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我過了中午才到校。
無巧不巧,我要把車停到學校附近的立體停車場,正好遇到欲駕車離開的棋子與風輕。我要上課,她們要蹺課。
“這麼巧?你怎麼現在才來?”會車時,駕駛座的風輕暫時停車,趴在窗口看我。
我也按下車窗。“早上去醫院掛號。”說話還帶著鼻音。
星期六晚上回家後就不太舒服,星期天老爸一整天不見人影(不曉得喝酒喝到哪兒去了),我沒人可撒嬌、沒車可代步,也懶得出門買藥,索性在家裡睡大覺,企圖以睡魔對抗病魔。今天一早醒來發現;經實驗證明,睡魔是打不過病魔的。昨天還只是咳嗽、流鼻水,今天甚至發起燒來。唯一的好消息是:雖然老爸依舊杳無蹤影,但車子倒是回來了(奇怪,難道BMW有自動認路跑回家的功能?)。
感冒病患不適合搭乘大眾運輸工具沿路散播病菌,我很識相地自己乖乖開車去看病。浪費一上午的青春掛號排長隊,下午還非常有良心地回學校。哎,我真是個自立自強又知書達禮的好孩子。
“生病啦?可憐的家伙。”風輕和一旁的棋子互望一眼,再轉頭看我。
也許是我多心,我覺得她們兩個似乎有些事沒告訴我。
“嗯。你們要蹺課啊?”
風輕又回頭看棋子,好像在等棋子下達某個指令。
棋子微徽一笑,“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生病的人最好回家休養。”
果然有事。棋子輕松的神情語態隱約透著古怪。
“如果生病的人堅持要上學,會怎樣?”
棋子歎了口氣,搖搖頭,意思仿佛是:即使華佗再世,遇見我這種病人膏肓又不吃藥的患者,也束手無策呀。
“算了,頭痛藥記得帶著。”棋子忽然進出這麼一句,接著快速念了一長串地址,也沒解釋,就瀟灑地說了聲:“自己保重。bye!”
然後,我還沒來得及發問,她和風輕就走了,留下我像個傻瓜似的愣在原地。
什麼跟什麼嘛!棋子剛才想表達的究竟是啥?她念的是某種江湖暗語嗎?還是新式腦筋急轉彎考題?
不懂,完全不懂。莫非我沒有意根?
確實不對勁。整個校園彌漫著輕躁浮動的氣氛,我一踏人校門就感應到不尋常。唉,不是好預兆。
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進教室。下午第一節課已經開始,全班亂成一片,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高談闊論,任課老師坐在教室門口面對走廊,不發一語,明顯是被氣到罷工。
我還沒踏進教室呢,駱青青人已沖到門口,連珠炮似地:“你怎麼現在才來?”
“我人不舒服,早上去看病。”
“那,你聽說了沒?”
“聽說什麼?還有,你可不可以讓個路?你擋在這兒,我要怎麼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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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教室太吵了,我們出去談。”駱青青自作主張地取下我肩上的書包,順手往窗邊的空位一扔,便拉著我離開。
“喂喂,那是我的書包耶!”我雖然被青青拖著走,仍不忘抗議。
“沒關系啦。”
不是你的,你當然沒關系!我心裡嘀咕著。干嘛扔我的書包像在丟垃圾似的?
青青拉著我來到一樓中庭花園,我往石椅上一坐:“現在可以說了吧?”
青青叉著腰,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早上有沒有看新聞?”
我搖搖頭。
“中午呢?”
“新聞到底有什麼好看的?”我略微不耐煩,“你就直說吧。”
“出車禍。”
還真是直接啊,“直”得讓我一點也聽不懂。
“青青,我是病人喔,沒有體力跟你玩腦力游戲,麻煩你詳細交代來龍去脈,OK?”
“OK。”青青打了個手勢,清清喉嚨:“今天清晨,一輛LO—TUS撞上濱海公路的山壁。”
“然後?”
“然後?!”青青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怪我反應遲鈍,“LOTUS啊,你以為紫色LOTUS隨處可見嗎?”
紫色蓮花……轟!我的腦袋一瞬間被炸成空白,喪失思考能力,只能真覺吶吶地吐出:“溫雪。”
“BINGO!”
一股涼意白頭頂竄下背脊,然後擴散全身。“車上只有溫雪一個人嗎?”不會的、不會的……
“不知道。”青青這次倒是答得干脆。
“為什麼會不知道?”我瞪著青青。
“因為警方到達時,現場根本沒半個人。”
“啊?”
“警察到了之後,只看見一輛很貴很貴的跑車撞在很硬很硬的山壁上,車裡沒有半具屍體,但是有幾個彈孑L和彈殼,以及駕駛座的一小灘血跡。OUVC!”
彈孔!y這麼說來,不是一件單純的車禍意外。
“人呢?”我焦急的問。
“問得好。現在全台灣都在問這個問題。”青青翻了個白眼,那輛車登記在溫雪父親名下,這樣,你應該知道這個問題有多令人關心了吧?”
喔,明白。我完全了解這一件新聞能被媒體炒得多驚天動和兩個女,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溫雪的爸。溫雪的父親向來以花邊新聞出名,溫雪的母親十年前就死了,父親沒有續弦,卻不代表心如止水。五年前,一個女明星為他自殺未遂;三年前,一個酒女在八卦雜志上指控他始亂終棄;二年前,另一個女明星傳出為他墮胎……最慘的是,溫雪的父親在一年前惹到一個精神狀況不佳的女人,從此以後,溫家的任何人只要出席公開場合,該名女子必在場外大吵大鬧,哀求媒體記者“主持公道”,搞得溫家顏面無光。溫雪的父親也因此被逐出溫家權力中心,外放大陸,名義上叫作“拓展大陸市場”。
這下子可好了。一輛登記在聲名狼藉的企業家名下的跑車,清晨在荒無人煙的濱海公路發生意外,有彈孔、有血,但是——人不見了!(懸疑推理劇嗎?)
“那現在最新消息究竟是怎樣?”
“上午十點溫家面對記者追問時,表示不予置評。警方截至中午為止,也沒有發布任何新消息。”
我撫著額角,試著理清整個匪夷所思的事件。
車究竟是不是溫雪開的?溫雪人呢?為什麼有子彈?血是怎麼回事?啊!
“石狩真那一掛?”
“哈!問到重點了。石狩真那一掛今天全部缺席,沒有人聯絡得到他們。”
我呻吟了下。
“四個人全都下落不明,變成協尋中的失蹤人口,情況詭異到極點。”青青嘟歎著。
“怎麼會這樣……”我六神無主地自言自語。
他們四個共乘一部車嗎?如果是的話,開車的是誰,受傷的又是誰?
他們四個昨晚一起行動嗎?如噪他們四個在一起,但分乘不同的車子,那就有可能是其他人接走了遭狙擊的同伴。為什麼不報警?
總不會是……四個人一起被挾持殺害了吧?
呸!烏鴉嘴!我愈想愈心慌。
“也許他們四個都被外星人綁架了。”青青聳聳肩。
我霍地站起身來。
青青嚇了一跳,“你干什麼?”
“回家。”我轉身離開。
“啊?你才剛來,就要走啦?”
“阿真人呢?”
“你問我?!”我拔高音量,簡直快氣炸了。
一整日的青春全部花在無意義的行為上頭;上午排了三小時的隊伍,為的是去看一位長相與醫術都不見得高明的“名醫”,結果到現在燒也沒退!下午一連打了N通電話找大貓,為的是查明石狩真的下落,結果打到夕陽西落,電話好不容易接通,話筒那端卻反而向我要人,我立時衍生一股砸爛手機的沖動。
“你也不知道?”大貓在電話那一頭哀叫。
“我怎麼會知道!”感冒的不舒服加上一肚子火,我把炮口朝向大貓:“人歸你看管,你把人看到弄丟,還反過來向我要?!”
“夠了喔,今天我已經被罵得夠慘了,現在連你也來插上一腳!”
我稍稍斂了火氣。“你那邊有什麼第一手消息嗎?”
想必大貓一整天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夠淒慘了,不忍心再對他多加苛責,不過我還是不太同情他。誰教大貓自己要和麻煩人物走那麼近呢?只要石狩真一出麻煩,大家便頭一個找大貓興師問罪,池魚之殃兼無妄之災。
“沒有什麼。”大貓的聲音透著疲累,“目前大概可以確定的是,事發當時他們四個是在一起沒錯。”
“可是人呢?人怎麼會平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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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平空消失。案發不久,有目擊者在濱海公路看見一輛載著四個年輕人的白色敞蓬車,後座似乎有一個人人受傷。
“誰受傷?”我一顆心吊得老高。
“哼,我也想知道受傷的是誰,可是我又不是目擊者。”
“他們到底去哪兒了?”我這個問題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為問了也是白問。
“你這個問題已經有人問過了。剛才在你之前,老大打了今天第九十六通電話問相同的問題。”大貓的聲音隱含崩潰前兆,“我也答了第九十六次相同的‘不知道’。你們到底想怎樣?”沒、沒。”我無意逼瘋一只貓。“不急、不急,你慢慢找,沒人怪你。”
“哼哼。”大貓的情緒略微平撫下來。“你現在人在家裡?”
“嗯。”我用鼻腔哼出濃重的鼻音。
“還待在家裡!你不會出來幫我嗎?!”
“我?”這只大貓未免太得寸進尺,“你聾了嗎?聽不出來我感冒?”
“噴,小事啦。”“小你個頭!”我不悅地說,“我和他們又不熟,
怎麼知道要去哪裡找他們……啊!”
我腦袋裡靈光乍現,一道訊息忽然浮出混沌的腦海。
“怎麼了?”大貓緊張地問。
我集中精神思考了一下。嗯……應該沒錯。
“沒什麼。”我決定了。“我現在就出去幫你找人。”
“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
“是啊,但是我不想告訴你。”我干脆利落地說。
這只貓欠教訓!誰叫他剛剛講那麼無情的話,就讓他繼續像只無頭蒼蠅四頭亂竄吧!而且,我和大貓也還有一筆帳未清(這家伙在石狩愛婚禮上是如何陷害我的,我可是記憶猶新哪)。新仇加舊恨,嘿嘿,大貓啊,您自個兒多珍重吧。
“喂喂喂!”
“bye。”我冷漠地切斷大貓的哀嚎。
找人要緊。
夜深了。我在半山腰的別墅區兜來轉去快一個小時,卻怎麼也找不到正確目標,漸感心浮氣躁。都怪棋子!
我足足浪費一下午的光陰去詢問石狩真的行蹤,最後才猛然發現答案早就在我手上。哎喲!下午遇到棋子那時,我沒問,棋子卻已給了解答。那一長串地址不正是指明石狩真的落腳處?手上握著答案找答案,我真是笨哪!
更笨的事還在後頭。當我解開那個根本不存在的謎題之後,立即循著棋子的指示出發,離開市區來到郊外,繞了半天卻找不到正確位置,因為我忘了詳細的門牌號碼。嗚……地址念那麼快干啥?棋子,都是你害的!
天黑夜涼,我干嘛要逗留在這種專給有錢人和孤魂野鬼住的荒山野嶺呢?自找罪受!又餓又累,感冒又沒好,我停下車,趴在方向盤上,禁不住委屈地落下淚來。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感覺一道刺眼的車燈迎面而來。我沒抬頭(依舊在為自己的倒霉遭遇遭遇自憐);接著是一連串的“感覺”——一輛車飛速擦身而過,隔了兩秒,車子緊急煞車,隔了兩秒,車子倒退回來,隔了一秒——
“你怎麼會在這裡?”一道熟悉的嗓音。
霍游雲!
我錯愕地抬起臉來,愣愣地向左轉。我的車身旁邊是一輛銀灰色豐田,駕駛座上是霍游雲,後座是羅妙和——石狩真!我錯愕地看著他們;他們錯愕地看著我。
“你怎麼了?”在我發愣的當兒,石狩真已下了車,來到我的車門旁,彎腰俯身看著我,眼裡滿是憂慮。
我怎麼了?我回過神來,右手無意識地撫上臉頰,觸到未干的淚痕,才恍然大悟。“沒什麼。”我的臉倏地發燙,連忙以抽取面紙擦眼淚的動作來掩飾羞窘。”你感冒了?”石狩真的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盯著我。
“嗯。”要命!在他的注視下,我幾乎手足無措。
一整天下來,總算有人主動關心我的身體不適。但,為什麼是他?”去看醫生了沒?”
我還沒開口,已有人不甘寂寞搶了話:“喂,你們兩個不要這麼旁若無人好不好?”霍游雲涼涼地揶揄著。
“這裡是公眾場所,你們這樣子……不太好吧?”羅妙也來湊熱鬧。
我又是一窘,尷尬得說不出話。
石狩真回頭冷冷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才又對我說:“你是專程來找我們的嗎?”
“嗯。”除了點頭,我還能怎樣?
“好。那阿真你先上車。”霍游雲發話指揮。
石狩真顯然明白霍游雲的意思,便對我交代:“你等一下就跟著我們的車子走。有話待會兒再談。”說完便回到銀灰色豐田上。
別無選擇。我聽話地掉轉車頭,跟著他們走;駛沒多遠,來到一棟歐式風格的洋房前,羅妙下車去開啟黑色鐵門,霍游雲將車駛入其內,我緊跟在後。別墅正門前的腹地很小,只有一條短短的碎石步道和左右各一小塊草地。霍游雲把車停在右邊草坪上,我只好人境隨俗將車停在左邊草坪(唉,可憐的小草)。
“這是誰的房子?”進屋時,我拉了拉霍游雲的衣角,悄聲問。
“本來是羅妙他外公蓋的,但房子還沒蓋好,他就死了。後來房子蓋好沒多久,羅妙的外婆也走了。現在房子是羅妙母親的。”霍游雲懷裡揣著一大袋雜物,一邊替我解惑,一邊吆喝走在前頭的石狩真:“阿真,你手上那兩包要放冰箱。”
“知道。”石狩真頭也不回地答。
走在最前面的羅妙正忙著打開屋裡各處電源開關。
走在最後面的我則順手關上門,好奇地打量這棟“凶宅”(按照霍游雲的說法)。
“來,坐這兒。”霍游雲把手上那袋雜貨往客廳長桌一放,便招呼我入座。“喏,請你吃乖乖。”他從袋裡掏出一包乖乖遞給我。
我看了一眼之後,又塞回給霍游雲,“我不喜歡五香,哉要吃奶油椰子。”然後,我選擇在他身邊落坐。
霍游雲啼笑皆非,“你還挑口味啊?”
“那,五香給我。”羅妙踅回客廳,在霍游雲對面坐下,接收了那包五香乖乖。
“你媽呢?”我問羅妙。屋裡冷清清,莫非羅妙的媽也被這屋子給克了?
“人在大陸。”羅妙攤在沙發上吃乖乖。
真好玩!原來大男生也還保有吃乖乖的童心呀,出乎我的意料。
“沒有奶油椰子。巧克力口味好不好?”霍游雲在袋中搜了老半天,才亮出一包巧克力乖乖。
“好吧,我將就將就。”
“難伺候。”霍游雲笑著往我頭上敲了一記。
“喂,你到底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太神奇了吧?”羅妙問。
“高人指點。”我蜷縮在沙發,一邊答話,一邊努力打開乖乖的包裝袋。
懸在心上的大石頭落地後,心情格外輕松。外界傳言生死未卜的四個人,我已經找到其中三個(都還生龍活虎的活著),而且照這種情形看來,至今未露面的那一個應該也無大礙(否則他們哪有心情在這兒和我吃乖乖?)
“哪個高人?”霍游雲饒富興趣。
“重點不是這個吧?”我歪著頭斜睨霍游雲,“重點是,你們為什麼要跑到這裡來?”
霍游雲本欲開口,頓了一下,卻又閉上嘴,眼睛看著我身後的某一點,嘴角彎了起來。
我疑惑地回過頭。
石狩真從廚房走了出來,手上端了一大杯溫開水。“給你。”
“哦,謝謝。”我慌亂地接下水杯,眼睛不敢看他。
“溫開水喲。”霍游雲用無比羨慕的口吻道,仿佛我這杯溫開水價值連城似的。
“當心被揍。”羅妙好意警告。
石狩真坐到羅妙身旁,也就是我的正對面。不過大概是怕我尷尬,他倒是沒再專注地盯著我看。
“你們知不知道現在全世界都在找你們?”我啜飲著溫開水。
“喔。”霍游雲掏掏耳朵,作思考狀,“好像有聽說過 “就讓他們找吧。”羅妙滿不在乎。
我歎了口氣,“你們跟家裡聯絡過了沒?不怕家人擔心嗎?”
“無所謂。”霍游雲伸手掠食我的乖乖,“羅妙家只剩舅舅還‘根留台灣’;他舅舅就住在隔壁。”霍游雲指了指隔壁那棟房子。
羅妙接著說:“我們也通知過溫雪的姐姐。”
“是‘你’通知了溫雪的姐姐。”霍游雲噯昧地笑著,轉頭向我補充道:“溫姐姐可是羅妙的最愛。”
“啊?”我聽得目瞪口呆。
“不過呢,反正他是追不到的啦。”霍游雲又說。
“多嘴!”羅妙脹紅了臉,惱羞成怒。
“嘖嘖,純情少男。”霍游雲下了評語。
“那你呢?”我深怕再這樣下去,霍游雲會血濺當場。“霍,你家裡還有南宮倚門盼吧?”
“啁!”霍游雲慘叫,“你干嘛又扯到她?”
“說得好。”羅妙十分贊賞我的見義勇為。
我忍著笑,“你通知家裡了沒?”
“通知了、通知了。”霍游雲痛不欲生地把臉埋在手掌間,只求我別再追問。惹來羅妙一陣訕笑。
好吧。我看看情形,該面對的終究得面對。
“大貓找你找得很辛苦。”我對石狩真說。
石狩真微扯嘴角,沒答話。
“嘿,不止吧?”霍游雲一下子又恢復了精神,“何止大貓辛苦,我看你也找得很辛苦嘛。”
我把霍游雲的話當狗吠,不理會,又對石狩真說:“不向家裡
報個平安嗎?” 石狩真看著我,一字一句:“有些事你永遠也不會懂。”
在一旁的羅妙猛點頭,似是對石狩真的話心有戚戚焉。
模模糊糊,我抓不定他話裡的真意,總覺得石狩真剛才的話有雙關語含義,但我猜不出。
“你不說,她怎麼會懂?”霍游雲冷靜的說。
現場氣氛僵凝了一下。末了,石狩真一聳肩,向後靠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他顯然並不打算讓我懂。
我仿佛聽見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是誰在歎息?羅妙或霍游雲?石狩真?還是……我?
不懂。果然有些事是我永遠也不會懂的。
“唉,太沉重了吧?”霍游雲故作輕松,企圖重新炒熱氣氛。
我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溫雪呢?”
“喔,在醫院啊。”
“在哪個醫院廠
“你剛剛上山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山腳下那間‘海氏綜合醫院’?”
“就是那裡?”
“對。”霍游雲說。
我想了一想,覺得不太對。“醫院不會通知警方嗎?”
“不會。”羅妙說,“因為那間醫院的副院長是我舅媽。”
“‘海氏’是羅妙舅媽家的家族事業。”霍游雲補充說明。
“原來如此。”
“還不只如此。”霍游雲說:“中午條子查到醫院來,還差點讓醫院警衛‘請’出門。羅妙舅媽超悍的,矢口否認到底,條子也拿她沒辦
法。”
我覺得很奇怪。“讓條子找到你們的話,又會怎樣?你們是受害人,干嘛躲警察?”
“受害人喔……”霍游雲輕撫下巴,“喂,妙,我們是受害人嗎?”
“可能有點難以界定。”羅妙詭異一笑。
今天狙擊他們的那些人該不會已經反過來被他們給干掉了吧?我想。
“今天清晨在濱海公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石狩真忽然張開眼睛,坐直身子,道:“沒事。”
騙人!分明是不想讓我知道。
“對啦,沒什麼事。”霍游雲順著石狩真的話:“是條子自己雞婆又噦嗦,才把事情鬧大的。”
“你們當我是三歲小孩?” 子彈都已經出現了,還說沒事!
“冤枉啊,我們哪有把你當成小孩?”霍游雲邪惡地瞄了我的胸部一眼,“我一直都看得出你長大了……唉喲!”
我不容氣地狠捶了他背部一記。
“別玩了。”羅妙拍拍那包已經被他吃光的乖乖空包裝袋,滿懷希望的看著我,“在場唯一的女性,你應該會做菜吧?我肚子好餓。”
“說的也是。”霍游雲也摸摸肚皮,“你去做點東西來吃吧。”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
“沒錯,就是你。”羅妙和霍游雲異口同聲。
我下意識地看向石狩真,正巧迎上他的一臉笑。唉,我認命了。
“你們要吃什麼?”
“嘖!真是想不到。”霍游雲低頭吃了一口面之後,抬起頭來突然這麼向我說。
“什麼想不到?”我問
“原來你煮的面真的能吃。”
一罐胡椒騰空飛起,霍游雲眼明手快地接住胡椒飛彈,逃過額頭腫包或鼻梁歪斜的惡運。
“活該!”羅妙在一旁邊吃面邊幸災樂禍。
霍游雲、我、羅妙正在廚房的櫻桃木餐桌上,吃我五分鍾前剛煮好的蕃茄牛肉面(別太驚訝,不過是用蕃茄罐頭、牛肉罐頭、高湯罐頭、面條、高麗菜和紅蘿卜煮出的速成面,並不是精燉細熬的大師級功夫萊,沒什麼大不了)。
剛剛我在煮面時,他們三個大男生就先回房洗澡更衣。等我煮好了,霍游雲和羅妙也正好下樓來。只剩石狩真不見人影。
“真是凶悍,開個玩笑都不行?”霍游雲說,“那就這樣吧,感謝主、感謝發明罐頭的人、感謝任聆我小姐的父親,阿門。”
“為什麼?”羅妙滿頭霧水。
“因為主創造天地萬物.小聆同學爸爸創造了小聆、某人創造了罐頭,所以我們今天才有這碗面可吃。”
“去你的!”聽了半天,羅妙終於發現自己被唬了。“瞎掰唬爛王。”
霍游雲不在意地笑了笑,繼續低頭吃面。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啊?”我對霍游雲說:“形象全毀嘍。”
“沒關系,為了你,我可以不要形象。”
“惡。”羅妙發聲。
接著,好一段時間,我們三人都安靜專心吃面。
“…”-喂,”我想到一個問題,“溫雪傷勢要不要緊?”
“沒事啦,他只不過傷到這裡,”霍游雲指著自己脖子和肩膀的交界處,說:“擦破皮而已。既沒傷到重要器官,也沒傷到動脈。”
“我舅媽說他用不了三天就能出院。”羅妙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哎呀,過程太驚險刺激,又有血腥鏡頭,兒童不宜。”霍游雲隨口敷衍。
看樣子,不論我怎麼嚴刑拷打,他們都不會告訴我真相。算了。
“那你們明天會去學校嗎?還是要等溫雪痊愈再一起亮相?”
“明天就會去上學。”霍游雲說:“不然大家真要以為我們四個都掛了。”
“條子會到學校找人吧?你們不是不想見條子?”
“找就找,”羅妙說:“我們一口咬定不知情,條子又能怎樣?”
“等溫雪出院,條子若是問他為何不報警、不露面,溫雪大可以說當時急著逃命顧不得報警、事後不露面是為了怕凶手再次狙殺。”霍游雲有條不紊地說,“就像你說的,溫雪是被害者。警方若問他為何被狙擊,溫雪可以反問:追查意外發生的原因應該是警方份內的工作吧?”
我一時啞口無言,過了片刻,才忍不住諷刺道;“你們對於如何應付條子很有一套嘛,可以考慮出書呀。”
經驗豐實。這一群家伙平常惹是生非慣了,對於反制警察已臻爐火純青的境界。難怪他們在警局可以不留任何案底紀錄。 “好主意,我們很樂意接受你的建議。”明知我在挖苦他,霍游雲依舊面不改色地道。
“哼。”我說。吃完一碗面,看看腕表,發現已經十一點多,“啊,我該回家了。”
“不要走,今晚就留在這裡吧。”
姍姍來遲的石狩真終於出現。
“嘿。”羅妙發出一聲短促的怪叫。
“天色太晚,你一個女孩子單獨開車下山回市區太危險了。”石狩真坐到餐桌的空位上。
“待在這裡才比較危險吧?”霍游雲低聲加了一句。
石狩真不為所動,“你爸也覺得你明天早上再下山比較好。”
“我爸?”終於輪到我開口了。
失蹤兩天的老爸幾時重現江湖的?怎麼我這個做女兒的竟毫不知情?
“我剛剛和任叔叔通過電話,他親口說的。”石狩真接過霍游雲幫他盛的面,給我一個笑容,“不信的話,你現在可以再親自打電話問他一次。”
奇怪,我這個女兒兩天沒有老爸的音訊,石狩真卻可以和老爸保持聯系?等一下!電話?!
“你怎麼知道我家的電話?”我驚愕地問。
“我不是打你家的電話,我打的是你爸的手機。”石狩真鎮定 自若地一邊吃面一邊回答。
“你怎麼知道我爸的手機號碼?”
“我姐婚禮那天,你爸給的。”
“我爸為什麼會把他的手機號碼給你?”
石狩真聳聳肩,說:“不只他的手機,他連你的手機號碼也主動一並給了我。”
“啊?!”我震驚得無法言語。
在一旁聽我和石狩真對話的霍游雲和羅妙則是快笑到不行;羅妙差點噴出一嘴面條,不停拍桌狂笑;霍游雲頻頻用餐巾紙擦拭笑溢出眼角的淚。
天啊!我好崇拜你爸。”羅妙邊笑邊說。
“會出賣你的人往往就是你最親近的人。”霍游雲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有感而發。
石狩真難得好心情,笑得像個純真的孩子。
我卻是又氣又窘,簡直想馬上殺回家去把老爸給剁了!老爸搞什麼鬼?老番癲!他自己的手機號碼要給石狩真我沒意見,但為什麼未經我同意就徑自把我的手機號碼也給了他?討厭討厭討厭!
“好啦,那你就在這待一晚吧。”霍游雲擠眉弄眼,“這裡房間很多,你放心,而且今晚不是月圓,狼人不會變身。”
羅妙聞言,又是一陣狂笑。
我很確定他們是故意整我。既然說房間很多,那又為何安排我住石狩真隔壁呢?沒安好心眼。
既然誤人賊窟,我唯有認了。不過我不擔心會有什麼“突發狀況”。不知怎地,我對石狩真的人格信心指數大增。也許受上周六晚上的影響,也許是今天晚上他的溫柔,讓我對他的印象小小改觀。他似乎沒那麼壞(唉,危險的想法,我知道)。
“……好了,還滿意吧?”霍游雲幫我張羅好枕頭被褥之後,向我邀功道。
“嗯嗯嗯。”我一邊擤鼻涕,一邊胡亂點頭敷衍,“大功告成,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哎呀呀,感冒症狀沒有絲毫減輕。慘的是,我發現自己又做了蠢事——藥放在家裡忘了帶出來。天字第一號大蠢蛋!早上排那麼久的隊去看病,看完醫生拿了藥,結果現在一天都快過完了,我的藥卻連一包都尚未人口,難怪病不會好。
“喂,別急著趕人嘛。”霍游雲摟著我的肩,一副哥倆好模樣。”我有小秘密要告訴你喔。”
“什麼小秘密?”怪惡心的。我懶得提醒霍游雲和我保持距離,萬一他被我的感冒病毒傳染,算他活該。
“你知不知道,溫雪受傷;罪魁禍首是你?”
“我?”栽贓也不是這等栽法!我等著霍游雲解釋。“是啊,”霍游雲說,“我們是在濱海公路發生意外,但我們為什麼會在濱海公路上?因為阿真心情不好,我們陪他去散心;那阿真心情為什麼不好?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我怎麼會知道!”怎麼又扯到石狩真!
“你不知道?”霍游雲說:“那我問你,上星期六他姐姐的婚宴上,你和他碰了面,他也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對不對?”
“對。”我不甘願地答。什麼真實身份嘛,我又不是諜報工作人員!
“他就是因為這樣才心情不好。星期天我去找他,他見到我的第一句就是‘你早就知道她是誰?’好吧,我想他指的‘她’就是你,所以我老實答了:對,我早就知道。’結果你知道當時他臉上的表情有多難過嗎?”
“有什麼好難過的?”我嘴巴仍逞強著,其實心裡最柔軟的部位早就被霍的話給刺了一下。
“假如你一直很喜歡一個男孩子,可是那個男孩卻拼命躲著你,直到有一天你赫然發現心儀的男孩就住你家隔壁,近在咫尺,你卻從沒發覺,只因為他不想讓你知道。這樣,你不會難過嗎?”
“……”我說:“你的假設的前提錯了,石狩真並沒有‘一直很喜歡’我。”
“笨蛋!錯的是你。”霍游雲啐道。“是你的假設前提錯了。你一直假設阿真是個人面獸心的大壞蛋,所以你每次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不給他任何機會。”一針見血。
我愣了一下。是這樣嗎?好,也許我的假設前提真的錯了,我不該把小時候先人為主的壞印象當成標簽貼在長大的石狩真身上,但我不太能接受霍的另一個說法。
石狩真喜歡我?騙人!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學校美女如雲,他沒道理反而看上不夠出色的我。再說,假如他真如霍所說的從以前就喜歡我,那麼這些年來,他身邊的女伴為何一個換過一個?心裡想著一個,懷裡抱著的又是另外一個,這在男生眼裡稀松平常,但我無法接受這樣的愛情一如果石狩真真的喜歡我的話。
“哎呀,你別胡扯了,我不想聽。”我走到門邊看著霍游雲,明顯對他下達逐客令。
“好、好。”霍游雲無奈地說:“那我再告訴你最後一件事。今 天發生意外之後,阿真很自責,幾乎都不開口說話,直到你出現,他才面露喜色。你應該也發現剛剛他的心情變得很好吧?都是因為你。”
我不發一語,將霍推出門外,合上門板。杜絕霍再用“邪言異說”蠱惑我。
生病加上忙了一天,我應當很累。事實上,我確實很累沒錯, 但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也許是認床吧。
本來只是想到落地窗前透透氣,眼睛余光卻意外發現隔壁陽台上也有一個失眠男人。
石狩真坐在籐椅上看著夜空。天空沒有月亮,星星卻不少。應該是因為半山腰光害較少,所以看得見較多星星,星星也比較亮。
他一個人坐在那裡,側影看起來很落寞,有一種沉靜蕭索的氣息,很像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文藝青年(不過我想在這種時刻、地點,不論誰坐在那兒都會很像吧?)。他這個樣子完完全全迥異於以前我所認知的石狩真,那個在我眼裡只會好斗逞勇和玩弄女人心的浪子。
我無法解釋自己接下來的行為,只能說是鬼迷心竅吧,因為我竟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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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著?”我倚在欄桿上看星星,不敢看他。
我一定是瘋了。我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明日下、山後一定得上精神科求診。
還好兩個房間的陽台並不相連,我無須擔心自己的一時沖 動會搶救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
“啊……你……”石狩真的語氣驚喜中混合了困惑。“生病了,不要在陽台上吹風。”
想不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如此溫柔。我的臉又熱燙了起來,跟感冒發燒無關。他話裡赤裸裸的關懷令我心悸。這個人……應該不是石狩真吧?我想他可能只是一個石狩真的復制人吧,一個基因、長相和石狩真完全相同,但行為和思考模式卻大相徑庭的復制人。科學家說復制人的缺點就在於軀體相同,思想卻可能完全不同。這項“缺點”發生在這個“長得像石狩真的復制人”身上卻變成了優點。他好溫柔,一點都不像那個恣意妄為的石狩真。好棒的復制人。
哦…”-我想我真的快瘋了。
“我不覺得冷。”我雙手撫著發燙的臉頰。事實上,我現在覺得很熱。
“來,拿去穿上。”
我回身一看,石狩真脫下身上的外套,隔著不相連的陽台,把他的黑色外套遞到我的陽台欄桿上。
我怔忡躊躇,思考。
目前這種情形只有兩種可能:一,他真的是復制人;二,我在做夢。我無法判斷何者為真。或許二者皆為真也說不定。
管他的,反正情況已不真實到了極點,索性就讓事情繼續夢幻下去。我取了他的外套穿上,暖暖的,他的體溫正包圍覆蓋著我的身體。
“謝謝。”我一改平時畏縮的態度,看著石狩真的眼睛說。既然是在做夢,那麼明天醒來我就會發現一切都是泡沫幻影。大膽一點又何妨,夢醒將不留痕跡。
石狩真先是有點吃驚,訝異於我的態度轉變;隨後便露出一種類似欣慰的笑容,“不客氣。”
我和他便面對面地站在各自的陽台欄桿前聊天;兩個房間的陽台相距僅一臂之遙,其實很近。
“你不是很怕我嗎?”石狩真自嘲地說。
我低著頭,手指在欄桿上調皮地彈跳躍動,微微地搖搖頭作為回答。一切都是夢啊,一個在夢裡對我殷勤體貼的男人有什麼可怕的?
“你今天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棋子告訴我的。”
“棋子?”
“對啁。她先是告訴我你有麻煩,後來又給了我一個地址,我就找到這裡來啦。”我抬起臉,對著他綻出一抹笑。
石狩真眼裡進現亮彩,像是乍然見到令他驚艷心動的事物,忘了言語。
我畢竟還是女孩子。雖然這是夢,但是一個夢裡的男人用動情的眼神凝視著我,我不可能沒有感覺。怦然心動。只好轉過身,背靠在欄桿上,眼不見為淨。
一陣沉默。
“你有撥電話回家嗎?”我轉移話題。
“沒有。”
“你爸爸會擔心。”
哦,好像不對,復制人的“爸爸”應該是科學家吧?
“不要談他,好不好?”石狩真的聲音降低了些許溫度。
好吧,不談就不談。不知可憐的大貓現在可否歇息了?苦命貓,我救不了你,別怨我。
石狩真與他父親的關系似乎比我想像中更糟。
唉,人家的家務事,我最好別插手。
我覺得有點無聊,便坐在欄桿上,依舊背著對石狩真,雙手向後抓著欄桿支撐重心,雙腳則懸空晃來蕩去。
“……你爸為什麼幫你取小名‘盈盈’?”石狩真突然問。
“哦,這個啊。”我側轉身子,看著石狩真,“你看過‘笑傲江湖’吧?”
“任盈盈?”石狩真機智反應不錯。
“聰明!”我說,“我爸有失心瘋,他最愛令狐沖。他想既然生不出個令狐沖來,不如就生個任盈盈,將來自然會有個令狐沖當他女婿。”
“那你找到你的令狐沖了嗎?”
“我……啊!”不知道是因為腳晃得太厲害或側轉身子造成重心不平衡,總之,我的手一滑,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後墜——
結果,下一秒鍾,我的上半身已被石狩真安穩地緊摟在懷裡,止住跌勢,虛驚一場,但我也因此陷入一種詭異的處境中,下半身雙腳還勾住自己房間的陽台欄桿,上半身卻橫越兩個陽台的間距,半仰躺在石狩真的臂彎。
我們的姿勢太親密了。從我的角度只能看見繁星點點的墨藍色夜空和石狩真黑亮的眸心。石狩真一眨不眨地注視我,我的耳畔聽見彼此的呼喚心跳。
“怎麼辦?不要這樣看我。”我閉上眼睛,喃喃說道。緊接著,石狩真的吻毫無意外地落下,燙貼在我的唇上。
這是個極甜蜜而奇異的吻。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依然記憶深刻,記得我和石狩真第一次兩情相悅的親吻,是發生在別人的洋房的陽台半空中,以一種奇特詭異的姿勢完成。
不像三年前那個粗暴激烈的吻。今天的吻綿長緩柔,唇舌纏綿之際,我忘了思考也無法思考事情為何會演變至此,感官被石狩真完全占領,我只能感覺到石狩真。
直至石狩真戀戀不捨地離開我的唇。熱吻的魔力漸消,我才恢復神智。
我撐起身子,在石狩真的協助下,回到自己房間的陽台上。安全落地之後,我脫下身上的外套遞還給石狩真。
我認為這場夢該結束了。我們最好各自回房睡覺,不然,再這樣下去,恐怕會變成一場春夢。
“晚安。”我說。
“晚安。”石狩真接回外套,他的眼裡滿是愛戀欲望,唇角漾著笑。
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匆匆轉身回房。
因為太過美好而缺了真實感,這是夢吧?注定醒來一場空的夢。也許明天一覺醒來,我會發現他又是原來那個囂張跋扈的石狩真。
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