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村裡出來的胡月兒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能在這個繁華都市裡輕易找到一個讓普通女孩子都驚羨不已的職業,電影演員。而電影這神奇的洋玩藝兒她只有幾年前跟父親到北方的大城市去時見識過一次,當時的她即被電影裡的故事和人物深深吸引但未曾想過與自己會有什麼掛葛,更未想到若干年後會有機會出現在這不大的白布上,命運真不可思議。
這本個意外之地,一個令人神魂顛倒的地方,它是夢想的礦坑,隨時歡迎任何人在此地進行夢想的挖掘,縱然失望的痛苦像淘出的碎石一樣多,但總會有人找到真正的寶藏,顯然美麗的女孩胡月兒就是其中一個,通過電影公司的幾番審評後,馬上讓這個俏麗而不妖冶,清純而不失靈活的少女接受了半個月的專業培訓,並安排角色初試身手。
藉著剛興起的電影業在特殊時代的蓬勃發展,在山溪裡和阿誠潑水玩的山村女孩子抵達她夢寐以求的地方不到一個月就開始實現她在水邊跟阿誠說的夢想。這一切竟實現得如此之快,就像一個吹在麥管口的肥皂泡,絢爛地飛速膨脹。
月兒在接受電影公司培訓時已經離開介亭街住進公司安排的宿舍,遠離了阿誠的視線,他只能幾天一次地到電影公司去看望在水銀燈下忙碌不已的她。
在水銀燈下扮戲的月兒讓阿誠不敢直視,她艷麗摩登,舉手投足間漸消單純的味道,她仔細而嚴格地接受著導演的擺佈,如此的從容,絲毫不見新人的拘泥,那「紙片上的美人兒」已經印在她身上,惟妙惟肖,的確是令人歎為觀止的變化。雖然走出水銀燈的光環,她還是拉著他的手,嘴中甜蜜蜜地叫「阿誠哥」,但阿誠把她與自己的聯想已經越拉越遠。
不管如何,在月兒心中「阿誠哥」的地位依舊如前。收工後,她立即跑到應約守候的阿誠身邊,神秘地一笑後把手伸到他面前攤開,一把錚亮的黃銅鑰匙躺在白白的手心裡。
阿誠看著鑰匙,不知何意:「做什麼啊,月兒?」
「哎呀,給你的嘛,」月兒咬著他的耳朵邊兒悄語,「這是我新租的房子。」
阿誠抬眼看著月兒,未接鑰匙,還皺起眉頭。
月兒惱其木訥,把鑰匙塞入他手中:「你發什麼呆啊,房子雖然很小,反正夠我們倆住了。」
阿誠才明白這丫頭什麼意思,不由五味齊湧心頭。
「阿三說你們的抵身契快要滿期了,何苦再做人家傭人呢,」月兒窺著對方不作聲,就自個兒說起來,「現在我已經有薪資,可以夠我倆過活,阿誠哥可以另做打算嘛,我們一定會在這裡過得很好。」她聲音由於充滿著希冀而柔美起來。
阿誠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捏著手中的鑰匙,他終於明白少爺的話確實無錯,那記耳光該扇在自己臉上。
「不行,月兒,」他把手中的鑰匙塞了回去,臉上勉強笑著,「我不能這樣做,我暫不會離開馮家的。」
「嘿,你這個死腦筋,」月兒生氣地擰著一下他的手臂,「這有什麼關係,你是我的阿誠哥啊,我們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啊?!」
「不行就是不行。」阿誠還是一口回絕。
兩人在攝影棚外吵,引來不少正忙著收拾物械的工作人員的目光。
「我以為你會……高興的。」月兒眼眶兒紅了,一臉的委屈。
阿誠不由心痛,拖過月兒的手,兩人步出電影公司,在微薄夜色的商業街上慢慢踱步。
霓虹斑駁閃爍,在平整的磚板路上劃下一道道雜亂的光痕。
不時有各色人影擦身而過,濃郁的香氣,艷紅的薄唇,軟糯的調笑,「喀喀」做響的皮鞋聲,由近至遠,又由遠至近;偶爾走過披著制服而坦胸露肚的洋海員,高舉酒瓶,嘴中咕囔著誰也聽不懂的曲調,吵吵鬧鬧地緩緩離遠。更多的是伸到面前瘦如枯枝的手,呆滯無光的眼神:「少爺小姐,給些餬口鈿吧。」
如此光怪陸離的世界,本該離他們有多遠?
兩人無聲地走完一段路。
「月兒,我現在不會離開少爺的,」阿誠終於開口說,「我還有阿三,不能不管他。」
「為什麼,」月兒捏著手裡的鑰匙,眼裡溢著未干的淚水,「馮少爺是個好人,他不會為難我們的,如果是阿三的話,我們可以住在一起啊。」
「我知道,但是……」阿誠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想說,不為什麼,是我不想離開,可他怕她會問個不停,而這一切又無法解釋。
月兒沒有得到答案,突然被接過手中捏著的鑰匙,阿誠對她微笑:「讓我想一下好嗎?」
總算笑開顏,卻讓眼睛裡的淚珠兒滾落下來,阿誠連忙扯起袖管給她擦卻被擋住。
「你啊……」瞪一眼這個傻瓜,拿出白絲絹遞給他,讓他小心地擦,恍然還是那個愛做夢的女孩兒,青衣素面,在遠山襯映的碧空裡對心上人單純的微笑,只是從那裡帶來的安寧,會在這霓虹下分崩離析。
擦完淚,牽著手走,有一句無一句的閒聊:
「阿誠哥,他們要幫我改名字。」
「改名字?」
「導演說要叫個好聽點的藝名,公司裡給我起了,叫胡雲夢,你說好不好聽?」
「不好聽,我還是覺得月兒比較好聽哦。」
「可我覺得很好聽啊,很像電影明星的名字呢。」
「你說好聽就好聽吧……」
「就是好聽嘛……」
「……」
漸漸遠去的不只是聲音,還有那被不夜都市的零亂燈光撕成碎片的身影,他們再也不用回頭看,來時的一切已經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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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租界,十同裡一間看似已經倒閉的破舊旅館門口,一個著青灰短衫的男子匆匆走來,他在進門之前謹慎地左右迅速瞄了幾眼,然後立即拐入門內,把門從裡關緊,倒插門栓。
登記櫃檯前有人伸出頭朝他張望了一下,一語未吱,用手指點向幽暗的樓梯後即縮回木格子裡放下布簾,裡面算盤珠的撥打聲。
所有窗戶被厚實的布簾密封,空氣很不好,夾雜著潮濕的霉酸氣,讓來客不由直皺眉頭,他未做停留,拿起掛在木格旁邊鐵鉤上的油燈,小心地走上樓梯,樓梯長年失修,踩一步就「咯咯」作響,讓人頭皮發麻雙腿發顫。
走廊裡兩旁各有三間門緊閉的房間,來客走到右側居中一間,推門進去,屋內有電燈亮著,他一口吹熄手中的油燈把它掛在門外,舉眼掃了一圈屋內的人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屋內除了有三個人外,還有幾隻厚木條封的箱子,用草皮小心地包裹著。
「辛苦辛苦,各位能把東西運到這裡真是不容易啊!」來客伸手與屋內幾人一一握手。
「哪裡,如果沒有你的相助,這批東西哪有這麼容易到手啊!」屋內一錦衣人客氣著。
「這是依言留下來的幾箱,請你先查看一下。」
箱子被相繼撬開,在燈光下,一支支駁殼槍,一桿桿步槍,一隻隻手雷泛著金屬必有寒涼光芒,耀花了觀者的眼睛。
「好好,」來客笑得合不攏嘴,「陳老闆不虧是陳老闆,真是講信用啊!」
「當然!陳老闆對合作良好的人向來是不虧待的。」錦衣人也笑著,從身邊隨從手中接過一隻錦盒,雙手捧到他面前。
「這個給先生的。半數是交易的酬金,半數是陳先生未能替先生完成心願的補償,請先生笑納。」
「陳先生真是很客氣啊!」不用打開箱子,他已經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用手掂著那沉重的份量不由臉上泛光。
果然,盒蓋一揭,十根金條亮燦燦地躺在紅絲絨布上,朝它們未來的主人露出迷人的光輝。
「太好了,」接受者迫不急待地一把抓住錦盒,「謝謝陳老闆的慷慨,希望今後還有合作機會哦。」
「當然當然,和先生合作果然愉快得很,陳先生也相當滿意。」錦衣人淡然一笑:
「既然事已完成,此地不宜久留,恕我們先走一步。」幾人迅速走出房間,來客小心地尾隨著他們,直至看到人都沒有異常地消失在街頭,才放心地重返房間,把所有箱子都一一封牢,然後跑到樓下的木格子前敲了幾下,裡面的布簾揭起,一張青灰的面孔湊在格子前。
「樓上的貨替我找地方先放幾天,喏,這個先給你,餘下的事成後再付。」從口袋捏出一疊大票從木格子裡伸進去。
「曉得了。」裡面的人沉聲應著,乾瘦的手指抓起鈔票迅速放在自己的口袋裡。
「我先走了,這幾天風頭太緊,要不為了今天的接貨,我還真不敢跑到這兒來,現在正清查著呢。」
「你自己要當心點。」布簾放下。
來客走出門口,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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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的空氣因剛加過油的關係有點油腥氣,阿三把車窗搖下來,吹進一股冷風,把味道驅散了,也把爬上的困意吹走。身體有些疲乏,因為馮公館大少爺的訂婚宴會而前去幫忙伺候賓客,著實站了一天。
今天讓他注目的不是宴會上的一雙主角,而是馮二少爺和他的未婚妻容光煥發甜蜜相擁的情景。看著這一雙曾經讚歎過的人,總不禁想到哥阿誠,於是胸口就像壓了個鐵砣,墜得難受,哥在少爺懷裡如癡如醉的面容成了可怕的夢魘,隨時讓他一身冷汗也覺得噁心難忍。
他卻無法厭惡哥阿誠,只能厭惡擁抱他的人,深惡痛絕快變相為仇恨,特別是在那一夜再次看到兩人之間的糾纏不休。
他抱他,竟然那麼緊!
阿三被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恐攫住,哥怎麼能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露出從未曾在他面前出現過的幸福表情?!彷彿自己的整個世界崩塌,或者被遺棄,讓他不知道如何來處理目前所要面對的狀況。
「哎呀,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有人打開車門一屁股坐上駕駛座,手裡拎了一隻油光光的紙袋。
阿三從自己的情緒中擺脫出來。
「哎呀,不要愣著,這是剛出籠的小籠包子,快吃吧?!」
熱騰騰的紙袋放在手裡,讓手指溫和起來。
「咦?你怎麼了,臉繃著,是不是等久了,不開心啦?」
阿三搖頭,擠出一點笑容:「沒等多久啊,你的事辦好啦?」
「是啊,也沒有多大的事情。快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說完就把車啟動,向前開去。
肚子是餓了,看著手裡的食品發著誘人的香味,阿三也就不客氣地捏起一個包子就往嘴裡塞。
「阿剛,你恨過人嗎?」他突兀地問身邊開車的人。
阿剛一怔,別過頭哂笑:「什麼意思?」
「就是……很討厭一個人,就算這個人對你有恩,但還是很討厭,恨不得……恨不得……」阿三皺起眉頭,試圖找個正確的表達方式。
「恨不得殺了他。」阿剛接口替他回答,還是笑著。
阿三差點把半個包子卡在喉嚨裡,恍然後點頭:「是啊,恨不得他從來沒有存在過。」
阿剛看著他:「你恨誰啊,阿三?」
阿三搖頭,繼續啃包子,他怎麼敢說出口。
「如果我恨一個人的話,」阿剛沉默半晌,他略一俯身,左手把方向盤右手在車底座摸了幾下,取出一物什,「就用這個要了他的命。」
阿三睜大眼睛,嚇得不敢動彈。阿剛手中拿的是一把槍,一把真正的駁殼手槍,烏黑錚亮,寒光四射。
「呵呵,你怕個什麼,這個沒有子彈的。」看著他的表情,阿剛笑出聲,手勢熟練地把槍頭倒轉,手指一撥,彈出空彈匣給對方看。
「喏,你試試。」
阿三扔掉手中的油紙袋,遲疑地伸手去拿槍,到半途又縮回。
阿剛不耐煩地把槍塞到那只發抖的手中,看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路面,木無表情地說:「沒關係的,小兄弟,沒有子彈的手槍只是一堆爛鐵而已,殺不了人的。」
槍握在手裡頗具份量,寒冷而堅硬,阿三近乎敬畏地看著它,他記得在教會醫院那晚,有幾個特務拿著這種東西把醫院裡的眾多人一個一個押上車,沒有人敢在這把東西的指壓下稍做反抗。
「阿剛,你殺過人嗎?」
阿剛並不正面答話:「如果我殺過人,你怕不怕?」
阿三想一下,搖頭:「你不會殺我的,我不怕。」
「你這麼肯定?」阿剛突然收起笑容,從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迅速抓向那握槍的手往下一扭,阿三吃痛鬆開,槍落於敵手,並把它抵在阿三的腦門上,整個動作不出數秒,小命已被人捏在手中。
阿三驚呆,被槍管抵住的地方馬上要皮開肉綻,他慌忙大喊:「這槍沒有子彈的!」
「哈哈哈哈,好小子,反應挺快,」阿剛大笑,把槍放下,「看你臉色發白,我還以為你會哭呢。」
這是個要命的玩笑,阿三覺得自己的心快跳出胸膛了,他狠狠地瞪著阿剛:「你想嚇死我啊?!」
「呵呵呵,你不是沒事嘛,」阿剛滿不在乎地嬉皮笑臉,「我發現你們兄弟倆的應變能力都不錯哦,只是性格好像很不一樣哦。」
阿三一把甩去他的手,抓過那支差點把他嚇死的槍放在手裡反覆把玩著。
「告訴我,你到底恨誰啊?」阿剛再次問這個開始試圖自己拆開槍的男孩。
他沒有回答,把槍握在手裡學著扣扳機的姿態。
「我不恨誰。我……恨我自己……」好半晌,才冒出這麼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把手中的槍還給阿剛。
阿剛皺著眉頭看著他:「心思很重嘛,剛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啦?講出來可能會好一點,嗯?」
阿三隻能使勁搖頭,他怎麼說得出口?!
阿剛也不再勉強,默默地開車,兩人一路無語到介亭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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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重大,軍火被中途劫走的消息確實非捏造,此事查明也非日本人所為,因恐是內部人員作案,先不便公開……」
馮宣仁把手中密函掃過幾遍後往壁爐裡一扔,這封措辭謹慎的信函到他手裡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人家懷疑他或者是他的手下。
真是禍不單行。老高被殺夜焚桂四路的情影歷歷在目。兩年風平浪靜下暗藏殺機,而國內局勢風起雲湧,早過了當年單純革命意氣的時候,前途何去何從,難免使不少曾經信誓旦旦的同伴心神不定左右搖擺,如果要說出一兩個叛徒實在是正常不過了,但是一定要在他為數不多的幾個生死之交裡找出這個人來,還是難免有些黯然,這年頭的忠誠和信任就像破曉星辰一樣的虛無飄渺,難以及手。不管如何,他必須盡快想出對策把那個人給揪出來,這件事的目標看來有兩個,自己的命和那批不知所蹤的軍火。
按著胸口的傷口,馮二少冷笑,他不會像兩年前的老高,非得等到東窗事發才想到自保,到最後卻讓叛徒狗急跳牆,姑息養奸到最後失去自家性命,不過如果當時名單不是在自己一個人手裡,恐怕死的就不是只有他一人了。
馮二少心念一動,站起身來去書架上翻書。
有人敲門。
知道那是誰,他頭也未轉:「進來。」
進來的人把報紙和茶放在桌上,無聲地準備退出。
馮二少一心兩用,計算著人走到門口時忽然出聲:「給我站住。」書已被抽出,他未抬頭,翻著手裡的書,也不管立在門口的人處境尷尬。
一隻牛皮紙封文件袋,外面有一層稀薄的蠟油封印完好無損。他捏著紙,笑了笑,明白為什麼這次槍殺的對象只有他一個,這份名單看來是關鍵,兩年前為它,兩年後還是和它脫不了干係。
「少爺……」等著的人忍不住開口。
沉思中的馮二少似乎方才想起自己還把一個人扣在門口,終於開口問:「阿剛和阿三回來沒有?」
「沒有。」
「哦。」應一聲,把手中的文件重新夾回書內,推向左手第二格的書架上,繼續在書架上翻翻弄弄,把書抽出抽進,不見要停的樣子。
「少爺,沒事的話,我先下去了啊?」等的人問了一句。
「不好。」
過了半晌,停頓下手中的活,馮二少轉身面對,笑得有些勉強,「我們不要互相再逃了吧,阿誠。」
阿誠氣悶,到底誰在逃?但他不想和一個少爺理論,陰晴不定的脾氣兩年前早就見識,他不得不習慣著。只是他不知道,這個脾氣只是針對他的,情絲一糾結,難免患得患失,計較太多,所以常會傷人,誰不是如此?
「你瞧,我倆天天共處一屋,每天起碼有好幾次見面的機會卻說不上十句話,你說為什麼?」馮二少忽略對方不想理睬的表情,好脾氣地做著奇怪的分析。
因為你看到我就別過身去。阿誠覺得委屈。
不期待對方能回答,反正馮二少他自己也不想回答。
「我們不要這樣,好嗎?」走到他面前,輕聲似懇求,他不想在此時讓感情困擾自己,需要鬆綁一下,誰都要有喘氣的餘地。
阿誠望著眼前人,心想這個少爺今天怎麼了,冷淡過後又來這一套?他害怕,他受不起,把一顆心放在冰火裡反覆煎熬,是人都會發瘋,如果冷淡一直進行下去,他會學會習慣,否則就等著崩潰。
「少爺,」阿誠拿出一把鑰匙舉到對方面前,近乎炫耀,口氣冷淡而有禮,「我能不能搬出這裡,月兒讓我和她一起住。」
這句話顯然比一記耳光還要有效得多,它不但讓剛架起的某種平衡立刻斷裂,而且讓唾手可得的溫情霎時凍結在失去表情的臉上。
語出的那一刻,悔意也跟著湧上,可是阿誠無法收口,想刺傷他來彌補自己的煎熬,不想竟沒有成效,連累著自己更難受。這是不是場力量懸殊的戰爭,他不敢肯定,如果對方不在乎的話,傷的人只剩下自己,這是一場把自己放在賭台上下注的賭博。
死寂。
彼此對望著,不是怨恨,只是相望著、窺視著、猜測著、衡量著,為什麼只會剩下這些?
阿誠退卻,把手中鑰匙收回口袋,開門想離去。
「為什麼,阿誠你回來後我們只剩下爭吵?」馮宣仁問他,平靜而又迷茫的,他不是戀愛高手,這種戀情至此一次,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對。
不要問,少爺,你不會想知道,如果你知道,只會把我送得更遠。阿誠抿緊嘴唇,鐵青著臉色,把手放在門把手上卻怎麼也轉不動。是啊,為什麼要回來,如果不回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就算相思至死,至少不會像這樣被反覆煎熬。
庭院裡有汽車駛進的聲音。
如得以解脫,阿誠扭開門鎖而去,他在他面前,只有逃離。
「等一下,阿誠。」馮宣仁想追卻猶豫,待尋聲去,廳內已是多人,不宜談話,但他必須說,必須與阿誠之間有個交代。
阿剛正和阿誠在說些什麼話,看到下樓的馮宣仁就點頭打招呼。旁邊阿三卻盯著自己的哥阿誠,一刻不懈。
「阿剛,我們出去一下,今天你就住這裡吧。」馮宣仁一把拖過阿誠逕直往外跑,阿誠默默地任他拖拉,沒有任何反抗。
阿剛奇怪,但也未有多問,點頭:「是。」
阿三突然大聲問:「少爺,你們去哪裡?」
阿剛連忙推了推阿三:「不要問了,馮少爺出去肯定有事啦,他帶著你哥總有原因的。」
阿三卻不理他,跟著跑出門。兩人已走到車子前,阿誠回頭對兄弟微笑:「沒事,阿三。」
阿三繃著臉,讓一旁的阿剛有些迷惑不解,這小子吃錯什麼藥啦?他哥又不是第一次被少爺帶出去,幹嘛弄得像被押出去賣一樣的表情痛苦。
車子啟動,緩緩開出庭院,消失在夜幕裡,阿三瞪著眼睛目送到連尾燈都看不見,方才扭頭回屋,捏緊的拳頭青筋畢露,直要找人揍一頓似的目光凜冽。
「噯,太好啦,這樓裡只有我們倆了,快去廚房弄點東西來吃吃吧,你吃過夜宵我可沒有,肚皮餓僵啦!」阿剛看著他一言不發神情陰霾,不知他到底出了什麼狀況,拉著人直往廚房間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