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羅小扇 第九章
    擎州,商貿繁華地,商賈雲集,富戶眾多,有一樓姓商人,精明果斷,在眾賈中不算引入注目,但也讓人絕難忽視,他除了經營多家商號,還建了一座善堂,擎州最大的善堂--濟善堂。

    而負責打理這座善堂的是一位女子,跟年輕的姑娘,姓羅。

    「羅姑娘!羅姑娘!」黝黑的青年人風風火火地跑進屋,「你不是要去張府嗎?時辰到了……哎你怎麼自己掃地?我來我來!」

    被搶去掃帚,女子溫溫笑著,「叫我小扇就好,什麼羅姑娘,我聽不慣,何況掃掃地又不是重活,我從前常常做的。」

    「你現在是善堂當家,一把手啊!怎麼能做這種事,你做完了,我上哪兒混飯去?」

    青年勤快地掃掃掃,揚起半高灰塵,小扇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隨手拿塊布巾浸了水,擦拭起只這一會兒就積了一層灰的桌櫃。

    「十九,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就叫十九,沒有名字。」青年抬頭,咧嘴笑。

    「哪有人就叫十九的?你騙人吧……」她想了下,歉然笑道:「對不住;.你不想說,一定有難言之隱,我不該問的。」

    青年的臉皮很輕微地扭曲一下,恨恨地極小聲嘀咕:「當然是;難言之隱,好在只有兩年,忍忍就過去了,不然日後重回江湖,叫人知道唐氏三傑之一在善堂做白工,我還有什麼臉見人!」

    「十九,你、你說話……」

    「啊?我已經這麼小聲了,你還能聽得見?莫非你也是深藏不露的高、咳……咳i咳!」

    小扇已經退到婚外,勉強笑道:「我是想提醒你,你把灰揚得太大,又一個勁兒說話,會嗆著的。」

    「你怎麼不早提、咳咳,提醒……」青年憋的一口氣終於衝出來,「好傢伙,比十六研製的『一獨嗅』有過之而無不及,幸好沒有毒。」

    「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我習慣自言自語,羅姑娘你不用理我。」青年又是咧嘴一笑,心裡卻想罵,他為什麼要為別人的過失補償,耗費他的大好年華啊?!

    小扇向房裡看看,揚起的灰塵還懸在半空不肯下落,看來只好回來再擦了,將布巾隨意掛在門拴上,示意青年和她一同往外走,邊走邊輕聲說道:「這幾年來,村吧和這兒的幾處善堂都有很多你家裡的人幫忙,你們是樓四哥的朋友嗎?」

    「呃、哦,算是吧。」他的臉有些僵化的跡象,誰跟這一家姓樓的王八蛋是朋友?!

    「怎麼你們家的人都沒有名字?全都用數字稱呼,十九、十六、二十七、三十三……」小扇有趣地扳著手指,「你家的人好多,一定很熱鬧。」

    「呵呵,是挺熱鬧的。」每批得赦回去的兄弟必定要好好教訓當年那個闖下大禍的混蛋,毒針飛刀鐵蒺藜袖箭黯然鉤銷魂爪燕子鏢霹靂火彈七步暗香……一吐心中怨氣,如今那個混蛋怕是已經兩年沒下來床了。

    「可是好奇怪啊,怎麼你們都不按年紀長幼排數的?二十三大叔一把年紀,小十六卻好像只有十幾歲。二十七是和我差不多的姑娘家。」小扇邁過門檻,轉頭繼續道:「還好知道你們都姓唐,一定是大家族,叔伯兄弟姐妹都有,不然還以為樓三郎養的小鳥,一隻一隻都排了號……啊,我隨便比喻一下,沒有別的意思,你千萬別見怪!」

    「怎麼會,樓家惟一的老實人,也只有羅姑娘你了。」剩下全都是又奸又滑的毒舌頭,比他唐家的淬毒暗器差不了多少,唐十九繼續習慣地將聲音壓得極低地自言自語:「有什麼怪,姓樓的一家子排行也讓我日思不得其解,看外表,樓五至少應該排到樓三前頭吧?」

    小扇臉微燙,小聲駁斥:「什麼樓家人,我姓羅!」

    「咦?你還是能聽見!」

    門外停了兩輛馬車,一輛是早備好的,正準備接小扇出門,另一輛剛到,車簾半挑,一位青年,俊逸冷淡,清弱削瘦,正欲下車。

    小扇趕緊跑過去扶住他,「林大哥,你怎麼自己來了,三哥呢?」

    林彥就她攙勢躍下馬車,淡淡地道:「沒有他,我便不能單獨出門了?事事靠人,將來日子怎麼過?」

    小扇瞧得心驚肉跳,「你、你慢慢下車,幹什麼往下躍啊?天一直陰著,怕是要一下雨,你的腳痛又要犯了吧?我叫人找三哥來給你推拿。」

    「他的腳有毛病嗎?不缺不損,裝什麼虛弱!」馬車邊,一位勁裝貌美女子不屑地哼著:「進門轎、出門車,我還以為他沒有腳,原來能跑能跳的。」

    林彥淡然地掃她一眼,沒有說話。

    「廿七,原來你跟著來的,那我還放心些。」小扇溫然一笑,「唉,叫你廿七真是拗口,能不能叫你名字啊?」

    唐廿七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道:「叫我唐柔好了。」

    唐十九張大嘴巴,「你、你敢說出來?以後叫人知道會笑一輩子……哎喲!」

    唐廿七哼了一聲,揉揉指節,「當我沒說,還是叫廿七算了。」

    「阿柔,我要去張府,你有沒有空?和我一起去吧。」

    看著小扇質樸的笑臉,她竟發作不起來,猶豫了一陣,瞧見林彥冷淡的神情,不禁火氣又起,「你們這位林大公子嬌弱得很,萬一我一眼看不到,說不定真的殘了瘸了什麼的,我可賠不起!再要唐家白做十年工,拿出十萬銀子補償,人人對姓樓的低聲下氣……」唐十九暗暗推她一下,她立即頓住,瞧見小扇愕然地看她,不由一哼,別過臉去。

    小扇悄悄扯了下林彥的衣袖小聲道:「她在說什麼?他們不是樓四哥的朋友嗎?怎麼提起來就咬牙切齒,這樣生氣?」

    林彥溫煦道:「別理她,她一直是這副脾氣。」

    唐廿七柳眉一豎,「我什麼脾氣,本說好唐家人是幫軍裡和善堂做事……」唐十九插了一句「是白做事」就被她一把推開,「了不起被姓樓的假公濟私一下,你又不姓樓,憑什麼要人鞍前馬後地替你跑腿。還動不動冷嘲熱諷,要是平日裡江湖上,早就被五馬分屍,輪得到你現在輕視猖狂?」

    「這裡是尋常日子百姓家,不是平日裡江湖上,你來接替前,家里長輩沒有叮囑過你什麼該說該做什麼不該說不該做嗎?」林彥仍是冷淡地說道,他對外人,一向如此,「何況,我並沒有輕視過誰,也從沒要求有人跟著我,你受人之命聽我派用,我其實也沒要你做什麼。」

    唐廿七大怒,手往腰上一摸,方記起凡派往善堂之人,一概不允帶隨身暗器,這姓林的又不會武功,不由得忍了又忍,憤憤然作罷。

    小扇不明就裡,但見林彥眉頭微皺,手在腿邊撫了一撫,便背過手去,知他腳傷又犯,大是著急,扶他往階前坐下,「你還逞強,明明痛得厲害,治了兩三年也不見好,日日要推拿幾次,我去找樓三哥來!」

    林彥扯住她,「你不是有事忙嗎?正事要緊。」他微微一笑,「三哥在後頭呢,一會兒就到,我在這兒等等就是,你做你的事去。」

    小扇搖,相處六七年來,情如同胞兄妹,她最清楚,林彥性子是如何倔強,再痛也不肯吭聲示弱的。

    「你騙我,樓三哥要來,怎麼會不和你同行?」

    「騙你幹什麼,他在街上看見兩個小鬼打架,自然要去勸的。」林彥無奈歎道,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要去張府?怎地樓老五不跟你一起走,反倒自己先去了?」

    「什麼?他先去了?糟了!」小扇大吃一驚,「快,十九,我們趕緊過去!」

    「啊?哦。」唐十九趕快拉過馬車,「慢些慢些,羅姑娘,你不會武功,小心摔著啊!」

    小扇慌慌張張地跳上馬車,轉身向林彥大聲道:「那我先去了,你等一會兒,我碰見樓三哥,叫他馬上過來找你。」林彥向她揮揮手,見馬車急匆匆地離去,不由莞爾一笑,手掌按上腳踝,眸光轉處,唐廿七正瞧著自己,像在發呆,又像在想什麼,剛要說話,忽聽得興奮的叫聲由遠及近。

    「林子!林子!我又撿了一個來,這回一定比得過老五了!」

    林彥當做沒聽見,眼神瞟到連綿的烏雲上……

    一進張府,就聽見討價還價聲。

    「那、那三百兩總成吧?」

    「三百兩?虧你說得出,不嫌丟人?好歹你也算擎州大戶,跺一腳地動山搖,區區五千兩算什麼,捐助善堂,扶濟幼童,是積德行善的大好機會,九牛一毛,你也要猶豫這麼久,還得去問老婆,是不是男人啊你?」

    任何人被嘲笑懼內都不會太有面子,於是一咬牙一跺腳,「五百兩,不二價!」

    大鬍子腳下一滑,「五百兩?我費了這麼多口水你才應五百兩?還不二價,菜市口買菜啊!」

    買下菜市口也用不上五百兩吧!「樓五爺,我最後再加一百兩,只這樣了,不能再多了。」

    「我提五千兩,你敢還我六百兩,你說,你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啊啊,救命啊--」

    小扇實在聽不下去了,這是求捐還是搶劫哪?

    「槐樹,快住手!」

    樓江槐動作一滯,張員外被及時從魔掌上救回一條命,慌忙向後退至牆根,驚恐地望著上門打劫的兇惡強人。

    「小、小扇姑娘,你、你快攔住他!」差點痛哭流涕,還好救星終於來了!

    小扇尷尬施禮,「實在對不住,五爺在跟您開玩笑,絕不是有意嚇您,您千萬見諒,別和他一般見識。」

    「喂喂,小扇……」

    被冷厲的目光一瞪,強人乖乖閉嘴。

    張員外戰戰兢兢,「拙荊正在內院等姑娘,樓五爺若有興致,可隨意在寒舍游賞,張某就、就不奉陪了。」

    大鬍子死盯著他,「其實咱們也可以好好談談,你捐一份,尊夫人捐一份,一半一半,我算你兩千五百兩,怎樣,划算吧?」

    張員外嘴角抽搐一下,「樓五爺,這捐銀一事,讓拙荊和小扇姑娘自行相談,我們就不要插手了吧?」

    「你老婆捐多少,也是你付銀,一人一半,各賺好名聲,省得積善之名都被你老婆佔去,你一點沒沾上,多吃虧。」強人獰笑著逼上來,「怎樣?一人一半,共五千兩,銀票或是現錢我都沒意見。」

    張員外抖如篩糠,求救的眼神急急拋向救命菩薩。

    「槐樹!」救命菩薩渡世救人,寶相莊嚴,「你再亂講一句,善堂就不用你幫忙了。」

    大鬍子如聞天音,立即棄惡從善,凶臉瞬間和藹可親,「張員外,咱們有話好好說,何必你不情我不願傷了和氣,來,你帽子歪了,我幫你扶扶正。」

    張員外駭得腿都軟了,「你、你別過來!」

    「什麼?我可是一番好意……」」

    「槐樹,你去府外等我,十九去買東西,一會兒就回來,你看見他,不許和他吵嘴,更不許打架。」小扇拉住他的衣袖,鄭重警告:「你再胡來,我叫善堂的孩子誰都不理你。」

    樓江槐垮下臉,「小扇,我在幫你籌銀子,你怎麼不領情,還扯我後腿?」

    誰在扯誰後腿?!小扇瞟他,「你走不走?」

    「好好,我這就出去。」眼光一溜,見張府主人正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不由得咧嘴一笑,「張員外,不如,咱們出去談?」

    張員外冷汗頓下,「不、不必了吧,啊,我想起來了,我櫃上還有事,阿壽,快備車,咱們去櫃上!」他匆匆一拱手,「兩位自便,張某就、就不奉陪了。」揪過一個家僕擋在身前,逃也似的離開。

    「喂!咱們再好好聊一聊啊……」不甘地朝著遠去的背影大吼,他一回頭,正見女子微沉的臉,不禁暗叫不妙,立刻識時務地賠笑:「小扇,我去外頭等你,你慢慢談,談多久都沒關係;我等你,哈哈哈哈……」只這幾句話,他便已溜出大門。

    小扇又好氣又好笑,看了一眼另兩個驚魂未定的張府僕人,溫婉一笑,「麻煩兩位帶路,夫人一定等急了。」

    出府時,天空已飄起了雨絲,細細的,涼涼的,沾衣欲濕,大六月天的,少見這樣的微雨,讓她起了漫步而行的悠閒興致。

    一掀馬車簾幕,某人本在其中呼呼大睡,聽得動靜,立即驚醒,見了她,馬上聲明:「十九先回去了,不是我趕他,是他主動回去的。」伸臂欲拉她上車。

    她搖搖頭,「槐樹,我想走一走。」

    樓江槐愣了愣,「好啊,我陪你走,你難得空閒,咱們乾脆去城外兜個圈子再回去。」

    她仍是搖頭,「善堂還有很多事要忙,哪有空閒出去兜圈,我只是想走著回去罷了,老是乘車,怕有一天路都不會走了。」

    樓江槐從馬車上跳下來,小心地觀察她,「小扇,你生氣了?」

    「沒有。」她婉然一笑,「張夫人捐了銀,我高興都來不及,有什麼氣好生。」

    「她捐了?捐了多少?」

    「三百兩。」

    「三……百兩?」樓江槐握拳,「我去找姓張的再聊聊!」

    「你還去?你去,這三百兩也沒有。」小扇瞪他,「你嚇著張員外,下回他們不捐了,善堂怎麼辦?」

    「小、小扇,你最近越來越有威嚴了,四哥果然沒有看錯人啊。」

    瞪了半晌,小扇最終仍是忍不住笑了,「我們回去吧。」

    於是空著馬車,牽轡緩緩而行,一路經過繁華的街道,店舖林立,布幌招搖,吆喝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縱使雨絲飄落,仍是難退街上人潮,「擎州可真大,我到這兩年多,也沒有走全過,若是從前的我,一定以為這就是山外的全部了。」

    樓江槐轉頭定定地看她一陣,「人長大了,自然見識得多了。」

    小扇抿嘴笑,「我知道,你一定笑我沒見過世面,又土氣又傻兮兮的,什麼都不懂都不會。」

    樓江槐摸摸心愛的鬍子,「你現在什麼都懂都會啦,善堂打理得井井有條,帳目管理得清清楚楚,到外頭遊說那些官夫久商賈太太們捐銀給善堂,四哥都說你很有天分,又勤快又好學,要是一輩子窩在山溝裡就太可惜了。」

    小扇懷疑地瞥向他,「樓四哥誇林大哥,好像也是這幾句話吧?」

    「咦,明明有差幾個字……唉,你記那麼清楚幹什麼?」樓江槐忽然有點沮喪,我接你出來,不是讓你這麼操累啊,整天忙來忙去,瘦了好大一圈。」

    心頭一暖,她微垂頭,低聲道:「嗯,你是為了讓我寬心,不再想從前的事。」

    當初,干峪嶺一場大水一場瘟疫,讓她目睹了多少生離死別撕心裂肺,善堂孩童一一病倒,三兩月間竟夭折了近十人,爹爹繼而染疫而歿,她悲痛欲絕,一時間心力交瘁,也是一病不起,嚇壞了樓江槐,加上林彥腳傷久治不愈,他與樓三哥一商量,便將二人帶出干峪嶺,送回擎州老家休養,一待至今。

    去年家裡擴建了善堂,四哥知她心底所念,便將其也命名為「濟善」,交由她打理。

    「小扇,你在這裡,過得快樂嗎?」

    很溫柔的聲音,低低的,沉沉的,總在不經意時,顯出他的細心,於是她便會想,是怎樣一路走來,從往至今,明明如清水般平淡,卻像釀藏多年的老酒,讓她醺醺然,欲醉還醒。

    她微微地笑,應得自然:「嗯,大家都平平安安,順利健康,我便也快活。」

    粗厚的手掌握住她的小手,街上人來人往,讓她甚是赧顏,想往回縮,大掌卻固執地不肯放,只好任他牢牢地牽住。

    「小扇……」

    她抬頭,見樓江槐猶猶豫豫欲言又止,他粗豪無拘,這種吐吐吞吞的模樣很是少見,不由見,不由得讓她暗自好笑,「你要說什麼?」

    「那個、你看,三年快到了,我和你……」

    她心一跳,立即大聲道:「哎呀,我忘了一件事,很重要,槐樹,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過一會兒再回善堂,你不用等我。」

    「哎,喂喂,小扇,你別跑那麼快,小心摔著啊!」樓江槐有些鬱悶,小扇太忙了,到底什麼時候能忙完關心關心自己的事啊?

    小扇一直都很忙,最近更是忙得見到他還不到三句話就匆匆而去,樓江槐開始只是自己悶著郁卒,後來便發現情形十分古怪,明明上一刻還跟林彥或樓三哥或唐十九唐廿七有說有笑,下一刻他過來時,便突然想起有什麼什麼事還沒徽,立刻去忙她的,讓其它四人看他被晾的笑話。

    一次兩次不奇怪,三次五次不稀罕,但一個月來幾乎天天如此就不由得不讓人起疑心了。

    小扇在躲他!

    真是晴天霹靂。

    他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嗎?努力回想,當初和小扇表明心意後,本著一心一意的做人原則,便不曾向其它姑娘獻過慇勤,為示忠貞不二,連青樓也不走了,想了又想,真是毫無瑕疵的好男人啊!

    想破頭也想不出,小扇到底因為什麼在躲他,心情不佳,連大老遠從村裡跑來擎州到樓家探望各人的阿富

    興奮地說著三姑六婆的話題,他都聽得心不在焉。

    「噗!」一口茶噴出來,樓三哥驚愕不已,「你說什麼?」

    「樓三爺,這可是我為進城特意做的新衣,才穿了沒幾天的。」阿富心疼無比地又抹又擦。「沒錯,當初我家小姐心裡偷偷屬意的不是林木匠,而是三爺你。」

    樓三哥轉頭看看林彥,林彥用看白癡的眼神回看他,他訥訥地道:「我怎麼沒看出來?」

    「當初小姐若說話,必定先同桃木匠說第一句,然後才和樓三爺說;若倒茶,第一個是林木匠,第二個是樓三爺;若盛飯,給林木匠先盛,再輪到橫荔爺……」

    「所以我才以為她對林子有意啊!」

    「蠢!」唐廿七不屑,「她是拿姓林的做遮掩,女子害羞,多半如此,這也看不出來,難怪人家後來棄你另擇他人。」

    「我一直以為她只給林子做東做西怕被人笑,便拉我其後作陪,哪知道正相反?」樓三哥喃喃出聲,「誰明白姑娘家這些七拐八繞的小心眼!」

    「是啊,我也不明白!」樓江槐神不守舍,心有慼慼焉。

    林彥似笑非笑,「其實你也算不得蠢,只是鈍了些。」

    樓三哥張了張口,「你瞧出來了,怎不告訴我?」

    樓江槐郁卒愁眉,「她有心事,怎不告訴我?」

    「你現在後悔了?」林彥冷淡譏諷,「若.甲知曉,怕也未必能成。」

    「我若早知,早拖你逃之夭夭啦,怎會捱到後來讓你傷了腳?」樓三哥至今仍耿耿於懷,想起便痛切萬分恨不能以身代之。

    阿富不滿,「樓三爺,你這是什麼話!我家小姐哪裡不好?」

    林彥暗翻白眼,「阿富,他一向愛發癲,不用理他。」

    「她總不理我,也不是辦法啊!」樓江槐換個姿勢苦心琢磨。

    「對了,村裡善堂怎樣了?」

    「善堂?唉,沒以前那麼熱鬧了,不過也好,沒有新的孩子送去,倒是小扇姑娘不在,孩子們想念得很。」阿富很驕傲地宣佈,「百合答應嫁給我了,我們下個月就成親,打算多生幾個娃兒,反正善堂地方大,不愁沒地養。」

    「恭喜恭喜!」樓三哥笑道,「努力努力。」

    「我挺努力的啊,只是小扇眼裡只有善堂和小鬼們,都沒有我的位置!」大鬍子哀怨不已。

    阿富促狹地向林彥擠擠眼,「還好你走了,不然哪輪得到我?哎,說好了,你要回去看看可以,不過得等我成了親,不然你一出現,說不定我剛要到手的老婆就飛了!」

    「胡扯。」林彥笑斥,聽得唐廿七在一旁嘀咕「這種臭脾氣的傢伙也會有人喜歡」,不加理會,只向阿富道:「在善堂幫忙的人可有盡心?」

    「哦,那些姓唐的啊,還不錯,蠻好蠻勤快,雖然有時會發發牢騷,但好像家規挺嚴的,沒有人偷偷溜走。」不明內情的村民純樸地笑著,「還好有這些人幫忙,善堂才能撐下去,不然這兩三年,各村都減了人口,重修重蓋房子都來不及,又要趕收成,哪有餘力管別的。」

    除了神遊的樓江槐,其餘的知情人相互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聽說樓爺家在擎州也是開善堂的,難怪人這樣好,到村裡忙這忙那,修屋蓋房,送糧送衣,又費力又費心,村裡人都感激得不知說什麼好。」阿富激動地一把握住樓三哥的雙手,「還行醫施藥,治病救人,簡直就是活菩薩轉世……」

    林彥懷疑地瞥向樓三哥,「施藥我知道,但行醫……你會嗎?」

    「我只是給幾個人接接斷骨而已。」樓三哥笑道,「誰說我們家是開善堂的?老四要聽這話,不吐血才怪,家裡攬了三座善堂……咳,是有原因的,小扇前幾天說想去淮安那一處瞧瞧,只是這邊有些事放不下,暫時還過不去……」

    「是不是有人跟小扇胡說什麼,故意同我過不去?!」大鬍子拍桌怒吼,激憤非常。

    阿富嚇了一跳,咽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樓五爺,您這是……怎麼了?」

    「啊煩死我了!」大鬍子發狂咆哮。

    一干人悄悄後退,遠離暴風圈三尺開外,屋裡霎時一陣寂然,悄無聲息。

    樓江槐總算還魂,「咦,你們方才都聊些什麼?」

    「老五,你到底在發什麼呆?!」樓三哥歎氣,「自始至終,你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我……你這愣頭愣腦的,怎麼會懂?!」

    樓三哥剛要抗議,卻被林彥隨手推到一邊,他悠悠地道:「小扇的心思不難捉摸,你苦思不解,不如來問我。」

    「你?」樓江槐舌根發酸,「你知道?」

    「今晚你到我那裡,自然叫你明白小扇顧慮些什麼。」

    樓三哥左看看,右瞄看看,鄭重地提出:「我也想知道。」

    兩個聲音一句話丟過來--

    「你湊什麼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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