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兩位睡懶覺大王難得的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兩人再次遲到。
他們一先一後,快速地跑出家門的時候,甚至不敢對視,雖然異常在意,卻裝作毫不理會的洋子,只是用眼角餘光去偷看對方。
有路不看卻去看無關緊要的東西,是會犯錯誤的,所以只聽得「啪嚓」。
「咚」兩聲,兩人一個一腳踩到水溝裡,另外一個一頭撞上了電線桿。
帶著一肚子的懊惱,兩人繼續心不在焉地往學校跑。
或許,他們會因為極度的分神,而跑到別的學校去?正當某電線桿上的蝙蝠,正事不關己地這麼想的時候,那兩個人卻在校門口外約三、四百公尺的地方,停住了。
殺氣!強烈的殺氣!學校上空翻滾著黑色霧氣,那是殺氣所形成的恐怖實物!
兩位臉上仍然貼著創口貼的小帥哥,不是不夠心不在焉,而是因為那股殺氣實在是太濃烈了,讓人有種如果要接近就八成死定了的感覺。
而且,遠遠地,就可以看得見校門口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那黑色的霧氣和殺氣,就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
不用兩秒鐘的時間,兩位少年馬上想到,那股殺氣是衝著誰而來,拓暉的面色開始一陣青、一陣白,萬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都……都是你的錯!」拓暉吞了一口唾沫,終於說了今天和萬樺之間的第一句話,「如果不是你昨天那麼、那麼……今天就不會這麼、這麼……」
「誰知道他們會這麼恐怖啊!」萬樺也沒有勇氣接近學校了。在這裡都能感覺到殺氣,很難想像如果進去的話,會有什麼後果,「我只是想把你一起拖下水而已……」
「你有沒有常識啊?白癡!」拓暉毫不考慮地一把拉過他的領子使勁搖,「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上最恐怖的是什麼?是女人!而比女人更恐怖的東西是什麼?是嫉妒!你根本就是把咱們兩個都往火坑裡推!懂不懂!」
「你現在跟我說這種話,又有什麼用?」萬樺蒼白著臉,腦子裡亂成了一鍋漿糊,「總之,想想用什麼方法進去吧。」
「還進去幹什麼!」拓暉推開他,痛苦萬分地抓著腦袋,「那裡現在根本就是魔窟!你或許還能活著出來,要是我的話……」
說不定被人干刀萬剮、凌遲處死之後,還要剁成肉泥包餃子吃掉,最後連骨頭也被砸成碎片,丟到海裡去……
萬樺可不這麼認為。
拓暉死翹翹,他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誰知道那裡有沒有「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所以我就要把萬樺殺掉,哈哈哈……」的人在呢?
萬樺對於今天自己轉得如此之快的腦袋氣憤難乎,昨天幹嘛就想不到呢?要是昨天就想到的話,今天不就不用經歷這麼恐怖的事情了。
不過話說回來,再怎麼粉飾太平也沒用,其實從他被那本《桃花大運》詛咒的那天起,就已經被丟到地獄裡了,只是,他一直沒敢真正正視事實而已。
「那要怎麼辦?」
「……逃學吧。」
萬樺看他一眼。逃學,說得簡單,要是純粹逃學的話也就算了,問題是他們逃到哪裡去?
首先,如果被家人發現,痛揍一頓是絕對免不了的,其次,除非他們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否則哪裡能保證沒有被萬樺吸引的人類?
「不不,不能逃學。」拓暉忽然改口,抱頭呻吟,「我想起來了,昨天我被揍成豬頭的樣子,被老爹看見了,我告訴他是校外的人幹的,他不信,今天恐怕會到學校來。
「他要發現我在學校打架,那是罪加一等,要是他發現我再逃學,今晚之前我還是先自殺比較好……」
萬樺學他的樣子一聳肩:「你真倒楣,我媽看我這樣子,只是問我有沒有打贏,我說對方是女孩子,然後她就說打輸也沒關係,就把我放了。」
拓暉怨氣橫生:「你就不用標榜你媽有多開明了!反正我家人都做事認真!」
萬樺呵了一聲,不再在這問題上糾纏。「那種問題暫時就先不追究了,先想想看我們現在怎麼辦吧。」
學校裡傳來了上課的鐘聲,對這兩個人來說,就好像是喪鐘一樣,他們既不敢進去,也不敢不進去,在校園外面轉圈,就是沒有勇氣面對他們的命運。
「其實啊,可以接吻嘛。」
萬樺和拓暉同時望向對方:「你說什麼!」
「……」
「剛才那句話不是你說的嗎?」
「我怎麼可能說那種話!是你說的吧!」
稍一回想,他們立刻發現,剛才的那種聲線,明顯得不屬於他們兩個之中的任何一個。
不過他們並沒有發現,聲音其實不是從他們附近傳出來的,而是從上面——牆之上、電線桿頂上、天空上,正在上下亂飛的那只不該在白天出現的生物。
「真是見鬼了。」兩人嘟囔著。
再想一想剛才那見鬼的聲音說的話,兩位年輕男孩互相看了一眼,臉色微微發紅地把腦袋扭到了一邊。
無論如何,那聲音說得對,如果他們接吻的話——只要時間夠長,並且「努力」心意相通——那麼《桃花大運》的影響,就會在一定時間之內消失,他們也就有暫時的安寧了。
可問題是,最大的問題是……好吧,接吻沒問題(想到這裡,純情男孩們的臉更紅了),問題在於,怎麼心意相通?
他們可不認為他們相識的這十幾年來,有過心意相通這回事,互相很瞭解倒是真的。要是不能確定真的心意相通的話,接吻亳無意義,而且是跟對方「那種人」,才不要幹那種會讓人縮短壽命的事情!
不能否認他們思考得還算有理有據,可惜他們想了這麼多,卻忘記了一點——
他們為什麼首先想到的接吻對象是對方?萬樺為什麼會把第一順位的選擇,放在拓暉身上?拓暉憑什麼就這麼確定,萬樺「一定」會選擇他?他們的心意真的是全不相通嗎?只怕是明明相通了,卻寧死也不肯承認吧!這才是最可惜韻。
「喂……」拓暉終於鼓起勇氣,先開口了,「除了『那個』,你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啊?」
「有的話不是早就進去了!」萬樺沒好氣地回答。
沉默。
沉默五分鐘。
沉默十分鐘。
沉默……
「……接吻吧……」同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兩個男孩都不敢看對方,眼珠子一個勁往學校周圍無人少煙的地方拐。
與其就這麼無望地耗著,還不如死馬當活馬醫,管他這個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能試就試一下吧!可憐的孩子們是這麼想的。
話足說了,決心也下了,可總不能就站在路中間接吻吧?呃,昨天那個是意外,意外!
學校門口有個便利店,和旁邊的報亭之間隔了一個小道,從那裡進去的話,可以到便利店與後面圍牆之間,那有個因建築計劃問題而形成的小小空間。
那裡真的很小,讓兩個人相互緊貼著錯身而過都有問題,不過讓他們「專程」躲進去接吻,空間足夠了。
由於上課鈴響過的關係,校門口那黑壓壓的人群已經消失了,恐怖的殺氣也分散到校內各處,兩人偷偷摸摸地看清楚周圍的情況,避開報亭裡那老頭好奇的斜視,迅速穿過小道,走到了那個小小的空間。
在前面的拓暉轉過身來,兩人尷尬地對視。
幾乎平視的視線,幾乎同樣強壯的體格,就算不去觸碰,也知道非常強硬的雙手。他們不可能閉上眼睛就把對方當作異性看待,對他們來說,這麼多年的敵對已經忘記了原因,似乎一切只是為了敵對而敵對。
可是,也正因為這麼多年莫名其妙的敵對,他們對對方的瞭解,比一般人要深得多,就好像萬樺知道拓暉不吃蔥花,而拓暉知道萬樺不吃蘿蔔一樣,沒有長久而仔細的觀察,是不可能做到的。
兩個人手插在褲袋裡,僵硬地站著互相瞪視,誰也不願意先動。
是,解決的辦法很簡單,只要接吻就行——啊,當然,還要心意相通,不過這個先不提了——但,淮要先動啊?他們可都是彆扭……不對,他們可都是「強硬」
到一定程度的青春期男孩,逆反心理先不提,首先那多得氾濫的自尊心,就決定了他們的絕不妥協。
再加上還沒有學會對問題的彈性處理,僵硬的接觸只會導致碰撞,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盯著對方的眼睛看,這個活兒可不輕鬆。蛇和孔雀之間的對視,會決定它們之間誰是活下來的那一個,他們兩個雖然不是蛇也不是孔雀,卻也有一個一爭高下的意思。
況且,以往的習慣讓他們沒辦法向對方妥協,就算他們清楚,這不是比賽而是「性命攸關」的事情,還是不行。
二十分鐘以後,萬樺放棄了。「我不幹了,這種事真蠢!」他一邊叨念著,一邊轉身往外走去,「反正和你也不可能有什麼心電感應,做了也沒用。」
「是心意相通。」拓暉在他身後說,「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去找金秀……不,去偷偷見一下軒轅游麗,她說不定願意幫我。」萬樺自顧自地邊走邊說,「如果可以的話,沒準可以培養出心意相通來,到時候——」
「到時候?」身後拓暉的聲音變得很近,萬樺一回頭,竟被一股大力砰地一聲按到了牆上,拓暉隨即欺身而上,一隻胳膊壓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動彈不得。
之前就說過了,這個小空間非常小,幾乎只是個狹縫而已,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孩子交疊在一起的時候,通道立刻被堵得滿滿的。
他們的身體無可避免地親密接觸,就算萬樺使出吃奶的力氣,也不可能推開他——除非他連便利店的後牆也能一起推倒。
「到時候怎樣?」拓暉很惱火,因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惱火什麼,這是他最惱火的地方,「你先不要想什麼『到時候』的事情,首先,你現在連進都進不去!
滿學校都是迷戀你的神經病,你能瞞過咱們班幾十雙眼睛把她弄出來嗎?只要被看見,你和她就都死路一條!懂不懂?」
萬樺終於憤怒了:「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我難道是神仙啊?除了這些辦法,我還能想到什麼?對了,我可以休學!我不上了!這總行了吧!」
「那你為什麼不試試看——」前面的話說得慷慨激昂,可是要說到後面的話的時候,拓暉的眼睛飄向了萬樺身後的牆壁,聲音好像從嗓子和鼻子裡哼出來的一樣,「你剛才幹嘛跑掉?」
不跑掉?再和你對視?直到看成鬥雞眼嗎?
萬樺是想這麼說,不過那句話只是在喉嚨裡轉了兩圈,又吞了回去。因為他發現拓暉在害羞,而且他的臉紅了。
拓暉很白,雖然常曬太陽,但始終都很白,那麼白皙的肌膚,在如此近的距離裡看,居然沒有一點瑕疵。啊,那些創口貼除外。
他們經常打架,打得也很凶,最凶的一次是在房頂上打,把房頂也給打漏了。
不過,就算他們打得再凶,萬樺都習慣性地盡量不打他的臉,一方面是那張臉很漂亮,最重要的是,每次要打到他那張臉的時候,拳頭常常本能地就滑開了。
白皙的皮膚下面由於毛細管血液的充盈,透出了一抹淡淡的粉色,顏色最重的地方是臉頰,然後四散暈開,一直向下延伸到脖子,連那裡的皮膚都顯得非常漂亮。
他的嘴唇大概在剛才因為用力而抿著,現在看來比平時要紅了許多,和光滑漂亮的皮膚相互襯托,看起來嫩嫩的,爽滑好吃
沒準真的很好吃……萬樺主動伸出手去,勾住拓暉的脖子迫使他接近自己,一口把他的嘴唇吃——啊,吸了進去。
現在被電視、電腦薰陶出來的孩子裡,如果還有不會接吻的就是傻瓜,不過他們之前的那幾次,根本就不是故意的——當然,其中有特別故意的,也和「不是故意」差不多,所以技巧當然是零,情調是零,感情交流當然也「幾乎」全是零。
只有這次不同。究竟是哪裡不同,在吻上去的同時,兩人的肚裡就跟明鏡似的。這一次之後,一切就和以前不一樣了,等會兒該怎麼互相面對?明天呢?後天呢?再往後呢?
可那些不是他們今天會思考的範圍,尤其現在,他們的腦腔裡只剩下了空殼,連神志都已飛到九天之外了。
男孩們分開的時候,他們肩膀上的書包已經掉到了腳邊,不過,誰都沒有心思去理會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以後會變成怎樣?從今後的接觸呢?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再這樣下去就真的不行了,必須停止,現在,馬上,停止……
空蕩蕩的腦袋裡有一隻鬧鐘在響,可他們的腦子都不在家,所以沒人聽它的聲音,他們只是又互相將之拉近,再次吻上。
學校後門處,有兩位鬼鬼祟祟的學生正在爬牆。
他們的表情,就好像偷跑到別人家偷東西一樣,眼睛四處溜躂,身體微屈,腳下走貓步,絕對不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音,看一眼就知是非奸即盜,可疑!如果被校工看見,必定大喝一聲,先抓起來仔細審查。
幸運的是,這個時間校工正在自己的房間裡喝茶,沒時間管那麼多。
這兩位當然就是可憐的萬樺和拓暉,現在第二節課已經打鈴了,他們才辦完「重要的事情」回來。
到現在為止,他們的「那個」已經做完了,至於結果?還不知道。因為他們暫時還沒遇見「芳心未許」的人類。
不過為了人身安全著想,他們認為還是能少碰到就少碰到,最好這輩子都別碰到,好讓他們高高興興上學去,平平安安回家來。
問題是,現在連這點小小的願望也變成奢望了。如果他們剛才做的「事情」有效的話,說不定還能擺脫這種情況,可是要是無效呢?無效的話呢?
萬樺偷眼看看剛才還和自己「打」得熱火朝天的傢伙。他似乎連一眼都沒往自己的方向看,不過,他知道拓暉的注意力應該全在自己這邊,因為從翻牆進來到現在,他已經接連撞到樹上三次,除了用「他的眼睛其實一直在看『別的』地方」來解釋之外,還能怎麼說呢?
踮著腳尖,貓著腰在窗戶底下悄悄走過,他們小心翼翼地前後、左右查探,以防他人發覺。
到了教室的門口,兩個人站直了身體,互相看一眼,從對方的臉上,就可以看出他們的腿肚子都在發抖,如果能不進去當然好,可是不行……
萬樺努力清了清嗓子,可是還是緊張得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敲了敲門:
「報告!」
幾乎與此同時,拓暉也喊了一聲:「報告!」
兩人的聲音一高一低,自然重合在一起,拓暉的心裡滑過一絲奇怪的感覺,好像是對什麼東西心動了,然後心臟「咯登」一下那樣。
英語老太婆窮凶極惡的聲音,從門裡響起:「進來!」
兩人推開門,低著頭進去。雖然看起來「似乎」很懺悔,但是他們的注意力並不在講台上那個老太婆的身上,而是在台下的學生們身上。
各位同學都坐得很端正,聽課的表情很認真,當然也有人向他們投來奇異的目光,不過很,明顯是因為他們的遲到而非其他原因。
萬樺的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拓暉也是一樣,天知道他放下的那塊石頭,比萬樺的要大兩倍。
「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第二節課才來,是不是不想上課了!不想上課滾回家去!」
果然,台上的老太婆發飆了。本來就是更年期,又人老珠黃性格差,人緣不好,嘴還毒得要命,平時萬樺和拓暉一直都不喜歡她——不,應該說是「非常討厭!非常厭惡!」
不過今天不一樣,一發現他們居然暫時擺脫了那個超級大麻煩,兩人的心情都變得非常好,就算她再惡毒幾十倍也沒關係!
老太婆罵夠了,示意他們回到座位上去,萬樺一看到軒轅游麗,忽然就想起了很不好的回憶,不由得腳微微一滯。
拓暉原本走在他的後面,發現他停滯的腳步,便走得稍微快了一點,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輕輕推了他的手肘一下,萬樺這才慢慢地走到座位上,坐下。
相對於萬樺的膽戰心驚,軒轅游麗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他,直到他坐下才悄悄說了一句:「你是不是和他打架才晚來的啊?」
她的聲音剛傳入耳朵的時候,萬樺嚇得幾乎都要跳起來了,不過聽清之後才弄明白,她只是和「以前」的平常一樣,認為他只要遲到——尤其是和拓暉一起遲到——八成就是打架去了。
其實,說他們兩個去「打」架也不算冤,只是性質和普通人認為的不太一樣罷了。不過,萬樺不打算多說,只哼哼了一不算足回答。
幸運的是,軒轅游麗也不再追問,他得以樂得輕鬆。
一切都正常了,連周流和張偵都已經回到他們自己的座位上,萬樺回頭看他們的時候,他們居然還笑嘻嘻地向他揮手,這在昨天之前,都是他不敢想喙的事情。
被仰慕者追殺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習慣了那兩個傢伙帶著迷醉而恐怖的表情,追著他喊「矮拉勿油」,忽然出現這麼平靜的表情,他反而有些吃驚了。
下了課,英語老太婆捲起講義,又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那兩個遲到的學生,轉身出門。
她那種眼神很恐怖,萬樺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同病相憐者,忽然發現他也在看自己,兩人的目光一對視,迅速避開。
肩膀上忽然被拍了一巴掌,拓暉抬頭,見是張偵,又把頭低下。「幹嘛?」他還記得自己被萬氏仰慕者狂揍的時候,這傢伙也狠狠踩過他幾腳。
「幹嘛?」張偵狂笑,「你和他一起遲到啊?是不是到哪裡去打架了?」
「不是,我們去看醫生了,」拓暉回答得不動聲色,「昨天被人打了。」
張偵誇張地大叫:「啊!被人打了?是萬樺吧?你們兩個果然又打架了!」
萬樺回頭,和拓暉兩人臉上都露出了怪異的神色。
「是啊,他是被人打了,不過不是我,」萬樺同樣不動聲色地回答,「你不記得是誰打的了嗎?當時你也在場。」
張偵指著自己的臉張大了嘴:「我?我怎麼不記得?」
拓暉問道:「那你記不記得你昨天都在幹什麼?」
「我昨天在老老實實上課啊,下課以後就回家了。喂!不要隨便誣賴人!我可沒有打你!」
萬樺說,「誰也沒說你打他,不過你昨天……」昨天,呃,好像不能說。
張偵很好奇地問:「昨天?我昨天幹什麼了?我夢遊嗎?不對呀,我上課好像沒睡覺……」
萬樺向拓暉使了一個眼色,兩人的心裡同時浮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難道這傢伙把《桃花大運》作用期間的記憶,給忘記了?
萬樺和拓暉那天刻意地去與不少人攀談,問過了幾十人之後,他們終於確認了問題的答案。沒錯,那些人是真的把事情全忘記了。
這或許是詛咒的壓製作用?
不過金秀那裡他們就弄不懂了,拓暉在無意中和她說了幾句話,立刻發現她和那些人一樣,將那段時間之內的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就好像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幾乎全校的人都在追萬樺的壯觀情景一樣。
他不明白,那些人忘記是因為他們被那《桃花大運》影響,可是她呢?她並沒有中,為什麼也忘了?
中午,兩人懶懶地躺在天台上,邊曬太陽邊打瞌睡,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互相交換情報。
他們早上接吻的時間大概是五分鐘,從當時的九點開始算起的話,約可支持到下午上課時間,可惜心意相通的時間不知道,只能從到現在——也就是十二點四十左右——還沒有人追上來強行表白這一點看,那個吻暫時還是在有效期內的。
不過,按照那兩個人的說法,就算是那五分鐘全部都有效,最多也只能支撐到下午兩點左右,剛好是第一節上課的時間,他們總不能事到臨頭了才著急,更何況要是在「公共場所」的話,難道要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吻不成?
由此推出一個結論,在上課之前,他們必須至少再接吻一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拓暉看一眼坐在他兩公尺外的萬樺背影:心裡怨氣沸騰。
為什麼他就要和這個傢伙不停地做這種事!如果是個美女就算了!或者是個不那麼討厭的傢伙,也就勉強認了!可為什麼是他!這種從小到大沒給他少找麻煩、沒少跟他打架的傢伙,為什麼是他!
不過話說回來,之前萬樺說要去找別人的時候,還是他把他拉回來的……
這一次他的意識沒有顯現空白狀態,真的是他「自己」的意志!他很清醒地追上去,很清醒地把那傢伙拖回來,很清醒地跟他講事實、擺道理。
如果他只是真的在講事實也就算了,可是他不能對自己否認,他對於萬樺說要找「其他人」這一點異常憤怒。
好,他討厭萬樺,一直都討厭,那麼這是怎麼回事?
——他在嫉妒。傻瓜也能一眼看出他在嫉妒。他就是傻瓜也知道自己在嫉妒。
他在嫉妒什麼?反正不會是萬樺受「愛慕」的程度,那種東西倒找錢他都不要!那麼他在嫉妒什麼?
——因為萬樺對他很抗拒,卻心甘情願地去找其他人!當萬樺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拓暉的憤怒到達了頂點,他其實想說的不是那些話,不是快嘴的分析,而是……而是問他……
——為什麼要選擇她們!難道我不行嗎?
想到說出來的後果,想到萬樺會做出的反應,拓暉就腦門一陣發痛。
幸虧沒說……幸虧沒說……可沒說是沒說,他心裡這種想法又代表了什麼?他到底在憤怒什麼?他憑什麼?
問題的結果,只有隱隱約約的那一個,可是拓暉決定馬上把它封存起來,連一秒鐘也不要多想!因為那一定是那個該死的《桃花大運》影響——
呃?那個當時對他無效?不不不不!一定還是有效的!說不定就是在他吻了萬樺之後,全部的迷戀都被轉移到他身上了!
——既然如此,那第一次的吻又是怎麼回事?
新冒出來的問題把拓暉打了個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開始拚命抓頭髮。
不!那個剛開始就一定是有效的!一定是這樣的!全都是《桃花大運》的錯!
那不是他的意志!不是!就算是也不承認!死也不承認是!
萬樺打了一個呵欠。
雖然說這樣的平靜很好,不過說實在的,有人追的時候感覺還是很好的,尤其是被美女追的時候——如果沒有男的也在追的話,就更好了。
現在忽然連半個追的人都沒有了,他的心理上稍微有點失落,畢竟是愛慕虛榮的男人哪!呵呵呵……
他對自己嘿嘿好笑了一下,忽然發現離自己兩公尺遠的那個傢伙,正在發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面,眼珠子沒有焦點。他怎麼了?受了什麼刺激?傻了嗎?
不過他不能這麼問,因為他們不是「朋友」。沒錯,雖然一起做了這麼多「事」,認識了這麼久,但他們始終都不是朋友。說是敵人嗎?其實也不能全這麼說,從一開始,他們兩個就只是互相看不順眼而已。
原因想不起來了,經過也忘了,反正很早以前他們就一直是這樣了。
不過在記憶中,最早的一次大約是在幼稚園裡,他們兩個莫名其妙地互相說了一句「我討厭你!」、「我也討厭你!」、「哼!」然後就開打了。
或許那次就是分水嶺,揭開他們十幾年敵對的序幕。
不過最奇怪的是,他們到底哪裡看不慣對方?他們很相似——和他們熟識的人都這麼說——無論是性格也好、想法也好、觀念也好,當然,還有年齡。
按理說,這樣的他們不應該互相看不慣的。他們應該是最好的朋友。但他們不是,他們到現在還處於一見對方的臉就不爽的狀態中,只有在接吻的時候——
啊,問題就在這兒了!
——為什麼他們只有在接吻的時候,才不會和對方敵對?
——為什麼敵對的雙方還會出現這種事,而且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他們真的是討厭對方嗎?真的是因為某種原因而看不慣嗎?或者,還有其他的什麼因素?那種問題太複雜了,萬樺決定不去深究它,他左右看了看身邊的地面,撿起一塊小石頭,一丟,啪地一聲,砸到拓暉的頭上。
拓暉的腦門上青筋爆出,他抓起那塊小石頭,又啪一聲丟到萬樺的頭上。
兩人憤怒起來,同時一躍而起,向對方揮拳就上……
張偵和周流推開樓頂的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這兩位原本是上樓頂來找清靜的,看這情景就知道一切都泡湯了,於是歎了一口氣,也不敢打擾他們,只有無奈地蹲在角落裡,看免費的表演。
萬樺和拓暉在打得對方——包括自己——鼻青臉腫之後,總算住了手,一邊捂傷口,一邊惡狠狠地盯著對方看,就像恨不能把面前的人吃掉一樣。
「其實啊,你們兩個應該學會好好相處嘛。」角落裡看好戲的二人這麼說。
打架的二位這才發現那兩個人的存在,立時向他們射去四道憤怒的死光。
兩個人猶不知死活,互相鄭重點頭:「沒錯,你們其實也沒什深仇大恨嘛。」
「誰跟他有深仇大恨!」兩人同時喊,然後互相看一眼,又同時吼道,「我就是看不慣他而已!」
「真的嗎?真的嗎?」兩人心知,再這麼下去只會變成炮灰,因此站起來拍拍屁股就準備離開,「都老夫老妻了,別人看著都不好意思……」
「你們說什麼!」
炮灰的命運很快就實現了,樓頂上的門打開又被人踹上,天台上傳來了異常淒厲的哀嚎聲。
又幾分鐘之後,門打開,兩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人被一腳踢進樓裡,門反鎖。
兩位可憐人靠著門坐下,為自己受傷而悲傷地鳴不平。
「幹嘛只要一說這種話題,就這麼對人家嘛……」
「對嘛,不好意思也不能這樣。」
「那兩個人太過分了。」
「同意。」
「從以前就這樣了。」
「一點沒錯。」
「可是其實他們的默契相當好。」
「是啊。」
「但是……」
「為什麼他們的關係那麼差呢?」
歎氣……
「不會是愛之深、恨之切吧?」
「哈哈哈哈哈!」
「一點都不好笑。」
「……」
沒錯,被打成那樣子,再好笑也不好笑了。
天台上剩下的兩個人互相看一眼,又是一陣塵上飛揚的狂踢亂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