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報警,叫警察捉冬兒!”楊沛浠眼內只有激憤,語未畢,火辣的巴掌已揮向毫無准備的龍天承……略微粗糙的指頭,輕輕滑過那道早已不留痕跡的“傷痕”。
從來沒有女人敢對他如此“厚愛”,女人們對他就像他身邊躺著的這個,總是對他千依百順,生怕他一揮衣袖,瀟灑的離去。
惟有楊沛浠,從一開始就與他針鋒相對,不畏他的權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反駁他,後來雖然得知原因,但他就是對竟有女人不順服於他的事實感到難以釋懷。
見龍天承坐在床沿吞雲吐霧,夏美媚從後環抱著令她迷戀的偉岸身軀,裸露的酥胸忽重忽輕地磨蹭著,想用她傲人的身段再次撩起他的欲火,回味剛剛的激情。
隔天她就要到外地拍戲,四個月都不能回來,她實在捨不得。
她愛他,縱使他對她從未付出半點真心。
龍天承算不上英俊,也不會對女人細心呵護、溫柔體貼,但他卻擁有一股不能言喻的王者霸氣,令人敬畏三分,且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吸引;還有他壯碩的體格,比起那些肥腫難分、掛著色迷迷淫笑的有錢糟老頭的嘴臉,就算沒有錢,她也寧願留在他身邊,何況他還是亞洲經濟巨頭之一天龍集團的總裁,她當然說什麼也巴著他不放。
他不是一個縱欲者,和她在一起這幾年來,他身邊曾有別的女人,但和他有肉體關系的大概只有她,因為她知道分寸,從不試圖越過他的界線,向他索愛,他的愛太多,卻全都鎖在他的家人身上,一丁點也不留給別人。
而當她發現這個事實後,就聰明地分開她的身和心,安份地守在他的身邊,她不要在失去愛情的同時,也失去一個豪爽又令人心醉的金主。
“回來再找我。”若說夏美媚的挑逗沒有撩起他的欲念肯定是笑話,但他不會忘記自己早上還有重要的會議,女人還是不能太纏人。
早知道他不會留戀,也不會有半句問候,可她還是有一點失落,她不是去一天兩天,而是離開他四個月!他冷淡的背影,若落入陌生人的眼中,一定聯想不到他們兩人半小時前還在緩緩纏綿。難道,就真的沒有女人可以擄獲他的心?
然而下一秒,她臉上的失落已被嫵媚的笑容取代,高高興興地接過龍天承剛簽了名的支票,在他臉上印上一個淺吻,拾起散了一地的衣物穿好,踩著愉悅的腳步離開。
看來他的吸引力還是比不上花花綠綠的鈔票。龍天承自嘲地想。
其實夏美媚對他的心意他是知道的,但望著她離去的纖影,他又禁不住想到,如果讓她在愛情和金錢兩者間選擇,她一定會毫不考慮地選擇後者,她太了解自己的需要,而他也太了解她的為人。
選上她做他的床伴不單為著她的嬌美,還有的是她的潑辣。
記得以前一個小明星因為和他有了一次關系,妄想入主龍家成為女主人,他正為此事煩惱之際,夏美媚已經替他趕走那討人厭的麻煩,以後,她也曾多次瞞著他打發掉他身邊的女人。排除她的動機不純,她的幫忙也著實讓他松了口氣,所以一宜以來他也任由她去。
他的好友嚴君宇曾多次提醒他要小心提防這女人的野心,但對尚沒有定下來的念頭的他而言,夏美媚絕對是個理想對象,對她向外暗示兩人的關系和利用他制造新聞以提高知名度的事,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換了是楊沛浠她又會怎麼做?
她會借助別人的勢力去擴張自己的野心嗎?
龍天承甩甩頭,想擺脫這種可笑的想法,他怎會拿她和夏美媚相比?
眼光掃向放在書桌的相框,他的目光又被吸引住。
相片中的女子落落大方地站在他的大弟龍天宏身邊,她一頭黑亮飄逸的秀發,眉宇間散發著令人抨然心動的自信,讓人無論如何努力想忽視,也沒法不被吸引。
吸引?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她,兩人認識少說也有幾年了,她是個美人的事實他從來沒有質疑過,怎麼現在才覺得她很吸引人?
瞄到天宏輕摟在她腰間的手,一份淡淡的酸意湧上心頭。
這樣子不會過分親暱嗎?
他們不知在公共場所舉止應該檢點些嗎?
單從兩人的眼神交流,已知道他們之間有多濃厚的情感。
沒來由的,心像被狠狠擊中,從來未嘗過的痛,令他頓感惶然。
楊沛浠,一個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賞他一巴掌的女人,一個能令他溫柔敦厚的大弟心動的女人,他告訴自己他只不過被她的特別所吸引……
* * *
自從天龍集團的副總經理龍天浚追著前會計部主管凌冬兒跑到美國,兩個多月來,他們倆的工作都由凌冬兒的繼子齊子望和他兩位好朋友暫代。
齊子望擅長電腦程式編寫,人稱電腦怪傑,游心澄精於計算,是數學天才,別號夜娘,還有過目不忘的洛湘,又叫小野貓,他們做事總是漫不經心的,害天龍集團上下擔心了好一陣子,若非大家長龍創華再三保證,加上尚未找到合適人選,龍天承才不肯冒這麼大的險。
事實證明,始終是龍創華夠老謀深算,不,是眼光獨到,三人的成績有目共睹,處事井然有序,未曾出過半點混亂或差錯,更在短短一個月內抓出敵對公司所派的商業間諜,交予警方懲治。
敲門聲打斷了龍天承的思潮。
“Come in。”不含溫度的聲音,他習慣性地在自己與別人之間築起一道牆。在接任集團總裁一職後,見慣各種虛偽的臉,讓他對人更加冷漠。
商場上,他絕對是王者,不怒而威的外表,嚴謹的行事作風,洞燭先機的超卓眼光,大膽創新卻不盲目前行的經營手法,都有助他的事業擴大,加上身邊有數個得力助手,天龍集團在他手上更加茁壯成長。
身為長子,他對照顧家人和家族生意有很強的使命感,加上母親早逝,他自覺責任更加沉重,除了在嚴君宇、杜逸凡和穆提凹父齪糜衙媲埃他極少讓自己的情緒外露,也只有他們才明白他外冷內熱的個性,和對家人朋友那分無微不至的愛護關懷。或許他習慣了隱藏情緒,根本不曉得如何對人表達關懷,就連他的麼弟龍天浚,也對這個嚴兄敬畏有加。
嚴君宇是他的大學同學,杜逸凡和穆佑嵐則是少他們兩屆的學弟,三人都有超卓的商業才智,卻不約而同地加入天龍集團,留他們在集團內,龍天承也覺得太大才小用,三人卻從未求去。
比龍天承還要酷的嚴君宇反問他是不是容不下他;有商場貴公子之稱的杜逸凡則怕創業太辛苦,令他無暇縱橫花叢,寧願“委屈”地當個部門主管就好;而急驚風的穆提霸蛩怠岸摹北鶉說那比“賭”自己的錢好玩,輸了不用賠。
幾年過去了,除了會計部主管易主,三人依然是天龍集團的靈魂人物,分別掌管秘書處、資訊科技部和投資發展部。
“總裁,楊經理他們已經在會議室等你開會。”秘書口中的楊經理即楊沛浠,英文名Flon Yang,是龍天承專程從美國最大的廣告公司高薪挖角來的知名制作人。
在美國廣告界,Fion Yang是個無人不知的傳奇女子。
一個年僅二十六歲的華裔意大利籍女子,沒有強大的後台,更沒有雄厚的資金,憑著一股熱誠和一顆不服輸的心,加上卓越的頭腦、精准的眼光及無限的創意,在充滿歧視目光下,得到各界的肯定和認同,在競爭激烈的美國廣告市場打出一片天空。
她制作的廣告,就是品質的保證,更是潮流的焦點。
邀請她加入天龍集團,於公是要為集團打開歐美及東南亞的市場,並為進軍廣告界打一支強心針,於私是希望撮合她和大弟天宏的感情。
她和龍家麼子龍天浚是大學同學,也因為這關系認識了龍天宏,兩人一見即十分投緣,更是校園內公認的一對金童玉女,要不是龍天宏失蹤了五年,他們可能早已結婚,甚至兒女成群了。
龍天宏生性沉穩內斂,對感情事更可說是有點遲鈍,所以他這做大哥的又怎能不幫他一把呢?否則,以他溫溫吞吞的性格,不知要到何時才有所行動。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微妙的緣份牽引,竟讓她再一次遇上久違的摯友凌冬兒,因其卷入弒親奪產的風波中,她亦因此和龍天承結下梁子。
見他久久未有回應,秘書惟惟諾諾地輕聲再說一次。
從思緒中跳回現實,龍天承威嚴不減地點頭,秘書見狀便腳底抹油般飛快地溜掉了。
他真的那麼可怕嗎?相較於嚴君宇的閻王臉,他的臉色可算好多了。
也許他還未發現,以往對別人的評價一概置之不理的他,有意無意間竟開始計較起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印象。
* * *
“這樣子不會太冒險嗎?”對楊沛浠大膽的建議,龍天承不太認同。
“我看不出有何不妥當的地方,總裁什麼時候起變得那麼沒膽量呀?”上次凌冬兒被龍天承報警拘捕,以致敵人有機可乘,差點害死她,此後,和她最要好的楊沛浠就沒給過龍天承好臉色,處處與他針鋒相對,對他這個總裁沒有半點尊敬。
女人野蠻起來真不是普通的麻煩!
“Fion,我覺得你對香港的市場分析不夠透徹,眼光不夠精准。”龍天承一如以往不加修飾地指出下屬的錯處。
然而被點名的楊沛浠一向是商場上的天之驕女,被視作眼中釘的龍天承如此直接地批評,她哪受得了。
“論眼光,我相信在座沒有一位的眼睛比我更雪亮,至少我不會敗在一副眼鏡下。”
輕咳聲接連響起,這是眾人共同的痛處,五年來竟無一人發現凌冬兒的偽裝,識破她的女兒身,現在回想起來,她的個子雖高,玉手卻是纖細柔嫩,性格雖豪邁不羈,偶爾卻掩不住女子的嬌態,他們居然還能一直和她稱兄道弟,沒有一絲懷疑,眼光似乎是太不濟了。
尤其是龍天承,他因為怕龍天浚會真的愛上一個“男人”,又怕“他”會奪去龍天宏的情人楊沛浠,對凌冬兒的態度可算是惡劣至極,此刻被冷嘲熱諷也怨不得人。
“這個建議極具創意,如果配合優良的推廣策略,的確大有可為。”和楊沛浠是最投契的異性好友,龍天宏當然了解她不服輸的個性。
女人嘛!不讓讓她,受苦的一定是自己,所謂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女人。
“不過沛浠你在香港時間不長,單靠資料分析可能會有比較大的風險,倒不如請對亞太區業務比較熟悉的人給你一點意見,免得效果不夠完美。”
看!這就是說話的藝術,龍天承和龍天宏的話哪有不同,分別只在於表達方式。
齊子望調皮地朝另一個隔岸觀火的人一笑,他是誰?不就是閒來無事,成天等著看戲的大家長龍創華!
對如此善意的建議,楊沛浠當然欣然接受。
哼,我說的還不是一樣!麻煩的女人,見楊沛浠態度前後判若兩人,龍天承不是滋味的抿抿嘴。
這小小的動作又怎逃得過龍天宏散發著狡獪精光的眼睛。
“大哥對亞太區業務的熟悉程度,絕對不會受人質疑,就由大哥和你合作吧!”龍天宏熱絡地拉著兩人的手。
早已清楚龍天宏真面目的楊沛浠總覺得不太對勁,但又理不出半點頭緒,心裡肯定在他和善的微笑下,一定藏著什麼詭計。
“這個提議不錯呀!這樣一來天承便可把更多的工作放給天宏處理,他也可以在君宇他們協助下,有更多發展空間,做出自己的風格。”看准天承有意將權力分給天宏,龍創華決定好好利用這一點,堵住他的口。
“Fion你不會有異議嗎?你不是不太喜歡總裁?”齊子望裝無辜的挑出事實,兩個愛面子的人又怎會自認小氣呢?
“Fion姐又怎會是公私不分的人呀!怪傑你太小人了。”游心澄也及時湊一腳,玩的事哪少得了她!
兩個多月來,被這三個看似純真的孩子臉騙倒的人不計其數,大大小小的虧大家著實吃過不少。
“就是嘛!”楊沛浠著急地否認,“我只是對一些自大的沙豬比較感冒,不過這絕不會影響我工作上的專業。”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天知道她簡直把龍天承當成仇人,如今竟要他倆合作,單是想想已叫她想吐了。
“啪”的一聲,龍天承手中的筆桿斷成兩截,幾個主管都感到背部傳來一陣寒意,額際冒著冷汗。
“我也期待和自信的人合作,不過對自負的人,就敬謝不敏了。”龍天承也不退讓地還以顏色。
一股風暴正在醞釀,其中夾雜著微弱的電流,一雙男女不知他們之間已擦出了星火。
三個始作俑者看著他們的“玩偶”對峙,笑意在肚內翻騰,腸子也快打結了。
* * *
看到龍天承臉上陰霾的表情,什麼叫靜而不平,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楊沛浠是惟一不受到他發出的低氣壓影響的人,每一次龍天承對計劃書的內容有異議,她都有辦法拐彎抹角地明嘲暗諷,原本脾氣已不算好的龍天承,臉色也越來越晦暗,坐在他身邊可憐的秘書只差一點就要雙膝跪下,請楊大經理管好她的嘴巴,免得害她被余火波及。
“暫時休會。”龍天承發覺他的忍耐力已瀕臨崩潰邊緣,厲聲中斷會議,所有人都暗吁一口氣,趕忙離開戰場。
“Fion,你留下來。”極力壓制怒火,龍天承不想兩人的不和再影響工作進度,決定把事情說清楚。
聽到聖旨,眾人動作更加勤快,不到兩秒會議室內就只剩下眼光對峙的兩人。
“你對我究竟有什麼不滿?”龍天承嘗試用最平靜的心情去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你是大老板,我只是個小職員,哪敢有什麼不滿呀?”她的語氣並沒有因他低下姿態而軟化,依舊尖酸刻薄。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既然你不想說,就由我來說吧!”他稍頓片刻,凝望著她那充滿怨憤的雙眸。
“你對小冬的事依然耿耿於懷,所以處處和我針鋒相對。”他所指的小冬就是凌冬兒。
被說中了心事,楊沛浠原本不平的眼光不自然地飄開。
見她不語,龍天承繼續說下去,“我可以忍受你惡劣的態度,畢竟是我害小冬受苦,我十分內疚,但這不是你公私不分的借口。”
“我哪有——”她缺乏說服力的反駁在一個嚴厲的眼神下消音,原本的理直氣壯,在他坦然承認過錯後變得薄弱易碎。
“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就算出發點一樣,處理手法也未必如出一轍,更何況我們站在不同的立場、角度去看一件事。對你來說,凌冬兒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對所有會傷害到她的事,你覺得難以接受;但在我的立場,天宏是我的弟弟,難道身為哥哥的著急弟弟的安危也要遭到完全的否定?
“天宏也是你的朋友,你不可以公平一點去看這件事嗎?我仍然認為我當日的決定沒有錯,至少天宏、凌冬兒和齊子望三個人都依然活著。而到了這一刻,任何假設都是廢話,因為事實只有一個,時間亦不會倒流,所有已發生的事也不會因為一句歉意內疚的話而改變。”
“你就不會向他們道歉嗎?”相對於他的字字鏗鏘,她仿佛洩了氣的皮球。
“我早已為污蔑齊可風的事親自向齊子望和凌冬兒道歉了。”
“真的?”你這個自大的沙豬也會向人道歉?她的眼裡閃著明顯的懷疑。
向來我行我素的龍天承難得捺著性子向人解釋,竟然招來質疑,他平息了的怒火又燃起。
“我做事沒有必要向你交代,別忘了你只是我聘請的職員。”怒火一燒,他又失控了。
他的話重重傷了她的自尊,向來鄙夷階級觀念的她在這一刻竟然無法反駁。
是的,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職員,老板的事她根本管不到。
看到她受傷的眼神,他就後悔了,心裡道了千百遍的歉,口中卻說不出半句,長這麼大,他只和兩個女人親口道過歉,一個是他母親,另一個就是凌冬兒。
“我只希望你的工作不會受個人情緒影響,又不是小孩子,怎會做出遷怒如此幼稚的行為。”怎麼越說越不像道歉的話,龍天承只覺思潮混亂、詞不達意,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尷尬的靜默在擴張,他難得地想說些話來安慰一個女人,怎麼說她也是天宏心愛的人,他實在太不留情面了。
一想到守護她的人是天宏,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無法解釋那一丁點的刺痛從何而來。
半晌,楊沛浠終於打破沉默。
“如果總裁沒有別的吩咐,可以叫他們回來開會了。”紅著眼,她的淚在眼眶內打轉,她氣自己的孩子氣,更氣自己竟忘了身為專業人士該有的態度,她不是為自己辛苦建立的名聲而自豪嗎?她不該因為個人的好惡影響到工作的!
及時對她當頭棒喝的竟然是她最唾棄的人。
是她太幼稚,她明白龍天承真的沒錯,若非他當機立斷,今日龍天宏可能活不了,她不也是為維護凌冬兒什麼也顧不得嗎?
人天生就是偏心的,她自己也做不到公平,怎能苛求別人!
她的沉默令龍天承更不知所措,寧願她繼續和他舌劍唇槍,也比如今的冷漠相對好受,他不喜歡封閉情緒的她,他喜歡她的率直,更喜歡她的坦然,從來沒有人如此理直氣壯地和他爭辯,就只有她,敢為一個她認為是對的理念和他力爭到底。
靜看她的一舉一動,他不再說話,直到她的情緒平復,他才通知其他人繼續開會。
爭執聲不再響起,會議室卻彌漫著一片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