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已經被那些手完全固定住了雙腿,一動也不能動了。但是他倒很鎮定,望著逃得遠遠的下屬們用領導性的語氣道:「這到底是誰幹的?要是讓我查出來究竟是誰的惡作劇,我絕對不會輕饒他!」
溫樂灃無力地低頭。為什麼這個人認準了什麼就是什麼?這已經不是「證據」擺在面前了,而是活生生——也許不該說「活生生」?——的「事實」就抓著他的褲子,他居然還能繼續自我欺騙下去。
下屬們沒人敢回答,大家只在考慮逃走事宜,才不在乎他的懲罰條款。
槐樹下,一個黑色的女人頭顱從土地中鑽了出來。那顆頭上有著長長的黑髮,就像溫樂灃在夢中見到的那些可怕水草,在頭顱下浮現出來的是一雙細白圓潤的肩,之後長而優美的手臂,飽滿秀美的胸,盈盈一握的細腰,完美得像藝術品一樣的雙腿。
那是個只有二十多歲的女孩,美麗得光彩照人。
但她只有一隻手。
只有一隻右手。左手齊腕的地方就斷了。
「鬼呀——」有人鬼叫一聲,跳上車拚命打火,其他人也慘叫著紛紛跳上汽車,但不管他怎麼打火,汽車就是沒辦法啟動。就像所有白爛的恐怖片一樣,重要的東西總是壞在最重要的時候。
赤裸的女人——不,那是個女孩——站了起來,擋在臉前的長長黑髮向兩邊分開,露出下面小小的、精巧的臉。
「老師……老師……」她透明的身影緩緩走向王先生,表情似乎有些茫然,「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我明明這麼漂亮……」
「果然是外遇?」溫樂源低聲說。
溫樂灃聳肩。總覺得似乎不對……但這種情況又怎麼解釋?
擠在車裡想逃又逃不走的人中有人忽然指著那女孩叫了起來:「啊!薛文竹!她真的死了!真的變成鬼了!哇——我們死定了!救命啊——」
聽到薛文竹的名字,所有人都齊聲慘號起來,汽車被他們的慘號扎得左右搖晃,好像快爆了。
「薛文竹?那是誰?」溫樂源問。
溫樂灃搖頭表示不知道。
溫樂源嘖了一聲,轉身大步走到汽車跟前,一把拉開門,將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男人拖了下來。那男人像殺雞一樣慘叫,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掙扎掙扎意思意思罷了。
「薛文竹是誰?」溫樂源叼著煙,慘淡的月光和槐樹下的工作用燈光從後面照來,把他照得滿臉橫肉一臉凶殘,眼睛似乎還閃著綠光(這是幻覺)。
本來就有一個鬼,現在又多一個,那男人真想就這麼昏過去算了,但閉了幾次眼睛也沒用,只有掩著自己顫抖的小心肝回答:「薛……薛文竹是王老師的一個模特……模特……」
「模特?他們有外遇嗎?」
「沒……沒有!不可能有!王老師甚至沒讓她做他上次攝影的主角啊!」
「沒讓她做攝影主角……?」
「他說他決不可能拍她那樣的人,那之後就……她就沒有再來過雜誌社,聽說她自殺了,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溫樂源和溫樂灃忽然想起了男化妝師在白天說過的那個雪什麼竹的女孩,難道就是這個薛文竹?
「為什麼……老師……我不夠漂亮嗎?」薛文竹慢慢地走向王先生,雙手前伸,像要掐死他,「我不夠有氣質嗎?為什麼不用我……為什麼把我刷下來……為什麼……」
王先生的鎮定讓其他人簡直無法相信,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他的聲音居然還是波瀾不驚。
「我說過了,你不是我會拍的那種風格,我不可能用你。」
「我才不信!」女孩尖叫,右手抓住他的脖子,用力地抓,幾乎要抓出血來,「你用的那個女人甚至沒有我漂亮!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漂亮不是一切。」王先生冷靜回答。
溫樂灃心動了一下,忽然將視線轉向那棵老槐樹,心中有點怪異的感覺。
「她幹嗎一定要讓他拍?」溫樂源奇怪地問仍然在自己手裡掙扎的人,「她找個更好的攝影師把她拍得漂漂亮亮的把這老頭氣死不就完了?幹嗎一定要他?」
那人用彷彿看到他脖子上又長出一顆腦袋的表情看著他,連害怕也忘了:「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王老師是攝影界的大腕!只要他拍出來的人和景物沒有不打動人心的,只要是他參加的攝影大賽沒有不拿第一的!找別人?能拍出那種好像妖精一樣漂亮的效果嗎?有他那麼深的內涵嗎?」
妖精?溫樂源想一想,王先生拿的那些照片也就是普通漂亮嘛……這些人眼睛有問題嗎?——他沒想過,只是自己的審美觀有問題而已。
爬在王先生身上的其中一隻左手回到了女孩的手腕上,其他的左手變成了灰塵,啪啦啪啦落在地上。
「漂亮不是一切!那我缺少什麼!」她緊抓著他的脖子尖叫,指甲扣進了他的皮膚裡,「美貌!知識!氣質!聰明才智!我哪裡不好!我哪裡不好!我哪裡不好!」
王先生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是痛還是不贊同她的話。
「你說你漂亮,我看過那麼多美人,沒有覺得你特別漂亮。你說你有知識,只因為遇到了一點小挫折就去死,碩士畢業又如何?你說你有氣質,在這裡像瘋子一樣追問就是你的氣質?你說你有聰明才智——笑話!七竅玲瓏心的姑娘多了,我為什麼一定要用你?」
女孩臉上滿滿地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大概沒有想到,自己那麼自信那麼自得的優點在這位攝影大師的面前竟會一文不值。她透明的身軀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波動,像被風吹過一樣,異常不穩定。
溫樂灃看看那棵槐樹,抬腳向它走去。
「我有一個非常想拍的女人。」王先生淡淡地說,「她非常美麗,無論從外表還是內心都是,美得讓我自慚形穢。我想把她的影像留在世間,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絕無僅有的美麗,可是我拍不到她,我不能拍。她也曾一度要求我為她拍照,但我卻不敢,直到她去世,我也沒能留一張她的照片。你明白嗎?」
「不明白!」女孩叫,「你想拍就去拍啊!和我有什麼關係!」
王先生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看著那棵槐樹繼續說道:「我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拍到這世間最美麗的人,可是我錯過了。我也夢想和一個最美麗的女人相守到老,可是我失去了。於是我對自己說,我決不能再放過可能得到美麗的機會,不會再錯過任何的美麗。」
女孩呆呆地聽著,好像明白了什麼。
「你明白嗎?」王先生憐憫地說,「如果只以外貌而論,你的確是少見的美人,但我要的不只是外表美麗而已,我要的是從內而外的完美。我看的人太多了,只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堅強的姑娘,你從小到大都是一帆風順,沒有摔倒過,沒有受過挫折,性格的柔韌度很差,一點委屈就受不了。這樣拍出來的你決不是完美的作品。你不是最美麗的,也不是我的首選,所以我那時候不會用你,今後就算再有機會,我也不可能用你。你對我來說,不是錯過之後就不會再有的東西。」
女孩的眼淚像河流一樣嘩啦啦地流下來,打濕了她的頭髮。
「你……好……好過分!太過分了!」她哭著,忽然向前猛推,將王先生推倒在地,自己騎在他身上,掄圓了手臂左右開弓猛抽他的耳光,「你懂什麼!你懂什麼!居然這麼說我!你知道我為了外表的美麗經過了多少艱苦的努力嗎?你知道我為了內在的學習付出了多少汗水嗎!我的夢想就是成為模特!成為你這個能把一個普通女人拍成女神的攝影師的模特!可是你卻把我的自尊在大庭廣眾之中丟在腳下使勁地踩!現在又要這麼做,你覺得心安理得嗎!我也有臉面!我不是無恥的女人!我崇拜你!可是你回應了我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說一句就抽他一巴掌,大家可以透過她的身體看到王先生逐漸腫起來的臉。
溫樂源放開了手中的人,攤手:「看來這個王先生還真是罪有應得。」
「這話不對,」被他放開的那個人已經忘記了正在打他們老師的是個女鬼,反而很認真地向溫樂源分辯,「其實他那天最滿意的就是她,只是他不能確定她性格方面的問題。所以他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但他那樣做只是在試驗她,如果她能進行堅強有效反擊的話他就算跪下請求她原諒也要把她留住,但是她卻跑了……」
「哦……」溫樂源好像明白了一點點,用手指摸著下巴,眼睛溜向了老槐樹那邊,「似乎真的明白了……」
溫樂源走到老槐樹旁,一隻手撫摸上了粗糙的樹皮。
「我就說奇怪,一隻左手能幹什麼……」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意,「你到底想幹什麼?」
老槐樹簌簌抖動起來,樹幹上浮現出一隻眼睛,一道精光閃過,眼睛又復消失,看不出半點痕跡。
「不想說啊?有難言之隱嗎?」
老槐樹沒有反應,那隻眼睛也沒有再出現。
溫樂源走到了他的身後,伸著頭看那棵樹:「怎麼?罪魁禍首是這個啊?」
「是啊。」
「沒惡意嘛。」
「沒惡意就不能做這種事嗎?」溫樂灃拍拍自己肩膀道,「推我一下,我要強佔地盤了。」
「強佔?你別回不來吧。」雖然這麼說著,溫樂源還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是還有你在嗎?」溫樂灃微微一笑,很快又收起了笑容,「來,我喊123就推。」
「行。」
溫樂灃雙手放在了老槐樹上,老槐樹這次驀然睜開了一對精芒外露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他。溫樂灃卻不害怕,只是繼續笑著,口中道:「注意,1——2——3——!」
溫樂源在他的背上猛力一拍,溫樂灃的影子從體內呼地跳了出來,強行鑽入老槐樹內部。幾乎在他鑽入的同時,老槐樹無風自晃,砰地一聲,從樹背面掉出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短髮女子來。溫樂灃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下,溫樂源抱起了他。
這個女人……溫樂源看著她,腦中閃過在三號攝影棚化妝鏡裡出現的那個短髮女孩。
車內的人看到樹幹中掉出的女子,又開始齊聲慘叫,拚命打火,當然,汽車還是發動不著的。被溫樂源丟在一邊的那人看到那女孩,又是一聲慘叫,死命擠進車裡,在人堆中瑟瑟發抖。
女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妄圖再鑽進樹裡,卻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堵住了一樣,她怎麼鑽也鑽不進去。
薛文竹的手高高地舉著忘了放下來,王先生也暫時忘了自己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吃驚地看著那個女子。
「老……婆……?」
柴油發電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壞了,安安靜靜地呆在那裡,只有四處瀰漫的柴油臭味誇示著它的存在。燈自然也全都滅了,只有月亮半死不活的光還在努力發揮著它的作用。但是誰也沒功夫去理它,大家只聽見了王先生的聲音——
老婆!?——
他說老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明顯是從樹心裡掉出來的女人,怎麼看都最多只有三十歲的女人……又是齊刷刷的慘叫——
「兩個鬼呀——今晚死定啦——」
「吵死了。」溫樂源掏掏耳朵說。
樹幹上伸出溫樂灃的一隻手,做出勝利的手勢向他一擺。溫樂源忍不住笑起來。
女子砸了半天樹幹也沒能鑽進去,氣急敗壞地用力跺腳:「混蛋!誰讓你佔我地方的!給我滾出去!」
她的個子不高,身材也只是普通,臉圓圓的,很可愛,但是和美麗二字根本沾不上邊。
薛文竹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揪住了王先生的領子:「你說她是你老婆!?就是你把她誇得世界無雙的那個老婆!?美人!?從外到內都美麗得神仙一樣的人!?誰也比不上的美人!?」
王先生似乎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到了一邊。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樹心中掉出來的女人走去。
「老婆……老婆……」
見他過來,女子連連後退,背部貼到了樹上。
他伸出手去,想碰碰她,她卻怒吼一聲:「我不認識你!別過來!過來就殺了你……」
王先生失望地收回手,喃喃地說:「你不是嗎?對了……她已經死了……三年前就……」
女子看著他失望的眼神,表情不變:「我說你認錯了!白癡!」
王先生一愣,笑了起來:「對啊,我老婆已經死了,我現在該是給孩子找個後媽的時候了,再這麼下去我說不定真的會變成老年癡呆……」
「你個老東西!你敢——」女子驀地一聲暴喝,吼過之後才想起什麼,大驚失色地用拳頭塞住自己嘴巴。
王先生從她口中拉出她的拳頭,笑得更加開心。
「我們結髮近二十年,你以為離開區區三年我就會不認識你了嗎?」
女子幾乎昏過去。
「她就是……真正的美人!?」薛文竹好像還是不敢相信,不斷地自問。
「三年前你為什麼要裝死!」王先生忽然大聲問。
女子咬牙,轉頭:「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問這個幹什麼!?」王先生氣憤地把她的頭撥回來,「我老婆三年前無病無災的突然死了,三年之後又突然無緣無故地從一棵槐樹裡掉出來,你說我問這個幹什麼!」
溫樂灃從樹心裡鑽出來,悄然回到自己的軀殼內。他的軀殼一動,睜開了眼睛。
「靈魂脫體的感覺真累……」他從溫樂源的手臂中坐起來,轉轉脖子說。
溫樂源笑笑,低聲問:「你怎麼知道樹心裡藏著妖精?」
「沒什麼,只不過在王先生說他心目中的美人的時候這棵樹有種很怪異的情緒反應,我想就是……」溫樂灃停下動作,看向溫樂源的眼睛霎時睜大了三倍以上:「——妖精!?」
溫樂源慌忙手指壓唇:「噓——」
然而再噓也沒用了,女子聽見了他們的說話,一把推開王先生,大步走到溫樂灃面前拎起他的領子。
「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把我從裡面趕出來幹什麼!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那個老東西請來的?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隨便就幫他!找死啊!那個女孩就是被他拋棄自殺的!人家都死了他還嫌她不夠美麗!這麼卑鄙的傢伙你們還幫他!」
「等一下!」薛文竹遠遠地大叫,「我什麼時候說我是被他拋棄的!」
一片靜寂。
「你不是說他不要你嗎!」
「他是不要我啊!但那是當模特的事!」
再靜。
「你的意思是……我弄錯了?」女子小心翼翼地問。
「那當然了!」薛文竹破口大罵,「我愛的是模特事業!才不是年過半百的老頭!更何況還是別人用過的老公!你以為你稀罕的男人別人就都稀罕嗎!醜女!」
大概是在崇拜的攝影師眼中,自己這麼美麗卻敵不過這個說不上美麗只能算可愛的、不知道多大年紀的老女人讓她已經氣糊塗了吧。
「你居然敢說我是醜女!」女子大怒,叉著腰和她對罵,「我哪裡不美……好吧,我長得不如你漂亮,可是我長得美不美和你有什麼關係!只要我老公覺得美就好!告訴你!雖然道行不高我可是妖精!你以為是誰幫你留在這裡完成心願的!惹我發怒我現在就讓你魂飛魄散!就算活著也回不去身體!」
溫樂源和溫樂灃目瞪口呆。這女妖精是白癡嗎?這種事情也敢大聲說出來?現在這世上妖怪本來就很少了,大自然生成的妖精更是難得,她說出來不怕別人來抓她啊?
只怕真如她自己所說的——道行並不高明……當然,「做人」方面也是。
「老婆,你說什麼?文竹沒有死?」
「她白癡呀!」女子叉著腰繼續罵,「好端端地跑到我寄居的槐樹下面割腕自殺,身體被人搶救回去卻留下了魂,怎麼也不肯走。一個勁地說被你拋棄了被你拋棄了……」
「我只是說他不要我了!」薛文竹再次大聲澄清。
「有什麼不一樣!」女子強詞奪理地吼,「我真是豬油蒙了心!居然答應她幫她復仇,還幫她再造假殼,分屍後埋在你們所有常去的攝影棚和外景地裡,沒想到其他人都被她的怨氣影響到,只有你這個老東西——」她茶壺樣指向王先生,「身上居然還殘留著我的氣!我幾次去你那兒要收回都被你逃掉了,今天可好!我讓你再躲!」
「我真的是無辜的……」王先生努力辯解。
「你無辜?誰知道!」女子又叫道,「你給我老實交代!你一直想拍卻一直沒拍到的那個該死的女人是誰!和你結婚十幾年卻不給我拍半張照片是為什麼!」
王先生大張著嘴,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來:「你……你不知道!?」
「廢話!所以我才要裝死看看你到底是想和誰外遇呀!想不到你這個老東西隱藏得這麼深!三年都沒有被我抓到辮子!」
「這女人……」溫樂源在溫樂灃耳邊悄悄說,「真是笨到一定程度了。」
溫樂灃微微點頭,手在槐樹下的泥土中摸索。
「你在找什麼?」
「是你啊!」王先生絕望的聲音在山丘中迴盪,震聾發聵,「你這個愚蠢的女人!我兒子都二十多了還外什麼遇!我是因為每張照片都拍不到你所以才沒辦法給你拍啊!不明白嗎!啊!」
「啊……?」女子傻眼了,「拍不到?」
「你以為誰都不知道你是妖精?你夢話都說出來了!我給你拍的照片上看不到你,給你錄的像上也看不到你,甚至有時候在鏡子裡都看不到你!你生咱們兒子的時候下的是蛋!老抱著他在家裡飄過來飄過去!你當我是傻瓜嗎?我早知道了!我死也不承認鬼怪的存在是為什麼!還不是怕你就這麼離開了!」王先生氣急敗壞地用力晃她的肩膀,像要把她搖散,「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個傻裡吧唧的妖精!我怎麼會和你結婚!和你過一輩子!不管天下有多少美人,我心裡的美人只有你一個!我說這麼清楚你聽懂沒有!你腦殼子裡裝的都是什麼!豬腦嗎!」
溫樂灃終於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小心地從泥土中挖出來,拍拍土,攥在手心裡,向還在發愣的薛文竹走去。
「怎麼?還是不相信自己輸給了這麼普通的女人嗎?」他笑著說。
薛文竹茫然搖頭:「怎麼會……」
「那是因為啊,這老頭的審美觀一遇到他老婆就不管用了。」溫樂源跟在溫樂灃身後,對這個美麗的女孩微笑,「情人眼裡出西施,懂吧?你不是他愛的女人,所以他才能這麼一針見血地看出你的缺陷。不過被提出點缺陷也沒什麼,是不是?只要你確定你自己真的很美,而且以後會越來越美,那就努力成為讓這老頭後悔得捶胸頓足的超級模特吧。」
「我……還有機會嗎?」
「有,」溫樂灃伸出手,將手心中的東西遞給她,「因為你還活著,還沒有死。」
落在薛文竹手心中的,是一個洋娃娃的塑料小手,小手上還捆著一小束長髮。這就是讓溫樂灃一直噁心不適的原因,不是因為什麼分屍、屍體,只是因為這是詛咒,而那個大家都以為她已經死去的女孩,其實並沒有死。
「原來……只是替身。我沒有死,我沒有死,我沒有死……」薛文竹合上雙手,眼角滲出欣喜的眼淚。
「我們會讓王先生和他太太幫忙把你剩下的替身都挖出來還給你,你可以放心回去。」溫樂灃向她鼓勵地一笑,「你很美,還有無數的機會,請不要為一時的打擊就放棄自己。那樣世間就少了一個賞心悅目的美人,太可惜了。」
薛文竹用力點頭,半透明的身體發出了紫黑色的光,又逐漸化為白光的虹彩,消失在夜空之中。
「你醒了以後,我們去約會吧!」溫樂源對天空叫道。
「人家看不上你。」溫樂灃說。
「你怎麼這麼打擊我……」
溫樂源不太在意地說著,走到車旁查看。按照他的猜測應該是昏了幾個人了,不過結果卻令他大吃一驚。
「樂灃,你來看。」
溫樂灃走過去,也是吃了一驚。
「真是……太厲害了。」——
全車十幾個人,集體昏迷,無一倖免。
槐樹下,那對號稱夫妻的一對老男女在進行他們久別重逢的甜蜜之吻,幽靜的月光灑在巨大的槐樹上,在槐樹下方製造出黑色的天然屏障。
溫樂源扔掉嘴裡的煙屁股,在腳下踩熄,又從口袋中抽出一根來點著,裊裊的煙霧循著細長的路線盤旋上升,形成如同藝術一般的曲線。
「別抽太多,對身體不好。」
「關心我嗎?」
「切!」
「關心我就要說出來,沒準我跟那個蠢女人一樣,不知道你對我的關懷呢。」
溫樂灃呵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現在是深夜,只屬於情人的時間,閒雜人等,自動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