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薔等到下班後才能直奔澤林的公寓。
早上發生那樣的事情過後,澤林丟下一張假單後憤而離開公司,本來美薔想立刻追過去找他的,可是有一批重要的客人必須接待,讓她無法說走就走。無論內心有多擔憂澤林的狀況,她只能勉強告訴自己:等澤林冷靜下來,一定會想清楚一切,怎麼想劭恩都不是會在暗中陷害朋友的人。
事情的經過,透過總經理辦公室的秘書口中,美薔得知了大約的詳情。
假如單就事情本身來討論的話,澤林站在絕對不利的位置上,身為企劃負責人所需承擔的責任,本就是毫無藉口可以推辭,假使計劃發生了任何的問題,負責人卻說「不知道」,這聽在誰的耳裡都是理應被譴責的。
然而,這之中還有採取的手段是否夠光明正大的問題。
美薔覺得整件事中最值得懷疑的,就是這項分析真的是劭恩呈給分析室長,再報告給總經理知道的嗎?以劭恩向來謹慎、溫和的作風,他都會先找澤林商量才對,更何況是分析室長誣蔑澤林「企圖遮蔽事實真相」這一點,絕對不是劭恩會做的事。
可是我不能先去問劭恩這件事的真假。要是我問了劭恩,不也等於是在懷疑他?十年的友情不能讓我相信一個人的話,我還能相信什麼呢?
還是先去探望澤林好了,美薔知道現在能夠拯救澤林的人,就只有她,能夠說動那個有著高傲的自尊、自信無比的男人,從挫折中重新站起來的,只有她了。
「澤林?你在家吧!」
按電鈴無人回應,在門口呼喚也沒有人前來開門。美薔咬咬唇,從皮包裡拿出備用鑰匙,打開公寓的鐵門。
一見到屋內的景況,美薔傷痛地皺起了臉。滿地都是空空的啤酒罐,向來都是西裝筆挺、神采奕奕的戀人,此刻半陷在沙發中,西裝上滿是縐摺,扯亂的領帶、敞開的襯衫,頹廢的模樣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將腳下踢到的鐵罐一一撿起,抖著聲音,故作開朗地說:「你是怎麼了?不過是企劃案發生了點問題,何必一副世界末日到來的樣子。大白天的就喝酒,你該不會從公司回來後就一直在喝吧?真是的,快去洗把臉,我來幫你煮杯咖啡醒醒酒。」
「你……來幹什麼……」握著手中的啤酒罐下放,澤林佈滿血絲的眼睛空洞地飄向她又飄走。仰頭把啤酒罐內剩下的酒灌到嘴中,只是大半都溢出了嘴角,流向頸邊。
「我……」美薔從未見過這樣駭人的他,要不是靠著心中一股愛的力量支持著,她早就轉身離開了。「我當然是來看你的,澤林,夠了,別喝了。」
「呵,看我?」
他把喝光的啤酒罐一拋,摔在她的腳邊,嚇得她跳起。
「我有什麼好看的,你說!」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宛如受傷的野獸不讓人靠近,即使是渾身的自信早就千瘡百孔,也有教人無法輕易捨棄的一面,那是美薔記憶中散發著光芒的戀人。
「澤林,你喝多了,不要再……」
「我在問你,你過來是想看我什麼?!」他咆哮著。「你難道不想知道,這種時候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嗎!為什麼要來煩我,為什麼不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這種醜態就是你想看的嗎?」
美薔後退了半步,臉色發白,要不是手中的戒指給她勇氣,她也許已經奪門而出了。
「在你的眼中,原來我並不是能夠與你分擔痛苦的人嗎?澤林,你說我想看什麼,這不是明知故問,當我的男人在痛苦的時候,你認為我可以不聞不問、不理不睬嗎?難道我是只能和你分享快樂,卻不能分攤你痛苦的女人?我……我當然是為了安慰你而來的,不要拒絕我,澤林。」
澤林痛苦的閉上眼睛,做了幾下深呼吸後,他默默地轉身走向浴室。
自信與高傲在挫折的面前,不過是無用的裝飾品,現在他親身體驗到了。過去一直深信自己無所畏懼,也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擋住他的野心,但他不過是僥倖未曾遭受到真正挫折的愚昧凡人罷了。
「有夠遜的。」
望著鏡中的自己,澤林不得不說:美薔才是正確的,她說得沒錯,與其抱著無用的驕傲,不讓她見到這樣落魄的自己,不如承認自己的失敗、並且去面對它,與它戰鬥。
刮掉鬍渣、洗把臉,澤林重新振作地走出浴室。美薔已經幫他清理好凌亂的起居室,並且泡好咖啡等著他。
在接過咖啡杯的時候,他將杯子放到茶几上,順勢抱住了美薔柔軟的身子,低喃著說:「我剛剛一定很難看,是不?」
她柔順而沒有掙扎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微笑地說:「是啊,沒見過你那麼沮喪的模樣,白馬王子的形象全毀了。」
「不好意思……」
她抬起小臉,沈靜的黑眸溫柔地鎖住他。「不要跟我客氣,你永遠不需要跟我客氣,澤林。我們並不是那樣脆弱的關係,不是嗎?」
他回以微笑,低下頭去。兩人的唇緊密地貼合著,甜蜜的溫柔滲入了傷口,撫慰著他。在交換了灼熱的長吻後,他擁著她坐在沙發上,享受片刻的寧靜,兩人分享同一杯咖啡,他的心也平靜了不少。
彷彿在等這一刻,美薔開口說:「澤林,我覺得你應該要好好地和劭恩再談談。」
他握著咖啡杯的手一震,眼神一黯,警告地瞪著美薔。他此刻不想聽到這個名字,也不願意去想起。
「難道你真的認為劭恩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他的為人你我都很清楚,為什麼你不肯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解釋?」他從鼻腔中噴出氣來,嘲笑這個字眼。「我親口問過他,他也承認那是他做的,這樣還有什麼需要辯解的!」
「可是真正讓你生氣的,並不是因為那份分析是劭恩做的,而是你沒有先從劭恩那邊聽到這件事,不是嗎?既然如此,你大可以去質問劭恩,為什麼他不事先把這件事告訴你。」
「夠了,美薔,問了也不會改變現實。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闕劭恩也有他的野心與慾望,他也是會在競爭場上毫不留情地擊倒對手的人,但這是現實。我承認這次是我輸了,但沒有下一次。」
咚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澤林非常不愉快,他不懂美薔為何要如此幫劭恩說話,論友情三人是同等的沒錯,但既然美薔是他的女人,不是應該站在他這一邊,敵視他所敵視的一切?
「你不必擔心,我明天就會回去上班了,你也先回家去吧。」他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美薔搖著頭。「我不擔心你在工作上的表現,但我擔心你正犯下一個錯誤,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重要的朋友,難道你要為了一個誤會而犧牲珍貴的友誼嗎?劭恩是個難得的朋友,無論才智或品行都是一流的,你應該以擁有這樣的朋友為傲,不該輕言放棄友誼。」
「美薔!」動怒的澤林銳眼一掃地說:「你該不會是一直認為,我是缺少了闕劭恩這個朋友,就成不了大事的男人吧?從以前到現在,我何曾借助過他的力量往上爬?為什麼我連選擇要不要繼續結交朋友的自由都沒有?」
「我只是想……」
「不用想了。」澤林倏然起身,俯看著她說:「趁這個機會你乾脆重新作選擇好了。在我和闕劭恩之間,你到底喜歡哪個人,自己好好地想想。闕劭恩喜歡你的這一點,你該不會一直都沒有發現吧?要是你願意朝他伸出小指一勾,他馬上就會跪倒在你的腳下。那個男人八成連自我安慰的時候,都拿著你的相片在幻……」
「啪」!火辣辣的一巴掌落在范澤林的臉頰上。
美薔無法原諒他以這樣的言語來誣蔑好友。沒錯,她曾經想過有這種可能,可是──從認識到現在,劭恩待她除了像朋友一樣,從未跨越過這道界線一步,可是澤林怎麼能因為和他反目,便說這種話來侮辱自己與他呢!
「你是個不可救藥的大笨蛋,范澤林。」
拎起放在一旁的手提包,美薔掩住泫然欲泣的臉,衝出他的公寓大門。
※ ※ ※
朝手鏡裡的人不斷地擠眉弄眼,筱狐怎麼擠就是裝不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賴皮、任性這些手段她都很擅長,誰讓爺爺從小對她的教育就是以「強悍」兩字為準則,所以她反而不太會使用屬於女性的「柔弱」特質做為武器。誘惑男人是一回事,但要博取男人同情可又是另一回事。
「唉!都是臭爺爺,什麼叫做暫時住在這兒,我都跟人家說了,等鍾一送回來就會拍拍屁股走人,現在要我編出什麼藉口,才能賴在他家中不走啊?早知道會這麼麻煩,就先把護照騙到手再說!」
但後海也無濟於事,不如想想要用什麼藉口,請闕劭恩再收留她一陣子吧。
叮咚!
筱狐吐了吐舌頭,他回來了嗎?看樣子今天是想不出什麼好點子了,還是明天再想吧!天性樂觀的她迅速拋開煩人的事情,一蹦一跳地前去開門,孰料門外站著的並不是闕劭恩,而是紅著一雙大眼的美薔。
「……劭恩……在嗎?」
莫非在公司發生什麼事了?筱狐搖搖頭說:「他還沒有回到家呢。」
「是嗎?」美薔擦著眼角,苦笑著說:「算了,其實我也知道不該過來找他的,只是不知不覺地跑到這邊來。沒關係,我先回去好了。」
「哎,慢著。」拉住了她的手,筱狐二話不說地把她往屋裡頭帶。開什麼玩笑,在她視線所及之處發生事故,好奇如她才不會放過能夠一探究竟的機會。況且自己正悶得慌呢!
「來,美薔姊姊你坐好,我去幫你沏茶,你先休息一下。」
要想從人家的口中探出實情,太焦急是行不通的,筱狐充分明白這道理。先讓美薔喘口氣,再慢慢問出──讓美薔如此傷心地跑來找闕劭恩的事,到底是什麼?
不久後,捧著筱狐泡的一杯熱茶,也許同樣身為女人,少了那層心防,美薔娓娓地把從早上到方才在范澤林家中所發生的一切說給筱狐聽。
「……我不能原諒澤林的是,他不光是在侮辱劭恩,也是在懷疑我對他的愛。為什麼他要那麼說呢?叫我選擇,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些年來我和他之間的愛,是像東西一樣,可以說丟就丟,說不要就不要嗎?」
說完後,美薔自己歎了口氣。「可是這樣跑來找劭恩,也許只是給他添麻煩吧!我可能只是想找個人訴說,要是不說出來的話,我可能永遠也無法忘掉澤林曾經對我說過的那些話……」
「嗯,這我能瞭解。」筱狐眨眨眼睛,沒想到短短一天竟發生這麼多事。「可是美薔姊姊,你有沒有可能──是我好奇地問問而已,你聽了可先別生氣喔!──和范澤林分手啊?」
這問題讓美薔一陣錯愕,她先是張大口,最後閉上嘴、搖了搖頭說:「你現在問我,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心裡好亂、好亂。」
看來,她真的很愛范澤林呢!不但沒有考慮過分手這件事,就連他說出了不可原諒的話,到頭來美薔還在尋找能原諒范澤林的藉口。
筱狐有點遺憾,像美薔這樣聰穎的女人,最後也是卡在情關前,徬徨猶豫。明知什麼才是正確的、什麼是不對的,奈何是非對錯在「愛」之前,不過是空泛的論題。
「你一定很累了吧,要不要先到客房去睡一下,我想劭恩哥很快就會回來了。」
「不,我想我該回去了。」無力地起身,美薔白著臉說。「就算現在見到劭恩,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是……哇,小心!」連忙扶住差點跌倒的美薔,筱狐馬上說:「像你這樣連站都快站不住的樣子,我要是讓你一個人回去,劭恩哥知道的話,一定會怪我的。你放心地在那間客房休息吧,如果你不想說話,我也會讓劭恩哥不要去打擾你的。來,我帶你過去。」
自覺到已經撐不下去,疲累的精神在這一陣折騰後宣告耗盡,於是美薔接受了筱狐的好意,借用她住的客房。筱狐才替她蓋上被子,美薔便昏沈的睡去,連筱狐替她關燈都沒注意到。
躡手躡腳地,小心翼翼不發出任何聲響,筱狐悄悄地關上門後,呼地鬆了口氣。
這也許是闕劭恩的好機會?
筱狐非常好奇,在目前的情況之下,闕劭恩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與選擇呢?他會不顧朋友之間的道義,積極地介入奪取嗎?還是,他會消極地放棄,任由事態隨命運去發展?
這真是值得觀察。
我自己呢?我又希望闕劭恩採取哪一種行動?
彷彿和另一個自己在對話似的,從冷靜的第三者角度,筱狐旁觀自己的內心世界。
一方面,她希望闕劭恩有那勇氣去愛他所愛,去積極地將心中的愛實現,把方美薔由范澤林的手上搶過來。
一方面,她又希望闕劭恩不是那樣乘虛而入的小人。
到底會如何呢?闕劭恩,你會怎麼選擇?而因為你的選擇,我心中對你萌生的好感,將往上揚或是墜落到零度,不久後就會有答案了。
筱狐看了下時鐘,已經十點了,闕劭恩卻還沒有回來。
※ ※ ※
分析室裡空蕩蕩的,所有的燈都熄滅了,獨獨劭恩的桌上還亮著一盞燈,專心地在電腦前面工作著。
桌上攤呈著早上澤林扔在地上的卷宗,以及裡面列印出來的分析資料。那時一看到這份資料,劭恩就大概猜測到是怎麼回事了。他自認無愧於自己的工作,盡本分地為公司謀最大的利益,防止任何損失。這下光是分析室的使命,也是他的使命,卻不料這一點會被有心人給利用。
關於公司的派系,劭恩向來置身度外,但並不代表他就不曉得情況。他也知道目前被歸為總經理手下愛將的澤林,是執行董事們的眼中釘。只要澤林的表現越好,那些人便越會護恨他,而且無時無刻不希望澤林的失敗,能導致總經理失去在公司內的權勢與立場。
也許就是看準這一點吧,室長才會在一看到這份資料時,也不曾詢問過他的意見,就把它拿去給總經理。
「這根本是尚未完全分析完的資料!」
劭恩早上憤怒地和室長理論時,對方卻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這是生平第一次,劭恩有股想要殺人的衝動。對方的卑鄙無恥,已經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範圍了。
「你想保護你的朋友是你家的事,但在公司來說這是錯誤的。僱用你的不是范澤林,而是我們S集團,你不要忘記這一點。還有,為了你好我要告訴你一句,如果你打算出去說一些有的沒有的謠言的話,你最好有所覺悟,這一輩子都休想再往上爬了。」
藉著今天的一擊,不但成功地丟盡總經理的顏面,讓他手下愛將摔了個狗吃屎,還讓執行董事誇讚。分析室長的得意,又哪裡是屬下的一點抗議就能影響得了的呢?
人在做出無恥的事之前,往往都已經把良心埋葬在昏暗的慾望之淵底部了。
「總之,看在這數據是你分析出來的分上,今天我就不計較你無禮的態度,但沒有下次,你出去吧。」
拳頭鬆了又握,握了又鬆。
劭恩在走出室長辦公室的同時,內心也下了個決定──竟利用了我所做的資料,陷害我最重要的朋友,這筆帳我絕對不會就這樣算了!
在這一刻,對方唯利是圖、無視遊戲規則的作法,徹底的激怒了劭恩。既然對方先打破了做人的原則,那麼他也就不需要太客氣,一定要找出能讓范澤林浴火重生的關鍵契機,並給予心懷不軌的傢伙一次當頭棒喝,讓他們知道自己所犯下的錯。
回到原點,以新通路企劃案的十年預測值為準,劭恩重新擬定了方向,把所有的資料再次輸入電腦中。
正當他一心投入工作,心無旁騖,完全忘記時間的存在時,手機的鈴聲突然地響起。
「喂,我闕劭恩。」
「你人在哪裡啊?都十二點了,還不回家嗎?」筱狐在彼端嚷著。
十二點了?劭恩訝異地看一眼手錶。「我在公司,因為有些事要加班,可能今晚不會回去了。」
「不行,你馬上就回來。」
「……」劭恩揉著眉心,他今天實在沒心情和她瞎鬧。
「家中有貴客在等著你喔。」
「誰?」
「方美薔。她哭著上門來找你,我暫時先安撫了她,現在她睡在客房內,你說等她醒來的時候,我該告訴她說你今天不會回家了嗎?」
美薔?怎麼會……壓下心中的動盪,劭恩迅速地下了決定。「我現在回去。」
※ ※ ※
半個小時內劭恩就回到了家。
「果然是威力不同,才搬出方美薔的名字,你就立刻殺回來了。呵呵。」筱狐在門口迎接,揶揄的笑臉有絲難以察覺的苦澀。
「為什麼美薔會來找我?」
一邊脫下西裝,正想去探望美薔的劭恩,被筱狐攔了下來,說:「等一等,她還在休息呢,你不要去吵她。我想她睡了好幾個鐘頭,應該快醒了。我們到起居室去,我會告訴你的。」
接受筱狐的建議,劭恩回到起居室坐下,經過片刻的聆聽後……
不得不歎息的劭恩,並不是因為澤林對他的侮辱而意外,同為男人,所謂的情敵意識再怎麼淡薄,一旦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盤,是不可能沒有察覺到的。從很久以前澤林在這方面所表現出來的獨佔欲,也是對他的一種示威之舉吧?
「你不會生氣嗎?」筱狐好奇地問。
劭恩苦笑。「我只是覺得心疼,美薔聽到澤林那麼說,一定會難過的。」
「噢,這是現代『聖人』闕劭恩的寬大為懷,不與泛泛之輩計較嗎?要不人家都侮辱到你頭上了,你居然還不動怒?」
「澤林有澤林無法原諒我的理由,在那種情況下,他會這麼生氣是無可厚非的。其實美薔毋須替我說情,我自認有能力解開任何人對我的誤解,即使是澤林的誤會也是一樣,總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一瞬間,他臉上的神采徹底地折服了筱狐的心。像被某種東西牢牢地禁錮住一樣。她以前一直以為強悍是表現於外在的氣度,可是她在他身上卻看見了截然不同的強悍。那是一種看似柔軟其實堅韌的信念,只不過因為柔軟的表象讓人忽略了他的堅強意志。
撲通!撲通!撲通!血液快速的奔流,牽動了脈搏,而筱狐只能勉強自己不要失態地歎息出聲,於是咬緊了下唇。
「不好意思,讓你代替我安慰美薔了,謝謝你。」
不要這樣感謝我。
為掩去自己的心慌,筱狐開口說:「那麼,你不打算對美薔姊說出自己的愛慕之意嗎?」
他一陣錯愕,蹙起眉頭。
筱狐急急地往下說:「現在不是個很好的機會嗎?趁美薔姊姊心中開始懷疑自己給范澤林的愛值不值得的這個時候,正是你能把她由范澤林身邊搶來的機會啊!你不把握的話,遲早美薔姊姊會嫁給別人的,這樣你真的能看得開嗎?你那麼愛她,連我都看得出來了!」
「……這和你有關係嗎?」
咚!一根箭狠狠地插在筱狐心口上。唉,毫無疑問的,闕劭恩一定認為她是喜歡揚風點火的壞女孩吧?也許不久前她是存心如此,可是現在她是真心地想要幫他一把的,否則像他這樣處處為別人著想,哪一天才能輪到他擁有自己的幸福呢?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指責你。」劭恩歎息著。「今天真的事情太多了,讓我也失了耐性,無法好好地傳達我想表示的意思。不過,我想問題並不是我愛不愛美薔,而是美薔愛著誰。」
遙遙地,劭恩猶豫的目光投到客房的門口,淡淡地說:「假使美薔的眼神有過一刻是落在我身上的,那麼我會義無反顧地和范澤林一起競爭。可是我曉得,她的眼神中映著誰的身影,所以……」
緩緩地搖頭,劭恩繼續說:「說起來我才是怯懦的那一方,既然已經斬斷了心中的情念,竟還讓我的好友們都看出來,不只是讓澤林注意到,連你都發現了,看樣子我以後得更加注意才是。」
「那不是太……」「委屈」這兩個字,筱狐終究沒說出口。她多少有點懂闕劭恩這個人了,看在別人眼中的委屈,他是甘之如飴,而且不以為苦。和她這種字典中沒有「忍耐」的人不一樣,他對事物價值的判斷,不是建立在自己的方便性,而是建立在自己的良心上。
就算自己問再多的「為什麼」,他的決定也不會改變。
到最後,誰能給予你幸福呢?闕劭恩。
你把眾人的幸福都想周全了,那麼你自己呢?
筱狐好想、好想這麼樣大聲地問他,替他捉住那飛翔在天空屬於他的青鳥,可是她不曉得他是否會接受。
「劭恩。」
就在此刻,客房的門打開了,蒼白而憔悴的美薔緩緩地從客房內走出來,她紅著雙眼說:「我……對不起……剛剛在房間裡……我都聽見了。」
豆大的淚珠滾滾地落下。
筱狐望著闕劭恩迅速地起身,走到方美薔的身邊,將她攬入懷中,而方美薔也隨即哭倒在他的胸口。剎那間,筱狐頓悟了──
這裡,沒有我能站立的地方。
為了把起居室留給他們,筱狐默不作聲地離開闕劭恩的屋子。站在夜半無人的街道上,她回頭看著屋子中的燈火,很快地天際就會泛白了吧!新的一日,新的轉機,有的戀情正要結束,而有的戀情卻正在滋長。
其中…筱狐踢著腳邊的石子。
……胸口為何會如此的悶呢?難道我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