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她要到古堡樓下新蓋的大餐廳參加宴會,塔笛卡、就覺得越來越興奮。
這是一個堂皇宮麗的大廳,牆壁上掛滿了斯楚格雷歷代公爵夫人的畫像,中間放著一張長長的橡木餐桌,兩旁廚櫃裡裝飾著古代銀製的船隻。
她從珍妮那裡知道,公爵在進晚餐的時候,即使是只有一個人也好,在尾菜過後,一定有一個吹笛手繞著桌子為他吹奏風笛。
塔笛卡每天早上都聽見那個吹笛的在城堡外吹奏,而且也從窗口看過他。
她發現:當風笛的調子是快樂的時候她就感到非常舒暢,當調子是悲傷的時候她就變得憂鬱。
「在宴客時,吹笛手將吹什麼調子呢?」她問珍妮。
「吹公爵自己的音樂——『向斯楚格雷敬禮』。」珍妮說。
塔笛卡發現老夫人也在期待著古堡的客人,她甚至懷疑她的病是裝出來的。
「多高興呀!」有一次她不小心地說。「我可以在樓下吃一頓飯,而不必看托貴皺著眉和馬諾斯陰沉沉的樣子了。」
她說完了,馬上知道自己失言,不等塔笛卡回答便改變了話題。
預算客人到達的晚上,塔笛卡在房間裡換衣服,她覺得自己興奮得像一個第一次參加宴會的小孩。
今晚她可以看到公爵了!她也許沒有機會跟他說話,但是她起碼可以在他的餐桌上看到他。
自從那次在小瀑布旁邊說過話以後,他便一直躲著她;可是,今晚將完全不同了。她站在衣櫃前面,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
她只是一個女伴,不能穿得太華麗,她不敢穿那些她在倫敦參加舞會的衣服。終於,她挑了一件淺紫色的紗衣,使她看來肌膚更白嫩,纖腰更苗條。
打扮整齊以後,她站在鏡前自我顧盼,更在內心祈禱公爵會覺得她美麗。
她跟著老夫人經過長長的走廊,走向首領室,她的心興奮得跳個不停。
老夫人穿著黑色鑲銀的晚服,戴著巨粒的鑽石項鏈。
他們先在首領室接見客人。這個房間平日已鮮花不斷,今晚更加意佈置,大大的花瓶插滿康乃馨和百合花,壁爐中燃著熊熊的火焰。
雖則其他的房間使用油燈,首領室卻點著蠟燭;那是大型的、雕花蠟燭,塔笛卡知道燭光會使人看來分外美麗。
當她和老夫人走進首領室時,室中空無一人,不過,公爵馬上便進來了。
塔笛卡從來不曾看過一個穿著夜禮服的男人像他那樣動人。鑲著皺榴的襯衫、綴著銀色鈕扣的外衣,使得他更加神采奕奕。
他走向她們,執起他母親的手放到唇邊。
「媽媽,我真高興看見您好起來了。」
然後,他望向塔笛卡,從他眼裡的表情,她發現她祈求他覺得她美麗的願望並沒有落空。
她知道他經過一番掙扎才說:
「歡迎你參加,貝瑞小姐。」
「謝——謝你。」塔笛卡小聲地說。
「金侯爵駕到!」僕役長在門口宣佈,老夫人張開兩臂歡迎他。
「親愛的侯爵,」她叫著。「多高興再見到你呀!」
侯爵是一個滿頭白髮接近六十歲的人,不過他仍然很英俊;而且,以他的年紀,當然對美女還有興趣的。
當他被介紹給塔笛卡時,他的態度就明顯地表示自己被她吸引了。
辛克萊爵士第二個到達,然後是漢伯利將軍和波羅拉伯爵。
兩名僕役棒著托盤進來,托盤上放著一杯杯的白葡萄酒和雪利酒。塔笛卡被許多人包圍著,大家紛紛稱讚她的美麗,她卻不能自己地一直注視著周旋在賓客間的公爵。她對房裡任何人都不關心,只是癡迷地望著他那張美好的面孔。
僕役長又在門口宣佈了:
「克勞利爵土駕到!」
塔笛卡驚住了,她好像變成了石頭一樣,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克勞利爵土跟老夫人招呼過後,轉身就發現了她。有一會兒,他也是站著不動;然後,他不理會男主人,就走向她。
「原來你躲在這裡,塔笛卡,」他說。「我真高興!警察找不到你,我卻找到了。」
「警察?」塔苗卡象耳語般說。
「當然,難道你不知道你已列在失蹤人口的名單中?要是他們找到你,就會用一種不太光榮的方式送你回家,所以不如由我陪你回去吧!」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她仰臉望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顯得很驚慌。
她忘記還有別的人在場,她也沒察覺到其他的客人感覺出異狀,現在,大家都靜了下來。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克勞利爵士堅定地說。
他的唇邊露出一絲冷笑,似乎正在欣賞她的不安。
「你還沒有成年,塔笛卡,」他繼續說。「法律規定必須由你的監護人照顧。你的父親正在等候你,還有你的繼母——」
「我不回去。」塔笛卡說,但是她的聲音是顫抖的,克勞利爵土聽得出來。
「難道你忘了跟我訂婚的事嗎?」他問。「我正在不耐煩地等候我們的婚禮哩!」
他的聲音充滿了嘲弄,完全把她當作一頭被捕的無助小獸.
就像一頭跌落在陷阱中的野獸,她輕叫一聲,轉身拔腳就跑。她離開首領室,奔下樓梯,奔向大廳。
她不知道該逃到哪裡好,她只知道再次逃離那個她所痛恨的陰險的人。
大門是開著的,她跑出大門,穿過門前的車道衝出鐵門。她雙手提起裙子,習慣地向右轉,走進小徑。她幾乎是足不著地地飛奔著,到了小河邊,由於整天豪雨,那些踏腳石只露出一點點,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繼續走向守望石。
這時,又是一陣傾盆大雨,把她淋得全身濕透。她的紗裙不止一次地被樹枝和荊棘鉤到,現在已變成破布一般貼在腿上。她終於艱難地走到了目的地。
她喘著氣,倒在守望石旁。
「我恨他!我恨他!我必須逃走!我必須躲起來!」她痛哭流涕地大叫。
大雨繼續下著,她又冷又害怕,不知道往哪裡走才好。「我不如死了算了!」她想。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有個黑影蓋在她身上,有人碰了她一下。
「我知道我會在這裡找到你的。」公爵柔聲地說。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塔笛卡大聲地叫著,並且阻止公爵扶她起來。
「即使你想回去,目前也回不去。」公爵說。
然後,他扶起她,讓她靠在石上。他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
「我不要回古堡,我必須躲起來。」塔笛卡急促地,用耳語的聲音告訴他。
「小河氾濫了,」他說。「水漲到我的膝蓋,我想盡辦法才走過來的。目前,我的愛人,你和你的追蹤者是隔開來了。」他用雙臂把她抱起。
塔笛卡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知道,在他強壯的雙臂中,她是安全的,她快樂得好像到了天堂。
她把臉埋在他柔軟的襯衫上,但是,只不過幾秒鐘,他的襯衫也濕透了。
她閉上眼睛,不想多問。她又冷又濕又害怕,可是,在公爵的懷抱中,這一切都不成問題。
他抱著她,離開守望石,走向樹林,就是上次塔笛卡望著他消失的地方。
在樹林中,他們暫時可以躲一躲雨,一走出空地,大雨又劈頭劈腦地打在他們臉上和身上。
她感覺他們在上山,差不多走了半哩路後,他站住,把她放了下來。
睜開眼睛,她發覺天色差不多完全黑了,不過她仍然看得見在她面前是一間很大的木屋。
「我得找一找鑰匙。」公爵說。他伸手到門檻上,找到了,就把門打開。
他把塔笛卡從雨中拉進去,說:「你先站著不要動,等我把蠟燭找出來。」
她靠門站著,感到全身乏力。現在,她不再接近他了,她覺得更冷更難受。
她感到夜禮服的裙子緊緊地貼著大腿,雨水從頭髮流到脖子裡。
她抹去額上的雨水,這時,公爵劃了一根火柴,在搖曳的光線中,他找到幾支蠟燭。
他點著四隻,現在,塔笛卡看得出這是一間很大的木屋,一切都用原木作裝飾。
屋裡有一張桌子、一張很大的皮沙發;壁爐前面還有兩三張安樂椅。
塔笛卡驚訝地到處張望時,公爵已熟練地點起爐火。她把門關上,走向壁爐,伸出一雙顫抖的手向著火。
公爵仍然在木屋裡來來往往地忙著,現在,他又找出另外一扇門的鑰匙;並且打開了它。
塔笛卡很想問他這是什麼地方,可是她的牙齒在打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聽見開抽屜的聲音,然後公爵捧了一大堆東西出來。
「你必須把濕衣服換下來,」他說。「我恐怕只能夠供應你一件干襯衫和一些毛毯,其中有一張是柔軟的謝德蘭羊毛織成的,你可以把它當作裙子。」
她充滿疑問的眼光望著他,他又說:
「這是一間獵人的木屋,有時,小河漲水了我就在這裡等候馬匹,所以我有些衣服放在這裡。等一會兒我會告訴你的,現在,你先把濕衣服換下來,我不想讓你感冒。」
「那麼,你呢?」塔笛卡很費力地說。
「我會到別的地方去換,」他說。「這裡有兩條毛巾,你可以把自己擦乾。」
他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她旁邊的沙發上,然後走出去,把門關上。
塔笛卡起初連脫衣服都感到困難,因為她的手是那麼冷,後來,爐火使她逐漸溫暖,才有力氣擦乾身體。不過,她還是在發抖。
公爵給她的是一條柔軟的亞麻仁布襯衫,實在是太大了,她只好把袖子捲起。他給了她三條毛毯,她當然選擇那最輕最軟的一條,在身上圍了兩層,馬上全身溫暖。她發現公爵還給她一條絲帶,她把它繫在腰上,當作腰帶。
她撿起地上的濕衣服,把內衣藏在夜禮服裡面,放在火旁。
「我可以進來嗎?」公爵問。
「是的,我穿好了。」塔笛卡回答。
她一面說一面用毛巾擦頭髮,轉過頭去,看見他也穿著跟她一樣的襯衫和另外一條裙子。他的腿上有干的褲子,可是沒有鞋。
他走到另外一扇門前,說:
「這是一間小小的食品室,」他說。「我希望能夠找到一些喝的東西。」
她聽見他在裡面走動,正在考慮要不要也進去時,他回來了,一隻手拿著一個平底鍋,一隻手拿著一瓶威士忌。
「我找到一些威士忌,」他說。「不過,我想你大概不喜歡這種味道,我替你做一種本地的甜酒,那是很甜很美味的,它也是預防感冒的良方。」
他把平底鍋放在壁爐中將熄未熄的灰燼上,然後又回去拿了兩隻杯子出來。
他似乎集中全副注意力在他所做的事情上,而塔笛卡卻覺得他是故意不去看她。
她坐在沙發的邊沿上,繼續擦乾她的頭髮。
和他單獨在一起,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這一切卻是真實的,她渴望見到他已有幾個星期了。
「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公爵說。「我以為今天晚上我們都沒有晚餐吃了,但是,我發現它卻在食品室中等著我們。」
「有東西可吃?」塔笛卡說,她對食品並不感興趣。
「居然有三條大大的沙門魚,」公爵興致勃勃的說。「一定是我的部下從小河裡釣上來的。等會火爐不再冒煙了,我們來烤魚吃。我保證我會烤得跟古堡中的大師傅一樣好。」
他一面說,一面微笑地望著她,使得她的心象小鹿般亂撞。
他說話的時候,一面就倒了一些鹹士忌到平底鍋裡,跟原來就放在裡面的汁液攪拌,好了之後,他把它分成兩杯。
「喝下去。」他遞了一杯給塔笛卡。
她喝了一口,不覺叫了起來:
「味道真好!」
「假使你不愛喝,我就太失望了。」公爵說。「把它喝光,你就會感到很溫和。」
她喝了四分之一杯之後,立刻感到有一股暖流通過全身,她的牙齒不再上下相碰,也不發抖了。
「再多喝一些。」他催促她,同時把自己那杯喝完。
「我不想喝得暈頭轉向。」她說。
「不會的,」他說。「這裡面蜂蜜比酒多,我不能讓你生病啊!」
塔笛卡順從地喝完了它。
她放下杯子,拿起毛巾,又繼續擦她的頭髮,現在,它們快於了,就像一幅黑緞似的垂在肩上,閃閃發光。壁爐的火光和柔和的燭光,照射著她玫瑰色的酡顏。
她看見公爵眼中的表情,不禁緊張地呼吸著,但是公爵沒有說話,很快地站起來,走進食品室。
一兩分鐘之後他又回來,手中拿著一盤切好的魚排,他把魚排放在一個鐵架子上,擱在他剛才堆好的火堆上。
「我以為我們只有一道菜,」公爵說。「幸而又找到了一罐餅乾。」
「這簡直是盛宴了。」她說。
「這是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吃飯。」
「我多麼期待著……今夜。」
「我也是,」他說。「你穿著淺紫色的衣服多美呀!」
一陣沉默之後,塔笛卡激動地告訴他:
「我是從倫敦逃出來的,因為我不願意也不能嫁給……克勞利爵士。」
「對你而言,他是老了。」公爵說。
「他是令人恐懼和厭惡的。」塔笛卡大聲地叫起來。
「可是他不放過我,一定要娶我,他還得到我父親和繼母的支持。」
「你不是姓貝瑞吧?」公爵問。
「不是,」塔笛卡回答,「我是塔笛卡-林治。我的父親是一位外交官,他是我們下一屆駐巴黎大使。」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公爵說:
「假使你不願意,就不要嫁給克勞利爵士。」
「我極度的憎恨他,那是他決定的。他是那麼的有錢有勢,才得到我繼母的全力支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問:
「他真的能夠使我跟他回去嗎?」
「我認為他個人沒有這種權利,」公爵說。「我不會讓他把你從古堡帶走的。我們要小心考慮這件事,要是你同意,我建議請令尊到古堡來,然後我勸他不要強迫你嫁給任何你不喜歡的人。」
塔笛卡感到公爵語氣的平淡和冷漠。
「他對我本身並沒有興趣,」她失望地想。「他要幫助我,可是他並不要我留下來,我對他一點意義也沒有,我只是自作多情。」
由於失望,使得她不能說話,而公爵也忙於烤魚,於是談話就中斷了。
魚烤好以後,他盛在盤中,還遞給塔笛卡一把銀製的叉子。
她知道他費了那麼大的勁去做所以也勉強吃了幾口,這些鮮魚的味道的確很美。
現在,她什麼事都不想,除了公爵顯然不想要她這件事實。
公爵再調了些甜酒,她就著它吃了一片餅乾,然後,公爵把盤子收進去。
他走開以後,塔笛卡把雙腳放在沙發上,身體也往後靠在靠枕上。
她的身體溫暖而舒服,可是內心卻非常激動;她由於能夠跟公爵單獨相處而興奮,也因為他準備讓她回到父親身邊而失望。
她不禁想,假使她回到敦倫,無論父親怎樣說,繼母還是會堅持那件婚事的。
公爵從食品室回來,又堆了一些木柴在火上。
現在,木屋中非常溫暖了,他拉了一張椅子坐在火爐旁,面對著塔笛卡,兩個人相距只有幾尺。
「你覺得好一點了沒有?」他問。
「好多了。」她害羞地回答。
「恐怕我們得留在這裡過夜了,現在太晚了,我沒有辦法走到兩英里外、通過沼澤地,過橋回去。不過,到了早上,假使我的僕人不來找我們,我就會走路回去,叫人帶馬來讓你騎回去的。除非洪水退了,那小河根本沒辦法走過去的。」
他輕輕地說著,在塔笛卡聽來,他的聲調就像在跟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說話。
她隔著兩人之間的空間望向他,小臉上的黑眼睛顯得悶悶不樂。公爵沒有望著她,只是注視著火焰。
「我只能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他說。「我們不得不在這裡逗留一夜,無疑地會引起一些流言,何況,我平日的一舉一動都很引人注目。」
他的聲音是那麼痛苦,塔笛卡一時忘卻了本身的問題。
「你確知三年前愛丁堡的專家們真的把首領室完全檢查過?他們沒有遺漏一些地方?」她問。
公爵抬起頭。
「你為什麼會那樣想?」
「因為,」塔笛卡回答。「室中顯然有一個秘密出口,否則馬康公爵怎能在那裡隱形?那個進入首領室殺死你太太的人就是從那裡進去的。」
公爵把臉轉過來,望著塔笛卡。
「你是不是在告訴我你相信我無辜?」他問。
「你當然是!」塔笛卡肯定地說。「你以為我會怎樣想?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怎會做那樣的事?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找出真兇來呀!」
他不相信地望著她,然後用一種她從來不曾聽過的聲音說:
「你知道你是在說什麼嗎?在你的內心深處,你真的相信我?」
「當然,我知道你不會——殺人的。」塔笛卡柔聲地說。他從椅上站起來,跪在沙發旁。他沒有碰她,只是望著她,他的臉和她在同一水平上。
「我簡直不能相信,」他說。「你真的聽過整個故事?你知不知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進入首領室,而我是最後離開的一個人?」
「我都聽過了,」塔笛卡說。「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你是絕對無辜的。」
她說話的聲音顫抖,因為他跟她靠得那麼近。這時,他發出一聲快樂的喊聲,向她伸出雙臂。
他把她抱得那麼緊,使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然後,他的嘴唇找到了她的,她不覺一陣迷醉。她覺得很奇怪:這種滋味,在她的一生中還沒有嘗到過啊!
她整個人都在他的熱吻中顫抖,她的嘴唇也回吻他。一陣一陣的顫動通過全身,她知道這就是她一向所渴望的感覺。
她覺得一陣火焰從體內升起,和他的火焰會合。他們彼此狂熱而深情地吻個不停。
「你相信我了!」公爵喃喃地說。「啊!愛人,我愛你!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愛上了你。」
「我也愛你。我一直在等你、想你,我知道有一天我會找到你的。」塔笛卡耳語著。
「我的親親,我的甜心,我的小愛人!」
公爵吻了她的頭髮、眼睛、面頰,然後他的嘴唇落在她溫暖而柔軟的脖子上。她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顫慄。
「我愛你!你是我的!從開天闢地以來,你就是我的了。在我心深處,早就知道在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我會找到你。」
「我曾經夢……到過你。」塔笛卡說。「你向我走來,就像個維京人一樣。我想我們曾經一起航過海。」
「在很多很多年前,我一定是在諾福哥洛見過你,」公爵說。「那個時候,我就像今天這樣愛你。」
他狂熱地吻著她。隔著一層簿薄的襯衫,她可以感覺得出他的心跳。
「你太美了,美得使人無法相信。」公爵叫著說。「你是我的愛,我的心,我的全部生命。」
他再吻她,直至她覺得天旋地轉,只能癱軟在他的懷抱裡。她的眼睛燦然若星星;她的嘴唇在找他的,她的雙臂摟緊他,好像怕他逃走。
然後,突然間,他放開她,站了起來。
「這是瘋狂的!」他粗聲地說。「你知道我不能跟你結婚。」
塔笛卡覺得他好像用一盆冷水潑在她臉上。
「為什麼呢?」
「因為,」他說,「我永遠不能面對你開始懷疑我的一剎那。等到歲月逝去,而我妻子死因之謎又一直無法解釋,那麼,你也許就會認為自己是錯誤的,事實上我是一個兇手。」
他吸著氣又說:
「你以為我能夠活著忍受你逐漸躲避我、懷疑我、怨恨自己當年太過幼稚、錯下判斷嗎?」
「不要再說了!」塔笛卡大聲地說。「你為什麼會這樣想?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嗎?」
他默不作聲,她又繼續說:
「我們的愛是不比尋常的!它是那麼美,是上天的賜予。我不容許你這樣低貶它,也不准我們彼此不信任。」
她伸出雙手。
「請你到我身邊來。」
他幾乎是不情願地服從了她,坐在沙發的邊沿上,低頭望著她。
「我們必須為這件事一起作戰。」塔笛卡說。
「不過,除非我洗刷了我的罪名,否則我不會跟你結婚的。」公爵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人們都在談論我?即使那些最親近的人都以為我殺了愛玲。」
他的聲音粗暴地說下去:
「有時,我真的以為是自己在一種下意識的舉動下做出來的。我是多麼恨她,很可能因此而轉變成行動。」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塔笛卡叫著說。「你是在折磨自己,你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噢!我的甜心!」公爵用另外一種聲調說。「你太年輕,太完美了,你不瞭解別人如何扭曲了思想和感情。」
「我不關心別人,只關心你。」塔笛卡說。
有一會兒她以為他會吻她,但是他沒有。他說:
「不論你聽到了什麼,我相信你並不知道這個故事。事實上,我娶她只是為了取悅我母親,她堅持我必須有一個繼承人。」
他避開她的視線,又說:
「那個時候,我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我太年輕了,我迷戀著她,以為那就是愛情。」
公爵俯身輕吻她的眼睛說:
「不要這樣看我,否則我就沒有辦法說完我的故事了。我要使你明白整個事實,以及所發生的一切。」
「我要聽下去,」塔笛卡說。「但是,同時我也要你知道我愛你.我用我的心,我的身體和我的靈魂來愛你,它們都是屬於你的,你絕對不能改變。」
她的話破壞了公爵的自制力,他再度尋找她的嘴唇,兩個人又狂野地吻了起來。
然後他放開了她,站起來,看著爐火;又說:
「我母親和柏威剋夫人安排了這件事情。她們把愛玲送到古堡裡,而她看來似乎也很動人。我母親不斷地嘮叨說她如何地愛我,當然,她是表現得很愛我的,為了使自己從那個有夫之婦那裡解放出來,我向她求婚,她接受了。」
他停頓了一會又說:
「現在想起來,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那時會那麼笨,愛玲是那麼團執地要求盡早結婚,我竟然不起疑心。不過,她的確是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我們一結婚,我就發現了真正的原因。」
「那是什麼呢?」塔笛卡低低地問。
「她有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孩子。」公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