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五十八分。
再過兩分鐘就是兩點,雖然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任何追求者恢復記憶,但是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兩個打得鼻青臉腫的人,互相看著對方被自己打得變形的臉,氣喘如牛地思考接下來的問題。
很好,他們互相看不順眼,他們水火不容,可是一本《桃花大運》,硬是把他們給拴在了一根繩子上面。
逃嗎?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必須同舟共濟,否則一個人倒楣,另外一個人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我想問一句,」拓暉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問,「到底……到底那本書上寫的徹底破解辦法是什麼?你為什麼不去做?」
萬樺正為體力透支而喘不過氣來,拓暉的話一出口,他就一口氣上不來地卡在那兒了。不用五秒鐘,他的臉由白到青、由青到紫、再由紫到黑……
「我……那種事情用不著你管!」好不容易順過氣來,萬樺從嗓子眼裡努力擠出一丁點聲音,說道。
拓暉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誰說用不著我管!要不是你把我也拖下水,我用得著管這麼多無聊的閒事嗎?」
「……」眼睛瞟向一邊,「你活該。」
「你!」拓暉高高地舉起了拳頭,打算在他已經傷痕纍纍的臉上,再增加一些可愛的痕跡。
在他即將打下去的瞬間,一絲細微的聲音從萬樺的喉嚨裡逸出,那聲音真的很細。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
「嗯?你說什麼?」
「……床……」聲音大了一點,但是還是讓人聽不清楚。
「你到底在說什麼?」記憶中,那傢伙好像還沒有這麼不幹不脆的時候。
「我說上床!我必須和我喜歡的人上床,才能完全解除掉那《桃花大運》的詛語——」
這次聲音很大,震得拓暉的腦門嗡嗡直響——不,那聲音並不算大,震得他腦袋嗡嗡直響的,不是聲音,而是那句話的內容。
必須和……喜歡的人……上床!
拓暉慢慢地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反問:「你說……那個……什麼?」
「我必須和我喜歡的人上床。」萬樺看拓暉似乎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撇嘴,又說一遍,「我必須和我喜歡的人上床!聽見了嗎?上床!上床才行!所以那個人問的時候,我才會說不出口!明白嗎?」
拓暉明白,聽第一遍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許久許久以後,他用很小很低的聲音問:「你喜歡的人,是誰?」是金秀嗎?
一陣排山倒海的嫉妒猝不及防地湧來,一個大浪把拓暉拍到了水底下。他討厭這種感覺,厭惡透了。
萬樺聳肩:「要是有,我就不需要這麼頭疼了!問題就是沒有!」
拓暉稍微有點吃驚:「你不是喜歡金秀嗎?」
這回輪到萬樺瞪眼睛了:「喜歡金秀?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你吧!你怎麼知道的!」
拓暉一扯嘴角,乾笑:「怎麼可能不知道?看一眼,就知道她的長相是你喜歡的類型。」
萬樺語塞。
正如他知道金秀不是拓暉喜歡的類型一樣,拓暉也同樣知道,她是萬樺喜歡的類型。他們兩個是真的相當瞭解對方,可惜,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某種芥蒂在他們中間,否則他們絕對是世間少見的知己。
兩人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尷尬起來,萬樺的眼睛看著別處,有些結巴地說:
「總……總之,雖然她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我也的確很喜歡她,不過那是不一樣的,因為……因為她不是能和我做那種事的人。」
「你怕被她拒絕嗎?」
「那是兩回事!」萬樺抓抓頭髮,說,「如果要我對她說我喜歡她,我是說得出口的;要是她同意和我交往,我也會很高興,可是……要是做那種事……算了,這麼說吧,我對她只有精神上的感情,再深入的話,她就不是那種對象了。那種事,我只和我『真正』喜歡的人做,OK?」
「我明白了,事實上……」拓暉評論,「是因為你太純情,僅此而已。」
怒火攻心的萬樺撲上去就要和他打,卻在拳頭即將接觸到拓暉的臉的時候,忽然停下,側著耳朵似乎在聽什麼。
拓暉本想反擊的拳頭,也滯留在半空中,和他一起傾聽。
「好像有什麼聲音?」
「嗯,好像是腳步聲。」
「這是腳步聲嗎?為什麼我聽起來像打雷?」
「再仔細聽聽……嗯……好像還有人在叫……」
「真的,好像是在叫……」
「叫什麼呢……」
「是在叫……」
兩個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青綠,因為,他們終於聽清楚那洪流一樣的可怕聲音,是在叫誰了。
——萬樺——他們是在叫萬樺!而且那轟隆轟隆的聲音,的確是腳步聲!也就是說,接吻效力已經消失!《桃花大運》的詛咒又發生作用了!
「這……這這這這……這怎麼辦!」
那聲音的洪流明顯是衝著樓頂來的,很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萬樺急得滿世界轉圈,手都抖了:「完了,死了!真的死了!要死定了!」
他怕,拓暉比他還怕!無論如何,那些人對萬樺足愛慕,至少會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其他的安全就沒辦法保證了);可他是他們的「情敵」,要是讓他們見到他的話,他八成會被撕成碎片——不!挫骨揚灰吧!
「萬……萬樺……」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萬樺!」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萬——」
忽然,一聲可怕的碎裂聲傳入耳中,兩人顫抖地看向被鎖住的門。是它發出來的聲響。門的那邊,還有齊心協力撞門的可怕聲音,以及呼喚萬樺的聲音。
「快……」
「可我……我嚇得動不了了……」
「我也……」
兩個冷汗涔涔的人一動也動彈不得,儘管離得如此之近,卻完全沒辦法去使用他們重要的武器——接吻。
就在這兩個史上最無能的傢伙呆滯期間,只聽得一聲巨響,可憐的門轟然倒下,各位同學像潮水一樣湧了進來。
「萬樺呀——」
二十米!
十五米……
萬樺翻著白眼站在那裡就昏過去了,拓暉也想昏,但要是連他也昏過去的話,他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所以他只有在心裡拚命地命令自己:動啊!動啊!只要一下就好!只要一下!就可以擺脫這種情況——
十米!
五米……
人潮已經衝到了他們面前,呈半圓形包抄上來,而且看這架式,還有無數的人正在後面作為後備力量。
拓暉連上、下牙都開始互相打架,渾身都抖得好像篩糠一樣,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會被殺掉、會被分屍。不要,不要……不要!
求生的力量佔了上風,拓暉的手腕微微一顫,動了!他來不及思考後果,左手一把將站著昏迷中的萬樺拉過來,右手托住他的後腦,嘴唇壓了下去。
在接觸到嘴唇的瞬間,萬樺的意識唰地一聲回到了自己的軀殼裡。他在發現自己被吻時,本能地掙扎了一下,立刻想到拓暉這麼做的原因,掙扎的力道很快減弱,直至消失。
兩米!
一米!
STOP!
好像被按了「暫停」鍵,人潮的動作,在他們身邊不到一米的地方,發生了停滯,大家維持著各種奔跑的動作,呆呆地看著那當眾擁抱接吻的一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喂,我們在這裡幹什麼?」
大家的動作像被按了「PLAY」鍵的錄影帶一樣,流暢地運動起來,他們面面相覷,對自己為什麼會跑到樓頂上來的原因,毫無記憶。
「是啊,幹什麼呢?」
「我也想不起來了。」
「呀,怎麼這麼多人哪?開會嗎?」
「好像不是喲。」
「不知道這裡的地板,能不能支撐我們這麼多人的重量?」
「喂!後面的!不要再上來了!我們要下去!」
「我們到底來幹什麼的?」
「我們是不是要看幽浮?」
「沒有幽浮啊!」
「我們被外星人侵略了吧?」
「走了!走了!」
「哈哈哈哈……我告訴你哦,其實那個傢伙啊……」
「第三類接觸哦——」
拓暉一直面對著那群莫名其妙的大部隊,他可以確定,剛才在他們接吻的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了他們的身上,可是在停滯的動作開始動起來之後,他們就好像沒有看到他們一樣,眼沖飄過他們的時候,只是在空氣中流動,他們的身影一絲一毫也沒有進入他們的眼睛。
和來的時候一樣迅速,大部隊沒用幾分鐘,就從被他們撞壞的門走得一乾二淨。
拓暉慢慢放開萬樺,兩人的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表情,依然驚魂未定。
「剛才他們,」萬樺開口,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楚,「他們沒有看見我們?」
拓暉張口,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他努力地清了清嗓子,才帶著微微顫抖的聲線回答:「我不知道。不過剛才真的很奇怪,他們剛進來時絕對看見咱們了,但是我們一……那個,他們的動作馬上停止,等到再動的時候,好像就開始對咱們視而不見……」
「無……無論如何!」萬樺也清了清嗓子,低聲說,「咱們暫時逃過了一劫,而且他們清醒以後也沒看見我們。那樣,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拓暉反問。
「暫時這樣就夠了!你還想怎樣?」
「……不知道。」
可憐的孩子們,明天的生活還不知道要怎樣過下去,現在這樣已經算很不錯了——至少還有命在,而且暫時不會受到威脅。
可是,可是呢……拓暉想說的其實不是「不知道」,而是想問問萬樺,難道他真沒有喜歡的人可以上床?要是沒有的話,他——
他……他……他怎樣?他……什麼都沒有!
他什麼都沒想,他什麼也不知道,他什麼也不關心,暫時就這樣就好,嗯。
一隻蝙蝠在天上撲拉撲拉飛過來,撲拉撲拉飛過去,嘴裡唱著:「真可惜呀真可惜,真可惜呀真可惜……」
「阿樺!去幫我買瓶醬油回來!」老媽在樓下大聲叫。
萬樺無奈地放下筆從書桌前站起來,一不小心小腿撞到了椅子,痛得他齜牙咧嘴。
今天中午,他大概是在一點半左右和拓暉接吻的,持續時間約有五分鐘多一點,就被其他到天台的學生打斷了。就算有效時間是五個小時,那效力也只能持續到下午六點半,可是現在已經七點多了,不如向老媽求饒看看……
他轉身往廚房走,用任何借口都好,反正今晚他是死也不出去的!
他剛剛走到廚房門口,老媽正好從裡面出來,手裡舉著剛剛殺完魚、還沾著血和鱗片的菜刀。
「兒子呀,你是忘記了什麼嗎?嗯?」
老媽的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她手中半舉的菜刀上,有一道血跡慢慢滑下,在刀尾部形成一個小小的血珠,和明晃晃的刀身相對比下,怎麼看怎麼嚇人。
「對不起!我我我……我馬上去啊啊啊啊——」萬樺轉身,以光速竄出家門。
萬樺蹲在門口路燈照不到的地方,沮喪地用手指在地上畫圈,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其實,他也有想過到拓暉那裡「要」一個「保險」,不過以這麼多年的惡劣關係推論,那傢伙是絕對不會給他好臉色的,說不定還會藉機狠狠嘲笑他。
被誰嘲笑都可以,就那個傢伙不行!他有什麼資格嘲笑他!有什麼好嘲笑的?
那種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分明和自己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卻整天一副「我是你救世主,因為你把我拖下水,我才大發慈悲救你」的嘴臉!他以為他是什麼東西!就算沒有他也——
咚!
「啊呀!」沉浸於思緒中的萬樺忽然被人一腳踢上,而且踢的正好就是他剛才撞到椅子的地方,他嗷地一聲跳了起來。「誰!誰這麼不長眼,往別人身上踢!」
「你自己躲在陰影裡,不踢你踢誰?」
很熟悉的聲音,那個提著兩袋東西的身影也很眼熟。那個人原本也站在陰影裡,發覺踢到人之後就後退了一點,正好退到了路燈下面,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拓暉!」萬樺再次確定了,他們兩個果然八字不合!
拓暉不屑地甩他一眼,就想繞過他回家,可不幸的是,萬樺在錯身而過的瞬間,眼尖地發現了他手中袋子裡裝的醬油瓶。
「啊!你有醬油!賣給我!賣給我!」他伸手就要去搶,拓暉一躲,讓他撲了個空。
「我憑什麼要賣給你,想要就自己去買!」
萬樺急得跳腳,把自己的手腕舉到拓暉的眼前:「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我能出得去嗎?」
拓暉不用看也知道,現在接吻的效力已經過去很久了。「那又怎麼樣?」
「你不明白嗎?我現在出門根本就是找死!找死啊!」
拓暉聳肩:「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你——」
「如果你被極端仰慕者殺掉的話,說不定這個詛咒就解除了喲,我就可以過我的安穩日子了。」
萬樺氣得肚子裡翻江倒海,卻又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只能帶著滿腔的怒意轉身就走。
「喂。」拓暉在他身後叫。
他的步伐毫不停留,一步一步惡狠狠地,好像踏在拓暉的皮上。
「我開玩笑的,醬油給你。」
萬樺停步,回頭,表情冰冷:「不必了,你就喝它自殺吧。」
他不顧而去。身後的拓暉「呵」一聲,搖搖頭,大步走進家門,把東西放下,又追了出來。「喂!你不是真的想死吧?」
萬樺大步流星地定著,也不回頭,狠狠地說:「想死?我才不會死!倒是你! 小心別讓學校的人看見,到時候剝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頭!」
拓暉無所謂地答:「沒關係啊,到時候我就說你是真的愛我就行了。他們肯定要麼放了我,要麼把咱們都殺了。」
萬樺想吐血,但是被氣到連血都快被憤怒燒乾了,他想吐都吐不出來。
「我……我跟你誓誓誓不兩——」
可惜,很想氣勢磅礡地出口的話,只在嗓子眼裡轉了兩圈,就因為強烈的憤怒不小心梗住了氣管,憋得滿臉通紅。
就在這時——
「殭屍呀啊啊啊——」一個人慘叫著遠遠跑來,一頭把萬樺撞到了一邊,然後正面撞進拓暉懷裡。在拓暉身邊的萬樺險些被撞到水溝裡,拓暉被撞得連退幾步,差點兒坐下。
「殭屍啊——」那人嚎叫著推開拓暉,仔細看了看他,好像在確認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人類,確認之後,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又開始嚎,「殭屍啊啊啊——」
好不容易擺脫被撞到水溝裡的威脅,萬樺站穩身體後,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不知為何,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氣驟然從丹田升起,一直往腦袋衝去。
他在憤怒什麼?其實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或許、大概、可能是那傢伙把他撞到水溝裡的緣故吧!
「你這個混蛋!」他在罵誰?是那個撞他的傢伙?可是手指好像指偏了。嗯,稍微移動一下,這回沒錯了!
這條街就是他遇見那個黑布怪物的地方,每到上、下班時間人多如潮,可是這時候卻只有小貓兩、三隻——還包括他們三個在內。
也幸虧如此,沒有更多的人看見現在萬樺臉上露出的惡毒表情,就好像……就好像有人搶了他的老婆一樣!
拓暉左右看看,指著自己:「……你罵我?」
萬樺發現自己的手指又自動地指向拓暉,立馬手腕稍微一動,又指到那個人身上:「喂!我說你呢!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嗎?」
那個人轉過頭來,只見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表情扭曲得都快看不清楚他長什麼樣了。「有殭屍啊……」
「殭屍?」萬樺用力指著他,「連胡說八道也不會!還拿殭屍嚇人!我告訴你!你要是今天找不出半個殭屍來,就給我賠醫療費!」
「喂,」拓暉擺手,「你什麼時候學得跟流氓一樣的?人家只是撞了你一下,沒必要這樣吧。」
這的確是流氓才會做的事情,萬樺也知道現在自己做的事情非常像流氓。他平時是不會這樣的,可是今天他很生氣,被撞的那一下不疼,但他就是很生氣!都快氣死了!等聽到拓暉居然幫那個傢伙說話的時候,他簡直氣得暴跳如雷!
「你就是永遠都要和我作對是不是?你這個女人臉!娘娘腔!男人女相!白癡!混蛋!蠢材!都是你的錯!」
「哎!你發神經嗎?」拓暉推開黏著自己的傢伙,正要甩開膀子和他互罵,卻聽得一聲能把人震聾的尖叫,他和萬樺同時摀住耳朵抱頭鼠竄。
「殭屍來了啊——」
那人這次的聲音非常淒厲,就好像殭屍真的會來一樣,拓暉和萬樺本能地四處觀望,當然,什麼也沒有。這條街上,只有他們三個人。
「你有毛病啊?」萬樺揮拳想揍那傢伙一頓,卻被拓暉迎面架住。「你放開我!我要揍這小子!」
「住手!」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放開我!我揍他!」
「萬樺!」
「很抱歉……」
「我不聽!我一定要揍他!」
「你看那——」
「他是我的人,我可以問一下他對您做了什麼事嗎?」
「他就是做了!他——」
萬樺的動作定格,回頭……
「哇呀——」他和拓暉以整齊的姿態狂退三步,不知道是他和萬樺兩人誰先動作,反正等他們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緊緊地抱在一起,上、下牙齒格格打戰。
現在,他們二人的面前,共站著正常人類一個,和看起來與電影裡一模一樣的殭屍三名,那三個殭屍還穿著看起來很貴重、很高檔的清朝服飾。
果然有殭屍!真的有殭屍!殭屍!殭屍……
兩位年輕男孩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馬上眼白一翻昏過去,等明天白天醒過來時候發現一切都是假的。可惜,他們的身體實在太好了,除非現在有人用棍子揍他們,否則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昏的。
剛才撞他們的那個青年,一看這一人和一群殭屍,又尖叫一聲打算逃走,拓暉和萬樺只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殭屍依然站在原地,而那個帶領著殭屍的人,已經站在那個青年的面前。
「我都告訴你好幾遍了,饕餮,這裡的路你不熟悉,要是走丟了怎麼辦?」
「你還好意思說!」被叫做饕餮的青年帶著哭腔吼,「我也說過好幾遍了,不要把那幾個殭屍帶在身邊,求你不要把它們帶在身邊,拜託你不要把它們帶在身邊!可是你就不聽!」
「我這不是希望多幾個人手嗎?也好早點找到校長,早點回去。」
「我說了!我說了!我說了!」那青年死命敲他胸膛,「有它沒我!有我沒它!可是你不僅把它們也帶著,還不讓我走!你惡不惡劣啊?」
「抱歉,可是……」
「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我不找那個變態校長了!我要回家——」
那人一把抱住青年,把他哭得滿是眼淚鼻涕的臉按在胸前,對處於震驚狀態的二人說道:「非常抱歉,我家饕餮給你們添麻煩了。」
萬樺他們想擠出一句「哪裡哪裡」,可惜嗓子眼依然不聽使喚中,無論怎樣,都只能發出一點嘶嘶的氣流聲音。
那人倒不在意他們回不回答,只是繼續說道:「我叫東崇,他叫東明饕餮。二位,我們是來找我們的校長的,他叫拜特,喜歡全身蒙上黑布四處遊蕩,請問你們有見過他嗎?」
拓暉腦子裡閃過那天也是自稱來找校長的兩個青年,恍然大悟:「啊!你們認識一個叫樓厲凡和一個叫霈林海的人吧?」氣流本能地衝出來,他總算可以正常地說話了。
東崇點頭:「沒錯,我們是同學。」
「果然是這樣,」拓暉撓撓後腦勺,和萬樺擁抱的手也放開了,「哈哈哈。不過你們學校也真奇怪,全都是些怪人……哇!」眼角瞟到那三個殭屍中的一個似乎動了一下,他大叫一聲,又死命地抱住仍然嚇得不能動彈的萬樺。
「這是很正常的事,」東崇似乎很習慣於別人被他的殭屍嚇到,語氣平靜地說,「我們學校被稱為變態靈異學院,是怪物的集中地。」
變態靈異學院?前面那兩個字暫且不說,光是後面那個什麼「靈異學院」,又是怎麼回事?這世界上有那種學院嗎?不過,萬樺和拓暉偷眼看了一下那三個強屍,很快就打消了懷疑。
這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有了《桃花大運》的詛咒在前,就算再有什麼更匪夷所思的東西出現,他們也不該再驚奇了。
東崇的眼神落在萬樺的身上,好一會兒之後,又說道,「你們……不僅見過樓厲凡和霈林海吧?應該還見過我們校長……啊!對了!」他一指萬樺,「你就是那個被強迫使用了那《桃花大運》的人!對不對?」
萬樺想起,上次樓厲凡也是一見到他,就發現自己接觸過那位校長,如果說上次是湊巧的話,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知道?」為什麼他會直接指向自己,為什麼他不認為是拓暉?
「因為我剛才忽然對你心動了。哈哈哈哈……」說著自己心動,東崇的語氣和表情卻好像在說,他剛才吃了一盤豆芽一樣,「我已經好幾百年沒有心動過了,除了那本《桃花大運》,也真沒什麼能讓我心動的法器,所以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他說得相當輕描淡寫,可是他的話,卻在那兩個普通百姓心裡掀起驚天濤浪。
幾百年……幾百年!還有那幾個青面獠牙的殭屍……
「你你你你……你是……妖怪?」萬樺的聲音抖得幾乎讓人聽不清楚,連臉色也變得比殭屍還難看。拓暉的模樣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
被人心動也好啊,要是被妖怪……被妖怪……啊啊!
東崇看出他們害怕,笑道:「我不是妖怪,別這麼害怕。雖然我也不是……總之我不會傷害你們,我們的目的是要找校長,你們最近有沒有再看到他?」
萬樺和拓暉搖頭。
「這樣啊。」東崇沉吟一下,「那你們有沒有見過一隻蝙蝠?它的身形比較大,大概有普通蝙蝠的四、五倍大小。」
「……普通蝙蝠是多大?」
不是萬樺孤陋寡聞,而是這附近住戶太多了,住戶多,樹木就少,樹木少,那種生物就更少。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東西,實在很難知道它的真實體積。
東崇用手比了一個大概的大小。
拓暉的腦中忽然閃過那天撞到柱子的醉酒蠕蝠,不由得大叫一聲:「啊!就是那只吧!我還彈了它的腦門哪!啊呃,很抱歉,那是你們的寵物嗎?」
東明饕餮終於在東崇身上把鼻涕眼淚擦乾淨,插嘴道:「不對,那不是我們的寵物。」
「呃,那就是你們校長的寵物?」
「也不對,」東明饕餮回答,「它不是任何人的寵物,它就是我們校長本人。」
「啊?」萬樺和拓暉齊聲發出大叫。
其實不只是拓暉見過它,萬樺也有見過,最近經常看見一隻比較碩大的蝙蝠在他家附近飛飛飛,他也沒有在意。難道它就是他一直拚命在找的那個黑布怪物?
「它是妖怪?」
「不不不不,它不能算是妖怪,只能算是精怪類的……嗯,跟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懂。」東崇說,「對了,你們一直在找他對不對?想問出《桃花大運》的徹底破解辦法?」
萬樺用力點頭,不知不覺慢慢放開了和拓暉擁抱的胳膊:「你知道嗎?知道破解的辦法嗎?這個有辦法破解吧?對吧?」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東崇微笑回答,看著他們兩個失望的表情,又續道,「上次樓厲凡應該告訴你們了吧?除了用那本書上寫的辦法之外,只有用接吻來延緩這個詛咒的作用。不過他說他當時走得匆忙,我想有件事他一定忘了跟你們說。」
「什麼?」
「是這樣的,」東明饕餮說,「用接吻的確可以延緩詛咒的發生,但是在那段期間被延緩的詛咒力量,會慢慢積聚下來,等到下一次發作的時候,會比以前強烈數倍以上。」
萬樺和拓暉心裡咯登一下,想起那天樓頂上可怕的人潮,心裡終於有了答案。
「還有一點,就是當你們接吻最初發生效力的五分鐘內,因為詛咒放敵和回收之間的反作用,會導致你們的光學形體消失,也就是說,在那五分鐘之內,雖然你們還在那裡,但是別人看不見你們。
「而詛咒作用消失之後,詛咒起作用期間的事情,關係者的記憶會被自動抹去,這是當時創立《桃花大運》的人所設定的,主要是為了防止由於思維慣性而導致詛咒祛除不完全。需要的補充大概就是這些。」
「可是,」萬樺才不關心這些,他只想馬上把這個該死的詛咒解除,「難道真的沒有除了那本書上注意事項之外的解除辦法嗎?」
「沒有。」東崇頓了一下,說,「只是和你喜歡的人上床而已,就這麼難嗎?
還是說……你們兩個都『無能』?」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直飄移在萬樺和拓暉之間,等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同時跳了起來。
「我們不是!我們不是!我們不是!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我們絕對、絕對、絕對不是!你不要誤會!我和他沒關係!」
「我們根本沒有喜歡的人!」異口同聲。
「原來是我弄錯了?」東崇無所謂地一攤手,「那就抱歉了。啊,你,」他一指拓暉,「你剛才好像說,你彈了那只蝙蝠的頭?」
拓暉點頭。
「你最近沒有感覺哪裡不對勁嗎?」
拓暉想了想:「嗯,很多地方都不對勁,比如被這個傢伙拖下水,害得我被整個學校的人追殺,還有我們現在每天都被迫接……咳,這也有問題嗎?」
「似乎沒問題,不過就因為沒問題才有問題。」東崇說,「那只蝙蝠是個有仇必報的傢伙,如果有人踩它一腳,它就算追到十八層地獄,也要把人家踩回來。我不相信你彈了它的腦袋之後,還能這麼平安地生活,它必定會用某種方法報復,說不定現在已經在報復了,你要小心。」
「謝……謝謝。」拓暉的背上出現了一陣一陣的涼氣,只能從嗓子裡擠出異常乾燥的聲音回答。
「最後,被那個傢伙害成這樣,你們現在必然很需要幫助吧?」東崇的眼睛在黑色的夜空中飄移了一會兒,說。
兩個可憐人忙不迭地點頭。
「雖然我們沒有辦法幫你們解除咒術,不過我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幫你們。」
萬樺喜出望外:「你可以幫我們?」
東崇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當然。最後,為了你們幫我找到校長的下落,我想我應該幫幫你們。」
「啊?」萬樺和拓暉眼前一花,東崇以和剛才移動到東明饕餮面前相同的可怕速度,站到距離他們不到半公尺的地方。
他慢慢地舉起右手,手心中發出了淡淡的螢光。那螢光很詭異,似乎就是從他皮膚中透出來的,就好像在他的骨頭和肌肉之中,鑽進了無數的螢火蟲一樣。萬樺和拓暉不禁後退了一步。
「你要幹什麼?」
東崇不答話,手驟然一揮,竟向萬樺打去。那一掌帶著尖利的風聲呼嘯,就算是傻瓜,也知道這一下去萬樺肯定非死即傷。
拓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在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裡又出現了空白,但是他知道,這和以前的「空白」不一樣,他的意識是絕對清醒的,他的動作也絕對是自己控制的,而「空白」,則是在那瞬間內,他沒有思考,沒有任何思維活動。
他什麼也沒想就挺身站在萬樺身前,東崇那一掌又準又狠地擊中他的心臟位置,發出沉悶的「砰」一聲。
他以為自己會吐出血來,內臟也一定錯了位置,不過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只是身體微微震了一下。
他弓下腰,整整半分鐘不能呼吸。不痛,只是心臟被震得好像一下子不跳了,肺部也好像失去了呼吸的功能,短時間之內的窒息感覺,讓他幾乎昏厥過去。
「拓暉!」萬樺震驚地抱住弓著身體的拓暉,對東崇大吼,「你對他幹了什麼!」
東崇笑:「我在幫你們。」
「這就是你幫我們的方式嗎?」
東崇的頭稍微偏了一下,笑:「呵呵,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雖然這個咒我本來要放在你身上,不過他替你承受也一樣。」
萬樺暴怒,大吼道:「如果這就是你的幫忙的話,我就算被那些人踩死,也不要你們幫!」
東崇笑而不答,轉身走到東明饕餮身邊,二人攜手離開。三隻殭屍蹦跳著,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
「喂!你們——」萬樺起身去追,拓暉卻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放開!那傢伙不知道對你做了什麼!」
「不要去追,」拓暉的聲音很微弱,不過聽得出來他沒事,「他們不是普通人……」
「可是——」
「有件事你最好想一想,」東崇的聲音遠遠傳來,萬樺狠狠地看向他聲音的方向,「你知道你身邊那個人沒有受《桃花大運》的影響吧?」
「那又怎麼樣!」
「可是他沒有心上人——至少他認為自己沒有,你早就知道嗎?」
「那當然!」萬樺毫不猶豫地吼。這種小事別人不知道,他卻是必定知道的。
「哦,那就奇怪了。呵呵呵呵……」他奇怪地笑了幾聲,「那麼,他為什麼要捨身救你呢?你有沒有想過?」
「你廢話!這種事情還用想嗎?那是因為……因為我們又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沒錯,他們只是對頭,不是仇敵,如果當時東崇的拳掌是往拓暉身上去的話,他說不定也會像拓暉那樣做。
然而那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誰也不知道自己在這一瞬間的選擇,在下一個瞬間是不是還會管用,所以他完全不知道,如果真的重來一次,讓他選擇的話,他是不是真的會和拓暉一樣。
東崇不再說話,只是發出呵呵的笑聲,聲音隨著他離去的步伐遠去消失,留下的震盪,卻在兩個男孩的身體周圍跳躍,讓他們如單細胞生物一樣單純的腦袋,疼痛欲裂。
萬樺心中充滿了極度的無力和憤怒感,他用力攥了攥拳頭,指間骨節瞬瞬響了幾聲,卻終於放棄。他蹲下,眼睛平視拓暉:「你怎麼樣?那人有沒有打傷你?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拓暉搖頭:「我沒事……」
萬樺蹲在他身邊看了他很久,咬著下唇道:「你剛才為什麼要救我?」
那一掌似乎打中了什麼穴位,拓暉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在慢慢加快,體溫也好像升高了起來。
「我怎麼知道?喂,我救了你,你至少該送我回家吧?」隨著詭異升高的熱度,他的身體變得很軟,沒有半點力氣,現在要他自己走的話,他恐怕連站起來都很困難。
萬樺發現了他的異樣,有些驚慌,不過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這時候也不用管什麼以往的嫌隙了,他讓拓暉扶著自己的肩膀站起來,架著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東崇,你剛才給他下的咒不會是……」
「呵呵,我就知道你會看出來的,那是情咒和欲咒。」
「啊!你居然用禁咒——」
「噓!小聲點。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兩情相悅,只不過因為太彆扭,再這麼下去,一百年也不會有進展。」
「你怎麼就能確定他們兩情相悅?就憑你旱魃和吸血鬼的混血?」
「不不不不,是壽命!我活了幾百年,怎麼可能連這種事情都弄錯?饕餮啊,你要相信我才對嘛!你知道我人多好的,為了這一對羅密歐與朱麗葉……」
「嗯哼,就當你說的這些都是真話,不過,我可以用我的腦袋保證,你絕對不是真心想幫他們!」
「呃,你懷疑我的人格?」
「少來!你有你的用意對不對?我知道你想幹什麼。」
「我知道,我們心意相通——」
「切,每次一說謊就喜歡用這麼誇張的語氣。總之,咱們馬上回去做準備吧。
對了,你能不能讓你的殭屍離我們再遠一點?」
「啊?五公尺還不夠遠嗎?」
「嗯?什麼時候離得這麼近的!哇!救命啊!殭屍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