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靖提了四籃食物走回紫緞軒。
他的心緒已較先前平復許多。
在大河上目睹白蒼居然拿刀子對著白己的脖子時,他簡直快暈倒。
他無法忍受白蒼傷害自己!
他要讓害得白蒼如此的人得到報應!
他瘋狂愛著白蒼,愛他的程度連他自己都想像不到。
這幾個月來他常常失眠,縱使入眠了,夢裡還是白蒼。
他根本捨不得白蒼,也放不下!
他渴望著他!
他曾經嘗試割捨存在自己心頭的他,也在幾個月前好不容易狠下心跟他斷絕聯絡,把他留在江南。
可是現在他卻千里迢迢追來找自己。
他該怎麼做?
季陵靖走進紫緞軒廳內,將菜餚—道—道地拿出來,將整個餐桌上擺得滿滿的。
「小蒼!」季陵靖扯開嗓門,邊叫邊走上二樓尋找白蒼的身影。
白蒼已換了件草綠色衣裳,黑色長髮順著頸子散落至腰際,坐在最左邊房門的地板上發呆。
季陵靖來到他身旁蹲下來,愛憐地摸摸他的頭。「過來吃東西吧,都是你最愛吃的那幾樣。」
「不吃!」
「啊?」季陵靖錯愕地看著他。
白蒼搖搖頭,完全沒有要從地上站起來的意思。
「怎麼?你不是餓了?」季陵靖關心地問著。
「不要吃。」
「為什麼不要吃?」
「因為我不想吃。」
「為什麼不想吃?」
「突然沒胃口。」
白蒼將臉整個埋在膝蓋裡,輕輕地搖著頭。
「你身子不舒服嗎?」他擔憂地望著白蒼的臉蛋。
「沒有。」
「小蒼?」
「我已經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了,陵靖……你幹嘛為我買一大堆東西?你明明就不要我了,不是嗎?」
「啊?」
「你明明就不疼我了。」白蒼難過地說出心裡話。
「不疼你?這怎麼可能?」季陵靖脫口而出。
「可是你不是不再把我當弟弟看了嗎?否則也不會不回江南接我,我一直把你當兄長,總想著你不可能拋下我不管,但……你卻寄那封信來,叫我別再想你,你曉得當我接到那封信時有多難過?」
白蒼將頭抬起來,無辜地望著他。
季陵靖看著白蒼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白皙的臉蛋及粉紅色的嘴唇。
「小蒼……對不起,我是不再把你當弟弟看沒錯,不,或許我從來就沒把你當弟弟看待過,但這並非代表我不喜歡你。」
「這是什麼意思?」白蒼疑惑不已。
他聽不懂季陵靖在說什麼?
季陵靖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感情已淹沒了理智。
他將白蒼從地板上抱起,往寢房走去。
他推開門,將白蒼平放在床上。
「陵靖?」
季陵靖低下頭吻上白蒼的唇,苦笑道:「其實小蒼,從某方面來說,我對你的喜歡跟古方對你的感情是沒啥兩樣的。」
白蒼反應不過來,腦中頓時一片混沌。
「這就是我不願回江南找你的理由,因為我無法壓仰自己不去抱你……」季陵靖的舌溫柔地探進白蒼的嘴,碰觸他的舌。
白蒼推開他,「你……你……」
他開始語無倫次起來,陵靖居然……
現在是什麼情況?
季陵靖將白蒼按回床上,輕輕地解開他胸前的扣子,低聲道:「是你自投羅網的,嗯?」
白蒼本能地想躲,但季陵靖卻舔上他的頸子,同時順勢將他的衣服褪至小腿。
白蒼如白瓷般的肌膚盡收季陵靖的眼底,無所遁形。
季陵靖啃咬著他的每寸肌膚,慾火在他身體內不停地蔓延開來。
深夜。
白蒼的腦子一片空白,自下午被季陵靖強迫發生關係後,白蒼就一直呈現呆滯狀地坐在床上,幾個時辰下來完全無法思考,也無法言語。
「小蒼,你還好嗎?」季陵靖再度開口喚他。
季陵靖一直坐在床沿陪著不發一語的白蒼,直至深夜未曾離開半步。
他用手輕撩一下白蒼的髮絲。
白蒼終於回過神,瞬間憶起下午兩人在這張大床上發生的所有不堪畫面。
他低頭看著凌亂的床、赤裸的自己、滿是吻痕的身體。
白蒼一向是個自尊心很高的人,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令他覺得好想吐。
為何會這樣?事情為何會演變成這樣?
白蒼想都沒想過,有—天他會被最親近、最相信的季陵靖給侵犯。
季陵靖怎麼可以這樣做?怎麼可以?
他像信任一個兄長般的喜歡、敬重他,而他怎麼可以背叛自己對他的信任?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千里迢迢來找他的自己?
對他的信任有多深,被背叛的感覺就有多深。白蒼頓時感到自己的神經像是被撕裂、被抽離一般。
白蒼狠狠地咬著唇。
「小蒼?」季陵靖又喚了一聲。
白蒼霍然抬頭,猛力伸手將季陵靖撫摸頭髮的手打掉。
他冷冷的看著季陵靖,眼中充滿不屑。
季陵靖一震,他知道自己深深地傷害了白蒼。
到最後,他終於還是傷了他。
由於自己的一時迷亂,使得白蒼的心碎了。
季陵靖感到罪惡,他希望白蒼能衝著自己破口大罵,或試圖殺了他洩憤都沒問題,只要能讓白蒼的心底感到舒坦些,他願意獻出生命。
但令他驚訝的是,白蒼居然不哭不鬧,也沒有要殺自己的意思。
白蒼低著頭拾起床旁的衣服,靜靜地穿好,慢慢起身朝門邊走去。
季陵靖趕忙擋在門旁,「小蒼,現在是大半夜,你要上哪兒去?」
白蒼沒答腔,只是默默地瞧著門,看也沒看季陵靖那雙沁藍的瞳孔—眼。
季陵靖希望白蒼至少能報復他,縱使是用污穢言語辱罵他也好。
兩人僵持許久。
季陵靖終於先開口,他那雙溫柔的眼眸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告訴白蒼,但卻只是緩緩地道:「白蒼……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你……我太衝動了。」
白蒼抬頭看著季陵靖,淡聲道:「不打緊。」
他看著季陵靖的目光冷到極點,仿若自己本身是一尊毫無感情的娃娃,仿若他看的是物品而不是人。
白蒼的表情有了極大轉變。
季陵靖—震,他看過這個眼神!兩年前他剛撿到白蒼時,他就是這個表情。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看見他出現如此冷冰冰的表情。
季陵靖頓時感到自己的心彷彿被刀割上千萬遍。
「小蒼……」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摸白蒼的臉頰。
白蒼輕輕閃過,避開季陵靖的手。
「我要走了,讓開。」他向季陵靖深深點—個頭,居然提都沒提季陵靖侵犯他的事。「總之,感激你以前在古門堂對我的照顧。但從今以後,我的一切就不勞你再費心了。」
白蒼推開門要離去。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他急急地按住門。
白蒼冷冷地道:「放手!」
「小蒼……」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季陵靖,「我的事不用你過問!」
「小蒼……」
「我要走了,放手!」
季陵靖很心急,不願讓他走。「小蒼你別走,現在大半夜的,外邊不安全。」
「不安全?」白蒼露出冷笑,「你以為還有哪兒比這裡更不安全的?季二少爺?」
聞言,季陵靖一愣,不禁鬆手。
白蒼瞧都沒再瞧季陵靖眼就毅然離開。
季陵靖這才深刻的體會到自己所犯下的,竟是多麼巨大且深刻的錯誤。
他很後悔,非常、非常的後悔。
???
接下來的幾天,季家堡裡的流言漫天飛舞,而事件的男主角則是季家堡的二少爺季陵靖。
事件的起因源於平日和藹可親的季二少爺已連著十五天擺出一張不願讓人親近的臭臉,而且詭譎的是他常常失魂落魄,露出黯然神傷的樣子,而且在這十五天中沒再踏入市集或任何店舖。
市集內於是興起如下的傳言,閒言閒語隨著日子流逝不斷更新。
以下是事發第一天,季家堡總管對家丁與妻子說的話──
我說那貼身小廝鐵定是二少爺的戀人。那男孩真漂亮,要是二少爺不說,我根本看不出地是個男孩子呢!嘖嘖嘖,他是我看過最漂亮的的男孩了,不過不知怎麼搞的,他在來這裡的當天深夜就離開了,我想他大概是跟二少爺吵架吧?不過無論如何,他要是穿上女裝,那簡直就像仙女下凡啦!
再來是事發第三天,季家堡的家丁跟市集裡的眾人聊人時說的話──
我偷偷告訴你們,我們家總管說那貼身小廝可是二少爺的愛人呢。聽說男孩長得很漂亮,不過不知怎麼卻跟二少爺起了爭執,總管猜他大概是跟二少爺說分手吧?唉,不過二少爺在古門堂時的貼身小廝居然會著女裝,這一定是二少爺有特殊癖好啦!雖然我丈夫說對方美得像仙女,但二少爺也不該這樣啊。
事發第九天,兩人的事越傳越荒唐,季家堡附近的市集販子及店家皆七嘴八舌地熱烈談論著季家二少爺。
聽說季二少爺在古門堂時,喜愛私下穿著女裝,所以強迫他的小廝也穿女裝,臉蛋還得用胭脂塗個大濃妝……還長期凌虐人家,真是心裡有病!後來那小廝的姐姐知道了,沒法嚥下這口氣,於是從江南追到季家堡來找季二少爺理論,季二少爺居然還揍那姐姐一頓,真是恐怖……季二少爺真是狼心狗肺。
到了第十五天,季家堡的當家季膻山跟大兒子季雅南從外地回到堡裡時,聽到的流言如下──
聽說……呃……這是聽別人說的,不干我的事。聽說季二少爺在江南長期凌辱一些小廝跟小廝們的姐姐,還在玩膩後將他們全數賣到青樓去。
在流言紛紛擾擾地傳來傳去時,身為焦點的季陵靖根本無心理會眾人越來越異樣的眼光;他大概猜想到以季家人說閒話的功力,自己恐怕己被所有人說得如何不堪,但他不想知道他們說啥,也不想多作辯解。
季陵靖強打起精神,每天如行屍走肉般地處理季家堡的所有事物;等晚上回到紫緞軒時,就看著滿屋子給白蒼的東西發呆。
小蒼恨他。
為此,季陵靖感到一陣心痛。
他現在過得好嗎?他大概回江南了吧?
寫信問武戚他有沒有回去吧,但要是他沒回江南,又會去哪裡?
上次見到小蒼時,他好像變瘦了。來季家堡時也沒吃東西,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闖禍?
季陵靖揉揉自己的眉心。
他很後悔對白蒼做出那樣的事,也很後悔在白蒼離去時沒攔住他,可是即使留下他又能怎麼樣?白蒼對自己恨之人骨,不是嗎?
夜裡,季陵靖輾轉難眠,有好幾個夜他都是眼睜睜地看著東方微露魚肚白。
???
在京城的國舅府內,吳孚和其部下站在門口迎接跟疤面鬼一起回到京城的古方。
吳孚相當重視古方的到來,還為他舉行盛人的歡迎會。
而古方的到來也令吳孚感到開心,他跟生性好色、男女不忌的吳孚一拍即合,在歡迎會上大談美人經,兩人熱絡的模樣好似認識多年,不知情的人若瞧見這一幕,定會誤以為這一老一少是父子。
酒酣耳熱之際,古方拚命向吳孚說明他對白蒼的愛慕,吳孚聽了連連交代他身邊的疤面鬼,叫他絕對要把白蒼擄回國舅府來,讓少主能一親芳澤。
「但是大人,那少年身邊有個很厲害的人,那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怕我應付不來……」疤面鬼陪著笑。
「一派胡言!辦事不力還找借口!」
滿嘴酒氣的吳孚大聲斥責疤面鬼,他向四周梭巡著歐陽班的身影。
「歐陽班?」吳孚叫喚著。
歐陽班躲在柱子後方,想假裝不在場。
雖然他的傷已痊癒,但他壓根兒不願接下這燙手山芋,他不願對白蒼恩將仇報,再說他絕不願跟白蒼身邊那男人對決。
由於他跟自蒼相處過一段日子,所以他比在場所有人都明白,白蒼根本不適合這裡。
「大人!歐陽班躲在你左手邊的第二根柱子後方。」眼尖的疤面鬼大聲提醒喝得醉醺醺的吳孚。
「歐陽班!你給我滾出來!」吳孚怒吼道。
這回歐陽班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從柱子後方走出來。
「大人,屬下在。」他心虛的回答。
「歐陽班!去把……呃……那個名叫白蒼的少年帶回來!再把他身邊那個很礙眼的男人殺死,替我們古方少主出一口氣。」吳孚邊講邊打了個酒嗝。
「大人……」歐陽班趕忙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指指疤面鬼道:「連他都對付不了少年身旁的那個男人,我怎麼可能有辦法?況且我才剛負傷回來,是絕對打不過對方的。」
「混帳!你敢推托?」吳孚頂著通紅的瞼,破口大罵,「上回叫你代替我去季家堡跟堡主季膻山拿貨,你不但搞砸了,還推說人家打傷你出氣!明明就是你自己笨,不知道是哪裡惹惱人家,才會被打成重傷。你還有瞼跑回來?虧我還大人有大量的饒了你,我告訴你啊!你這次要是不給我把少年帶回來,你就完蛋了!聽到沒,歐陽班?」
「是……」歐陽班曉得多說無益,只能垂頭喪氣地回道。
但歐陽班不曉得的是,吳孚之所以要見到白蒼還有另一個天大的原因。
因為他從古方的描述隱約推斷,感覺白蒼長得很像一個人。
他很像當年遭自己陷害,從狩獵場摔落山谷後,行蹤成謎的當今太子冷釋雲。
冷釋雲已兩年不知去向,即使他翻遍京城也不見人影。
所以等他將白蒼捉到國舅府後,若確定是冷釋雲,他定要立刻取他性命,絕不讓他有機會回皇宮!
???
在白蒼離去的第十五天,紫緞軒裡來了一個人。他是季陵靖的義兄,同時亦是季家堡堡主的長子──季雅南。
季雅南的上半身套了件蠶絲製的上衣,腰間繫著鑲黃金的精緻皮帶,他提著一個大袋子大搖大擺地走進季陵靖的書房中。
他一進門後,未注意季陵靖正沉默地盯著窗外發愣,也沒先向他寒暄幾句,就對好幾天不見的他發號施令:「喂,陵靖我回來啦。我們隔了好幾天沒兒了!啊,對了,我突然覺得很餓,你去廚房拿點吃的來給我。」
他停了一下又道:「對了,爹叫你今兒個傍晚去見他,爹要問你他不在時,季家堡有發生什麼大事?還有……畢竟明年我就要接任季家堡當家的位置,他要先跟你交代一些事,我猜大概是要叫你好好輔佐我之類的話……嘖,先不談這些事,我跟爹聽人說你在江南鬧出的那些事了,爹說你可真是聰明有創意,居然想得出那樣整下人的方法,真不愧是我的義弟。」季雅南邊說,邊邪邪地笑起來。
季陵靖沒理會他,仍是看著窗外發愣。
「陵靖?季陵靖!」
季陵靖終於回過神,瞄見他背上的大袋子。
「雅南,你身上那一大袋是什麼?」
季雅南不在乎的甩了甩手中大得出奇的袋子,「喔,這是蠻族的骨骸啦,我跟爹去北方邊界狩獵,殺了幾個蠻族,不過你放心,這袋骨骸不會流出血水來弄污你的書房,我已經用河水清洗過了。」
「不是這個問題!」季陵靖皺著眉頭,「你跟義父沒事獵殺蠻族幹嘛?他們攻擊你們嗎?」
「當然不是,我只不過是想將蠻族們的骨骸帶回來,用來佈置我的住處,不談這個了,你去弄點東西給我吃,我跟你說我餓了!」
季雅南大刺刺地坐在書桌上。
「蠻族也是人,別濫殺無辜。」季陵靖老人不高興,他不喜歡雅南跟義父去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季雅南不耐地道。
「還有一件事,我前陣子從義母那裡探聽到,十二年前我離開季家堡時為季家堡研發的柩毒散,目前你們每年都賣一年份給國舅吳孚了?」季陵靖皺皺眉,「吳孚不是好人,隨便猜都猜得到他拿毒藥的目的,我想你們也應該曉得,怎麼會將毒藥賣給他,助他為惡?」
柩毒散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服下後可混亂人的神智,使人呈現失心瘋的狀態。而當今皇后罹患失心瘋,已精神失常多年,換過多少太醫都醫不好。這事在民間眾所皆知,但季陵靖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事居然和季家堡有些關係。
「你很囉唆耶!在商言商,誰管吳孚拿那個去害誰。」季雅南瞪他一眼。
他當然知道吳孚拿柩毒散去對付皇后,但那又關他們什麼事?
季陵靖沒說話,他朝門邊走去。
「你要去哪裡?」
「出去走走。」
「我跟你說我肚子餓,你是耳背嗎?去拿東叫給我吃!」季雅南高聲道。
他有些納悶季陵靖為河不理他,他可是他的義兄啊!而且他認識的季陵靖一向待週遭的人很好。十二年前季陵靖還待在季家堡時,不論是自己或其他季家人做何要求,他都會盡量配合,他的心一向是放在他們身上的。
可是正自從他自江南古門堂回來後,一切都變了。
他的人雖在這裡,但他的心似乎已飄到很遠的地方。
而且聽爹說陵靖剛回來時,還一心想要趕快離開季家堡,爹故意不去理會他的請求,後來隔一段很長的時間後他才不再向爹提起要離開的事。
該不是那小鬼的緣故吧?季雅南猛然想起那些傳言。
他聽人說過陵靖在兩年前撿了個小傢伙回古門堂。
難道他真的是因為那個小鬼,所以才對他們改變態度,心想離開季家堡的嗎?
他跳下桌子,跟在季陵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