又傷心,那麼何不做個結束?做個徹底的結束!
頗令小穎詫異的是,高淮竟會主動打破了這無聲的沉寂,他那低沉而毫無起伏的聲音居然使她心跳加速。
「是你安排的?」他問。
「什——什麼?」小穎一時間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她整顆心都沉浸在一股喜悅中;他又對她說話了!這麼久以來,他們終於又有了言語上的交談,這小小的改變讓她感動得久久不能自已。
高淮沒有重複他的問題,他冷冷地看著她,又說道:
「你為了見我,可以說是挖空了心思,這又何必呢?還苦心說服我最要好的朋友背叛我!」
小穎一臉驚慌的想對他解釋。
「不是的!高淮,我……」
「你想見我不是嗎?」她說了一半的話被高淮不耐地打斷。「我已經站在你面前了,說啊!把你的感激全都說出來,一次說個精光,因為你沒有第二個機會了。」他的語氣冰冷而嘲諷。祁小穎只能愕然而心痛地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雖然擁有高淮的外表,內心卻已全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了!
「怎麼回事?忘了謝謝怎麼說嗎?」高淮扯扯嘴角。「那麼就算了吧!反正我也不喜歡聽。沒事的話,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雖然不用練球,我也不希望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談話上面。」
「你說吧!」小穎看著他。「如果藉著言語的發洩能減輕你對我的恨意,那麼你就說吧!盡量地說。」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眼睛裡卻含著淚水。「沒有錯!我是應該向你道謝,畢竟我這條命算是你撿回來的,沒有你,我早就成了車下亡魂,又哪裡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
「別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高淮轉過身去,而小穎也在此刻才允許眼淚溢出眼眶。
「我知道你不想聽,你已經,你已經不想再聽我說任何事了。」她悲傷地道:「我們之間一定得變成這樣嗎?你對我的恨難道沒有消失的一天?如果真是如此,我情願你當時不曾推我那一把,我死了——也好過你這樣對我、對你自己!」這麼文謅謅地說話原本就不符合祁小穎的個性,她在勉強說完後居然忍不住大哭起來;她哭得眼淚鼻涕齊下,活像個十歲不到的小孩子。
高淮楞在當場,臉上一副「不會吧?」的表情。這個女人剛才說了番有模有樣的話,他正驚訝著時間居然可以使人成熟這麼多,她的號啕大哭卻讓他的驚奇像汽球突然被針刺爆了。
她沒變,根本就和以前一模一樣。
「喂——喂!你哭什麼?」高淮不耐地揚起眉,還心虛地左右看看。「話都是你在說,我甚至還沒反駁呢!請問你這是在哭什麼?」
祁小穎吸吸鼻子。
「你——你對我好凶!笑都不笑一下,以前你看見我都會笑的——」
「現在不是從前,我也已經不是當時的高淮了!你該面對現實,而不是在那裡緬懷過去。」高淮沒好氣地說道。
「為什麼?」祁小穎吸了一下幾乎已滑到嘴邊的鼻涕。「我還是我,你也還是高淮,有什麼道理我們不能像從前一樣相處?」
高淮聽著她說話,又看她胡亂用手抹著臉上的眼淚鼻涕,忍不住掏出口袋中的手帕遞給她。
「你實在不像個女孩子,出門連條手帕也不帶,最起碼也該帶包面紙在身上吧?」他蹙眉道。
「你會帶啊!」小穎不客氣地拿過他的手帕,用力擤了擤鼻涕,擦得鼻頭紅通通的。「我需要面紙手帕的時候再找你拿,以前總是這樣的,不是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不同了!」高淮喊道;「既然我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時時跟在你身邊看著你,你就應該學著照顧自己,別什麼事都想要依賴別人。」
「為什麼……」小穎可憐兮兮地開口,卻被高淮忿忿地打斷。
「還問為什麼?你都二十多歲了,難道還不該學著獨立一些?」他幾乎像在吼叫了。
小穎瑟縮了一下,鼓起勇氣說完剛才說了一半的話。
「我是說——為什麼你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在我身邊?我們以前不是一直相處得很好?難道你不覺得?」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起從前?」高淮鐵青著臉吼道:「我跛了,不能跑、不能跳,如果我們走在一起,搞不好你還得放慢腳步來等我。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你不懂嗎?我的腳不行了啊!」他握著拳,眼裡的痛苦清晰可見。
祁小穎眨眨眼,眼淚隨即又落了下來。
「你這麼在意嗎?你的腳是為了我才受傷的,現在你很後悔救了我?」
「你在胡說什麼?我寧可自己死了,也一定要救你!」高淮朝著她喊,說完後隨即懊惱地撇過頭去。
該死!他怎麼會說出這麼噁心的話來?都是被她給氣出來的,都是她的錯!
儘管高淮非常悔恨,祁小穎卻覺得這是她活了這麼多年來所聽到過最美的一句話;是她連在夢裡也不敢奢望能聽見的話。
她又眨了眨眼,希望自己的眼淚能受她的控制,不要這麼動不動就-濫成災。她和高淮需要的是溝通,如果她只會吸鼻子、掉眼淚,高淮遲早會不耐煩的走掉,那麼她得再在他教室外徘徊幾次,才能等到一個和他獨處的機會?
她又要哭了,高淮知道,而她癟著嘴、強忍眼淚的模樣實在很可笑,如果是在以前,他老早就抱著肚子大笑了。以前?哈!全都是些令人懷念的人、事、物啊!奈何時間有如流水,一去無蹤。
他談起。
「好了!拜託你千萬別再哭了。我從沒後悔救了你,真的!而且我十分慶幸我來得及救你。」
祁小穎果真忍下了滿肚子的淚水,深吸一口氣之後問道:
「是嗎?那麼你為什麼總是躲著我、不肯見我?為什麼你救了我一命,卻忽然發現我變得討人厭了?」
「我沒說你討人厭……」
「你看見我就像見了蟑螂、老鼠一樣,還說不是討厭我?」祁小穎加大了音量說道。
高淮盯著她看了幾秒,接著收回目光說:
「可以坐下來嗎?我站累了。」
祁小穎聞言,立刻替他將草坪上的一塊石頭拍乾淨,高淮則在她想過來扶他之前便逕自坐下來了。
「這個還難不倒我!我並沒有你想得那麼脆弱。」
「腳——還很疼嗎?」她蹲在他身旁,用手輕撫著他的膝,完全忘了之前的埋怨與傷心。
高淮抓住她的手,並將她的手拉離他的腿。
「別同情我,絕對不要同情我!」他看進她的眼睛裡。「那比殺死我還讓我難受。」
「這不是同情,是心疼!我心疼你為我受了這麼多的苦。」小穎說。她忍著淚水,把臉頰輕輕貼向他受傷的腿,並轉過臉來,在上頭印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天!別這麼對我!別讓她這麼對我!
高淮仰起頭,閉上眼睛在心裡吶喊著。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她這樣做,要他如何堅定自己放她單飛的決心?
「忘掉我!小穎,徹底的忘掉我,你值得擁有更好的男人。」在片刻的沉默後,他終於說話了。
「沒有人比你更好,我只要你!」她回答,看著他的眼神相當堅定。
高淮倏地站起來,小穎因而幾乎跌坐在地上。
「為什麼你就是搞不懂?我瘸了!是個跛子!你有太多的機會去認識、接觸到更好的、完整的男人,你不需要繼續守在我這個有缺陷的男人身邊!」他握拳、咬著牙說。
「我不在乎你缺胳臂或少條腿,你就是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人。」祁小穎說。
「你——你這個固執的小傻瓜!」高淮咒罵著:「愛?你以為你這個年紀真懂得什麼是愛?不過是感激和同情,再加上一些無聊的憧憬罷了,那不是愛!你懂嗎?」
「你——你先坐下來嘛!待會兒腳又疼了。」祁小穎拉拉他的手,一臉擔憂地說。
「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我的腳!」高淮吼道。
「我倒覺得你的腳就是一切問題的癥結。」小穎委屈地道:「如果你沒有為我傷了腳,我們之間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喂!我說過你得面對現實!現在可不比從前了,怎麼能拿來相提並論?」
「在我看來,現在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不同的只是你的心態。」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要我面對現實,其實真正不敢面對現實的人是你!」小穎看著他。
「我?」
「就是你!你一直對自己的腳傷耿耿於懷,以這個為借口排斥我、疏遠我,卻還口口聲聲說不後悔救了我,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祁小穎站起來握住他的手。「別再這樣對我,高淮。如果你真的不後悔救了我,應該就能正視你的腳傷;那是個光榮的痕跡!不光我這麼認為,大家都是這麼認為,你也應該這麼看待它才是啊!」
高淮看著她,露出苦澀的笑。
「你們又不是我,怎麼能瞭解我的感受?它常會不定時的疼痛,有時候痛得我整個晚上都睡不著,只能絕望地想著我不能再打球、不能再跑步了,甚至——甚至再也沒有把握能讓我心愛的人幸福。」他說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一跛一跛地離去。
秦湘讓羅力群拉著跑了約五百公尺,身體一向虛弱的她不只是氣喘連連,臉色也蒼白得很,頭一昏,腳下一軟,整個人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幸虧羅力群機警,在訝異之餘趕緊伸手將她攔腰一抱,將她抱往陰涼的樹下。
「喂!你怎麼了?」羅力群輕拍她的臉頰,對那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孔及泛青的嘴唇感到心慌。「別嚇我啊!你——你沒事吧?我看我還是抱你到醫務室——」
秦湘舉起手阻止了他。
「我不要緊,只是——只是跑得太急了,有點喘不過氣來,讓我——讓我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羅力群看著她纖細瘦弱的模樣,心裡的擔憂未曾稍減。不過見她氣息平順多了,臉色也漸漸恢復,於是他歎口氣,坐在她身邊靜靜等候著。
「對不起,我不應該拉著你跑了這麼長一段路,我——我不知道你——」
「你不知道我體力這麼差。」秦湘開口替他說完抱歉的話,並試圖坐起來。「這也不能怪你,畢竟我們算不上認識,互不瞭解也是正常的。」她虛弱地一笑。「希望這搏命的一跑有它的價值,真能讓小穎和高淮好好談談,前嫌盡釋。」
「你應該喊停的,自己的身體怎能拿來開玩笑?」
「你剛開始提議要跑的時候我可是堅決反對過,不過顯然你這個大男人聽不進女人的話。」
「我是為了祁小穎和高淮好,我們如果在場,那就別想他們能談出個什麼結果來。」羅力群解釋。
秦湘點點頭。
「我想也是這樣。」
「你知道嗎?並非我真聽不進女人說的話。」
「哦?」
「如果我知道你禁不起這樣跑,一定會另外找個借口,讓你能一步一步、從從容容地離開。」羅力群看著她說。
「算了!」秦湘笑著搖頭。「是我自己不爭氣,與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你剛才的樣子差點嚇死我了。」
「現在好多了啊!」秦湘說,並試著站起來,但也許是因為頭還有點暈,她的身子一陣搖晃,羅力群見狀又趕忙過來扶住她。
「別急著起來,再多休息一下嘛!」他抓住秦湘的雙臂,讓她坐下,兩道眉聳得頗高。「你的臉色還是很差呢!我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復過來,可別再來一次了。」
秦湘在羅力群的協助下坐回原位,喘著氣將頭埋在雙手中。
「我真差勁!才跑幾步路居然連站都站不住了。」她抬起頭對他虛弱的一笑。「你先走吧!用不著在這兒陪我耗著,我再坐個幾分鐘應該就沒事了。」
「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羅力群在她旁邊坐下。
「這裡是校園,就當我坐在這裡是休息看風景,不會有事的,你儘管去辦自己的事吧!」
「我陪你。」
「球隊呢?今天不練球嗎?」
「為了高淮的事早就跟隊長請過假了,現在你人不舒服,我更沒有理由離開。」
「我很快就會恢復的。」秦湘再次將頭靠向膝蓋。
「那我就等你恢復了再和你一起走。」羅力群堅持道。
「隨你。」秦湘這回連頭都沒有抬,她真的對自己纖弱的體質感到非常厭惡,尤其在此時!她實在懷疑以這樣的身子能否活過三十歲?
「跟我交往好嗎?」羅力群忽然說出這句話,它的震撼力原本該是很大的,秦湘卻像沒聽見似的什麼反應也沒有。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羅力群問,還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嗄?你說什麼?」秦湘這才抬起頭來,眨眨眼說:「對不起!我剛才差點睡著了,你能再說一次嗎?」
羅力群歎口氣,明白自己挑了個最差的時機。兩天短暫的相處下來,秦湘使他興起了一股莫名的保護欲,他想要告訴她,卻萬萬不該選這個時候。
「你——現在覺得還好吧?」他有所顧忌地問。
「當然。」秦湘回答,覺得莫名其妙。
「受了驚嚇也不會再昏倒了?」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驚嚇不驚嚇的。」
「我希望你答應和我交往。」
這回羅力群的話可是一清二楚地傳進了秦湘耳中,她倏地站起來,隨即體力不支地倒進羅力群早已準備好的懷抱中。
「對不起,我決定要送你到醫務室去了。」羅力群攔腰將她抱起,神情焦慮中帶著自責。
秦湘感覺呼吸急促、眼前一片模糊,不過她還記得自己倒下前聽見的話,於是拼著最後一點力氣對羅力群說出一句話:
「你——你這個玩笑可害死我了!」話一說完,秦湘便無知覺地癱軟在他懷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