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高雄火車站之後,葉雨蝶坐上公車,來到了西子灣。突然回家的話,家人一定會嚇一跳吧,加上小弟正在準備聯考,她不願增添家人的憂心。
一個人坐在西子灣岸邊一個矮柱隔著一個矮柱形成的「情人洞」,除了她形單影隻,每一個蘿蔔坑都是雙雙對對的。
夕陽在海面上揮灑了波光瀲艷,她的心情隨著點點金光,起伏不定。
「小雨?」有人從身後叫喚了她,葉雨蝶回頭,光束下無法看清對方的臉。
「是你嗎?我是阿居啊!」
用手稍微遮住了陽光,瞇著眼,葉雨蝶看清了前方之人就是她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章鳴居。「阿居!」她驚訝地叫了出來。
「真的是你!我原本只想碰碰運氣,到以前我們常來的地方走走,沒想到真的遇見你!」章鳴居露出黝黑皮膚下潔白的牙齒。
「你來是想遇見我?」葉雨蝶挪了空間,讓章鳴居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也不是啦,就是想來海邊吹吹海風。」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對啊,我們以前常常來,現在各忙各的,我很久沒有看海啦。」葉雨蝶有感而發地說。
「你怎麼回來啦?」偶遇的欣喜在章鳴居的臉上展露無遺。
聽見這樣的問題,葉雨蝶重被拉回現實,她不想談,來海邊不應該還記得不愉快的事。
「沒有啊,放假嘛,你呢?逃兵喔!」
「對啊,我是偷偷從金門游回來的,游了我三天三夜,才剛剛上岸喔!」章鳴居裝出恐怖的聲音。葉雨蝶被逗得笑了出來,深呼吸一口海洋的氣息,心胸豁然開朗了些。
「去喝一杯吧?」章鳴居建議著。
「嗯。」葉雨蝶點點頭。
坐上機車,葉雨蝶看著眼前這個半年未見的老朋友,當兵讓他皮膚曬黑了許多,身體也散發著男人獨有的成熟味道。當兵果然是一個男孩蛻變成男人的重要過程,透露出來的魅力也會變得截然不同。
高中前,他們兩家是鄰居,就是熟到兩家的媽媽時常一起去買菜或沒事就聚在一起聊八卦的那種,所以不用懷疑,兩家的小孩想要不打成一片也難。小學時,大她一年的章鳴居總是牽著她的手帶她上學(這也是被家長強迫的),直到升上四年級,手牽手的兩人有一次被同學們在回家的路上嘻嘻哈哈地嘲笑著「羞羞羞,談戀愛」,只見章鳴居氣得握起了拳頭就衝動地開扁那些人。幾個小毛頭扭打在一起,小葉雨蝶只能站在一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事後,章鳴居被父親狠狠地罵了一頓,葉雨蝶則是不知所措,躲在自己房間大半天,害怕是自己做錯了事,為此,兩人還因此尷尬地互相不說話長達一年。
直到畢業典禮上,葉雨蝶代表在校生上台演說,她瞥見台下章鳴居正炯炯有神地看著她,她於是對他笑了,這一笑,兩人的心都釋懷了,消失的友誼又重新回歸。兩人雖然接著上了不同學校,章鳴居卻一直是葉雨蝶少女時期讀書與玩樂的最佳夥伴。
來到一家叫作「下雨的昨天」的餐廳兼酒吧,章鳴居走在前頭推門進去。進到裡面,昏黃的燈光與瀰漫的煙霧下,零零散散擺置著一些深木頭色的桌椅,感覺不是很新,卻很有特色;吧檯不大,卻頗長,從牆上透出霓虹的藍,迷人且詭異;酒吧裡幾乎座無虛席,卻給人一種強烈的頹廢感。
撿了一個位在二樓與一樓之間夾層的座位,可以隱約看到一樓的全景,這裡的桌子很矮,客人們都坐在棉制的坐墊上,章鳴居及葉雨蝶也不拘束地坐了下來,侍者在這時送上了菜單。
「這間店真酷,什麼時候開的?」
「你不在的這半年。」章鳴居笑著說:「這裡的氣氛一向很棒的。」
點了三兩樣招牌菜,章鳴居也要了一壺生啤酒。
喝下清涼的啤酒,葉雨蝶忍不住讚歎:「真過癮!」
「你還是一樣喜歡啤酒。」
「我常說酒精是最快讓人忘了現實的特效藥嘛!」說著又猛灌了一口。
章鳴居也舉杯暢飲:「看來我們今天是不醉不歸嘍!」
「當然,小心了,小雨V.S阿居,看招!」兩人互撞了玻璃酒杯,開心地笑了。
今天的葉雨蝶顯得特別活撥,章鳴居雖覺奇怪,不過倒是很享受,看著葉雨蝶比手畫腳大聲地說著帶團時小學生天真活潑的故事,還不時誇張地笑了起來,章鳴居慢下了喝酒的速度,面帶微笑地看著葉雨蝶。幸好這間店的客人都很特別,很包容,也很體諒,並沒有人過來抗議葉雨蝶的超高聲調。
「我怎麼會知道接吻是什麼感覺呢?現在的小朋友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知道的事比大人們還多,打電腦上網,交男女朋友,還問我日本的成人影帶是不是比美國的精采極,很扯吧?」
章鳴居哈哈地笑了出來,不過,今天的葉雨蝶行為實在異常,他有些憂心。葉雨蝶一向是不主動談太過有顏色的話題的,看著葉雨蝶又喝光了一杯啤酒,章鳴居還是問了:「怎麼了嗎?在台北遇到不愉快的事情了?」
被打斷話題的葉雨蝶用力搖著頭:「沒有啊,遇見你讓我高興嘛。」葉雨蝶燦爛一笑。
章鳴居微笑,也舉起杯,一口乾了。
「說說你在軍中的事吧!」葉雨蝶一副期待的表情。
「很無聊耶。」
「不會啊,阿居說話一向有趣的。」
拗不過葉雨蝶,一如所有當兵的男人,章鳴居開始說著在軍中的點點,他原本就是個幽默的人,說起故事來自然不乏味,但是談笑中他細心地察覺到葉雨蝶有些心不在焉,笑語中逐漸開始少了些生氣,送進口中的菜不多,倒是已經又喝掉了兩杯生啤酒。
「說說這一年在台北的事嘛!」章鳴居突然換了話題。
「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這樣啊……」葉雨蝶酒意已深,但還是深鎖心房。
「還是喜歡著任語嗎?或者是交了新男朋友?」是青梅竹馬,當然也知道葉雨蝶的心事。
這一問,讓葉雨蝶鼻子一酸,這個問題的答案,在短短一天前還是百分之百的「是」,然而,現在,她與任語還能算是「男女朋友」嗎?
昏暗中瞧不清葉雨蝶的神情,見她不語,章鳴居有些憂慮:「是任語?」
葉語蝶緩緩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一定跟他有關,你從國二認識他後,就時常為了他鬱鬱寡歡。」他輕輕一歎。「想跟我說是怎麼一回事嗎?」
約有一刻鐘,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章鳴居灌下了最後一大杯酒。「走吧,我送你回家。」
聽到章鳴居這麼說,葉雨蝶急忙拒絕:「不行,我不能這樣狼狽地回家,我爸媽會擔心死的。」
「那去我家?」
「可是你家人……」
章鳴居輕輕地歎口氣,搖頭道:「走吧,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坐上機車後,大量的酒精議葉雨蝶靠在章鳴居背上一度陷入昏睡狀態,到達後,章鳴居輕輕搖醒她。模模糊糊地跟著章鳴居進了一棟很豪華的建築物,經過挑高的大廳,隱約間聽見他跟著另一個女子說了些話,接著葉雨蝶就跟他進了電梯。
來到一間房前,章鳴居開了房門,進房後他倒了一杯水給葉雨蝶,清水入喉,她總算是比較清醒了。「這裡是飯店的房間?」
章鳴居笑笑點點頭:「不要誤會喔,是你說不要回家,又不要到我家,我只好帶你來『開房間』嘍。」
「可是我身上沒有很多錢,這裡一定很貴吧?」
她環視房間週遭,柔軟的地毯、潔白的雙人床、玻璃制水壺水杯,還有柔和的檯燈、豪華的梳妝抬……
「傻瓜,不用擔心,我大學的直屬學妹在這裡實習,她一直說要好好報答我從前對她的照顧,說送我三個晚上,免費的唷。」
聽見章鳴居叫她傻瓜,她忽地憶起任語也曾經那樣溫柔地喚過她,這時候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這一哭,讓章鳴居慌了手腳,他輕扶著葉雨蝶,讓她在床邊坐了下來。哭了一陣,葉雨蝶安靜了下來。「對不起喔,阿居。」
「究竟是怎麼了?」章鳴居口氣中有著堅決。
「我跟任語發生關係了。」她抽搐著。
「啊……」章鳴居沒有想到葉雨蝶會說出這樣的事,他很震驚。
「可是,他前女友今天早上跑來跟他說,她懷了他的孩子……」說到這裡,葉雨蝶更是激動得泣不成聲。
章鳴居低下了頭,緊緊摟住了葉雨蝶顫抖的肩膀。「你不要傷心,也許事情不是像你想像中那樣的。」他眼中透露著一絲明顯的受傷,不過葉雨蝶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我知道,我不應該這麼衝動,我應該要把事情弄清楚,可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平靜地跟語討論他與別人的孩子……」
「小雨,你跟任語在一起很久了嗎?」
「不到三個月吧。」葉雨蝶低語。
章鳴居苦笑:「他不是失明了嗎?」他一直關心著葉雨蝶,當然不會錯過任何有關任語的消息。
「嗯,他失明後,我一直很擔心,幾個月前我去拜訪他,之後就一直有了聯絡。」
「就算他看不見,你還是一樣愛他?」
葉雨蝶輕輕點頭。
「就算別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你也還是愛他?」
葉雨蝶抬起淚眼,看著章鳴居,覺得他今天有一點怪怪的。
「我想,就算我怕我們會沒有未來,我還是愛他。」
「為什麼要愛得這麼苦呢?為什麼不善待你自己一些?」章鳴居有些激動,他站了起來背對著葉雨蝶。
「你怎麼了?生氣了嗎?」葉雨蝶也站了起來,望著章鳴居的背影,不明白他此刻的怪異從何而來。
「小雨,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自己,除了任語,你還有好多其他的選擇啊!」
「阿居……」
章鳴居轉過身來,眼中有著熾熱與慾望交雜而成的痛苦,葉雨蝶默住,腳步也像是釘在地毯上一樣,無法移動。章鳴居突然俯身,雙唇吻上了葉雨蝶的,他有力的雙臂緊緊抱住葉雨蝶,葉雨蝶全身完全因驚訝而僵硬,章鳴居喘息地說著:
「小雨,讓我愛你吧,我愛你好久了,遠從你喜歡任語之前就好愛你了……我不會讓你傷心,絕不會像他對你這樣,我會一輩子愛護你……」
聽到這裡,葉雨蝶用力推開他,她整個人蹲在地上,哭得厲害。
被葉雨蝶一推,章鳴居胸口劇烈起伏,看著哭泣的她,心中充滿累積多年的不捨,但是他明白此刻的衝動只會加深對葉雨蝶的傷害,他很後悔。「對不起,我真該死,對不起,小雨。」
葉雨蝶猶自啜泣著,章鳴居選擇悄然離開。
醒來後,透進房間來的是南台灣熟悉溫暖的陽光,葉雨蝶揉著太陽穴,希望能多少減輕一些頭疼。淋了一個舒服的浴,雖然宿醉的痛苦略減,但紛亂的思緒讓她依然心煩意亂。梳妝完畢,她望向窗外,不知道任語抑或章鳴居現在在做些什麼,她決定走入陽光,試圖忘記一些煩惱。
出了房間,她來到大廳準備退房,一位櫃檯的服務生見她要退房,匆匆和正在幫忙葉雨蝶的職員交換,她有著具親和力的笑容,問道:「睡得好嗎?」
葉雨蝶呆了一下,隨即微笑點點頭。
「我是毓萱,鳴居學長的學妹。」
「你好。」葉雨蝶會意地笑了。
「你要退房啊?」
「嗯,不好意思讓阿居招待我。」
「可是,我送他的禮物不能分期贈送耶,要一次送完,以免我們經理以為我時常在做這種事。」毓萱甜甜地笑道。
「是這樣啊,那麼請你聯絡他,讓他來住剩下的兩天好了。」葉雨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可是學長今天一早就回部隊了耶。他還拿了一封信,托我交給你。」
從毓萱手中接過信,白色信封上躺著整齊好看的三個大字:給小雨
一封信讓葉雨蝶的心情有些緊張,她對毓萱道了謝,將信收起,步出大廳,瞇起眼,她迎向陽光。
走了一會兒,她來到一家高中時期常去的早餐店,店裡最有特色的飲料是冰咖啡紅茶。葉雨蝶照例點了一杯,也點了一份肉鬆蛋餅,好懷念的感覺,老闆沒變,依然前後搬貨,進進出出,老闆娘也像從前一般忙著作蛋餅,倒是從前背在身後的嬰兒,現在則是一下子像吹氣球一樣,長得好高,乖乖地坐在一旁塗著鴉。
老闆娘認出了她,高興地寒暄:「你好久沒來啦!」雖然叫不出名字,但是興奮之情難掩。
「嗯,老闆娘還記得我啊!」葉雨蝶有些感動。
「當然啦,那一陣你常常來,還有一個高高黑黑的男孩子也常常跟你一起出現,對不對?」老闆娘說的,自然是章鳴居了。
葉雨蝶點點頭,從前這個早餐店時常有他們兩個的身影,尤其是章鳴居快要聯考時,每天總是一大清早就騎著機車到葉雨蝶家接她,拖她出來吃早餐後,強迫她陪他一起K書。
「他是你男朋友嗎?長得很性格咧!這幾年沒來,是去台北讀書了喔?」老闆娘依然熱情。
葉雨蝶尷尬地笑笑,拿起做好的早餐,在一旁的空桌坐了下來。
「別不好意思,以後你要常來喔!」老闆娘說完,又開始忙著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葉雨蝶想起了昨夜,深吸一口氣,低下頭開始用她的早餐。
填飽肚子後,她沒有多想就自動地往她國中的母校走去。正值寒假,學校裡只有值班人員及工友,沒有人攔她,她輕而易舉地進了校園,雖是秋冬,但卻沒有絲毫寒意。
進了校園,也等於是打開了記憶的儲藏室,所有的往事一下子全都重新在她心中活靈活現起來;來到佈告欄,上面貼著陌生的名字,不過斑黃的標題沒換,依舊是「模擬考試成績優異之學生」。她微笑,纖纖手指撫上玻璃,物換星移了啊,名單上不再是她或任語的名字了。
已近中午,陽光正烈,微風掃著落葉,葉雨蝶擇了一棵榕樹,在樹下坐下,從包包中拿出了章鳴居的信,開始讀了起來:
雨蝶:
讀信的此刻,你在你國中的母校嗎?如果是,我希望你遇見任語,也會摸摸鼻子對自己昨晚的魯莽行為感到可笑。我想跟你說的是,對不起。
倘若我不當的情感,令我失去了你這個朋友,我將終生痛苦,雖然我一點兒也沒有法子否認,之於你,我一直都有著強烈的情愫存在,從國小牽你的手一起上課那時候開始。
國三時,你我之間的對話開始出現「任語」這個名字,每每聽你訴說著對他莫名的感情,玩笑中,我對他其實是充滿妒意的;自從任語在你生命出現以來,你蹙眉的時候比開顏時多,我想我是從那時候開始努力背起許多的笑話,有事沒事地纏著你說,是想聽你開心時清脆的笑聲。
我一直都想不透,為什麼你偏偏喜歡讓你痛苦的人,經過昨夜,我明白了你對任語的感情是多麼深厚,感覺起來,倒像是我褻瀆了你純真信念著愛情的心靈。
回到他身邊吧,相信他,珍惜得來不易的感情,因為一鬆手,機會是不會憐憫你的。
你一定要好好的,要有自信,因為你是那樣一個可愛的女子。
阿居
讀完了最後一個句子,葉雨蝶久久無法合上信紙,她反覆看著章鳴居寫給她的這封信,心中充滿感觸。原來她是那樣少根筋,一直以來不斷對著喜歡自己的人訴說著自己喜歡的人。腦海中,她回想著一向愛逗她的阿居總是說著新鮮的笑話,她還一直由衷佩服著阿居說笑的功力,原來阿居的幽默不是天生的,葉雨蝶心中五味雜陳。
直到前方出現一個黑影,打斷了葉雨蝶的思緒,她抬起頭,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人居然會是韓蔓婷!
「語還真有一套,算準了你會來這裡。」韓蔓婷美麗的臉上掛著讓人不舒服的笑容。
「你怎麼會……」還沒說完,葉雨蝶眼光隨著韓蔓婷指著的方向移到遠方教室二樓,她驚呼:「語!」
「是啦,是他帶我來的。」韓蔓婷蹲在葉雨蝶面前,臉上有得意的表情。
「語帶你來的?」
「沒錯,他說應該跟你把話說清楚。」
「說什麼?」葉雨蝶口氣中充滿防備。
「當然是要你死心啦!因為『我們』已經有了孩子。」
這個「我們」讓葉雨蝶心如刀絞。
「要談,我自己上去跟他談。」葉雨蝶不甘示弱。
「不用了吧,要是他想跟你說話,幹嗎還留在那邊?你可以四處看看,這裡只有我跟他,沒有其他人,你要是覺得我騙你,想想他一個人有可能來到這裡嗎?今天早上他打電話給我,要我坐飛機跟他一起來找你,說是要做個了斷,他也說有我跟他一起出現,你應該就知道乖乖退出了。哎,剛剛他還帶我參觀了你們以前的教室耶,真大方,就那樣把屬於你們共有的記憶,毫不猶豫地就與我分享。」韓蔓婷撥了一下卷髮,一口氣說了一堆議葉雨蝶無法招架的話。
「我不相信……」葉雨蝶低下頭,看著地上。
「隨便你。」韓蔓婷一臉不在乎。
葉雨蝶望向任語,發現他似乎正朝著他們兩人的方向「看」,她有些激動,差點失聲叫他。而韓蔓婷則興高采烈地說:「語在等我,我得上去了,你想跟,就跟吧。」
看著韓蔓婷漸漸跑遠,葉雨蝶視線也漸漸模糊,她有些呼吸困難,拭去淚,再看一眼遠方的任語,她決定離開。
李倩芷靠在任約盛懷中無助地哭泣著,任申亞則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好啦、好啦,別哭了,語不會有事的。」任約盛柔聲安慰著。
剛結束一個商業飯局,接到父親的電話,任申亞立即驅車返家。
「媽咪,別擔心了,語不是任性的人,他很快會回來的,何況他才失蹤了一個上午,也許晚上他就會回來了啊!」任申亞試著安慰母親。
李倩芷抬起頭,看著一向讓她放心與驕傲的大兒子。「我們只是想去看看他,順便跟他提一下楊顧樺要為他看診的事,沒想到管理員說他一個人出去了……一個人耶……」由於對葉雨蝶放心,李倩芷早已撤去了一些看守在任語住處樓下的人員,卻沒想到兒子竟會失蹤!
「沒事的,你們不要擔心了。」任申亞不願意多說韓蔓婷懷孕一事,以免讓憂心的母親承受更多的打擊。
然而,任語這一失蹤,就是五天。
在大家都制止不了任母報警的決心之後,任語滿臉鬍渣,一身狼狽地回到了公寓,接到公寓管理員的通知,任家三人全都立刻衝到任語住處。
見到兒子憔悴的模樣,李倩芷心疼極了,她忍住淚問道:「小語,去哪兒了?媽咪好擔心。」
任語像是很多天都沒有睡了,臉色很是糟糕,他的聲音乾澀而無力:「媽咪,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聽見兒子的聲音,任母哭了出來,她伸出瘦弱的雙臂顫抖地擁住任語,這些天,她也是沒有好好進食與休息。「小語,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發生了什麼事?」
母親溫暖的懷抱,讓任語不能抑制地決了堤,他全身劇烈地顫抖。「媽咪,我找不到雨蝶,等不到她,我在校園等了她五天,她都沒有出現……」
任母心疼地輕拍他的背。「慢慢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媽咪怎麼都聽不懂?雨蝶怎麼啦?你又是跑到哪裡去等她了呢?」
任申亞輕輕走近他們,扶起了母親,將她交給父親,他又將任語安頓在沙發中,倒了一杯水給他。「語,你到高雄去找雨蝶了?」
喝了點水,任語激動的情緒較為平靜了些,他點點頭。任約盛扶著妻子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李倩芷問道:「申亞,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讓語自己說吧。」任申亞看向任語。
任語合上眼,疲憊讓眼睛酸痛,淚水也從他頰上滑落。
「雨蝶聽到韓蔓婷說懷了我的孩子,傷心之餘從我這裡跑了出去,已經有一個禮拜了吧。」任語痛苦地重訴一切經過。
「韓蔓婷懷孕了?」李倩芷一陣暈眩。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擔心妻子精神會負荷不了的任約盛,終於開口了。
「爹地,我不知道韓蔓婷是不是真的懷了我的孩子,現在我只想快一點找到雨蝶。」任語哽咽:「哥,你知道雨蝶在哪兒嗎?」任語急切地想知道雨蝶的消息。
「她好像連高雄的家都沒回,心瑞打過電話了,台北宿舍也一直沒人在的樣子。」
「天哪,她會在哪裡?」任語閉上雙眼,兩行淚又流了下來。
「我們會繼續找她的,現在的你需要休息。」任申亞給予中肯的建議。
「是啊,小語,醫生說你的眼睛不能太勞累,你這五天一定都沒有好好休息吧,睡一覺好嗎?」李倩芷握住任語的手,柔聲地說。
依舊是沒有葉雨蝶的下落,任語的心像是被掏空一樣,他輕輕點頭,不過卻像是遊魂般無意識的反應。
李倩芷又哭了起來,任約盛心疼地蹙眉,任申亞安撫著母親:「媽咪,我會好好看著語的,你先跟爹地回家歇著吧。」
聽了任申亞的話,任母猶自哭泣著,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小語,媽咪跟爹地先回去了,媽咪會再來,你答應媽咪不再亂跑了,好嗎?」
任語又點點頭,任約盛挽著李倩芷,離開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