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不該多管閒事。多管閒事只會惹來一身腥。好心不會有好報。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話說自從宋邑荷轉學離開,本校就少了一位可供眾人踐踏的重量級緋聞女主角。而今早,我到學校之後就立刻登上懸缺已久的女主角寶座,成為最新箭靶、眾矢之的。原因無他,只因今天早上三個失蹤一天的俊男伴著我到校,想不出名也難。
我非常確定自己病過頭,腦子壞了,否則我怎麼會同意讓他們先送我回家換制服,然後再陪我一起到校呢?當我發現自己犯了這一個大錯時,已來不及了,大勢已去,我的清譽已經付之江水東流,無可挽回。這該算是物極必反,還是樂極生悲呢?因為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場美得不像話的夢,所以從今天早上起我就必須面對這一場難以終止的流言惡夢嗎?救命啊——
更糟的是,我感冒頭昏,在校門口絆了一跤,險些摔倒,幸虧石狩真反應敏捷地摟住我的腰,拯救我免於四腳朝天。沒摔跤,這不是很好嗎?石狩真那個摟腰動作,在眾目睽睽之下引起一片抽氣聲。只要一想到那一大票目擊者將如何向其他人興高采烈地轉述這幕「英雄救美」,我的心便涼了半截;然後再想到有心人土將如何自作聰明推論我和石狩真的關係,我那另外半截心也就跟著涼透。很好。
就連駱青青見到我時,一雙眼睛瞪得比乳牛脖子上的銅鈴還大,直追問:「你昨天晚上不會真的和石狩真在一起吧?」
「你喜歡石狩真?」」你跟石狩真發生了什麼關係?」
面對這些問題,我唯有沉默以對。
因為我昨天晚上確實和石狩真在一起,因為和他接吻以後,我很難再理直氣壯地說我討厭他,因為那一個吻,我無法說我和石狩真沒有發生任何關係。
青青失望了。不是因為聽不到八卦內幕,而是因為我是八卦流言的當事人。青青對我感到失望。
我也開始對自己感到失望。
難道我真的要和石狩真在一起嗎?我能相信石狩真嗎?和一個萬人迷談戀愛要付出的代價,我付得起嗎……煩呢!問題太多,麻煩重重。做夢是很美,但人總要回歸現實生活,而現實通常很殘酷。
我一個人窩在美術社的社團辦公室裡潛心思索。為了遠離口舌是非,我根本就不想待在教室裡。還沒有心理準備接受知名度暴漲的事實,也怕聽到任何令本人吐血的膻腥訛傳,重病的人承受不起打擊啊。
「叩、叩。」
「誰?」我瞪著門板。現在是上課時間,有誰會跑到這兒來?
「叩、叩。」不回答?好,我倒要看看外面是何方神聖。我走到辦公室後面,爬到檔案櫃上踮起腳尖,用手推開一格鬆動的天花板,從裡面抽出一根堅實的木棍(不要問我為什麼天花板上有木棍,去全校教室巡一遍,你會發現所有不能讓師長看見的物品全在天花板裡)。木棍是為了以防萬一。本校校風向來不文明。我和石狩真的名字連在一塊兒,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我看那些死忠的石狩真親衛隊成員大概已經磨刀霍霍,準備將我大卸八塊。
小心為上。我扛著木棍漫步到門前,頓了一下,便用力拉開門——空空如也。沒人?撞邪啦?
突然,一隻手打橫裡伸出來,手心握著新摘的玫瑰……
我愣了一下,笑逐顏開。「臭燕京,你又去偷拔校長室前面花圃的玫瑰啦?」
元燕京倚在牆邊,一手插在褲袋裡,一派瀟灑,將手上的幾支粉玫瑰塞進我手裡,掛著招牌痞笑:「要慰問人家,總不好空手而來吧?」
我旋身回到我的辦公桌,把木棍往桌上一放,彎身打開抽屜搜尋著……
「喂,你拿這麼大一根棍子,是想幹嘛?」燕京坐到我隔鄰的椅上,順手拿起那根木棍把玩。
「打狗棒。」我從滿抽屜的雜物裡找到一個牛奶玻璃空瓶,倒一點礦泉水,再把玫瑰花插進瓶中。「我們學校野狗多,不防著點,行嗎?」
「好可憐。」話是這麼說,但燕京臉上可沒有一絲絲同情,笑得可燦爛了。「嘗到被狗仔追逐的滋味啦?」
我懶懶地靠著椅背,不答話。燕京既然找到這兒來,想必是已經聽聞外頭的風風雨雨,專程來「慰問」我。
「喂,聽說有人一大早就在校門口表演親熱鏡頭?」
「親你個頭!」
「聽說是擁吻喔,真的假的?」
擁……吻?!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流言是怎麼傳的啊?」
燕京樂得哈哈大笑,「版本很多,你要聽我一一細數嗎?」
「謝了。不必。」「不要跟我客氣嘛。」燕京壞心地笑,「沒有擁吻嗎?那還好。我還以為自己錯過了精彩鏡頭,扼腕得要命呢。」
我歎了口氣。「燕京,你還想繼續當我的朋友嗎?」
「討厭,又恐嚇我。」燕京做出一副受驚的小兔子狀,嗲聲嗲氣。我打了一個大呵欠。
「喂喂!別這麼不耐煩嘛。」燕京說,「喔,我知道了,有了新歡就要拋棄舊愛呀?唉,女人喲……」
我抽了一張面紙用力擤鼻涕。
「為情傷風,為愛感冒。」燕京涼涼地自行加註解。
我又拉開拍展,拿出一盒針線丟給他。
「做啥?」燕京場了揚那盒針線,問。
「給你縫嘴巴用的。」
聞言,燕京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開懷,「才說兩句,你就要我封嘴?有鬼,真的有鬼!喂,聽說你昨晚沒回家?」
「你從哪兒聽說的?」」從哪兒聽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大家都知道。」燕京抿嘴詭笑,「知道你昨晚和石狩真在一起。」
「喔。」不意外。
「喔什麼?你形象都沒了,還這麼鎮定?」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能怎樣?」我說,「還是你期待我留下人言可畏』四字,然後去自殺?」
「唉,這樣講就傷感情了。」燕京椅子滑近我,摟著我的肩(為什麼我身邊的男人都愛對我摟肩扶腰呢?),低聲耳語:「昨晚,應該沒發生什麼事吧?」
「你覺得呢?」
「我覺得?」燕京咧嘴一笑,「……當然有。」
我給他一記白眼。「這是正常推論啊。石老大隨便跟哪一個女生在一起,出事的機率都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但,如果那個女生是你的話,出事機率絕對是百分百。我才不信你們兩個共處一夜卻什麼事也沒發。」
「你是什麼意思?」我冷著臉,皺眉,「你是指我很隨便?」
雖然我和石狩真之間的確有發生「一點事」,可是聽到燕京這樣講,我心裡還是很不舒服。他說得我好像是一個見到石狩真就會自動黏上去獻身的花癡似酌。什麼嘛!我開始慎重考慮要把燕京從我的好友名單中剔除。
「這個嘛……我先問你一個問題,」燕京說,「你和他現在到底算不算戀人?」
「不是。」我不假思索地答。今早醒來,我就很努力的想把昨晚那場夢忘掉;石狩真也沒說什麼(不過他眼裡的笑意很明顯就是了)。既然什麼都沒說,那當然就什麼也不是。我是這麼認為。有人規定親吻以後就得生死相許嗎?又不是童話!童話裡的吻象徵聖潔的永遠;二十一世紀的吻卻輕得沒有一絲重量。哼哼……我的心忽然酸了起來——因為我想到,如果吻代表責任,那石狩真需要對多少女孩負起責任呢?多得數不清吧……
「不是?」燕京打量著我的表情變化,「石老大聽到你這句話會哭吧?」
「燕京,閉上你的嘴。」
「哎呀,你不瞭解男人心啦!」
「我不是男人,當然不懂。」我說,「況且,你們這些雄性動物有心嗎?我看是沒心也沒腦子吧?你們雄性動物不是只靠下半身思考嗎?」
「呵呵!你的語氣很像深宮怨婦。」燕京眉開眼笑,「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說的『你們』好像專指石狩真嘛。」
「哼。」「而且,你說錯了。」燕京說,「雖然石老大確實常用下半身思考,但他還是有心的。」
「你又知道了?」我說,「你很瞭解他?」
「當然瞭解。」燕京歎了口氣,「石老大這三年來如此『照顧』我,我怎麼會不瞭解呢。」
「什麼?」我覺得燕京的話有奇怪的含意,「你在說什麼啊?」
「嘿。」燕京扮了個鬼臉,「既然你還不是他的女朋友,那我才不要告訴你哩。」
「不講就不講,稀罕啊!」我懶得深究燕京的弦外之音。
「你啊,」燕京拂了拂我額前的髮絲,「聰明面孔笨肚腸。」
「喂喂,你是來慰問我,還是來讓我病情加劇的?」
「好嘍,佛渡有緣人,你我無緣,我不渡你了,留待你自己去慢慢參悟天機吧。」我擺擺手,示意他可以滾了。
「最後一句、最後一句。」燕京比出一隻食指。「你自己好好保重身體。不管你和他究竟有沒有在一起,都別讓心理影響生理。我從來沒看過你這麼病懨懨。最好回家靜心休養,學校裡狗屎流言太多,你愈聽心情會愈差,,心情愈差,身體就愈好不了。」
「是啊,」我忍不住微笑,接著他的話講:「然後我就會一命嗚呼、香消玉殞,稱了大夥兒的心,讓寶玉哥哥娶了薛寶釵……
燕京一臉無可奈何,笑著搖頭,「你喔……」
夜幕低垂。我認命地站在學校附近的站牌下等公車。
雖然燕京善意勸告,我卻還是留在學校撐完一天。牛脾氣一旦發作,誰也拗不過我。總覺得一旦中途退揚,豈不讓好事者益發認定我心裡有鬼?我才不想讓三姑六婆過於洋洋得意。於是我一整天死守美術社社辦,禪修鍛煉自己對於痛苦的忍耐力。呃……不過有點令我不好意思的是,不知是感冒藥的藥效抑或是美術社實在太清幽的緣故,我,睡著了。等到甦醒時,窗外的天都黑了。真糟糕。
石狩真他們三個早就離開學校。聽說他們並沒在校內待多久,僅僅亮個相便走人。條子撲了個空。囂張任性的傢伙們。
我一個人在路燈下,形單影隻。
突然,一輛賓士緩緩在我面前停下。喔哦,我等的是公車,可不是賓士。不祥的預感。
果真,好的不靈壞的靈。車上先是下來了三位黑衣男子(其中一個是大貓),他們站在車們邊恭迎著(看到這兒,我已心裡有數)——千呼萬喚始出來——壓軸登場的(噹噹噹噹)正是石康維。情勢很明顯。人家是衝著我來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勞駕石狩真的爸兼義雲幫幫主親自出巡,小女子心裡真是過意不去。我暗自冷笑著,準備接招。
大貓神情肅穆,但眼神卻閃躲著我。哼,果然是帶人來砸場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大貓沒錯,我卻免不了覺得有些心酸,好像被背叛了。
石康維一身名貴的西裝,緊鎖著眉,流露一股威嚴的氣勢,站定在我面前,銳利鷹眼盯著我,冷冷地開口:「阿真呢?」
我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太過明顯的不屑神情。他以為他是誰啊?沒錯,他是我爸的幫主,但,不是我的幫主(我又不混黑道);他是石狩真的爸,但,不是我的爸,他憑什麼用質問家僕的口氣對我說話?
他是有資格耍威風,可是很抱歉,他找錯對象。我不吃這一套。「他是你兒子吧?」我譏刺。自己管不好兒子,卻跑來質問我這個非親非故的人。
「你……」石康維的鷹眼緊瞇了下,沒料到小女生竟敢不買他的帳。
「我怎麼樣?」我平靜地轉回臉,直視著他。
石康維眼裡閃過一絲凶光。我面不改色。站在石康維身後的大貓皺起眉對我播頭,暗示我不該再激怒石康維。我不領情,裝作沒看見。
我的個性就是這樣,跟一般女孩不同;正常女孩都喜歡親親抱抱小狗小貓,但一見蟑螂便尖叫逃竄;我卻對貓狗敬而遠之,但一見蟑螂便拿起拖鞋窮追猛打。理由是:貓狗牙尖爪利,我怎麼知道它們下一秒會不會撲上來傷害我呢?而蟑螂又沒牙齒,我才不怕呢。對我而言,石狩真像貓狗,石康維像蟑螂。女孩子們見到石狩真便擁上前去,拚命想討他歡心,我卻不敢靠他太近,他一走向我,我便轉身逃跑。女孩子們見到冷峻凶狠的石康維,應該會花容失色、唯唯諾諾,我卻冷眼以對,只有厭惡,沒有害怕。
我看穿了石康維不會對我怎樣。雖然名義上我爸是他的手下,但他自己應該心知肚明,我爸絕對有能力拉他下馬。我爸是不發威的老虎,一旦犯了我爸,我爸會準確地撕裂敵人咽喉;我是老爸的獨生女,惡狼也還活著,我若出了意外,老爸和惡狼可不會默不作聲。石康維不笨,自然懂得利害輕重。我也不笨,我也懂,所以我有恃無恐。
不論接下來局面如何演變,今天這場鬥法的勝負結果都早已注定。我同情石康維。
「昨天你不是找到阿真了嗎?」大貓跳出來緩和氣氛,企圖打圓場。「嗯。」我輕哼。
「那你怎麼不勸他回家?你不知道他的處境很危險嗎?」
「我勸他回家?我算哪根蔥哪根蒜?偉大的親情都不能感召他回家了,我哪有那麼大的能耐?」我的話裡夾槍帶棍。
石康維的臉色更加難看。「聽說昨夜阿真和你在一起?」
我想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石狩真父子感情不睦。自己疏於管教,兒子出了事,卻只會怪罪別人。聽石康維的口氣,彷彿是我引誘石狩真在外過夜似的。
「是又怎樣?」
「你……你跟阿真是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會一起在外面過夜?」石康維的語調裡洩出一絲鄙夷。我不禁肝火上升。石康維非常露骨地意指我和石狩真有不清不白的關係。老爸不太管束我,並不代表任家就沒有家教;任家女兒還不至於像個性飢渴的花癡見到男人便拖上床。我緊握著拳頭,氣得全身微微顫抖,「你放心吧,我和你兒子沒發生任何關係,你不必擔心我會纏著你兒子。你聽清楚,我和你兒子以前沒有關係、現在沒有、以後也不可能有,我和石狩真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背後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我回過身——石狩真在我身後約三公尺處停下腳步。他看著我,面禾表情。
我的心卻彷彿被人重重擊了一記,心口發麻發疼……
石狩真應該是特地折回學校來找我。石狩真聽見了我剛才說的話。石狩真被我的話刺傷。
我又再一次深深地傷了石狩真的心。我知道。
我緊咬著下唇。無語。
「阿真。」大貓喚。
石狩真僵了十多秒才出現動作反應。他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我身前,擋在我和石康維中間,對著他爸說:「你來找她做什麼?」
即使我傷了他,他依然護著我。我閉上眼睛,覺得眼眶發熱,又想哭了……是因為生病的人情緒特別脆弱嗎?
「你這兩天跑到哪兒去了?!」石康維被兒子這樣不客氣的對待,拉不下臉,口氣自然也火藥味十足。
現場硝煙四起,場面一觸即發。
「喲,怎麼這麼熱鬧?」老爸!我睜開眼看見老爸笑著從對街走過來。「在大馬路上開家庭聚會嗎?」老爸將我攬人懷裡。
石康維的臉益發鐵青,沉著臉不吭聲。他當然聽得出我爸言下的挖苦之意。「那你們父子倆慢慢聊,我們父女倆可要先走一步了。」臨走前,老爸拍拍石狩真的肩膀,有種盡在不言中的加油打氣意味。老爸就這麼瀟灑地帶著我退出石家父子的戰場。
老爸的車停在對街。車子發動後,我回頭看了一眼,正好隔著馬路與石狩真的視線遙遙相望。
我心一驚,倏地收回目光。目光可以收回,但說出口的話卻再也收不回。傷口無疑已經造成。
「你啊,真令人傷腦筋。」老爸左手平放著一包打開的藥,右手拿著一杯溫開水。
一回到家,老爸便催促我去洗個熱水澡。洗完澡。發現老爸已等在我的房間裡準備服侍我吃藥。
「有令人傷腦筋的老爸,當然就有令人傷腦筋的女兒。」我吃了藥,坐在床上捧著那杯溫開水緩緩啜飲著。
「又怪到老爸頭上?」老爸盤腿坐在我身後,拿著吹風機呼呼地替我吹乾頭髮,「沒良心。」
「沒良心的是你吧?」我說,「竟然把生病的女兒丟在家裡,自己一個人跑出去逍遙。」
「不行嗎?老爸這麼多年來含辛茹苦地拉拔你長大,難得出去玩一次,回來還要被你念。唉!」
還含辛茹苦哩。「老爸,你幾時含辛茹苦了?我怎麼都沒 「不行嗎?老爸這麼多年來含辛茹苦地拉拔你長大,難得出去玩一次,回來還要被你念。唉!」
還含辛茹苦哩。「老爸,你幾時含辛茹苦了?我怎麼都沒看見?」
「怎麼這樣講!」「本來就是。」我偏著頭睨了老爸一眼,「你自
己摸著良心想想看,這些年來究竟是你在養我,還是我在養你?」
飯是我煮的、菜是我燒的、衣服是我洗的、地是我掃的、垃圾是我倒的、用品是我買的、電器是我修的…嗯,這樣數一數,我才發現自己真是個全自動多功能的女兒,大小家務一手包辦,老爸根本什麼都沒做嘛。
這些年來,老爸過的是退休老人的生活,像只閒雲野鶴,清心寡慾不問世事。外面的江湖恩怨,他不想管;家裡的柴米油鹽,有女兒張羅;老爸只管坐享清福,簡直是溫室裡的花朵喲。
「愈長大愈不可愛,專跟老爸作對,害我想宣揚一下父威都不成。」老爸用梳子敲了一下我的頭,「好歹我也有一人分飾兩角,父代母職嘛。」」還不是自找的!」我哼。
普通家庭發生一人分飾兩角的情形,通常是因為少了一個人,可是我家裡那兩個大人都健在,而且沒有離異,之所以一人分飾兩角完全是自找的,沒事幹嘛分居兩地呢?沒事找事。
「噴,教訓起老爸來了?」老爸關掉吹風機;雙手各捏住我的一隻耳朵。
我頭朝後仰,向老爸吐舌頭扮鬼臉,老爸笑著把我的頭推回。
「我不在的這兩天,你有沒有什麼艷遇啊?」
我皺皺鼻子,歎了口氣,「爸,你實在很大膽喲。」
「有嗎?」
「沒有?」我一一數落老爸的罪狀,「是誰星期六晚上丟下我 一個人,自己跑去喝酒?是誰星期天沒回家,放我一個人在家裡發燒?是誰昨天晚上叫女兒留在別的男人家裡過夜?你還敢提什麼艷遇!」
「你還漏講了一個,是誰把你的手機號碼給了石狩真。」
「爸!你還敢講!」
其實我沒忘,只是刻意不想提起石狩真的名字。
「怎麼不敢?」
「爸,你知道你是司馬昭嗎?」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答對了。」我轉過身抱住老爸的腰,頭倚在老爸的胸膛前,「爸,不要亂點鴛鴦譜。我很累,沒有力氣應付石狩真。」
「說得這麼慘。」老爸用手指順著我的頭髮,「老爸也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看你的笑話,老爸是真的認為石狩真不錯。」
「爸,你才認識他多久?」我說。
「是沒有你久。」老爸說廣但是老爸看人不會看走眼。在江湖打滾久了,好壞一眼就能判斷。」
「爸,親愛的爸,」我說,「或許在你們江湖人眼裡,石狩真長得帥又夠膽識,是一塊好料,可是呢,你要不要聽我簡報一下他的風流艷史呀?」
「盈盈啊,你以後非處男不嫁嗎?」
「......」
「哪個人沒有過去呢?」
「如果每個男人的過去都像石狩真那麼輝煌的話,我寧可終身不嫁。」
「喚,我和你媽的腦筋都很靈活,為什麼會生下你這種死腦筋的女兒呢?」
「哼哼。」我好像才是家裡唯一一個腦筋正常的人吧?一對分居兩地長達十多年的夫婦,腦袋會有多好?我不像他們最好!
「好吧。我老實告訴你也無所謂,我之所以那麼欣賞石狩真是有原因的。」
「講。」我不認為老爸能說出什麼新鮮原因來。
「石狩愛婚禮那天,我跟他私底下談話時,我一開口就問他:你是不是暗戀我女兒?結果……」
「等一下!」我打斷老爸的話,驚愕地把頭抬起來定定地瞪著老爸,「爸,你瘋了嗎?你開玩笑的吧?」
哪有女孩子的父親一見到條件不錯的男孩,就劈頭問:「你暗戀我女兒嗎?」太可恥了!身為當事人,我簡直要羞窘得無地自容。啊啊啊!我不想活了。
「誰跟你開玩笑!」
「啊……」我撫著胸口,絕望地倒在床上,無力地問:「後來呢?」他二話不說就斬釘截鐵地回答:『是』。」老爸的聲音裡有濃濃的讚賞之意。
「不可能!」我愈想愈不對勁,「他在跟你惡作劇吧?爸,你怎麼那麼天真?」
對嘛,太扯了,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是「暗戀」,怎麼會說出口?說出來就不叫「暗戀」啦。我看石狩真應該是把老爸當成精神病患,隨口答答罷了。何況石狩真暗戀……我?笑話!
老爸一臉不滿,「天真?你在說你自己吧?盈盈啊,你怎麼會笨成這樣?人家喜歡你,你看不出來,老爸親自出馬去替你證實,你還懷疑?」
「誰要你替我證實!」我說,「反正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也改變不了他喜歡你的事實。事實就是事實。」」爸,你才是死腦筋。」我說,「他為什麼喜歡我?又為什麼要向你承認?他自尊心那麼強,怎麼會承認自己暗戀別人?不合邏輯嘛。」
雖然……石狩真吻了我,但我不相信那是愛。一個吻不能代表什麼。石狩真愛了每個被他吻過的女孩嗎?不可能。我覺得石狩真對我有興趣,只是基於一股征服的慾望。每個女生都愛他,唯獨我不;我總是站在離他遠遠的地方,所以我特別,所以他想 征服我。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一旦得到手就不值得珍惜,男人都這樣。於是我一直警惕自己,不能愛上石狩真。我怕心碎。今天晚上那番話傷了石狩真,但 我不後悔。遲早得讓他清楚我的想法,我不想和他談戀愛,今晚誤打誤撞讓他聽見那番話也好,一切到此為止。
「邏輯合得很。」老爸說,「因為他知道,如果他對我坦白的話,我會助他一臂之力,幫他追我女兒。」
「爸!」老爸還好意思講?我看咱們任家裡最缺乏家教的人非老爸莫屬!
「唉,你啊,」老爸戮了一下我的額頭,「人在福中不知福。現在不把握,當心日後遺憾一輩子。想知道他為什麼喜歡你,你不會自己去問他?」
「不要。」我抱著枕頭躺在床上。
「任性。」老爸也躺了下來,「盈盈啊……」
「怎樣?」我側著頭看他。
「你剛剛的話會不會太絕了點?」
我知道老爸指的是什麼。「你聽到了?」
「你講那麼大聲,想不聽見也難。」
「喔。」我說,「講都講了,你有意見?」
「很絕情。你傷了一個男人的心。」
「放心,很多女生排隊等著修補他的心。」
「不負責任。你刺傷的心當然得由你去補,怎麼把責任推給別人?」
「爸,你很煩。」我推著他,「你回你的房間啦。我是病人該多休息,你別在這吵我。」
「逃避。」
老爸起身幫我蓋好棉被,便乖乖聽令離開。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