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燭光,點綴了寂寞的餐桌。
寂寞,並不是因為它空虛,而是它兩旁坐著的人都忽視它的存在。
「我真的有那麼面目可憎嗎?」龍天宏戲諺地道。
「喔——」失神的美人方從自己的世界甦醒過來。
「對著如此美味的佳餚你也食不下嚥,看來我真不是普通的討人厭。」他語帶哀怨的自嘲。
「別裝瘋賣傻了,我不吃這一套的。」我楊沛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省省吧!
「不吃拐彎抹角,那就吃直截了當吧!」龍天宏邪邪一笑,像極了偷到腥的貓兒。
聽到帶刺的話卻不反擊,實在不太像她了,但此刻她沒有心情反駁,索性善用嘴巴的另一個用途——吃東西。
由她識破他的偽裝開始,她就對他重新估計,龍天宏——表面上是一個溫文儒雅、內斂怕事的人,實際上卻是滿腹詭計,是那種吃了他的虧也不易發現,到發覺了仍以為他是無心之失的人。
這小妮子似乎仍未知道自己為什麼煩惱,他就好心一些點化她吧!
「被大哥教訓過後,能說善道的嘴巴看來是收斂多了。」不是他閒來無事,而是遊戲才剛開始,不好好把它納入正軌,很容易不受控,就算是一點點的意外,都足以影響結果,他絕對不會輕視。
「公司裡似乎養了不少吃閒飯的人,你的管理能力值得商榷。」用膝蓋想也知道她被龍天承訓話的事已成了天龍集團最火熱的新聞,一傳十、十傳百,就連停車場的保安員也知道了。
懂得回嘴可見她是想通了,她並不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她的工作能力絕對不容否定,但在私人感情上,她就不太懂得處理,像當初他倆被誤會是一對,她不自然地避了他好一陣子,後來她被一個難纏的富豪公子纏上了,經他的提議兩人才裝成情侶,讓那人知難而退,之後兩人就被認定是戀人,久而久之,他們也習慣了,懶得再解釋。
「大哥在商場上的確有獵鷹的精準眼光、狡狐的多計、野狼的凶悍,但在家裡和好朋友面前,卻只是一隻紙老虎,除了天浚,很難找到一個更怕他的人。」這個龍家的么子從小便對做大哥的龍天承敬畏有加。
「獵鷹、狡狐、野狼、紙老虎,如果你家生意失敗了,不妨帶他去賣,這樣的珍禽一定賣得不錯。」
百無禁忌!所以說女人犯不得,得罪了女人,全家都落得被詛咒的下場,龍天宏無語地一笑。
顯然小女孩還是心裡有氣,不過她也在懺悔了,只是找不到台階下。
大哥真是太不懂女人心!
龍天宏沒有安慰她,他清楚她的性格,她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反省的時間和空間。
「你對他的評價還真不錯,有你這樣的『好兄弟』,他果真是三生有幸。」見他沒有答腔,她自顧自地說。
「每個人都有想隱藏的一面,就是你也不會希望自己像玻璃般讓人看得一清二楚,不過你算是比較幸運,最少有機緣可以認清眼前人,免得被耍了還要感謝我。」他倒不怕她的椰瑜,他好好先生的形象不是在一朝一夕間建立的,他的假面具此誰都戴得牢,連他的大哥和小弟也不知道他的夏性情,就算她說開了也沒有人相信,既然早已在她面前露了底,還裝下去就是傻子。
「在這個年頭會說真心話的人已不多了,你應該慶幸自己認識到這樣一個老實人,大哥從來不會耐心地向人解釋他做事的原因,尤其是女人,若非他自覺對冬兒有所虧欠,他絕對不會浪費時間,怎麼說他也是你的上司,以他的性格能容忍你個把月實在是奇跡了。」事實上他和齊子望等幾個好玩的小鬼都在猜龍天承能忍多久,究竟誰勝誰負?
「我真的那麼過分嗎?」其實她心裡早有答案,只是希望聽到否定的聲音,讓自己好過一點。
「你自己認為呢?」他微笑著,「你是聰明人,該不會不明白設身處地的道理。」稍頓片刻,他的語調不再輕鬆,「只怪一切來得太快,根本不容人細想。」彷彿訴說自己的故事,話裡儘是感慨。他撇開臉,避開她那雙疑惑的眼眸,凝望窗外的遠景,眼瞳找不到焦距。
這個晚上,兩人再沒有攀談。
夜,更顯得寧靜。
* * *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喔!」游心澄把香脆的薯條向天一拋,再準確無誤的送進口中。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觀眾,她都愛現現她利落的身手,齊子望謂之為夜郎自大,當時中文不好的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說她是女的,所以是娘不是郎,夜娘的別名也因此而來。
後來知道了那句話的意思,她嚴禁齊子望和洛湘說出去,免得被人家糗。
「就是嘛!若非你說有好戲看,我們才懶得留下來,這裡的人多沒趣,反應又遲鈍。」洛湘一面打電玩,一面附和道。
「怎麼會?我看你們和杜老頭和穆老頭玩得滿開心的。」看起來酷酷的齊子望露出這樣的笑容一定沒好事,洛湘和游心澄都感到一陣寒意直透背部。
「慢著!怪傑,你不是扯紅線扯上了癮,想設計我們吧?」游心澄警戒地瞪著他,生怕下一個被捉弄的對象就是自己。
「還是別節外生枝,他們的事不是這麼好操縱的。」剛推門進來的龍天宏噙著笑,拉開椅子坐下來。
認識日子不長,但觀人於微的三人已清楚瞭解到龍天宏的劣根性,更和他連成一氣,想湊合那一對。
為了成人之美?
不!當然是為了好玩。
閒來無事他們最喜歡設計人,不是他們無聊,而是平淡的生活很容易令人覺得乏味,為世人帶來挑戰、為自己帶來歡樂就成了他們的宗旨。
「他們兩個都呆呆的,我們還可以做什麼?」丟下電玩,洛湘好奇地加入討論。
齊子望眉頭一緊,不到數秒,他和龍天宏對望一眼,兩人便哈哈大笑起來,而另兩個一頭霧水的人則無趣地打呵欠。
問了也是白問,以往只有一頭狼,只要她們用點心,有時候還可以猜到他的想法,這下子加上一頭狽,狼狽為奸,一定加倍狡黠!
為免成為下一個被整的對象,兩人識相地閉口,把疑問留在肚子裡。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快有人要遭殃了。
* * *
已經是今天的第二十束鮮花了。楊沛浠「小小」的經理室快擠不下連日送來的鮮花。
從她加入天龍集團以來,短短三個月內裙下之臣已逾半百,當中不乏大企業的青年才俊和富商名流,但她只在公事上和眾追求者有所接觸,從不答應任何私人性質的約會,禮貌卻刻意保持距離,令追求者無不輕歎無奈。
然而,不少毫不死心的男士依然相信鐵杵磨成針,對美不可言、才情橫溢的她繼續一波接一波的追求攻勢。
當中最猛烈追求的,莫過於新域財團的總經理辛孝賢和警察廳商業罪案調查課的督察周仲邦。
她和周仲邦的結識,要數兩個多月前天龍集團會計部主管齊凌冬「被殺」一案,為盡良好市民的責任,她多次向警方提供「資料」,協助調查。
那些資料當然是經過齊子望和龍家上下修飾一番,再由她「義務宣揚」的。
瞎子也看得出周仲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幸好多年來楊沛浠早已練得一身能人所不能的超強忍耐力,對這位熱心的警探始終未改那「親切友善」的公式笑容。
其實她也不太討厭他,起碼身為公職人員的他不會三時五刻巧立名目送來一堆禮物,省得勞她費心處理。
可惜不識趣的人依然比比皆是。
起初,她吩咐下屬代她婉拒所有送來的禮物,但那些人就是錢多得花不完,不理會人家是否願意接受就硬送過來,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推拒,她把價值不菲的首飾或擺設統統捐贈給慈善機構,鮮花則分送給集團上下的女職員。
有人要在景氣低迷下帶動消費促進經濟發展,她又怎可以自私地阻止他們呢!她才不要被全香港人唾罵。
「楊才人,今天又破紀錄了!」瞄到她桌上的花束,杜逸凡笑容可掬地走進她的辦公室來找她樂子。
對他的調侃,楊沛浠早已不以為意,斜睨他一眼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楊才人那麼炫的名字當然是出自游心澄瞥腳的中文,事實上,不單是她,就連嚴君宇和杜逸凡也被她起了奇奇怪怪的別名。
記得游心澄第一次這樣叫楊沛浠的時候,眾人瞠目結舌,她還自作聰明的解釋說,Fion姐才氣逼人,簡稱楊才人就好了,弄得她哭笑不得。
用膝蓋想也知道楊沛浠會有多「喜歡」這暱稱,在公司裡有膽量明目張膽地這樣喚她的人,大概只有三小惡魔及好玩的杜逸凡和穆提啊
「省省吧!楊才人只會對我們的皇上『和顏悅色』,你想領教嗎?先去把你的嘻皮笑臉扯掉吧!」穆提耙膊慌濾賴夭我喚牛反正她的脾氣只會發在龍天承身上,她對他們是無可奈何的。
「杜『舉人』那麼閒,是我的乾兒子太能幹,令你自慚形穢,不敢待在辦公室獻醜嗎?」楊沛浠不服輸地反諷。
「你竟然知道你的乾兒子挺『能幹』呀!」穆提骯首骶訝地道。
「就說母愛最偉大,連這麼私密的事也清楚知道,果真無孔不人啊!」
「你們……」意會到他們別有所指,她雙頰不爭氣地紅起來,薄薄的脂粉根本掩蓋不了。
他們是故意鬧她的,偏偏她就笨笨的讓人耍了,凌冬兒早已忠告她,別和他們的利嘴比拚,想當初凌冬兒以齊凌冬的身份和他們混在一起時,花了不少時間才練得對他們的有色笑話免疫,還能和他們侃侃而談。
「怎麼你的臉紅紅的?生病了嗎?」杜逸凡「體貼」地注意到她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哎呀!一定是把我們的話想歪了。」穆提啊岸儻頡鋇乃怠
「她好色呀!」
「就是嘛!」
「你們很無聊嗎?」龍天承冷冷的聲音插入他們的嬉鬧中。
兩人先是錯愕的對望,不到一秒又掛上玩味的笑意。
龍天承的冷臉只有在他們理虧時才能發揮功用,終日在嚴君宇的冰臉下掙扎求生存,他們早已練得一身御寒抵冷的功力,才不怕他的裝凶作勢。
「才不,我們是在發揚天龍集團的互助互愛精神,幫助同事解決煩惱。」
「是呀!我們怎能眼睜睜看著楊才人被困在花海裡不施以援手呢?」兩人不怕死地一搭一唱,狡詐的精光沒有漏看楊沛浠任何小小的動作。
「我請的部門主管何時開始兼起辦公室助理的職務?看來我有重整公司的必要了。」明知他們是這種性子,沒有特別的意思,他卻不喜歡他們選她為戲弄的對象。
杜逸凡和穆佑嵐乾笑著,心知這下已踏到老虎尾巴,連忙嘻嘻哈哈的打混過去,不一會兩人已消失在楊沛浠的辦公室裡。
好不容易趕走他們,龍天承卻不知該如何打開話匣子。
昨天晚上,他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每當他闔上眼,她強作堅強的模樣就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令他無法不心痛。
「你……你的計劃書修改了嗎?」最後他還是用那個想了一整晚才想到的爛借口。
「我已經交給秘書了,你沒有收到嗎?」
「是嗎?我再去問問。昨天……」
「昨天的事,我反省過了,我為我一直以來的惡劣態度向你道歉。」一直低著頭的楊沛浠,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面對他。
「喔!」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特地來找她的原因就是想向她道歉,想不到竟被她捷足先登。
「其實我不應該公私不分,希望接下來我們之間可以消除嫌隙,認真共事。」怕他有機會開口奚落她,她一鼓作氣地道出壓抑了一整天的話。
「那就好了。」他禮貌地伸出手,她也不遲疑地回握。
* * *
籌備多時,天龍集團的新計劃已步入完成階段,也象徵著沒日沒夜的工作快要寫上休止符。
這段日子裡,少了龍天承和楊沛浠的爭吵,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除了每次總經理龍天宏來和情人小聚後的小風暴,大致上算是風平浪靜。
凌晨一時,只剩下楊沛浠和龍天承兩人各自在辦公室內工作。
在文件堆中搏鬥了一整天,感到有點疲累,工作大致完成,龍天承對這偌大的辦公室也不再留戀。
隔著長長的走廊,依稀見到走廊的另一端仍然亮著微弱的燈光,已經這麼晚了,誰還會留在公司呢?
走了幾步,他已隱約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楊沛浠極為重視隔天的匯報,無怪乎她會漠視獨居女子深夜回家的危險,留在公司裡工作。
有人說認真的女人最漂亮,果真不假,隔著玻璃,他的眼光被緊緊鎖住。
她炯炯有神的眼瞳內閃著自信的光芒,比任何寶石都要晶亮;兩瓣嬌嫩的紅唇不斷輕輕開闔,雖聽不清她的嗓音,卻似聽到動人的歌聲,讓人陶醉;曼妙的嬌軀包裹在高雅的背心裙內,動作雖然優雅輕緩,卻散發著嫵媚,惹人遐思。
又是那種感覺,有一點酸,又有一點痛,內心空蕩蕩的,就像失去了什麼似的。
每當見到那些借公事向她獻慇勤的客戶,這種感覺就會湧現,一定是他太擔心她會接受別人的追求,害天宏失戀的緣故。
若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什麼天宏的噓寒問暖也令他心酸溜溜的?
向她揮揮手,龍天承留在門外靜候她。
楊沛浠先是一愣,隨即整理衣裝,見他臉上沒有異色,她就知道是自己太小人了,他身邊多的是衣著清涼的女人,若他的眼睛想吃冰淇淋,沒必要站在外面偷窺。
和他點點頭,環顧桌上的文件,再看看手錶才發覺已經是凌晨一時了,她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人對她如此體貼,而他卻不是別有用心,她真的很感動。
不,他認定她會是他的弟妹,當然會對她好了。
把東西收拾妥當後走出辦公室,她用微笑掩飾那絲失落。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你先走吧!」見他依然文風不動,她無奈地歎氣,舉步先行。
「我送你回家吧!」望著她的背影,他始終放心不下,就是對他的女人,也從未如此細心,大多是由司機接送,毫不掛心對方的安危。
他會這樣不過因為她是天宏喜歡的人,而且她因為公事在公司留晚了,要是發生了事,會影響到集團聲譽的,龍天承拚命地想些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理智告訴她要和他保持距離,別和他有什麼牽扯,但那分被關心的感覺卻是如此美好,令她遲遲無法開口拒絕。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人生活,自小父母離異,雖說她跟了爸爸,但他的工作經常要四處出差,年幼時她和冬兒為伴,到冬兒失蹤後,她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根本不會有人擔心她的安全,加上她好強的性格,對視女人為弱者的男人向來不屑一顧,這分突如其來的關眷令她惶然。
久久得不到答覆,龍天承不耐地走近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高級職員的專用升降機走去。
她的手腕真的很纖細,彷彿用力一點便會折斷,皮膚更是柔滑如絲,令人不敢抓得太緊。
從她身上傳來淡淡的清香,令人迷醉。
他從不欣賞女人的香水味,就算再清淡,他也不喜歡,而她卻是例外。
她身上的香味令他很舒服、很安穩,若夜裡有這種馨香相伴,一定可以有甜蜜安寧的一夢。
該死的,他在想什麼?她會是他的弟妹,而他竟然在思想上染指她!
原本緊扣的手火速收回,那分不自然在傻子眼中也不會看不清。
莫名的刺痛襲上心頭,令他心痛的是她那雙略帶哀傷的倦眼。
他就這麼急著和她撇清嗎?他的動作如此突兀,她真是那麼惹人嫌嗎?
她要的不多,只需要一丁點的關心。
可怎麼她會渴望從他身上得到關心?
收起受傷的眼神,她眨眨眼,快步走在前面。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控,一定是感染了他的反常。
默默無聲地走著,不再有半點交流,剛才美好和諧的氣氛不再復現,兩人各自有了淡淡的戒備感,靜靜地走進升降機內。
有人說一分鐘可以變得很長,以前他們不會信,永遠只覺時間不夠用的兩人,此刻卻感到這是他們經歷過最長的一分鐘。
「隆——」
隨著一聲巨響,升降機上下晃動,燈光熄滅,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怎麼了?」突然處於不受自己控制的境況中,楊沛浠慌張起來。
「可能是停電了,你沒受傷吧?」剛才他聽到一點碰撞聲,丟下手中的文件,在漆黑中摸索她的身影。
「我……啊!」不說她還沒發覺,經他一問她立即感到一陣麻痛從手臂傳來,大概是剛才失去重心撞到了。
「撞傷哪裡?」聽到她的痛呼,龍天承心頭一熱,恨不得有貓頭鷹的視力,可以在暗黑無光的地方看清楚她的傷勢。
「小Case,死不了人。」很快適應了那陣麻痛和對黑暗的恐懼,她不甘示弱地道。
「太逞強的女人是不可愛的。」對她的好強,他開始習以為常,將關心收在心裡。
「又沒有人要你愛。」驚覺說錯了話,她的語調越說越輕,只覺兩頰熱烘烘的。
看!人家都不領情,窮擔心一番還得遭奚落。
龍天承呀!你何時開始變得這麼犯賤?
靜默再一次瀰漫在兩人之間,沒有人願意開口,雙方都拚命地想別的事,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結果卻不怎麼奏效,兩顆心仍是繞在對方身上。
半晌,基於紳士風度,龍天承還是先開口,「不會等很久的,警衛約四十五分鐘便會巡邏一次,再過一會便會有人發現我們被困。」
想來也奇怪,天龍大樓一停電,十秒鐘內備用發電系統便會啟動,確保中央保安系統不會讓人乘虛而入,而這部專用升降機正和備用電力系統相連,理應不會中途停下來的。
「哈啾——Excuse me。」
「冷嗎?」說著,他已脫下外衣。
雙眼適應了黑暗,升降機頂部抽風機的縫隙,透出足以令他們看到對方輪廓的微光,讓他準確地把外衣被在她的肩上。
「謝謝!」身上傳來的寒意不容她拒絕他的好意,她那身薄薄的衣裙在這一刻根本起不了衣服最基本的作用。
「天氣那麼冷還穿得如此單薄,真不明白女人的腦子裡想什麼。」他早就想說了,她的衣裙總是那麼單薄貼身,難道她看不見那些男人淫邪貪婪的目光嗎?
「女人會這樣穿的原因只有一個,要不是男人下流,做女人的也不用作踐自己。」想想就有氣,她最愛輕便的服飾,要不是工作需要,她根本用不著花那麼多錢買幾塊薄布。
「只要有實力,人家必然會看得到,靠旁門左道就算一時成功了,遲早也會被淘汰。」他不認同她的觀點,若這番話出自別的女人口中,他會不以為然,但由一個能力獲得他認同的女人說出來,實在很難叫他接受。
「真的嗎?」她反問,「誰說單靠實力就可以成功?沒有機會發揮,天才也會被當成庸才!」似在發洩內心的激憤,也似是感慨社會的不公平,她的話中彷彿沁著熱淚。
「那麼,有才能的女人會為一個機會而出賣自己嗎?」他忽然覺得一切變得很可笑。
「會!只是每個人對出賣的定義不同,底限也不一樣。」這是她的痛,要犧牲色相換來一個機會,縱使只是穿一件較暴露的衣裙,她依然清楚記得那幾雙色迷迷的眼睛,貪婪地撕碎她的尊嚴,讓她發誓要令自己不再可悲,幸而老天爺並沒有看漏了她的努力,讓她取得今日的地位,成為廣告界的彗星。
「那你的底限呢?」只希望聽到她的否認,他始終不相信她是一個會出賣自己的女人。
等了等,他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聽到微弱,卻令人心痛的輕泣。
不知過了多久,升降機再次啟動,向來自信的臉沒有再次抬起,一直到了一樓,消瘦的纖影走出大門,招了一部計程車坐進車內,車子沒入遠處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