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好辛苦 第四章
    「我是於惠。」聲音冷得可以。

    「找我有什麼事?」

    電話另一端的人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出奇的溫柔。

    「把你的女人帶走,別老是纏著我哥。」

    「你說的,我向來都照辦的。」

    嘟——嘟——

    深秋的午夜,風有點涼,今天沒有月亮,如墨的天空中偶爾閃著幾點微弱的光,夜,就是這麼悲涼。

    陽台上的於惠攏了攏身上的睡衣,卻無意回去夜靜沉沉,秋風瑟瑟,或許最適合沉思不過。然而她卻什麼也不想去想。

    看著花園中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葉,她的腦海中又閃過那一個火紅的影子——一片鏤空的楓葉。

    曾經說過要遺忘的,卻一再食言,在夜闌人靜時,總會對他有無限的思念,心為他的每一句話、每—個動作而悸動;曾經說過要割斷的,卻仍保留著那片楓葉,尤其記得它上面有若行雲流水般的草書鏤空,記得它霍然出現在紙上時所帶給她的震撼……

    八年前,於信的書房內。

    「哥你偏心——穎穎考那些小試你就幫她補習,我考大學,你卻不幫我補習。」於惠當著兩個外人的面前撒嬌,完全沒有一點的怯場,「哥知道你考大學,可我又不是美院畢業的,根本幫不上忙,可人家博文就不同了,人家是美院的高材生,一定可以助你考上大學的。」於信苦口婆心地分析,

    「不要——不要——我死也不要——」

    於惠大聲叫嚷,寧死不從。

    誰不知道傅嘉美想釣她大哥,她現在硬推她弟弟來做家教,明眼人—看便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唯獨她那少根筋的大哥,才相信她的鬼話。

    「惠惠,你哥可是為你好的,你就別耍小孩子脾氣了。」站在一旁的傅嘉美和顳悅色地哄著。

    「叫得那麼親熱幹什麼,慪死!你想什麼我不知道,少裝蒜了!」於惠翻了個大白眼,弄得傅嘉美尷尬得臉上青一陣白—陣。

    「惠惠!」於信大聲地喝止妹妹,臉上少有的怒氣,「怎麼越來越不像話了,人家嘉美姐姐是為你好,你不領情就算了,還罵人家,快,向嘉美姐蛆道歉!」語氣是強硬的,不庸置疑的,與平時溫和的哥哥截然不同。

    「哥——你——你居然為一個外人來罵我——」她鼻子一酸,眼淚不斷地在眼眶裡打轉。

    「不——不用了,小孩子耍脾氣不要緊的。」傅嘉美連聲阻止。

    「少裝蒜了你!」於惠毫不穎情。

    「惠惠,快道歉,哥以前教你的禮節都忘記啦?」語氣間的怒氣有增無減,對於傅嘉美的寬容大量,妹妹更相形見絀。

    於惠眼淚盈盈地望著自小便疼她的哥哥,心裡很不是滋昧,她是為他好,他怎麼就不知道呢!

    「快呀!要不然我生氣了!」於信抿緊嘴唇,蹙著眉,神情冷冽,叫於惠吃了一驚。

    於惠自小就很愛這個大哥。他從小就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們三個,無論她們做錯什麼事,他從不打罵他們,但並不代表他就沒辦法治他們。她清楚地記得十歲那年夏天,由於颱風侵襲,所以學校中途放學,偏偏她貪玩,就要跟學校作對,遲遲不回家,到晚上七點多哥才找到她,當時他一句也沒責罵她,但從那天之後,他就不哄她,不跟她說笑,看著那兩個弟妹受盡寵愛,自己卻孤零零,心裡難受得要命,到最後她終於受不住了,哭著向他認錯,保證以後絕不貪玩,這樣他才重新重視起她來。自此,她便知道向來溫柔體貼的哥哥實際上是惹不得的,他獨特的懲罰方式比籐條更能令她心驚膽戰。

    「哥——」於惠無助地喊著,眼淚快要決堤了,於信仍然一言不發,緊繃著臉。

    「對不起。」於惠連喊帶罵地吐出那三個字,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決堤般洶湧而出。

    「好了,別哭。」於信連忙將妹妹撞入懷裡,他從來不捨得她流一滴眼淚。

    「哥……哥……」於惠哽咽著,根本無法說話。

    「好了,好了,沒事了!別哭!」於信一邊哄一邊拍著妹妹的背,以免她噎著,動作輕柔而純熟。

    一直在一邊一聲不吭的傅博文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原先百無聊賴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賞玩的微笑以及飽含深意的眼神。

    「我叫傅博文,比你大兩年,你可以叫我博文,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後叫你惠惠好嗎?」傅博文舉止斯文有禮、外裹俊逸,皮膚又出奇的白皙,是一個粉妝玉琢的白面小生,倘若稍稍少了那麼一點定力,三魂七魄早被勾去了。

    於惠隨便瞄了—眼,是極度的不屑,女人似的男人,其實除了於信外,於惠對任何男人都晝免疫的,若樣子稍微斯文就說人家沒男人味、娘娘腔;若樣子稍有那麼一點的粗獷,就說人家是孔武有力,像猩猩。更何況現在站在於惠面前的是連女孩子看了也自歎弗如的男生,自然對他更是厭之入骨。

    「在哥面前,我是你的學生,隨便你怎麼叫都行,但在私下,請你放尊重點,別讓我在你嘴裡聽到我的名字。」於惠雙手環胸,頭向上,眼望天花板,態度孤傲得像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王。

    「我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惹你不高興了?你說出來看能不能改善一下。」傅博文稍顯焦急的神色。

    「不能!」於惠想也不想。

    「你不說出來,我怎知道能不能?」

    「那你的樣子能不能改?你是你姐的弟弟能不能改?」於惠悻悻地望著她,看他能給她什麼答案。

    「是不能!」傅博文答得有些沮喪。

    「那不就是嘍!所以你最好少管閒事。還有別讓我知道你是幫你那姐做內線的!要不有你好看!」於惠惡形惡狀地厲聲警告,傅博文嚇得像只軟腳蟹。

    「不——不——我不是內線,我只是幫你補習,沒有別的事。」傅博文一邊說一邊往後退,活像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凶殘成性,無惡不作的大魔頭,搞得於惠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好壞也是個男人,需要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所講的一句毫無威脅性的話而嚇成這個樣子嗎?」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悲,不過這並不重要,她的目的已達到,根本無需理會更多的事。

    「不是就最好。」於惠顯然是相信他的膽小與怕事。

    一聽到這句話,因驚恐而扭曲的俊臉才稍稍回復原狀,這一嚇,可真的不小,可精神的放鬆不到兩秒,於惠突然間驚叫起來:

    「槽了,有人上來!」下一秒已飛撲到書桌前,「咦!書呢?怎麼不見了,還愣在那兒幹什麼?快找!我的書,書呢?它滾到哪去了,快出來!要不然哥發現就慘了!」

    傅博文的情緒又再度緊繃,這邊要接住於惠飛來的書,那邊要找她口中說的書,「你找什麼書?很重要的嗎?」

    「我們這個時候是補數學,當然是找數學書啦,笨蛋!」於惠連在這個十萬火急的關頭也嘴不饒人。

    「在牆角的那本是嗎?」傅博文指了指牆角類似書的物體,他不肯定它的糟樣還算不算是書,但他千真萬確的看到它的封面上,分明寫著兩個醒目的大字「代數」。

    「惠惠,休息一下,吃點點心。」於信的聲音由遠而近,聽聲音就快要到達廳口。

    於惠「咻」—聲拾起牆角的書,以50米短跑的速度向傅博文狂奔,「老師,這題怎麼解?啊——」於惠一個飛身,直撲向不遠處的傅博文,傅博文大驚失色,躲避不及,兩人應聲倒地。

    「啊——好痛啊——」呼叫的是於惠。

    「惠惠,怎麼啦!」於信奪門而人。

    「哥,救命——」於惠叫得可憐兮兮的,壓根兒沒擔心到被她壓在身下的人是死是活。

    可憐的傅博文,剛才看見於惠飛撲過來,心臟差點跟著飛出去,現在被她這樣一壓,只剩下半口氣,不知該怎麼辦好。

    「哎呀!惠惠你快起來,別壓著博文。」於信連忙拉起妹妹,扶起地上的博文,原本白暫的臉因驚嚇過度而變得蒼白,目光呆滯,「博文,你沒事吧!要不要緊?」

    於信擔心地問著,好歹也是客人,萬一有什麼個閃失,他怎過意得去。

    「哥,不要理他,我的腳好痛——好痛哦——」

    於惠這一嚷倒是把傅博文的魂給勾了回來。

    「哦,我——我沒事,你看看惠惠吧!」

    「哥,我的腳真的好痛,你看看!」於惠掀起褲子,露出修長的小腿,於信草草看了一眼,「只是擦破點皮,沒事的!」

    「沒事——?我流血了,你還說沒事,諾諾只是弄傷一點點,你就緊張得要命,你偏心——」於惠一邊哭一邊訴,傷心欲絕,就連傅博文也忍不住要安慰。

    「惠惠別哭!別哭——別哭——信哥,你哄哄她吧!」

    「好了,好了,別哭了,醜死了,這麼大了還小孩子似的,一點不顧心就哭!」於信雖這麼說,但動作卻溫柔得嚇人,把惠惠的淚一滴一滴地擦乾,「看,你兩隻眼睛都哭得像兔子了,難看死了,我看你以後還哭不哭。」於惠倒在於信的懷裡,任他嘮叨,只要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已身上,任他嘮叨死她也願意。

    「好了,別哭,坐下,我去拿藥水幫你消毒,萬一留疤就難看了。」干信扶於惠坐下。「博文幫我看好她,別讓她亂跑。」

    「哥,你快點回來。」剛哭完,於惠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這樣非但沒有破壞她美妙的聲線,反而更顯柔弱、性感,直到於信消失在門口,於惠才捨得移開視線,低下頭,察看自己的傷口,

    站在牆角邊的傅博文靜靜地看著於惠,她用手指尖輕輕地碰了碰傷口,覺得痛,擰緊秀眉,下—秒又不死心地去碰,又痛得猛地吐舌頭,他以為她會罷手。哪知她又不知死活地再碰,這次痛得扁起嘴巴,她一次又一次地碰,痛,再碰,彷彿對此樂之不疲。看得旁邊的傅博文哭笑不得,那有這樣怪的女人,明知痛,還自找罪受。

    為了更能清楚地看到傷口,於惠的身子大幅度地向前傾,背上原本服服貼貼的頭髮,如瀑布般的,連著肩帶,一瀉而下。

    這一幕是何等的唯美,傅博文的眼內閃過了從未有過的驚艷。看!不看,這兩個想法不斷地在傅博文的心中交戰,但那雙眼睛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半分。

    對於自己的春光外洩,於惠毫無所覺,仍只顧著自己的傷。

    傅博文不敢再看下去,他怕他會流鼻血,到時他不單會大出洋相,而且極有可能會被人分屍拆骨。

    他不看,當然他也不會讓別人有機會看。

    傅博文走到於惠跟前,挽起她掉下來的頭髮,同時也連同肩帶一起帶起,動作乾脆利落,就算她罵,也只會罵他染指她的頭髮而不會想到他的真正意圖。

    但出乎傅博文章料之外的,於惠竟然沒罵他,依然柔順地低著頭,讓他幫她把頭髮理順,撥好放到一邊。

    撫著她瀑布般的秀髮,竟然捨不得那份如絲般的質感,一撫再撫,彷彿已上癮。

    「哥——呀——」於慧大驚失色,一手推開傅博文。

    傅博文也同樣嚇了一跳,眼內有著受傷的神色,

    於惠驚恐得退到了牆邊,她剛才以為那個是哥哥,只有哥哥才會用那種溫柔的方式安慰她,所以她才……

    「我只是幫你理順頭髮,並沒有惡意的。」

    傅博文為自己剛才的舉動解釋,可於惠並不聽他講,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臉上驚恐的神色越演越烈,傅博文再也不敢靠近她,只好站在遠遠的地方望著她。

    直到她看見於信,神色才恢復正常。

    看來事情並不像他想像般的容易。

    起初的幾日,於惠對傅博文還心存芥蒂,但相處下去便發覺他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無能、膽小、怕事,比她這個女人更具有被保護的資格,於是,於惠便開始放下戒心,對他的態度也日漸囂張起來,誰叫他是那個恬不知恥的女人的弟弟,算他走「好運」了。

    於是,干惠閒來無事就以折磨傅博文為樂,對他指指點點,呼來喚去。她最愛看他那俊逸不凡的臉蛋,因受驚過度而嚴重扭曲;又愛看他小媳婦似的為她倒茶遞水,更愛看他極不情願又極度無奈地為她把作業做得妥妥當當。在她內心深處,壓根兒就有種強烈的好奇,想看看這個看起來斯文有禮、舉止極度優雅的玉面小生忍耐力有多強,教養又有多好,但該死的,她就偏偏不能如願。

    他膽小怕事,這是她第一次見他便知,但她卻不知道原來他不怕死。昨天,她才罵得他狗血淋頭,嚇得臉色發青,今日他又如此坐在她房裡,依然是一派溫和優雅,彬彬有禮搞得於惠懷疑他究竟是不是有被虐傾向,一定不是,否則她不就變成了虐待狂了嗎?

    砰!懶得理那娘娘腔,反正他在這裡除了礙眼以外也沒多大壞處,至少她就有了個能打的出氣袋,受了冤屈儘管發洩,最重要的是,他不會開口、不會還手,事後更不會告狀,這樣一個好出氣袋,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更何況他買零食又那麼合她的味,泡的茶又那麼好喝,做的作業又那麼的無可挑剔。唉!算了算了,就把他留在身邊吧,反正也正缺一個得力的跟班。

    「唉——」於惠放下了玩了兩個多小時的遊戲機,整個人癱在床上。

    傅博文正在幫地處理整座山似的複習題,真的服了那些老師,有事沒事就印幾十張試卷,發幾十本複習資料,也不想想學生是否應付得了、消化得掉。不過萬幸的是她有一個非常得力的跟班,所以那些面黃饑瘦,雙眼無神、皮膚糙粗、生理失調的可怕遭遇,壓根兒跟她扯不上邊。因此她,唉!有時真的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聰惠過人,選個跟班也這麼高水準。

    於惠翻身趴在床上,用兩手撐著下巴,兩隻腳放在床上前後搖擺,好不悠閒

    其實說真的,看著他做作業也是—種享受,不過別誤會,她不是垂涎他的「美色」,而是獨愛他「花色」。

    每當他思考難題的時候,他就會停下來,緊抿著嘴唇,眼光也變得銳利。

    此時,她就會直覺地把眼光溜躂到他的右手上去了,她愛那隻手,它不但能寫出一手好字,還能玩出讓人叫絕的筆花。

    筆直的圓珠筆在他修長的手指帶動下,來回翻轉。於惠看著那支圓珠筆,從他的拇指轉到了尾指,又從尾指轉回了拇指,動作之成熟快捷,讓於惠只能看得見一個個圓環,根本看不到筆是如何過渡,如何變化。

    此時,他又在表演了,於惠當然是不會錯過這良機,睜大眼睛,深深地為他那一流的玩筆花技術癡迷。

    「姐——」

    「啊——」

    突然間撞入的於穎把專心致志欣賞表演的於惠嚇得從床上彈起、

    「你找死呀,進來也不敲門,一進來就這麼大聲,想把我嚇死。」於惠一邊罵就一邊撫著胸口定驚。

    稍稍轉頭的傅博文露出莫測的微笑。

    「姐,我有事要告訴你。」於穎不顧於惠的指責,在她耳邊說著,神秘極了。

    「什麼?看我怎麼治她。」於惠利落地翻身下床,「走,你還坐在那幹啥,下樓補習。」

    「為什麼要下去補習,這樣我就不可以幫你做功課了。」傅博文不解地望著於惠。

    「你說那麼多於嘛,我叫你下去就下去。」說完便拉著於穎頭也不回地跑下樓了。

    傅博文亦只好拿著做了一半的習題尾隨其後,

    「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家師的姐姐。」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原木輕言巧語的傅嘉美眉頭一皺,預感一定不會有好事。

    「是呀,惠惠妹妹,特地過來看看博文教得好不好,怎麼樣,他沒給你添麻煩吧?」傅嘉美客套地說。

    「老師實在令我太滿意了,你以後就不用再掛心。『特地走過來看看博文教得好不好』了。」想釣我大哥也不找一個聰明的借口,於惠撇撇嘴。

    「惠惠,怎麼下來了,不在上面補習?」於信問。

    「是老師說下來補習的。」干惠望著正下樓的傅博文眨著眼睛,暗示著「你如果敢說不是,就有你好看」。

    聰明如博文,怎麼會不懂於惠的意思呢?連忙點頭稱是,才免於被她的眼光殺死。

    「既然是老師吩咐那就在這兒補習吧!」果然不出於惠所料,只要是老師說的,哥準沒問題。

    於信和傅嘉美在那邊淡笑風生。

    於惠和傅博文在這邊拿著本歷史書博古論今,好不融洽,講著講著,於惠突然義奮填膺,起來把眼前的歷史書抓成一團,眼內燃起熊熊烈火,傅博文順眼望去———

    傅嘉美正整個人倚在於信身上,好不濃情蜜意,可在於惠看來卻完全不是那回事。

    那女人是沒腰桿,還是腰部有問題,幹嘛整個人賴在哥身上。

    「穎穎,去!」

    在一旁的於穎早已整裝待發,一接收到信號便旋風似的刮到於信面前,哭喪著臉:「哥——,這題我不會做——」

    「來,我看看。」於信推開壓在身上的重量,與妹妹共同研究問題。為妹妹排憂解難向來是他做哥哥的首要任務,以及重要責任。

    在旁的傅嘉美耐心地等待著,臉上的微笑從沒有消失。

    終於在於信不下N次的循循善誘之下,於穎總算是明白了,擺駕回來監測她。

    可不到五分鐘,於惠兩眼再烈火熊熊,再看看那本歷史書,早以被她分屍成N次壽終正寢了。

    那女人是母牛嗎?就算要發情也挑選一下地方,挑選一下對象,竟然——

    於惠激動得抓起手旁極細的圓珠筆,頗有如刀在手之勢、

    傅博文見她死死地抓著圓珠籠,生怕她來個一時失控造成驚世慘案,連忙覆上自己的手,並向於穎使了個眼色。

    於穎便又旋風似的刮到兩人面前。

    「哥,這個句子什麼意思啊?」

    這回不等於信回答,傅嘉美便先說話:

    「穎穎妹妹,去問博文哥哥,哥哥和姐姐有話要談。」傅嘉美輕聲細氣,要多溫柔便多溫柔。

    可於穎就是不給面子,當場打了個冷顫,傅嘉美的甜美笑容頓時像化石般凝固了。

    「穎穎乖,不會的放著,待會兒哥再教你。」

    「哦,好啊!於穎本能地點著頭。

    沒辦法,她一向都是哥說什麼她就是什麼。

    「你幹嘛回來?」干惠極力壓下聲音卻壓不下怒氣。

    「哥叫我先做會做的,不會做的待會再教找!」於穎眨著眼睛如實回答。

    「你為什麼不乾脆說你一題都不會!笨蛋——」

    「一題都不會才足笨蛋呢!」當然.這句話是在於穎低頭貼胸的時候怯聲說出來的,正專注於大敵的於惠哪顧得細聽。

    「從未見過這樣恬不知恥的女人!」於惠恨恨地啐到,「喂,你還不走——呵——你捉著我的手幹嘛?」干惠的臉剎時紅透,不知是惱,還是羞。

    「對不起,你剛才很激動,我怕你……」

    「好了,別說了,帶著你姐快走,別讓我見到她!」

    「可我還沒幫你做完習題。」

    「拿回家做!」

    「可伯母說要留我在這裡吃飯!」

    「你家沒飯吃嗎?幹嘛要在我家吃飯,快走!」於惠把一大堆習題塞在傅博義的懷裡,推他走。

    「又不是我要留下來的。」博文無辜地辯白,抱著大堆大堆的習題半推半就地來到於信面前:

    「信哥,我該走了,姐,一起回去!」

    「是呀!一起走好了,省點車費。」於惠附和著,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在這吃完飯再走也不遲呀?然後我用車送你們回去!」於信建議。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傅嘉美開心地挽住於信的手,笑得好不開心。

    於惠氣得當場捏了傅博文一下,以洩心頭之憤。

    博文悶哼一聲,不敢有仟何異議,就當作是被毒針叮了一下吧,他這般自我安慰。

    飯桌上,於惠氣鼓鼓地瞪著對面的傅嘉美。這女人實在太可恨了,一來到就喧賓奪主,坐了她的位置,她讓她坐,還「熱情」地要於諾陪坐,務必使她「賓至入歸。

    於家的座次,一向都是有次有序的,一張長方形的紅木飯桌,一端通常是於夫人坐,因為於衡通常不在家吃晚飯,跟著右面第一位是於信,第二位是於惠,第三位是於穎,於諾可以說是沾了傅嘉美的光了。

    「嘉美,博文,當在自家吃飯就好了,不用客氣!」於夫人的熱情是眾所周知的、

    在她心裡,挺喜歡博文這孩子,斯斯文文,心思細密,哪像她那粗枝大葉毛毛躁躁的於諾,想起也叫人頭疼、

    「吃飯嘍!」還未等大家反映過來,於諾率先拿起筷子,一頓和樂融融的晚餐正式開始。

    其它人也不再客套,紛紛舉起筷子。

    正在大家享受得正濃,忽然,「撲通」一聲打破了和諧的氣氛,緊接一聲驚呼,將和諧的氣氛完全瓦解。

    於惠樂見的重頭戲總算開幕了。

    「贏美姐姐,對小起,我只是一時夾下穩才……」

    「沒關係的,不要緊的。」博嘉美一邊擦著臉上的湯,一邊搖頭,笑著說沒事。

    「於諾最不小心了,嘉美姐姐你不要放在心上。」

    「嘉美姐姐,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夾一塊東坡肉給你,你不知道,這東坡肉很好吃的,嘗—嘗。」

    傅嘉美把眼睛睜得老大,差點就要掉出來。

    她生平最害怕的就是豬肉了,油淋淋的,怪噁心,別說是吃,就是不小心讓她看見,她都會禁不住渾身打顫,雞皮疙瘩豎起。

    傅嘉美望著碗裡的肥肉,吃不是,不吃也不是。

    「嘉美姐,你就吃了吧!要不於諾以為你不原諒他的。」干惠適時加上這一句,無疑是切斷她的後路。

    傅嘉美望著碗內的肥豬肉猛吞口水,最後還是顫抖著夾起碗內的東坡肉,然後瞇著眼睛,把整塊肉塞進口裡,嚼也不嚼一下,就用盡全身的力將肉吞下,那種油油、滑滑的感覺猶在喉嚨裡,惹得她直想吐,連忙拿起湯灌,直到碗底朝天才放下。

    「好吃嗎?」於諾好奇極了,她居然將這麼大塊肉一下子就吞下去,卻噎不死,真是奇跡。

    傅嘉美面色蒼白,氣若游絲,勉強地牽了牽嘴角。

    對面的於惠和於穎實在不想傷人自尊,唯有強忍著爆笑的衝動,低著頭,一個勁地扒飯,天知道她們忍得差點胃出血。

    「嘉美姐,我幫你盛碗湯。」於諾慇勤是鮮少的,博大小姐算是三生有幸了。

    「麻煩了——」

    「沒關係,這湯是挺有益的,可以清熱解暑,開胃消滯,清肝明目。」

    於諾捧著滿滿的一碗湯,邊走邊推銷,傅嘉美看著那熱騰騰的湯在於諾的手上晃來晃去,當下嚇得大驚失色。

    「你慢著,別動——啊——」

    「對不起——嘉美姐蛆,我——」

    集落湯雞和呆若木雞於一身的傅嘉美眼神呆滯,因驚恐過度而張開的口可塞得下一顆鴕鳥蛋。

    於諾見狀,連忙拿起手邊的布幫受害人擦拭,口裡還唸唸有詞:「嘉美姐姐,你千萬別有事……」

    「於諾,你……你這小子是怎麼搞的,怎麼把客人弄成這樣,唉!真是的,嘉美你沒事吧?」

    於夫人擔心不已,亦內疚不已,看她生出個怎樣的兒子!

    「嘉美——」於信推了推一動不動的傅嘉美.只見她像不倒翁般地搖了搖,之後又恢復原狀。

    「嘉美蛆——」於惠試探性地在她面前晃了晃手,糟了,沒反應,經她初步診定,她應該是驚嚇過度引至神經嚴重受創,以至有上述症狀。

    「嘉美姐,你沒事吧?你別嚇找——」

    「於諾——」於穎實不想在這危險關頭惹於諾,但不說又不行。

    「什麼——」於諾煩躁地大叫,仍不住地擦著嘉美臉上不斷滴下的湯。

    「你,你手上的那條布,好像——好像是抹布——」

    「啊——」

    奇跡般的,於穎一句話就將傅嘉美的魂給招了回來。

    回魂之後的傅嘉美發狠似的拿著眼前的抹布,擦著臉,頭髮,還有身子——

    「唉!總算沒事了。」於諾整個人虛脫般的癱在椅上。

    這一嚇可真要命!

    「伯母,我看我們先告退。」傅博文從椅上站了起來。

    「弄乾淨身子再走吧,這樣……」

    「不用了,姐,我們走了。」

    說完便扶著傅嘉美告退。

    「我送你們吧!」於信從座上起來,送客。

    「嘉美姐姐,如果有空,記得來我們家吃頓飯,我們一定會『熱情』地款待你。」

    於惠的這句話嚇得傅嘉美當場一個踉蹌,連忙加快腳步逃離這個比地獄還可怕的地方。

    身後的於惠他們見狀,早已笑得趴在桌上。

    「哼,也不回去照照鏡子,以她這樣的貨色也想釣我大哥,自取其辱。」

    「這應該歸功於我的功勞。」於諾第一個邀功,「若不是我犧牲自我形象和生命危險賣力演出,你們的計劃也不會進展得如此順利。」

    「對,我也覺得你這次是蠻大功勞的。」

    於惠第一次稱讚弟弟有用。

    於諾,方圓百里,無人不聞者色變,見者逃竄的闖禍王,但凡他所到之處必定掀起軒然大波,人人聞風喪膽,雞飛狗走,哪怕你平時做事謹慎小心,步步為營,只要有於諾在,哼!哼!那你真是家山有福,祖宗積德,竟然能這麼快就修成正果,榮登極樂世界。

    所以囉,於惠今天怎能不稱讚一下這個大功臣。

    「這次我可以不追究,但不准有下次。」

    剛回來的於信講著彼此都心照不宣的話,那二個小鬼當然是連連保證,多謝大哥不罰之恩。

    經過這—段,如果她還敢來,那她的勇氣實在可嘉。

    於信坐下來,繼續他未完的晚餐,就當沒事一樣。

    如果換了是別人,他可能不明白她意欲何為,但傅嘉美,是由小學到高中的老同學,他怎能有不瞭解的理由,自小,她就以氣焰囂張、橫行無忌出了名,對任何人都是呼籲喝喝,但今次地竟然對於惠他們的惡意刁難毫無所謂還再三忍讓,具居心召然若揭。

    他於信雖然蠢,但還不至於自己成為她的踏腳石,還渾然不知的地步。

    「這個死娘娘腔,竟敢現在還沒來。」

    於惠氣得扔掉手中的筆:「明知道我有這麼多功課做,還給我擺架子,遲到,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習慣性地,於惠一生氣就向旁邊的食物抓去,哪知抓了個空,傅博文還沒將食物補給。

    「啊——」於惠氣得亂跺腳,「他們是串通好存心來整我的嗎?那邊發瘋似的發試卷,這邊又遲遲不來。」

    「好,你們要整我,我偏不讓你得逞,我就不信你傅博文做得了的事,我於惠做不了。」

    於惠挽起衣袖,挺起腰桿,重拾筆頭,攤開書努力!努力!再努力!

    可這數學這麼複雜,這物理又怎麼這麼抽像,這化學也這麼難明……

    唉!理科不行,她就不信她文科也不行。

    當下就抽出英語書,翻開。哇!眼睛剎時間一花,黑漆漆的一大片,於惠連忙甩甩腦袋,眨眨眼睛,把頭埋在書裡,把注意力集中到每個字母上去,然後逐一擊破,最後總體籌劃,哈!果然聰慧過人!

    咦!怎麼這個字母好像沒見過的,它怎麼這麼像倒寫的「A」?咦,「L」的開口不是向右嗎?這怎麼向左來看。咦!還有這個,怎麼……

    搞了半人,才知道原來自己把書倒轉來看了。

    「唉——」於惠長歎一口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她果真是文不成、理不就。

    「你快來,要不然我就要瘋了——」

    他一向守時,無淪她怎麼嚇唬他,打罵他,第二天,他總會如時地坐在書桌前,今天怎麼……

    「會不會他出事了?」於惠嚇得整個人坐起來,但隨即又驚覺自己的動作古怪,連忙轉口氣:「他出事關我什麼事,他死了最好,別老站在我面前礙眼……」

    說著說著,聲音由原來的朗聲歡呼到後來的喃喃自語到最後的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他會不會是讓人打劫了,他手無縛鳴之力,萬一……」於惠已不敢再想下去,心又急又怕,「啊——問哥不就行了嗎?他可能會打電話過來。」說完於惠便蹬蹬地跑下樓去。

    「哥——,老師怎麼還沒來,他會不會有事,他很少遲到的。」

    「你不知道嗎?」他後天就要移民了,他昨天告訴找,找也吃了一驚。怎麼?他沒告訴你嗎?」

    「我不知道,他從未向我提起。」於惠的眼神變得黯然,聲音也低了好幾度。

    他怎麼可能有機會告訴她,平時他在她面前多說一句話她都叫他閉嘴。

    「沒關係,明天我們去為他送行,你應該感謝他,這個月來,老師誇獎你勤奮多了,功課做得又認真又準確,這多虧博文教導有方,約好嘍!明天我們為他送行!」

    「嗯!」於惠反射性地答著,根本就不知道於信說了些什麼,而她又答了什麼。

    「哥,我先上樓了。」

    「傅博文,你該死——」於惠撲倒在床上,不斷地捶,「居然害我為你白擔心一場。」

    她氣,氣他的不告而別,更氣自己傻瓜似的為他擔心。

    當於惠重新坐回到書桌上的時候已是日落西山,暗淡的光線根木不足夠讓她來看書。晚風徐徐地吹入,翻著桌面上的書,於惠怔怔地看著,毫無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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