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審視著她宛若嬰兒般的睡容。
除了發燒的體熱紅通通地佈滿她原本白皙地小臉,她看起來是那麼平靜,那麼無憂,那麼惹人憐地像個沉睡的天使。他握著她冰冷的小手,試圖借摩擦溫暖著她。
於溫暖,這個深深地溫暖著他心田的人。
★★★
昨天下午,自溫暖慌亂地竄出大樓後,他便心神不寧地無法定下心,儘管唐吟吟喳呼地說個不停,他的一顆心還是掛在那個WARM身上。
「霽月,你說這樣好不好?霽月!」唐吟吟不依地喊,自從在廊道上遇見那對花店的夫妻後,他就這般魂不守舍的模樣,她和他認識這麼多年來,從來沒看過他的失常。
「哦,對不起,我分神了,你剛說什麼?」基於兩家交情的道義,他還不到敷衍她的地步。
「我說,晚上我們就吃個飯,順便挑件衣服。」
「挑衣服幹嘛?」
「咦」說好明天要去參加一個服裝秀的募款晚會,忘啦?」她嬌嗲地扭腰擺臀。
「這可是你之前就答應我的,不准反悔。」
「嗯。」他想起什麼似的輕敲桌面。
「想起來了吧,那晚上就這麼說定了喲!」
想起什麼呀,游霽月早就把這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要不是她提醒,他真的是忘得一乾二淨,不過,他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拿起話筒,撥了一組號碼,沒人接。他看看表,沒道理,平常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啊!他不願枯坐等候,拿起外套,拍拍唐吟吟的手背。
「我送你回家。」
她順從起身,順勢地挽著他,像個依人小鳥。
「晚上你幾點來接我?」
「不一定,到時候再打電話給你,如果我忙,你就別等了。」他不著痕跡地撇開她。
「什麼,那那」
「沒辦法,恰恰過年了嘛,公司上下想一次忙個夠,我總不能游手好閒地荒廢公事吧?好了,走啦,我先送你回家,到時候再說」
把萬分不情願的唐吟吟送回家之後,他飛車駛向花坊,希望能攔截成功。當他抵達目的地時,只見鐵門深鎖,那輛載貨的小發財車停在門口,連手推車都在,那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回來,而且也下班了。他撥了電話回公司,秘書說沒有任何留言可能她才剛走吧?他預估著溫暖到家的時間,耐心地等候手機響起。
三十分鐘過去,一個小時過去,他回到家也快一個半小時,家裡電話沒響,他確定手機是開著的,於是下意識地,他直盯著小黑盒看突然,終於響了,他慌忙地接起電話,是公司部門經理,不是她。他又打了通電話回公司,秘書早已下班,沒有任何人留話。
溫暖,去了哪裡?
八成跟上回一樣,下了班後太疲倦就倒頭便睡,等想起來時,他已經從她媽媽口中得知她平安在家的消息。當然,他不是那麼明目張膽的,還是先繞著溫煦身上迂迴地問問題,她媽媽知道他這個人,也知道溫暖常和哥哥一同出去,便是和他吃飯,末了,還客氣地招呼他有空來家裡坐,完全沒任何戒心。仗著這點,他這次又撥了溫暖家的電話,可是接電話的人居然是溫煦,這下可得硬著頭皮了。
「溫煦,是我。」
「難得你今天這麼早,公司的事忙完了?」
「差不多,呃,昶揚有沒有跟你提了?」
沒辦法,只好先借用一下唐吟吟。
「哦,那個唐什麼」
「唐吟吟。」
「有,有,聽他說還不錯,頗有大將之風,怎麼,你的新歡?」溫煦戲謔著。
「別淨說些葷的,是個老朋友。」
「哪個不是你的老朋友?就沒見過你這麼熱心過!聽昶揚說是個尤物喲,漂亮妹妹,哪天一起吃吃飯吧!」
「要吃飯哪,就今天吧,她剛好約我呢。」他接著溫煦的話,也好,今晚當著面說清楚。「順便把溫暖帶來吧,人多熱鬧些。」
「別把我們小暖帶壞了,這種場合,小孩不宜。」
「什麼場合,都說了是朋友嘛。好了,就這麼說定,別忘了帶溫暖來。」瞧!這一語雙關的哩。
結果,當他歡天喜地地到達目的地後,哪裡有溫暖的影子。
「咦?人呢?」溫煦揮開他,往身後探了探。
「怎麼,醜媳婦怕見公婆,女主角哩?」
「沒來。」
「哈!溫煦你沒眼福。」徐昶揚擠眉弄眼地說。
「那個WARM怎麼沒來?」他入位坐妥後問溫煦。
「哦,她打電話跟我媽說今天會晚點回家。」
「你沒告訴她,我要請吃飯?」
「喂,她是在你打來之前打的,我怎麼跟她說?」
這麼說來,溫暖在外面好一段時間了,怎麼都沒打電話給他,在搞什麼?
「有沒有說去哪?」他實在沉不住氣了。
「同學聚會吧,怎麼,找她有事?」溫煦又開始了。
「沒,只是要問她有關花坊的事。」
「不會,晚點再打電話也無妨。」
★★★
結果這頓飯吃得他食不知味的。用餐當中雖有幾通電話打來,但都不是她,卻總隱隱感覺溫暖正不安地呼喚他。
草草地結束飯局,溫煦和徐昶揚一直以為他是要急著回「溫柔鄉」,很美意地不再逗留去取車時,他叫住溫煦。
「好久沒到你家了,那天打電話找你,你媽還記得我,真是--」
「我媽當然記得你。」
「哦?」
「你還記得送給小暖一把種子嗎?」溫煦不待他回復記憶,便逕自說下去:「我們家那個寶貝,竟然在種子發芽後,要我爸釘了個木片在芽旁邊,她在上頭用油漆寫著--游霽月的茉莉。我媽一看笑彎了腰,還叮嚀她在游霽月後頭加了大哥二字,免得到時候你來看到了,笑她沒家教、沒禮貌。有她這驚人之舉,你說,我媽怎麼會不記得你。」
「那花呢?」他不想中斷這個話題。
「花?哦,你說那茉莉花啊,不就種在我家院子,一大坨的,每年開花是挺不賴的。」
「什麼時候開花?」
「啊?」溫煦不曉得他對園藝還有這麼點興趣。「我怎麼會曉得!那是溫暖轄區,我不管這個的,你要真那麼有興趣想驗收成果,問小暖去吧。不然上我家走一趟也可以,反正你也好久沒到我家了。」溫煦隨口提。
「好!現在就走。」他催著溫煦。
「現在?」溫煦滿頭霧水。「哎,霽月呀,有沒有搞錯?月黑風高的去哪看花,而且小暖也不曉得回來沒,我可先告訴你,那些花花草草在我眼裡可全是一個樣,別指望我--」
「好啦!又不是要你幹嘛,走啦!好像快下雨了。」
此時遠處幾聲悶雷響起,溫煦又拗不過他,只好依言行事。
雨在抵達溫家後一秒便嘩地下來。
溫承遠已退休好些年,正待在客廳看電視,見兒子昔日的同窗來訪,很熱情地表現長者風範。而溫母呢,則是從廚房端出茶點、水果後端詳著他,說是溫煦也不事先打個電話來,家裡什麼好招待的這類客套話。他被這麼一客氣,反倒覺得自己似乎衝動了些。
外面雨勢甚大,嘩嘩地打得院子裡劈里啪啦此起彼落地響,而這院子的主人呢?
「雨下這麼大,小暖也不知道有沒有帶傘?」看著窗外,溫母喃喃自語。
「小暖還沒回來?!」溫煦抬起身子往外瞧,都幾點了,上回同學會搞到十一點時,就告訴過她,以後超過九點一定要先打個電話,我就會去載她。「打過電話沒?」
「沒,可能忘了。」溫母擔心地又看了看窗外。
後來溫煦說會等溫暖門,這兩老才放心地回內室,客廳裡只剩下溫煦和他及嘩啦作響的電視。
雨仍下個不停。
「溫煦,從你家到公車站遠不遠?」
「還要從巷子口轉出去點,十分鐘左右吧,幹嘛?」
「去接溫暖啊!」他說。
「不用吧,她曉得自己走回來的。」
「雨這麼大,走回來早就全身濕透了。」
這溫煦平常護妹護得凶,怎麼在這節骨眼,竟沒一絲毫的緊張。
「她會躲雨的,再說搞不好被人家送回來也不一定,你幹嘛在站牌等?」
「誰會送她回來?!」他又開始自律神經失調。
「同學啊,不然你還以為男朋友?」
「男朋友?」他乾笑兩聲:「你們家這個WARM,這輩子大概不會有男朋友。」除了我以外,他在心底暗叫。
「哎,聽你說的,我們家暖暖可是一等一的喲!」
溫煦有時還真看不清這游霽月,每個人把小暖當成寶貝似的,怎麼在他眼裡跟塊石頭沒兩樣,總愛澆冷水,可是,為什麼又會三番兩次地「順便」邀溫暖一起吃飯,忽冷忽熱的,真是怪人一個!
「一等一的喲!」他學得怪聲怪調。
他當然知道,否則幹嘛「冒死」到這雷池等她回家?
他習慣性地看看屋內的陳設,跟七、八年前沒什麼改變,幾件琉璃作品,名家雕塑、字畫,簡單不失風雅,看得出溫家人不崇尚虛華的平實風範,忽地,他眼睛一亮--
「這是」
「溫暖哪。」
「我知道,我是要問這相櫃。」他好奇地拿起相櫃。
這是一個壓花作品。透過厚厚的壓克力,一朵朵泛黃挑戰白花重疊地排放著,然後用金箔勒出一個小花籃,很慧心的作品。
相櫃內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清秀女生。齊額的劉海,微微地瞇著笑,陽光灑在她身上,看起來靈氣活脫,那樣知足,那麼那麼的動人。而她身旁的是綴著小白花的矮叢。
「對了,你不是要驗收成果嗎?喏,全寫在那照片上了,看到沒?左下角有個白白的,就是那塊牌子。」
原來是那年茉莉長得特別好、枝葉茂盛不說,花苞也多,巧的是,溫暖在當時利用課暇之餘去學壓花,回來正好現學現賣的,就這麼一個成品出來。
至於照片嘛,據說本來要轉交給他的,後來是忘了還是怎地也就不了了之,直到有一天,無意間翻出照片,她把照片放在相櫃裡紀念這是「游氏之花」。
他翻過相櫃的背面,透明的材質,毫不遮掩地將她落在照片後的字跡,清楚地呈現在他眼前--游霽月、溫暖及茉莉
這短短幾個字,撼動了他的心。
沒錯!他的小茉莉--溫暖。
「溫煦,這能送嗎?」
「你說這個?還是這個?」溫煦指指相櫃,又指指相片。
「兩個。」
「我不曉得,這是小暖的東西,你等她回來再問。」他看了看時間,這小暖怎麼還沒回來「你坐會兒,我去煮杯咖啡,很醇呢,是個客戶送的,難得哥兒倆有空在一起聊聊」
他不理會溫煦的喳呵呼呼,雨似乎小了,他推開門。
外頭一片烏漆,遠處的水銀燈,照在大雨初歇的冬夜,顯得格外安靜,四周蟲鳴,他踏在院子裡鋪設的石頭路,回想著他初次見到溫暖的景象,見到那個屬於和風的女子像是不經意地吹拂過身邊,讓你不自覺地沉溺在她溫柔的擁抱,就像呼吸般的自然。她的存在並不刻意,然而她一旦消失,卻足以讓人相思成災。
他適應外頭的光線,摸索著來到那一大坨的綠叢前,他伸手摘了一片圓綠的葉,彈起一些水珠,他審視著落在手背上的水滴,這可是溫暖的滋潤;而這每一枝椏,每一盎然,都是溫暖不矯情的包容。
蹲下身,看不到木片。本來嘛,再怎麼堅強的東西,在多年的風吹日曬下終會脆弱而亡,溫暖的情難道也正如此地流失嗎?不行!他不允許的,他無法允許在確知自己要什麼的時候,又眼睜睜地看著她消逝,他真的不允許!
「霽月,你在外頭嗎?」溫煦在屋內喊。
對了,溫煦,他必須先跟他談談。他快步走回屋內,溫煦還在忙進忙出。
「溫煦,有件事要你幫忙。」
「什麼事?」溫煦頓了頓:「哦,唐小姐的事是吧?放心,兄弟是幹嘛用的,這個不用你說,我會好好和她溝通的。哎,對了,說到這個唐小姐,霽月,你不回去陪她嗎?」
「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是」
溫煦根本沒仔細聽他說話,人又閃進去了,唉!這要從何說起呢?突然--
門外似乎有動靜,窸窸窣窣的,他反射性地彈至門邊,刷地,他打開了門。
他宣佈自己的心是碎了!在看到門外的人時。
★★★
溫暖紅著眼,臉上毫無血色,全身沒有一個地方是乾燥的。
她不會躲雨嗎?這個小笨蛋!
正想好好說她幾句時,咚地一聲,她跌進他懷裡,他及時伸出手臂圈住了她。這溫冷的小東西居然渾身上下是燙的!他移動身子想將他拉進門內,不料,她卻緊緊地攀著他更緊。低頭看向懷中的人兒,她星眸微張,嘴上泛起一抹淺笑,她想說些什麼,但眼皮卻不聽使喚地沉合下去,那頰邊隱約可見的兩道痕跡,是淚痕嗎?是誰讓她苦的這麼傷心,像只受了傷的兔子,跟今晚聚會的主角有關嗎?看著她紅腫的眼,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
「你這個WARM。」
還是溫煦從屋內出來,發現事情不對,不敢驚動二老,跟他載著溫暖送醫急診。溫煦開著車,從後視鏡中窺得妹妹倚靠著游霽月的肩,他環著用毛毯裹著的她,小心翼翼地梳理著她的髮絲,那眼中熱切的,溫柔的光,任誰看了都會洞悉一二。
「溫暖似乎很信任你。」妹大不中留嘍。
「或許吧,幾頓飯換來的代價。」他調侃自己說。
溫煦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這小子!抵死不認帳,也罷!看他能撐多久,到時候溫暖要跟別人跑了,他可別來求他這個「大舅子」幫忙。不過說回來,要做游霽月這花心大蘿蔔的大舅子,滋味恐怕是
他再看看後座緊緊相偎的人,一切盡在不言中嘍!
醫生診斷的結果,除了那場害死人的驟雨導致她發燒外,溫暖的腸胃似乎也空了一天,才會導致她的虛脫昏厥。為免引起肺炎等併發症,醫生建議讓溫暖住院觀察一晚,打點葡萄糖恢復些體力,再回家休養便無大礙。
溫煦辦妥住院手續後,順便掛了電話回家。他一再保證溫暖沒事,只是受了風寒,且有游霽月在,這才稍稍勉強鎮住二老直奔醫院探病的心。他回病房時,看到游霽月坐在走廊的座椅,經過一晚的等待、焦慮、憂心,這平日瀟灑的偉岸男子,一下子竟消沉地變了個人!
「霽月。」他看到她佈滿血絲的眼。
「都辦妥了?」
「嗯,我也跟家裡打過電話,應該沒什麼事了,我來陪她就好,你先回去吧。」他拍拍他的肩。
「不用,我還可以。」
病房裡傳出細細小小的夢囈,幾個箭步,他便來到床前,握住她的手,低切的安撫著,待她再次沉睡後,才悄悄地走出病房。這寵幸全落在溫煦的眼裡,他不知道游霽月對溫暖是持什麼心態,但他能肯定這絕非「兄妹之情」。
「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游霽月被溫煦問得有些霧水。
「溫暖啊,你那個WARM。」
看不出溫煦這個慢半拍的傢伙,對這事不但敏感還帶積極,事到如今,再撐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他搖搖頭。
「搖頭?是放棄還是無所謂?」
「溫煦,我老實說吧,我甚至都不曉得她要的是什麼,你要我怎麼辦?」
「是嗎?還是你根本也搞不清自己要的是什麼?溫暖或許是小,可是我敢打包票,她並非你想像的。」
「我知道,我就是太知道,才會怕。」
「怕什麼?」
「怕怕在她面前無所遁形、原形畢露,信不信?你老妹真有這種通天本事。」
「你是說你的邪惡已經露出狐狸尾巴了。」
「快了。」他宣判死刑。
「那正好,她長那麼大還沒見過狐狸的真面目呢,讓她親眼瞧瞧再決定要不要養一隻。」
「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閒磕牙。」他理了理頭髮。「我在想,到底她今晚是發生了什麼事,沒道理和同學吃個飯就變成這副德性,喂,她有沒有什麼知交?」
「知交?沒聽過,她崇尚君子之交主義的,我猜,會不會是在工作上受創?」
「工作?不會吧,今天她還幫忙送花到我那,跟陳老闆有說有笑的,我還沒說她呢,一個小女孩做這麼粗重的工作,差點把我給氣死。」他發現扯離話忙拉回正題繼續瞎猜:「還是暗戀的對象有了新歡,依你家那個WARM的個性,絕對有成人之美的--寧願自己傷心死,也不會從中阻擾。八成是,對,這笨蛋,改天再勸她。」
哇哈哈,正所謂「答案就在影片中」。
這個游霽月剖析他老妹果然高明,但他犯了一個大忌,這便是--當局者迷。
就他所知,當天中午游霽月和徐昶揚吃完飯後,可是偕同大美人一道離去的,或許就這麼巧給撞見了,還問她呢,只怕是換來兩顆「衛生白果丸」。原來狐狸不全是精明的,偶爾笨一下,倒是滿能取悅人心的,讓他繼續笨吧,這樣往後的日子也比較不單調,哇哈哈!
★★★
游霽月在微曦中離開醫院。
本來是打算等溫暖醒來再走,可是經由和溫煦的對話,他肯定她必定是在情感上受創,既然如此,他實在沒必要留下,一來嘛尷尬,二來她或許需要時間舔平傷口。沒有「外人」在場。她會比較舒坦,況且,公司有很多事等著處理呢,將重心轉移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件好事。
溫暖悠悠轉醒,看看周圍陌生的環境,這是哪裡?嗅覺跟著甦醒,一陣刺鼻的藥水味撲鼻而來,是醫院。她怎麼會躺在醫院?偏過頭,看到支額打盹的老哥,是哥送她來的,那她應該是有回到家。她記起昨晚的種種,下班、遊蕩、淋雨,之後回家,然後就一片空白,只記得自己掉進一個厚實的懷抱,好像是哥,但那身上的氣息是熟悉卻遙遠。想起自己的荒謬,卻讓哥忙了一個晚上沒睡好覺,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她挪了挪身子,驚醒溫煦。
「醒啦,有沒有覺得好一點?身體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看他這麼噓寒問暖,恐怕昨晚她是給了他太大驚嚇,她坐直身子,臉色仍有些發白。
「對不起,哥,害你操心,爸媽知道了吧?」
「傻小孩,幹嘛跟老哥這麼見外,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會生病嘛。爸媽知道了我要他們放心,不用來陪你。」
「整晚讓你一個人陪,你一定沒睡好吧。」
錯!還有另外一個人,可是,那人在臨走前交代過,千萬不能讓WARM知道今晚的事,否則會要他好看,識時務者為俊傑,這遊戲是兩個人玩恰恰好,少了就沒戲唱,多了嫌礙事。
「別想那麼多,要吃什麼早餐,我去買。」
「不用了,我想回家。」
「也好,讓媽好好給你補一補。對了,小暖,我看花坊的工作,你不要去了。」事實上,老媽已經替她請了長假了。
「不好吧,吳姊還在坐月子,又快過年了」
「你這個樣子,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萬一又病了,豈不添人家的麻煩?放心,陳先生的店不會因你請假就倒的,哦,起來穿衣服,哥去辦出院手續,我們回家了。」
★★★
溫暖結結實實地在家靜養三天。
回家後,老媽瞧她一副瘦巴巴的可憐模樣,所有責難的話也罵不出,只要她安心養身體,什麼話也沒多說。
這天午覺醒來,閒著無聊,上閣樓吧,好久沒來這小天地了。
四周堆著她的藏書,一捆捆的,她是個念舊的人,連小時候的圖畫書她都留著。凌散的大小箱子都是她的珍藏,有書籤、有剪報、有信、有從小到大的獎狀、有相本、有日記舉凡有紀念價值的,她統統都珍藏著。
她隨意地翻起其中一本日記,乍地,一張摺痕早已被壓平的紙張滑了下來,她拿起紙張,角落上清楚地寫著:游霽月的茉莉。是當時包種子的紙張,「游霽月」這三個觸目的字,一時之間竄入眼簾,猛地,又泛紅了眼。
從那天下午後,他便沒有了消息。
她曾打電話到花坊,陳大哥說他有來過一次,聽說她請了長假之後,就沒再去過。既然到過花坊,就應該知道她是病了,多少應該會有所表示,不是嗎?當然不是,她和他非親非故,充其量也只是個朋友之妹,至於那之前的親密舉動,姑且稱為排遣寂寞吧。
唉!她不得不讚歎孔夫子的高見,果然是食色性也,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那唐吟吟還不至於到胸大無腦,游霽月還算是有眼光,有個才貌雙全的佳人,不打電話應該是正常不去想他了!在這好天氣的下午。
她又隨後翻了翻,瞧,她找到什麼,壓花的器材耶,對啊,既然不願這麼自艾自憐,何不找些事情來陶醉其中?當時礙於課餘時間有限,沒有鑽研透徹,倒不如趁現在好好地學。
她興高采烈地搜尋著有關壓花的資料,很快地,便聯絡上當時的壓花老師。妙的是,壓花老師不但還記得她,還問她有沒有興趣在過年後,與她一同動身前往日本學新的技術。她想了想,待在這兒一時也定不下心,就先答應了她,當然,這事引起家裡激烈的討論,尤以溫煦的反彈最大。
「三個月--小暖,你不覺得太久了嗎?」
「不會啦,一百天一下就到了,不是嗎?」
「日本耶,你人生地不熟的,別說三個月,三天都像三年一樣長。」
「沒那麼嚴重吧。哥,我又不是一個人去,而且是住老師的朋友家,安全應該是沒問題再說你總不能讓我成天在家游手好閒的,是不是?」她小心地據理力爭。
「你可以到公司來幫忙啊,幹嘛得到日本?」
「那不一樣的嘛」
兄妹倆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個不休,後來溫煦不得不投降於她的軟式攻勢,只得要她問清楚到日本的行程及落腳的詳細地址,及惡補一些日文。
在家庭革命後的兩天,來了個不速之客。
過了晌午,溫承遠陪著老婆上街辦年貨去了,看他們夫妻老來伴的恩愛背影倒讓溫暖羨慕不已。
再過幾天就過年了,家家戶戶大掃除之時,溫暖也挽著袖子在院子裡做些除草工作,希望有個欣欣向榮的新氣象。
汽車引擎聲由遠而近,在她家門口沒了聲音。這時候會有誰來?她探頭一看,從車內下來了個嬌滴滴的身影,一身大紅,是唐吟吟。
她來做什麼?
★★★
她在這裡做什麼?
唐吟吟摘下墨鏡,瞪視著她。凡這種凡夫俗女她沒什麼印象,不過還不至於健忘到忘了她是那天在游霽月公司看到的那個花店老闆娘。
她看了看門牌號碼,徐昶揚給的住址是這兒沒錯啊。
因為總和溫煦陰錯陽差地錯身而過,雖然徐昶揚一再保證沒問題,但她總覺得還是要見一見溫煦才算數。徐昶揚受不起她的「奶功」,給你她這個住址,說是如果公司下班,他通常會先回家再出門,今個兒星期六,上班到了兩點,她這時候來,應該會看到他。結果,卻是看到她。
看她一身園藝工作的打扮,她靈活的眼珠轉了轉,游霽月更溫煦是好朋友,這種繁瑣的粗活,可能會互通有無地介紹吧,照眼前的情況看來,這老闆娘似正在「上班」。
「這麼巧,老闆娘,你也替溫家工作,看來,你的生意就快囊括游、溫兩大企業嘍,真是不簡單哦!」
她說了場面話,不待溫暖邀請,逕自入院子。
「哎,好說,唐小姐來這兒有事?」
「溫先生在不在?」
「哪個溫先生?」溫暖沒印象她有跟家裡任何一人扯上關係。
「當然是溫煦,還有哪個?」市井小民就是市井小民,連這種蠢問題都要問。
「哦!他還沒回來,他們家沒人在。」
「還沒回來?」消息錯誤?!
「星期六,溫先生難得那麼早回來。」
「聽你口氣,你好像滿瞭解這家人作息的。」
「還好,和他們相處了好一段日子了。」這是實話。
是這樣啊,既然不在,她也不想浪費時間和這老闆娘多相處。
「那我改天再來。」
「你是不是留個話?」這是做妹子應盡的義務。
她思索了會。
「嗯--也好,你如果有遇見他,就告訴他游霽月的」說「未婚妻」好了,比較容易引起溫煦的重視。「的未婚妻來找過他,哦,就是那個游氏的總經理,知道吧,記得要提到游霽月哦,風光霽月的,霽月,不然他會不曉得我是誰。」說完便翩然離去。
說得夠詳細了--游霽月的未婚妻,這當頭棒喝捶得她有些眼冒金星的。
引擎聲似乎去而復返,怎麼?交代得還不夠?她敲敲腦袋,繼續扮演花坊老闆娘吧。
停車了,她沒有再探頭,反而蹲下身子繼續拔著草,她感覺到一片陰暗籠罩頭上,這人她有些沒好氣地側抬起頭。
「碰!」地,走了一個未婚妻,這「未婚夫」後腳就跟上來了,真是鰈鰈情深。她酸溜溜的。
「聽說你要去日本?」游霽月青著臉問,不是問,是吼。
「你未婚妻剛走。」溫暖喃喃地說,不理會他的吼叫,仍蹲著身子。
他實在被她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逼瘋了。
原本是打算讓她過幾天寧日,平息傷痛後。過年時再帶她出去散散心,所以在知道她辭掉花坊的工作後,隱忍相思之痛不來找她,每天僅靠著和溫煦的通話知道她好不好,沒想到他這兩天到台中洽公回來,卻從溫煦口中得知她要去日本,而且是最近,電話來不及掛好,他立刻就飆到溫家,而她倒好,像得了失憶症,不認得他似的自言自語。
「回答我,你是不是要去日本?」她不站起來,索性他蹲下。
「你未婚妻剛走。」她感到一股壓力迫著她來,她直覺地往旁邊縮,一個重心不穩跌了個踉蹌,她乾脆坐在草地上。
「你說什麼,誰走了,『輕鋼架』?」她是不是那次燒壞了,還是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大,淨說些聽不懂的話?溫暖,你沒事吧?!」
下意識的,他伸手探向她,她沒閃躲,讓他掌心的溫熱慢慢地覆上她的額,她的頰。
「我沒事,我是說--」她清清喉嚨,企圖不讓聲音發抖地平靜告訴他:「你的未婚妻剛走。」這下夠清楚了吧。
「我的未婚妻?你在說什麼,我沒訂婚,哪來的未婚妻?」他欺近她。想確定她的沒事是真是假。
「不見得要訂婚才有。」
「好,你告訴我,我的未婚妻是誰?溫暖,嗯?」
這人真是都什麼時候了,還吃她豆腐。
「唐吟吟小姐是也。」
「唐她來找你?」
他擔心的事終究發生了,他很明白唐吟吟的野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不但想討好徐昶揚,更想哄乖總舵手溫煦,連週遭的人一併奉送「餘蔭」。溫暖不適應這種「爾虞我詐」的遊戲,所以他沒有公開他兄妹倆的關係,但這並不能保證唐吟吟會永遠不知情,紙是包不住火的,只是他沒料到會這麼快。
看他時而擰眉,時而抿嘴,一副心虛樣,被看穿了吧。
「她又不認識我,她是來找我哥的。」
幸好,他舒了一口氣。
「哦,是這樣啊。」既然秘密仍在,就別繼續在上頭打轉,言歸正傳。「暖暖,聽你哥說你要去日本?」
她朝他用力點了點頭。
「好端端的,幹嘛突然說要去日本?」見她要往後跌,他抓住了她,「說啊。」不自覺地加重手腕力量。
「游霽月,會痛!」
她掙扎著,游霽月驚覺到弄痛她,而猛然放開手,這一收一放間,溫暖就這麼栽進他懷裡。游霽月蹲著的身軀,猛地被她這麼一栽,連帶溫暖一起向後倒去。
她小小的身子,貼附在他的胸前,她深深地吸納著屬於他的氣息,這味道不公的,他怎麼可能出現在她家?但這味道的確是他她閉上眼,深深地貪戀著想起他對剛剛的未婚妻解釋得語焉不詳和含糊,最後一次,唐吟吟,就再借一次吧!對不住了
他就任她這般文風不動地躺在他身上,雙手摩挲著柔若無骨的背,這嬌軀,他將為她擋風遮雨
埋在肩窩的頭動了動,他環住她的腰。
「想好要用什麼理由說服我了?」
她嬌笑地晃著頭,髮絲輕搔著他頸間。迷濛的眼神,灌醉了他。
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眼、她的眉、她微俏的鼻、她唇邊的笑窩,她的
溫暖轉開了頭,她知道,一旦再沾上,便又會回復之前所有的記憶,這些記憶該屬於閣樓裡的一部分,是鎖上的,是埋葬的,是該忘記的,她不能沉淪,那後果太不堪。
游霽月當然也感受到這氣氛,只當是溫暖心底的傷痛還沒好,他是不該乘虛而入,可溫暖要是一朝被蛇咬就因噎廢食,也行不通。
因噎廢食?難不成他撐坐起身子,將溫暖抱在腿上,問: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去日本,是為了他?」
他?誰?她輕蹙起眉,結果看在游霽月的眼中,又誤會了,他揉起她攏起的雙眉。
「別為他皺眉,不值得。」
他到底指誰?他既然知道她要去日本,一定是老哥通風報信的,那老哥應該會告訴他她要去日本的原因啊。
「我哥沒說嗎?」
「他不用說,我也猜得出。」
「哦,那就沒錯啦。」
溫存永遠不夠,她毅然地站起身,伸手拉他一把,拍了拍他身上的草屑,拍掉所有的依戀,所有一切即將結束。
她牽引他來到茉莉面前。
「游霽月的茉莉,嗯?」
未待她開口,他悠悠地吐出這幾個字,她有些訝然他怎麼知情,不過她不想追問,不重要了,不是嗎?
「什麼時候開花?」他問。
「再度歸來時吧。」
溫暖在吃完年夜飯的隔天一早,便起程去了日本。
據她說,是跟著旅遊團先觀光,然後再停留京都與壓花老師會合。這次她學乖了,在出門前兩小時才通報,溫煦在無從反對下,只得巴巴地送她前往機場,連游霽月都忘了通知,等想起來時,已經是大年初一的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