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妲曦一直到走出德爾拉斯的書房,才能喘口大氣。她得承認剛才她一直忍著不讓情緒發洩出來,他……德爾拉斯呀!
她撫著唇,食指劃著剛才他咬她的地方。他還是一樣霸道十足,惟有他膽敢這樣侵犯她,對她的淡漠又吼又叫,完全不給她喘息似的,將他的情緒完全對她釋放了出來。
她心動了,她的內心裡有一個小角落在瓦解了……
當她看到他書房牆面上那麼多連她自己都忘記了的塗鴨,被他用畫框小心保存起來的時候,她心虛了!是的,當初她送他肖像、送他石頭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確實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了,但是其它的……唉!該怎麼辦?壓根她沒想到他會保存著那些當時她只是隨意亂寫、亂畫的小紙片。她此刻心虛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因為她是真的貫徹執行著「分手」這件事。為什麼她會執行得如此不帶感情,好像事不關己一樣?為什麼呢?難道是怕動了真情?怕分手而陷入傷心嗎?
好複雜又亂七八糟的情緒,她搖搖混亂不已的頭,不願再去細想。
「咦?人呢?」范妲曦回到起居室,沒看到德爾拉斯的母親。「現在我怎麼回去呢?」
她只好坐在沙發上,等著有人出現——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她一直握著那塊石頭。
她又開始發呆了……
唉!不行!她站起身,她知道現在她不能讓自己空閒下來,否則一定會胡思亂想的;一旦胡思亂想起來,免不了又會產生期待。而她最怕的就是期待了,因為希望總是落空的。
後來她在安靜地凝聽之後,隱約聽到了兩個女人聊天的細微聲響,她找尋著聲音來源……
終於看到了和另外一個女人在聊天的塞拉。
「夫人,打擾了,我想我該回去了。」范妲曦用西班牙語向她表明去意。
「叫我塞拉就行了。我已經和羅米洛商量過了,我希望你在這裡住下來,他也答應稍晚會將你的行李送過來。」塞拉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她正在削馬鈴薯。
「可是……」范妲曦不想面對德爾拉斯,在她還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之前。
「別可是了,就這麼說定了。對了,剛才你和德爾拉斯談得怎樣了?」塞拉走了過來,想要牽起她的手,發現她手上握著那顆石頭——
她竟還能完好無缺地從書房走出來?太神奇了!塞拉瞠大了眼。
「談得不是很愉快,他還是不願透露消息。」范妲曦誠實地說。「但是我確定阿娟應該是平安的,現在只要等德爾拉斯停止胡鬧,或是阿娟自動出現就行了。」
「既然你要等阿娟自動出現,那麼來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等一下我再載你去市區逛逛。」塞拉勾起她的手臂,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那真的太麻煩你了。」范妲曦認命地接受她的安排,心裡想著,她和她兒子都是如出一轍的霸道。
「怎麼會麻煩?如果我讓你一個未出嫁的女孩子就這樣單獨和一個男人一起住在一個屋子裡,天主不會原諒我的。」塞拉既保守又傳統的心態,使她的理由聽起來理直氣壯多了。
「是的,謝謝你為我設想。」范妲曦不想多做辯解。因為瑪莉亞的信徒,都傳統而且又善良得可愛。
「這是我的榮幸。來,我幫你準備這間臥室,它本來就是空的。看看有沒有哪裡不合用?」塞拉打開二樓走道上最裡面的房間。
「啊……這房間真是太美了,謝謝你!」范妲曦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個房間。純女性化的感覺,溫暖的木頭香味和白色床單,還有蕾絲花邊的白色窗簾,陽光充足地灑了進來……置身其中,自己好像身處在某部電影的場景裡了。
「哪!這邊有獨立的浴室、更衣室、化妝台……」塞拉一一介紹著。「你先休息一下,等會我們去市區逛逛……」
* * *
晚上,羅米洛帶著范妲曦還未整理的背包出現在德爾拉斯的家。
他看到范妲曦就問:「他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和塞拉出門之後,他也就出門了吧。看起來,我錯過了第一次可以跟蹤他的時機了。」范妲曦有些懊惱的。
「他就是這樣,你別太介意了。」羅米洛很抱歉她為了他的事自責。「如果你真的也對他沒辦法,那麼就別理他了,反正他想說時,自然會說的。」
「你又開始為他說話了。」范妲曦取笑他。「早上還差一點和人家吵架的人。」
「被你發現了。」羅米洛難得輕鬆地笑了起來。「啊!我們家的弗朗可好像很想你喲!剛才我回去時,它還直繞著我打轉,又嗚嗚地悲吼兩聲,然後就不理我了。」
「哈!它真有趣!」范妲曦想像那隻大狗可憐的模樣。
「我可以請問你一件事嗎?你和他聊得怎樣?」羅米洛不是指阿娟的事。
「他很生氣。」范妲曦聳聳肩。「莫名其妙地發神經,我懷疑他如果回來時再看到我,會不會氣得離家出走?」
「你開玩笑的。」羅米洛認為她說得太誇張了。
「不,是真的,他叫我滾回台灣,還說不想再見到我。」范妲曦無奈地笑一笑。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就像我中午和你說的。」塞拉正想來叫他們到餐廳用餐,剛好就聽到他們的談話。「你就安心地在這兒住下來吧。是我邀請你的,諒他也不敢反對,你可是我的客人呢!」「塞拉,你真是的,萬一德爾拉斯因為我而不回家呢?」范妲曦這樣真的很為難了。
「那麼就如同你說的,他確實只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塞拉祈禱她兒子可千萬別這麼任性。
* * *
晚餐時,德爾拉斯的父親維克托也出現了。
他的話不多,多半是和羅米洛討論有關政治的事,只問過她是否會說西班牙語,就沒再多和她對話了。
「維克托雖然看起來嚴肅,但心地非常善良。」塞拉這樣解釋。
「通常父親都是這樣的。」范妲曦笑著回應。「塞拉,這烤雞肉卷是你做的嗎?味道相當特別,可以向你請教食譜嗎?」范妲曦閒談食物。
「你喜歡嗎?真是太好了!我來教你……」塞拉開始熱情地為她介紹拉丁食物的做法,滔滔不絕的,直到德爾拉斯返回家門。
他一走進餐廳,看到正在用餐的眾人,簡直不敢相信!他母親竟然對著范妲曦滔滔不絕地說西班牙語。
「媽媽,你說這麼多幹嘛?她聽不懂的啦!」
「德爾拉斯,你真是無禮!」他父親斥責著:「她是你的朋友,她當然聽得懂!」
德爾拉斯不予置評地聳聳肩。他還是不相信她能聽懂西班牙語,於是改用中文對她說:「你還沒走呀?」
范妲曦好為難,她不知道是該用中文回答,還是英語或西班牙語。
幸好他父親維克托又解圍了,因為羅米洛向他解釋那句中文的意思。
「你的教養呢?」維克托放下刀叉,很不悅他兒子此刻表現出來的樣子。「這裡不是你的教室,我們也不是你的學生,不必忍受你的無禮,如果你想用餐請坐,如果你已經吃過了,那麼請你離開餐廳。」
德爾拉斯看向他父親。
「我吃過了,你們慢用。」其實他還沒吃,但此刻他也吃不下了,看來他父親並不歡迎他坐下來,所以他反身離開餐廳了。
經過他這一攪和,大家靜默不語了,然後開口說話的當然又是最有權威的大家長維克托了。
「真是很失禮了,小姐。」維克托有禮地向范妲曦微笑致意。「我們剛才談到哪兒了?羅米洛。」他又繼續向羅米洛提出未完的話題。
「好了,我們別受我那脾氣古怪的兒子干擾。」塞拉拍拍范妲曦的手。
范妲曦有些微的罪惡感。「真不好意思,因為我的緣故,使得他不能坐下來吃晚餐,或許我真的不該住這裡,我真不敢想像往後他再看到我的情況。」
「胡說,沒這回事的!」塞拉很清楚自己的兒子。「聖母瑪莉亞,我的好姑娘,是我兒子自己在無理取鬧。」
「可是……」范妲曦是很感謝她的安排,但若叫她每天都得面對德爾拉斯的陰陽怪氣,終有一天她一定會在塞拉面前破壞自己的形象,和德爾拉斯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哇!她真不敢想像那情況了。
「難道你是不喜歡我們家?」塞拉真是攻守自如呀。
「不!你真的太仁慈了。」范妲曦認命地說。她知道再也沒理由說得動塞拉的決定,雖然她不明白為何塞拉要如此堅持她住這兒。
「那就住下來吧。」塞拉滿意地再拍拍范妲曦的手。「我想再多聽一些有關你工作上的趣事。你知道的,我們拉丁美洲的婦女很少會願意做和你一樣的工作,光是想像都很難……你說你是客服部裡的品保人員?」
「嗯,你說的沒錯。」范妲曦雖然沒啥心情再談工作,但既然人家問起,那她也得禮貌地回答。
「是什麼樣的公司?」維克托剛好和羅米洛聊到一個段落,正好聽到塞拉說的,於是也好奇地問。
「是電子半導體的研發製造公司。」范妲曦中規中矩地回答。
「哦!那可真是熱門的行業呢!但在我們拉丁美洲倒是比較沒有那種高科技的熱潮。」維克托點點頭。「那麼你的工作又是什麼呢?」
「當公司客戶發現我們的產品有任何異常時,客服人員就要代表客戶立場,向公司裡的製造部門要求原因追查……」范妲曦只覺得,自己好像在接受長官面試一樣,更難的是她還得用不太流利的西班牙語解說,不得己她也用英語解釋,幸好他們都聽得懂。
范妲曦終於可以瞭解,為何他們拉丁美洲的人時常在晚上十點了還在吃晚餐了——因為一直都在聊天嘛!
一頓飯從七、八點吃到十點可是很平常的事。
* * *
終於下了餐桌,卻又移到客廳繼續聊。
原來維克托是退休的政府官員,現在是警官學校的校長,難怪問話問得順暢流利,像在審犯人似。
羅米洛成了現行翻譯官了,遇到范妲曦無法用西班牙語解釋、說英語又太學術性時,這時羅米洛就很重要了。
聊到快十二點時,大家長維克托才意識到明天他要早起,所以要休息了,羅米洛也告辭了。
終於……終於放人了。
* * *
范妲曦身心疲累地呈大字型攤在床上。好像在考試呀!看來她回台灣該當把西班牙文字典再拿起來背它一背,最好連英英字典都再複習一下。
她原想先洗澡才睡的,但實在太累了,所以她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連衣服都沒換呢!不曉得睡了多久,但隱約的一股寒意促使她轉醒了,她縮著身子想找尋溫暖,卻不經意發現窗外的月光透過白色蕾絲窗簾灑在她身上、床上、地上……哇!好美!她捨不得睡了,於是起床摸索著來到浴室。
她很喜歡浴室裡天花板上的那片大天窗,月光照了進來,一切都像不是真的。
她赤身裸體地沐浴在月光中。一抬頭就能看見皎潔的月色,真是好棒的享受!
她放了一池熱水,整個人就泡在水裡,讓水溫浸退她滿身的勞累……
滑著水,看著水波在月光下的波痕,是的,那個浴池簡直可比溫泉浴池了,好大!三、四個人泡進來還空得很呢!
她試著把玩水龍頭旁的旋轉扭——哇!是小噴泉耶!原來鑲在牆上的扛著水壺的天使石像,不是裝飾用的。嘻!嘻!她像個孩子似的玩了起來。
氤氳的熱氣飄在浴室中,但一進到月光處就漸漸散了,很美……范妲曦根本就不想爬起來了,她沉醉地哼著歌曲,因為心情好到不能再好了。
* * *
德爾拉斯看到的就是這情況,一個在玩水、玩月光的女人,在他的浴室裡……
「Fantasy……」
「咦?」范妲曦好像聽到有人叫她的聲音。但熱氣迷濛了她的眼,使她不確定了。
原來德爾拉斯念了出來,不過他也沒有發覺。他只是呆立在浴室門口,看著月光將她姣美的肌膚,映得更加不真實了!這是真的人嗎?她是否在唱歌?她是否在微笑?
剛才他睡著了,但又餓醒了,正想去廚房找食物時,就聽到浴室裡有聲響。今天他難得回自己房間睡覺,就讓他發現了異樣……
范妲曦瞇著眼,仍看不清站在陰暗處的德爾拉斯。等了一會,沒什麼動靜,她想可能是自己神經過敏,於是又放膽地玩起水來,她站了起來,用沐浴乳抹著全身,立在噴泉下沖洗著。
哇!好舒服喲!她滿足地閉起眼,任水從臉從頭上澆淋而下……
沒有男人如此近身地欣賞女人這般宛如挑逗般的姿態還能受得住的,除非那不是男人,而那女人又是恐龍一族;但很不巧,德爾拉斯是個道地的男人,而范妲曦雖稱不上艷冠群芳,但姣好的身材也是竅撕隙取⒆頌撩人了。
他走進宛如迷咒的月光中,來到她身前,但仍在池外。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啊——」范妲曦的魂被他嚇著了,她一睜開眼,水就不留情地衝到眼睛,她正想說話,也被水嗆到,不由自主地咳了起來。
「咳……咳……」一個站不穩,她整個人跌入水中,水花濺起弄濕了德爾拉斯。
但他非但沒有閃躲,反而跨入水池裡,把略在掙扎的范妲曦拉起來,擁著她,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她確實被水嗆到了。他拉起自己T恤下擺,幫她擦臉。
范妲曦旭諑慢地順了呼吸,只是喉嚨仍是不舒服地咳著。她的魂飛回她的軀殼了,所以她知道他是誰,所以故意拿他的衣服來擦鼻水。
「嘿!你好噁心!」德爾拉斯雖然這樣喊,但他卻沒阻止她,反而順勢一脫,把衣服都讓給她擦拭鼻水個過癮。他赤裸著上身。
「活該,誰教你三更半夜不睡,跑出來嚇人……而且你沒有敲門。」范妲曦覺得舒服多了。
「這是我的浴室耶,我幹嘛敲門?」德爾拉斯好笑地看著她,他順手幫她把散亂的頭髮攏好。「如果我沒記算錯誤,你不是應該回去了嗎?」
「是你媽咪邀請我住下來的。她說女孩子不能單身住在男人家中。」范妲曦擦去臉上的水滴。「可是羅米洛又是好朋友呀,住他那總比我一個人住飯店好吧!」她還是比較喜歡羅米洛的小庭院。「而且弗朗可好可愛耶!」她也喜歡那只牧羊犬。
「哼!你確實只能住我家了,不可以再去住他家。」德爾拉斯略微不高興她表示想回羅米洛家的意圖。
「為什麼?」范妲曦覺得好笑,早上他不是才叫她滾回去嗎?怎麼現在又不准她去住別人家了?「不為什麼,反正我媽是不會答應,未婚男女在沒有長輩隨同下而住在一起,除非你想嫁給他?」德爾拉斯審視著她。
「什麼?哈!不可能,太好笑了!她哪來這麼奇怪的想法?」范妲曦笑了起來。「她好有趣喲!」「這是傳統!」德爾拉斯正經八百地解釋。她笑起來還是和記憶中一樣美麗。
「……」范妲曦無言。因她迷惑在此情況之下,被他如此正視的情節之中。裊裊的熱氣仍在飄浮著,月光仍安靜地透了進來,熱水依然從石像中傾洩而下,而他和她的影子,此刻正重疊在水面之上,呈不規則地晃動……
她注視著他,有些不知所措地……
「呃……那你現在該迴避了不是嗎?如你母親的傳統禮數,此刻我們多不合禮儀呀!」她正裸著身子,被他圈著。
「我說過,這是我的浴室!」德爾拉斯輕笑出聲。他懷疑他母親的動機了,她竟把范妲曦安排在那間臥室?「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我……可是我房裡沒有別的浴室呀,我哪知道這間浴室和你的房間是相連的?」她皺起眉頭。「我知道。」德爾拉斯主動而且自然地吻她。「我並不介意你使用。」
她沒有反抗,好像再自然不過了,但他在這裡卻使她無法再輕鬆地享受泡澡的樂趣了。「那……可不可以請你稍微離開一下,我還沒洗好。」
范妲曦眨著雙眼,她已經可以意識到目前兩人正處在一種很尷尬的情況之中。
「不行!」德爾拉斯搖搖頭。「你可以繼續,但我會留在這裡。」他知道她的不安來自於他,但他就是壞心眼地想讓她更不安,於是他用手指滑過她的肩膀。
范妲曦選擇忽略他的動作使她體內有了些騷動,她搖搖頭。「那麼我離開好了。」
「你逃不了的!」德爾拉斯此刻輕易地看穿她。「每次你都是用冷漠來壓制你自己所引發的熱情,你會怕我嗎?我想你是不會的;那麼你是怕你自己嗎?你在怕什麼呢?」他從她眼神裡的困惑猜著她的情緒。
范妲曦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她腦子裡又開始混亂了。她知道他想做什麼,但她卻找不出理由反抗,連她的身體都對他產生自然而且熟悉的完全接受,沒有一絲絲討厭閃避的反射動作,所以她會下意識地想逃走。她不敢深思,她不習慣剖析自己……
德爾拉斯拉著她貼向自己的胸膛。他看穿她想問避的念頭,於是立刻讓她無法迴避;他不想聽她再用言語來辯稱一切,於是阻止她再發言,他的唇極快速地封住她的唇,他不允許她再漠視他,於是他的舌完全攻略她的、纏著她的冷靜,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他沒想過她會出現在他的國家、在他的家中、在他的浴室裡;他從沒奢望會再度遇見她,並且是以這種樣式出現。
這些年來,他身邊一直不斷地發生了一些事,但他不再想起她了,或許他曾思念過她,但也因為當初兩人的分手是他提議的,所以他不敢再回去找她,或許是怕極了她冷淡的言辭吧;或許是……
不管或許什麼,就在他以為此生不會再見到她的時候,她活脫脫地出現了,此刻她正站在他的眼前干擾他的視線、攪亂他的思緒,還一副無辜樣!他這次不再受騙了,他知道她的面無波動,只不過是隱藏她的真心的保護;他懷疑她的理智,只是保護自己的借口……至於她真正的心意?他決定挖出來,他不要讓她再有機會武裝自己,他要她自然地把真心流露,哪怕她是真的不喜歡他……
念頭一閃而過,但德爾拉斯真確地抓到了。
他咬住她的下唇——這是他的習慣,她一定喊痛!
「如果你不喜歡我吻你,請不要客氣,用力賞我一巴掌,但,我拒絕你敷衍我!」德爾拉斯坦白直言,他盯著她的眼睛,看到她的驚訝。「是的,我要你的真心,真正的你,而不是隨意隨性的、無所謂的反應,更不要你漠視我的存在。」
范妲曦震驚的,難道她對他的敷衍真的表現那麼明顯?還是幾年不見的德爾拉斯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他又利用她短暫的恍惚再次攻佔她的唇;他存心要她只憑本能反應,存心要引出她真實的情感。
他的吻落在她臉上的任何地方,不允許她逃避、存心要她感受他,他知道她沒有真的如她過去所表現出的那樣,只把他當一般朋友看待,他知道他對她是有些不同的。
她的唇被吻得腫脹,他不再用挑逗的方式吻她,而是直接而且帶著攻擊的方式,使她無法思考其它、無法再有玩遊戲的輕忽、無法再握有自主權,只能感覺他的吻、他的唇他的舌、他呼出來的熱氣……
他的臉頰摩著她的臉,冒出來的鬍渣輕刮著她,感覺立刻陷入錯亂,一切都混亂了,都亂了!
范妲曦陷入一陣恐慌,不由自主地說:「我……我有點冷了。」
她害怕著,莫名其妙地害怕,不是怕德爾拉斯會怎樣,而是……唉!她就是不知道才會害怕呀!她的恐慌完全落入他的眼,他更實地觸摸到她了!他拉著她的手,跨出浴池,拉了條他的浴巾將她包住,溫柔地拭著她濕透的發、她的身子。
她無語地接受他的體貼,任由他的手透過浴巾撫摸她。
「我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你的。」德爾拉斯開始說了:「我沒想過會再有機會看到你……不!我曾想過,如果這次我當了大使的隨行翻譯官,或許會有機會再見到你,但也或許不會……我不知道。」他一邊擦拭她一邊碎碎念著。「但見了你,我又該說什麼呢?」
「你也弄濕了,要快擦乾,否則很容易感冒。」范妲曦瞧見他幾乎也濕透的運動長褲。
德爾拉斯只是用力地以毛巾包住她。
「你……曾經想念過我嗎?」他看著她。「不!別回答我。」
他拉著她回到她的臥室,她雖很想問他為何知道,但一想這是他家,他理當清楚。
「我偶爾會想起你,想起有關你的事,想問你是如何看待我和你的事?想問你為什麼可以冷淡至此?想問你當時為什麼不留我?想問你為什麼連開口罵我都不?」德爾拉斯像在控訴一般。
夜很寧靜,所以他的聲音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迷惑。
「如果說你不曾喜歡過我,那為何要對我好?如果說你不喜歡我,那你為什麼還能和我在一起?為什麼不在我提出分手後,再去交一個新男朋友?」德爾拉斯陷入回憶:「你就這麼故意孤單地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故意當我是陌生人,故意讓我以為我根本不曾存在你的記憶之中……你為什麼要這麼該死地與眾不同?你為什麼不抗拒我提議的分手?你為什麼可以接受得如此瀟灑,一點難過也沒有?你可知道我為了對你說出口想了多久、煩了多少夜?然而你卻想都不想、連一滴眼淚也不曾出現?啊……我想不清楚,卻更努力回想有關你的一切。」
德爾拉斯坐在床緣,手牽著她的,他的手很溫暖、很溫暖。
「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努力、很認真的女人,在工作上、在學業上都是,但也只是這樣,我對你的家庭、生長過程卻是完全地不瞭解。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對你說有關我的事,從小到大我所有的事我都說了,但是你呢?你卻吝於透露?更糟糕的是,這個事實我是在分手後才有所發覺的,原來我不曾瞭解過你,或者該說是你不願讓我瞭解?還是你根本不願讓任何人瞭解你?」
范妲曦一個衝動,她低下身子,親吻著他,很輕很輕地刷著他的唇,然後擁抱著他……
「對不起!」她說。
她慌亂的情緒找不到平衡點,她腦中擠不出任何的文字語言,她喉嚨深處破碎地發出惟一的話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渾然不覺她的淚早已溢出胸口,從靈魂的窗口悄悄滑落了。「對不起………」
她的淚水濕了他的肩膀,她的聲音只有那麼一句,她的胸口好難過、好難過……
她知道自己就是這麼惡劣,一切的想法都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她罵他自私,其實她自己才是最最自私的那一個。她可以輕易看穿別人的保護網,是因為她比任何人更懂得自我保護;她不在意任何人玩弄她的生活、她的感情,因為她只願投入那麼多了。她把真心鎖起來不讓人碰觸,甚至不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她自己也鮮少去觸摸,因為她知曉配合別人的方式總比期待落空來得輕鬆。她害怕……害怕一切她所期待的,所以放棄期待,沒有希望,也就不會有失望。
「對不起……」
范妲曦完完全全知道,她其實才是說謊的人,她才是真正沒有膽量的人,但她卻毫無理由地譏笑別人的膽量、不屑別人的謊言。她……此刻覺得自己很可恥,因為她是那麼故意攪亂別人的生活、別人的情緒,然後拍拍屁股走人,甚至惡劣地沾沾自喜以能猜中別人的想法而自得其樂,彷彿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她必須如此嗎?必須如此才能獲得安全感,才能面對生活嗎?此時此刻她完全不知道了。
德爾拉斯緊緊地圈住她,他知道她在哭,因為她的呼吸帶著哽咽;因為她的聲音充滿破碎。此刻他感覺到他倆的靈魂相融,他知道她的脆弱如同他的,只是他將他的情緒透露出來,轉成易怒;而她卻不曾發洩,只任由冷漠掩飾她的心。
德爾拉斯覺得鼻頭有些酸澀,原來他也湧上了酸意,她的淚不只濕了他的肩,也濕了他的心,潤滑了他的眼眶了,他抱著她輕輕地搖晃,輕輕地以他的母語安撫著彼此洶湧的心緒……
漸漸地,范妲曦止住了淚水,她的臉離開了他的肩膀,和他的臉保持了一些些距離,看著他。
她笑了!因為她也看到他的心靈了,和她一樣充滿不安又平和的期待。
「為什麼笑?」德爾拉斯渾然不覺他是用西班牙語說話,他很自然地用母語說著。
「因為哭完了,就該笑了。」范妲曦也用西班牙語回答他,她看到他的表情,笑得更加甜了,她欺近他用力地吻了他一下。「我們的聲音講西班牙語是不是很性感?」
德爾拉斯勾起嘴角,回吻了她一下。
「超級性感!」再啄一下她的唇。「再多說一些,我想聽!」
他雙眼發亮好像挖到新奇的寶貝,心頭溢滿無法形容的感覺。
「說你愛我。」他的手捧起她的臉,吻著她的淚痕。
她笑了,笑得很舒坦、很安心、很幸福……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