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醒白馬王子 第五章
    新年一開始就陰雨不斷,天氣變得又濕又冷。

    過了上班時間麥特還沒來上班,皮耶不放心的打電話到麥特家,果然他的手又發作了。此時,皮耶突然靈機一動,將青月叫進辦公室。

    「什麼?他的手又發作了?」青月擔心極了。

    皮耶表示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臨時走不開,請她到麥特家看看他,並且幫他買些吃的東西。

    「我該怎麼做才好?」青月緊張的詢問。

    「讓他喝水休息就可以了,有的時候一下子就過去了,有的時候還滿久的,之後他會睡一下,睡醒就沒事了。」皮耶向她說明。

    「就這樣?」青月疑惑的問。

    皮耶點頭,把麥特家的鑰匙和住址交給青月,一再交代不必趕回來,慢慢來就可以了。

    青月提著兩大袋東西,隨著電梯向上,漸漸接近他的所在,她愈來愈緊張,踏出電梯開鎖進門,一腳踏進麥特的私人世界。

    躺在床上忍著疼痛的麥特聽到開門聲,以為皮耶來了,撐起身子坐起。然而站在臥室門邊的並不是皮耶,是青月,她以一種悲憫的表情看著他,他錯愕不已。

    「你還好嗎?」青月溫柔的問,慢慢的走過去。

    「不要過來……」麥特驚惶失措,除了皮耶以外,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傷口,此刻的他無力抵抗那些異樣的眼光。「不要看。」他嘶吼,彷彿把忍著的痛苦一併哭喊出來。

    青月甚感同情的看著他,只見他臉紫唇白,頭髮微亂,向上的睡衣也已汗濕,左手無力的垂在身側,他到底已經忍了幾個小時了?

    「走開。」麥特抓起枕頭丟過去。「回去,你回去……」一陣劇痛襲來,麥特彎下身抱著左臂,痛苦的喘息著。

    青月躲過枕頭,慢慢的靠近,輕聲的說:「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麥特猶豫著該不該相信她的話,一抬頭看見她已逼近到眼前,惶恐的推開她。「你懂什麼?!我的痛苦你是不會使的。」

    青月抓住他揮過來軟弱又顫抖的手。「沒錯,你的痛苦我不懂,我的痛苦你就懂嗎?還記得我背上的刀痕嗎?你看到了,你沒說,我沒說。我的痛苦你也不懂,不是嗎?」

    麥特愣住了,想起她背上淡淡的傷痕。

    「自己的痛苦只有自己懂,所以也只有自己能救自己。」青月直視麥特的雙眼,「你想救你自己嗎?那就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四周。」

    麥特驚疑不定,青月乾脆扶住他的臉,輕輕的轉向四方。

    「不管你曾經在哪裡,經歷過什麼,那都已經過去了。你看仔細,這裡不是那裡,你也不是那時候的你,一切都過去了,沒有人會傷害你,你也不要再傷害你自己了。醒過來,快從惡夢裡醒過來。」

    麥特真的認真的看著四周,好像突然從虛擬實境中抽離出來,等意識到自己安全的坐在家中後,整個人放鬆了,放鬆後竟開始抽泣。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青月伸手抱住他,溫柔的安慰他,麥特像個孩子般呼喚大哭。過了許久,哭聲漸歇,最後終於停止了。麥特發覺自己做了很丟臉的事,困窘的轉過身去,不敢面對她。

    青月出去端了杯水進來送給他,麥特一雙手顫抖不停,連杯子都拿不穩,青月體貼的扶住他的手直到他將水喝完。

    「天氣冷,穿著濕的衣服會感冒,快換下來吧!」青月轉身離開臥房。

    麥特換好衣服,安靜的坐在床沿聽著外面的聲響,她打開冰箱放東西的聲音、她走路的聲音、開水龍頭的聲音,打開相櫃找東西的聲音,沒想到這些聲音竟會如此悅耳,讓人聽了好心安。他躊躇許久,最後終於鼓起勇氣走出去。

    「我……」

    青月回過頭看見麥特呆姑在臥室門口,臉上掛著那種小孩子做錯事前來認錯的表情,不禁莞爾,將食指放在唇間示意他什麼都不必說。

    麥特很想好好的道歉,可是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一張嘴巴像魚一張一閣,他覺得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像笨蛋,不,自己本來就是個笨蛋。

    「皮耶有事走不開,他很擔心你所以才叫我過來看看,沒經你同意就進來,希望你不要介意。」一個女孩子家大刺刺的走進男人的家,青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麥特搖搖頭,喃喃的說:「我很高興你來。」

    「你說什麼?」青月聽不清楚。

    「沒什麼,我去睡了,你不用刻意放輕手腳,我不怕吵。」

    「乖乖睡,不要被臭蟲咬了。」青月覺得自己好像在哄小孩子睡覺的媽媽,小孩轉過頭來看看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上床睡覺,她掩嘴竊笑。

    陽光斜斜的照進臥室,麥特睜開眼睛,看看床頭櫃上的鬧鐘已經四點多了。空氣中瀰漫的飯菜香味提醒他青月的存在,他起床在屋裡四處尋找,可是芳蹤己杏,他悵然若失。

    麥特發現爐子上有一鍋溫酷可口的牛肉蔬菜湯,冰箱有著前所未有的豐盛食物,桌上擺放著一大盤營養可口的總匯三明治和水果拼盤。原先隨手亂放的書,現在整齊的排放在地上,已蒙上一層灰的地板,變得光可鑒人,髒衣服都已洗乾淨烘乾,整齊疊放在牆邊的工作桌上。他忽然問很想哭,就算是皮耶拜託她來,她也不必替他做這些家事,真的不必。

    突然電話響了,麥特衝過去接。

    「原來是你呀!皮耶。」

    「不然你以為是誰?」電話那頭的皮耶波麥特的大聲應答嚇了一跳,每次發作過後他總是半死不活的,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有精神。

    「沒有啦!」麥特立刻恢復平常慣有的慢節奏。

    「好點了嗎?」皮耶關心的問。

    「嗯。她回去了嗎?」麥特問的她當然是指青月。

    「剛回來。我臨時有事走不開,所以才拜託她幫我跑一趟,你沒有生氣吧?」皮耶試探著他的反應。

    「你是故意的吧!」麥特明白他是不會把工作擺在自己前面的,他就是這麼好的好朋友。

    「哪裡,你太多心了。」皮耶乾笑兩聲,這小子的警覺心還真強。

    「我雖然怪,但是還不笨。」

    皮耶聽了哈哈大笑,「誰說的,你又怪又笨。」

    「說的也是。」麥特坦然承認。「對不起,害你擔心了。謝謝你,為我這麼費心,我是天下最幸運的人,能夠有這麼好的朋友,死也無憾……」

    「呸呸呸,你在胡說什麼呀?」皮耶在電話中聽到奇怪的鼻音,緊張的追問:「怎麼了?你在哭嗎?」

    「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一直哭。」麥特擦擦眼淚,「晚上過來吃飯,有很多好吃的東西。」

    「我現在就過去,老闆要什麼時候下班就什麼時候下班。」

    麥特掛上電話,眼淚還是流個不停。體內的某種東西正在崩裂、溶解,但應的隨著眼淚流出,抑鬱已久的心靈漸漸傾空。

    星期日,青月站在公車站牌下等車,她抬頭看看晴朗的天空,舒服的伸展筋骨。

    「一早在這裡做早操?」一輛車子在公車站牌前停下,裡面的人搖下車窗對她說話。

    「麥特。」青月的手停在半空中。

    「等車?」

    青月點頭。

    「去哪裡?我載你去。」麥特熱心的說。

    「不用了,等一下車子就來了。」青月雙手縮在胸前,濟命搖頭。

    麥特干跪下車邀請她,但她一直推辭。

    「我受你幫助那麼多次,你就讓我幫你一次吧!」麥特誠懇的要求。

    青月內心掙扎不已,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秘密,至少不要這麼早。可是麥特不放棄的要求著,最後她還是點頭了。

    「算了,該來的總會來,該結束的總會結束.」青月喃喃的說。

    麥特高興極了,問清方向,車子往目的地飛奔而去。

    到了集集火車站,車站小小的街道上擠滿了觀光客,車子駛過有名的綠色隧道後,青月指示麥特轉進大路旁的產業過路,繼續往前行駛十五分鐘後,到達一家私立精神療養院。

    「謝謝你我找來,我媽媽在這裡養病。」青月努力保持笑厴.

    「這就是你排個賺錢的原因?」麥特將車於駛進療養院的停車場。

    「矚,加上之前的債務,所以我不努力賺錢不行.」青月轉身拿起放在後座的東西,下車後再度向麥特道謝並且進別.

    麥特也跟著下車,「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拜訪你媽媽.」

    青月驚愕的看著他,彷彿剛剛他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話。

    「不行的話就算了,那我在這裡等你好了.」麥特看青月不願意的樣子,急忙這樣說.

    「等我?」青月驚疑的問.

    「你總要回去吧!戒線你回去.」

    「你載我來我就很感謝了,你回去吧!」青月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管青月說什麼,麥特還是堅持要等,兩個人對著車子叫喊著.到後來青月惱羞成怒的大吼,但他仍然站在原地不肯離開.

    青月後悔極了,讓麥特知過母親在療養院就夠了,她不想讓他知道更多。她又急又沒辦法,最後發氣的轉身離去.將他丟在停車場。

    麥特不知道這裡有幾個出口,要是她從別的地方溜走就慘了,於是他快步追上,拉住她的手臂,「我沒有惡意,你不要那麼生氣。」

    「你只是我的老闆,你沒有權利刺探我的隱私。」青月用力從開麥特的手,回過頭生氣的說。

    看見她哭了,麥特慌了,他結結巴巴的道:「我不是要刺探你的隱私……我只是……想多知道你一點……我真的沒……」

    「知道多一點做什麼?你還是快去找你的蘇珊大小姐吧!像我這種苦命的人,你就不要再戲弄了。」青月皺著眉扁著嘴哀怨的瞪著他。

    「我沒有戲弄你.真的真的,拜託你不要哭.」麥特滿頭大汗。

    「你走吧!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青月轉身背對著他。

    麥特困在原地,不想看她哭泣,更不想就這樣回去,如果就這樣回去的話,一切都會回歸到原點,不,也許比原點更糟。「你說過,我的痛苦你不懂,你的痛苦我也不懂。但是,如果不試著說出來的話,又怎麼會糟呢?上次我沒問,這次我不想假裝沒事的走開。」

    「即使是醜陋不堪的事?」青月額聲問。

    「不管是什麼,我都想知道。」麥特伸手拭去她臉頰的淚。

    青月轉過身,他熱切的雙眼看著她,他冷冷的手指輕撫著她,她不知道該不該說。

    他拉著她坐到路邊的長椅子上,讓她的情緒平緩下來。

    雖然冬陽和煦,但是山風甚涼,特別是要說起傷心往事,青月凝視前方,思緒回到了從前,那個不快樂的童年。

    「醫生說,記憶是人格最重要的構成要素,即使悲慘的經歷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是一旦忘掉了,那個事實就再也影響不了那個人了,所以將不會再悲傷、害怕。」青月淡淡的說。

    「沒錯,我的心理醫生也這樣說過,他說逃避也是一種自我保護。」麥特看見青月疑惑的表情,補充說明,「在英國的時候,我看過好幾個心理醫生,他們說的理論我差不多都會背了。」

    「難怪到了這種地方,你一點也不驚訝,大部分的人早就嚇跑了。」青月稍微鬆了一口氣。

    「不要說別人了,連我自己都想離我自己遠一點。」麥特自我嘲解。

    青月笑了,覺得沒那麼難堪了,於是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

    青月的母親二十歲認識她父親,熱戀中的兩人立刻就結婚了,婚後她才發現丈夫脾氣不好,稍不順心就暴跳如雷,剛開始是辱罵,後來就變成拳打腳踢。

    「記憶中我老是跟著媽媽躲到外婆家,可是不出幾天爸爸就會出現強行帶走我們,雖然報過幾次警,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因為我媽不想也不敢告我爸,她總是說等過一陣子就好了,等他老了就好了。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她為什麼要一再的原諒他。」青月激動的握緊拳頭。

    「他會打你嗎?」麥特的聲音有些乾濕。

    青月點點頭,悲傷的說:「因為怕被打,所以我拚命的躲著他,他找不到我就打我媽出氣,我媽為了保護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真好,還有人護著你……」麥特的口氣相當羨慕。

    「這樣讓我更難受、更自責呀!只能任由父親對母親施暴,指責母親的軟弱,其實膽小沒用的我也不敢面對凶暴的父親呀!」

    「只有被傷害過的人才知道那有多痛,痛到什麼也不敢想,只希望一切趕快過去。」

    「如果真的會過去就好了,總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看不到苦難的盡頭。」青月感傷的說。

    麥特默然點頭。

    「高一那年,期末考考完,我回家拿東西,一進門就看見父親又在打我母親,我氣瘋了,衝進廚房拿了把菜刀出來嚇他,他很生氣,說要好好教訓我,在搶奪中他殺傷了我……」

    麥待想起她背上淡淡的傷痕。

    「看見我全身是血,從不反抗的母親抓狂了,她瘋狂的撾打父親,在混亂中父親也殺傷了我母親,闖了禍的父親送走了,後來還是鄰居送我們到醫院。接下來的日子裡靠舅舅的幫助,不然我們母子恐怕早就餓死了。」身子一震。

    青月鼻頭一團,便咽的說:「身心早就到了極限的母親,受到這樣無情的重創,整個人崩潰了,過了好久才穩定下來,醫生說,她為了保護自己選擇了逃避,忘記結過婚、暴力丈夫和孩子,倒退到最純真最安全的少女時代。」

    「你是說,她不記得你這個女兒?」麥特驚訝的問.

    青月淒然一笑。

    麥特感歎不已,如果不是聽她說,他真的不敢相信臉上經常掛著激笑的青月有這樣的過去.「你怎麼還笑得出來?難過你不怨、不恨嗎?」

    「我當然恨、當然怨,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那只是利用自己的不幸去傷害那些關心我的人,讓自己錯失更多值得珍惜的人.」青月滿懷感激的說:「這一路走來,很多人對我們伸出進手,老師、同學、朋友、舅舅一家人,是他們教會我這個道理,我真的很感謝他們解救了我,沒有讓我變成心中只有恨的可憐又可悲的傢伙.」

    麥特額頭如出冷汗,自己是否就是那種可憐又可悲的傢伙?!

    「很可悲,是不是?」青月抹乾眼淚,「聽完了,你也該走了,再見.」的站起來往療養大樓走去.

    麥特並沒有離開,只是安靜的跟上去。青月回頭看看麥特,不再趕他走.

    兩人按照規定在大廳的護理站登記。

    這是一棟三樓高的口字狀建築,中間是一個大中庭,長長的回後邊是一間間各別的房間.麥特環視四周,因為冬天大氣冷,進我和稀疏的訪客都聚在每層樓樓梯口的會客室,或者各自持在房間裡,中庭和外面的草地上只有幾個不怕冷的人走動著.

    青月帶著安特走進三樓的一個房間.

    「青月,你來了。」坐在沙發上翻閱雜誌的中年婦人高興的迎上來。

    「桂香,他是我老闆,麥特。麥特,這是邱桂香小姐,請稱呼她邱小姐。」青月介紹彼此,最後一句是特別吩咐麥特的。

    青月的母親面貌體型和她相似,只是胖些、老些,頭髮削得短短的,穿著一套和年齡不符的花褲裝。

    「你怎麼了?眼睛紅紅的。」邱桂香關心的問。

    「沒什麼,外面風大,吹得眼睛很難受。」青月一語帶過。

    邱桂香上下打量安特一會兒,笑著說:「你就是麥特呀,她常常提起你,你跟她說的一樣帥。」

    「我哪有,你別亂講。」青月覺得好糗。

    麥特眼睛一亮,正想好奇的追問,卻被青月打斷。

    「再亂講我就不給你了,你看我帶了什麼來?」青月搖搖手中的袋子。

    邱桂香立刻接過袋子,裡面是一件酒紅色的精毛料洋裝,她興奮的將衣服在身上比著。

    見狀,青月頗感欣慰的笑了。

    麥特看她們母女親呢的樣子就跟閨中密友一樣,心中感慨良多,母親不記得女兒,這也許對青月有些殘忍,但至少她的母親因此獲得了平靜。

    「邱小姐,下次我帶巧克力給你,快告訴我她都怎麼說我。」麥特也用賄賂的方式。

    「麥特,你別跟著起哄。」青月又窘又羞的大叫。

    「小氣。」

    邱桂香小聲的告訴麥特,等青月不在的時候再偷偷告訴他,井叫他下次一定要帶巧克力來。

    「我跟你說我參加了很盛大的耶誕brrty幄!」青月轉移話題。

    邱桂香興奮的要求青月告訴她情況,一半真實一半虛構,青月誇張的血述著華麗宴會的每一個細節。

    麥特意聽愈驚訝,從來沒想到自己躲都來不及的宴會有這麼多值得玩味的地方,更讓人驚訝的是青月活靈活現的表演和努力取悅母親的苦心。

    這樣的情景好熟悉啊!麥特突然想起多年以前,為了安撫年幼的弟弟,自己在廣告紙背面畫著不曾擁有的玩具,編織著不可能實現的美夢,弟弟一雙無邪的大眼認真的看著自己,充滿了依賴和信任,好像自己說的話都是真的。然而,自己卻背叛了那個信任。

    中午,護士小姐推著餐車送餐到房間。

    「你累了吧,吃完飯,休息一下。我們也該回去了,不好意思讓他等太久。」青月將餐盤放在桌上。

    「我不累,再坐一會兒。」邱桂香轉頭問麥特,「你再等一下沒關係吧?」

    青月搖搖手像在警告小孩子似的,「不行,要乖乖聽話。」

    「安特,你會再來看我嗎?」邱桂香眼中充滿期待。

    「只要她肯讓我來的話,我一定來。」麥特甩手指比比青月,青月好沒氣的瞪了他一眼。

    「為什麼不讓他來玩,人多比較熱鬧呀!讓他來嘛!」邱桂香像小孩子吵著要玩具。

    青月不得不承諾會讓麥特來,邱桂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他們走。

    離開時同樣要在人口大廳的護理站登記.

    青月邊走邊想心事,母親這個樣子差不多快十年了,也許她永遠都不會想起她這個女兒,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現在像個孩子般無憂無慮。

    走著走著青月發現麥特不見了,她立刻回頭去找。卻看到麥特坐在人口會客室的沙發上,右手輕抹著左臂。

    「你的手又發作了嗎?」青月緊張的問。

    麥特搖搖頭,「沒有,只是有些怪怪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青月鬆了口氣,到入口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瓶飲料給他。「謝謝你,沒有嚇得逃走,這樣我覺得好過一點。」青月低著頭合動手中的飲料能。

    「我每天早上照鏡子都嚇到,差不多習慣了。」

    青月被逗笑了,「你滿幽默的嘛!」

    「從來沒人說我的默,真新鮮。」

    「你真的喜歡我嗎?」麥特突然這樣問。

    「你不要聽我媽亂講,我……我總得找一些事情跟她聊,有的時候說得誇張一點,你不要誤會了。」青月滿臉通紅慌張加播手。

    麥特興味盎然的看著驚惶失措的她。「如果不是,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幫我那麼多次?」

    「我對每個人都很好,我是博愛型的。」青月隨口硬拗。

    「你的確對每個人都很好。」

    「沒錯,沒錯。」

    「可是我總覺得你對我特別好。」

    「你想太多了。」青月裝傻打哈哈,想這樣唬弄過去。

    「你不想承認是因為我是老闆?還是因為你媽這樣,你想我會嫌棄?

    麥特這招直搗黃龍讓青月無力招架,被說中心事的她無言以對。

    「至少你還有慈愛的母親守護你,還有夠情夠義的舅舅收留你。而我,什麼都沒有,一個徹徹底底被拋棄的人。」麥特歎息的說,「想不想聽更醜陋不堪的故事?

    青月嚇一跳,他說話的口氣雖然平靜,眼中卻閃著深沉的恨。

    「我爸爸,我的親生父親,他是大學講師,高尚的職業加上文質彬彬的外表,說什麼別人也不相信他會打妻子、打小孩。」

    青月麼然早就猜到幾分,但真正從他口中說出,還是令她感到震據。

    「從我懂事以來,他就是那個樣子,心情不好就喝酒,喝醉酒就亂發脾氣,甚至罵人、打人,酒醒了就道歉,然後再喝、再道歉,情況一次比一次糟糕。」

    青月明白為何他滴酒不沾的原因。

    「最後,我媽媽終於受不了了,她在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離家出走。丟下我和弟弟,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就一個弟弟嗎?那時候你小一,你弟弟呢?」

    「幼稚園大班。」麥特接著說:「母親不在的日子,父親酒喝得更凶,我們被打得更慘,為了讓弟弟少挨幾拳,我總是故意讓父親多揍幾下。」

    青月激賞的看著麥特。一個孩子尚且知道保護弟弟,本來應該是保護者角色的父親怎麼下得了手毒打無辜的孩子?!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沒有相同經驗的人是無法瞭解的。

    「那一天下著大雨,我父親下班回家發現我沒有收衣服,他又生氣了,我被打得很慘很慘,左手被打斷了,我咬著牙忍著不哭出聲音。」

    「左手斷了?我的天,那一定很痛。」

    麥特點點頭,「後來,爸爸抓住弟弟,他哭著叫哥哥,向我求救,而我……」

    奔月的手輕輕的搭在他的手臂上,不捨的看著他。

    麥特閉上眼睛,痛苦的道:「而我痛、我害怕、我轉過頭去,那一次,我沒有保護他。」

    「你還小,面對強壯的父親,你沒有辦法,那不是你的錯。」青月柔聲安慰。

    「是我的錯。」麥特激動的喊著,「就算被打斷一隻手又怎樣?如果我再堅強一點,如果我有保護他的話,他就不會死了。」

    「死?你弟弟被你爸爸打死?!」青月驚恐極了。

    麥特痛苦的點頭。「小裡還小忍不休痛,他總是大聲的哭出來,他頂哭爸爸就愈生氣,打得更凶。後來父親出門,我帶小裡上床睡覺。那天晚上雨下個不停,我的手痛個不停,小裡也哭個不停。」麥特停頓片刻,「隔天早上回來的時候,小裡他……他不動了,他睡在我的懷中,再也沒有醒過來。」

    青月倒吸一口氣,這樣的人倫悲劇叫一個孩子如何承擔.這也是為什麼他手痛的毛病總是在雨天發作,下雨讓他想起那晚的情景,讓他記起當時所受的身心折磨.

    麥特繼續說下去.「弟弟被虐待致死,加上一身是傷的我,在這樣的鐵證之下,父親被送進監獄。媒體大肆報導這樁人倫悲劇,離家出走的母親應該會看到新聞卻沒有出現,親戚們感到羞恥又怕麻煩,沒有人壓意收留我。後來我被哈瑞生夫婦領養,隨即報到英國,一直到幾年前才回來.」

    應該是保護者的人變成施暴者,應該是過風港的地方變成戰場,兩人紅著眼感歎著命運多娜.

    「你知道EricClabrton的TearshHeNen嗎?」麥特突然這樣問。

    「很有名的歌.」

    「如果我們在天堂相邀,你還會記得到的名字嗎?如果我們在天堂相遇,一切都還會相同嗎?我必須堅強而且繼續走下去,因為我知道我並不屬於天堂.」

    麥特轉頭看窗外的藍天,「我常常這樣問我自己,如果在天堂進到小裡,他會不會怪我沒有好好保護他?諷刺的是,我跟歌者一樣到不了天堂,這樣的我又該如何向他呢?」

    「你中文名字叫什麼?」

    「傅晴明,大家都叫我小明。」麥特說出多年不曾使用的名字。

    「小明.」育月握住他的手,聲音輕柔但語氣堅定.「聽我說,這絕對、絕對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再自貴了,錯的是你爸爸,你用小裡一樣都是受害者。你已經盡力了,小裡明白的,小裡絕對絕對不會怪你,他一定會很感謝你為他所做的一切.」

    「真的嗎?」

    「真的,相信我,就像我被我母親保護一樣,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感謝她,我相信小裡的心情跟我一樣,他只是沒機會告訴你而已。」青月輕唱著另外兩句歌詞,「我相信在那門之外有個地方,而我知道那是個不再流淚的天堂。」

    麥特控制不住奔流的眼淚,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哭得這麼難看,麥特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青月輕拍他的背,給他無言的安慰與支持。

    「我恨父親、恨母親、恨命運,我甚至恨我自己,我既不能愛人也無法被愛,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青月,你教教我,怎樣才不會變成心中只有恨意的人?我不想變成那樣的人。」麥特淚潛增的說。

    青月憐憫的看著他,他的身體雖然長大了,可是他的心還困在過去。「你知道綠野仙蹤裡那個想要得到一顆心的鐵皮人樵夫嗎?」

    「知道。」

    「稻草人問他為什麼想要一顆心,鐵皮人樵夫說,因為心能使一個人快樂,快樂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麥特也想從內心真正的快樂起來。

    「鐵皮人樵夫為什麼會變成鐵皮人?原來鐵皮人本來也是普通人,因為愛上一個姑娘被巫婆阻礙,因為一再被傷害,所以他用堅硬的鐵皮來保護自己,久了就忘了自己本來也是人,忘了自己早就有心了。」

    安特全身一震。

    「你就踉鐵皮人樵夫一樣。你要我跟奧茲國王一樣,用絲綢做一個象徵性的心給你嗎?好讓你以為你終於得到你早就擁有的東西。」

    「早就有了?」麥特下確定的問。

    「如果沒有心的話,就不會想要找心了,如果真的只有恨的話,就不會想要擺脫仇恨。」青月微笑的看著麥特,「鐵皮人先生,你只要脫下沉重的鐵皮就可以了。

    麥特聽懂她的意思了。在英國看過好幾個心理醫生,也許因為他們說的是英語,也許因為他們職業性的分析與勸告,他們滿嘴大道理卻沒有一句話可以打進他心底.然而青月就不同了,她和他有著類似的經驗,她是真心關懷自己,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就像強而有力的箭,一支支直射心底,她就這樣輕易的消除了他的恐懼、悲傷、失落和困惑,他感到不可思議。

    「我說的話沒那麼難吧?」青月伸手在他眼前揮來揮去。

    突然,麥特伸手抱住青月。「謝謝你,我的桃樂絲。」

    青月嚇一大跳,僅在半空中的雙手慢慢的收攏放在他的背上,然後緊緊的抱住他,確實的感受懷中男人的體溫,她閉上眼睛希望這一刻能就此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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