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BL之死亡時間 第四章
    「……喂,先別睡。我去拿點東西來,你吃了再睡。」

    方柏樵聞言立即張開眼,原來自己居然和裴說著說著,便不知不覺倒在他懷裡睡著了。睡意強烈侵襲他,他只能模糊的點個頭,感覺身後熨貼的溫度輕輕抽離了開去,他斜靠在床頭,再次沉沉睡去。

    然後,在全身暖洋洋的感覺中醒來,他努力抓回意識,發現整個身子都浸在蓄滿熱水的浴池中。汗濕的肌膚、腿間的黏滑感皆已被洗淨,彷彿連肢骸間的酸軟也消褪大半了。

    唇上忽地一涼,一把盛了食物的銀匙抵在他嘴邊。

    「快吃吧。你睡了很久,天都快亮了。」

    很久?難怪他頭昏眼花得厲害。空腹過久沒了知覺的胃一下子納入食物,整個攣縮起來,他皺眉低低呻吟一聲。

    「怎麼?」

    「……沒事。」方柏樵搖頭,張嘴將湊來唇邊的第二匙含下,慢慢咀嚼。就這樣被半強迫餵了一大盤食物和兩碗濃湯。

    他忽覺有些不對勁。

    「這些……都是你自己弄的?」

    「怎麼可能,你睡糊塗了?連自己下廚煮過什麼都不記得。」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是把東西從冰箱拿出來丟進微波爐加個熱罷了,白癡都會做。」裴炯程不豫瞪他一眼。「你瞧不起我?」

    「我不是……」話尾忽然被截斷了。曖昧的聲響在氤氳水氣中持續好一會,方柏樵才氣息略帶不穩的道:

    「……怎麼沒把我叫醒?」就這樣放任他睡。他醒來時也嚇了跳,感覺似乎只有睡一下,其實已過了數小時。

    「你既然累成這樣,就乾脆讓你多睡些,我正好也補個眠。」通常他一天只需四小時的睡眠就足夠。裴炯程又舀了一匙肉粥遞過去,見方柏樵搖頭不從,他低聲道「乖,把這碗吃完就好」,硬是塞進他嘴裡。

    「……休息夠了,今天你也才有體力『配合』吧。」

    「咳……」方柏樵猛地掩嘴嗆咳起來。裴炯程皺起眉,放下手中物事,大掌扶穩他輕拍不住抽動的背脊。

    「喂,又沒人跟你搶,吞慢一點。」

    「……」好不容易稍稍順過氣,方柏樵一聞言,氣得甩開他手。

    「你以為誰害的?你……別太過分,昨天都隨便你怎樣了,我的休假只到今天而已……」

    「我的休假也是到今天。」裴炯程聳肩,直起身卸掉隨意披著的睡袍,無視方柏樵怔視跨入浴池。「我明天就要到美國去了,分公司考察順便簽約。再來還有歐洲、東南亞、日本,加上月底的海外高峰會,大概要花上一個月跑不掉吧。」

    海外高峰會意即公司招待海外旅遊,是裴氏集團高層為犒賞表現優異員工而舉辦的一年一度盛會,今年地點選在日本大阪,主辦單位已大手筆包下大阪環球影城作為晚會場地,所有高階主管、總經理、董座、各大股東皆會出席。

    「一個月……」方柏樵喃道,任裴炯程將他自水中拉起,再自背後環住他,兩人身體相疊共躺於浴池之中。

    「你下個月準備要去哪一科實習?」

    「……感染。不過我再下個月要外調到高雄XX醫院的急診……」身為高雄治安最壞的三不管地帶唯一一家大型醫院,加上人手缺乏,XX醫院的急診科素來以訓練嚴苛紮實兼無休假聞名。到時勢必以急診室為家,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都不得閒了。

    一個月加一個月。兩個月……

    ……好像,破紀錄了。

    「到時再下去高雄找你吧。」腰上的手臂一緊。

    「大概不容易找到人。」方柏樵搖頭。況且這人自己的工作也忙,怎麼可能時時南下找他?

    「有這麼扯?你是被關在哪個牢裡,探個監都不行?」裴炯程哼道,對他選擇的職業始終不以為然。

    「裴……」講話真難聽。

    「急診是嗎?還不簡單,在那附近挨個一槍,不就能馬上看到你了?」

    「裴!」浴池裡寧靜的水面登時被攪亂了。裴炯程強壓制住欲起身的懷裡人:

    「幹嘛,你聽不出這只是玩笑?」

    方柏樵掙了一陣,卻擺脫不開腰間禁錮,連回頭瞪人都辦不到。「你不知道哪些玩笑能開哪些不能開嗎?」他沉下聲音道。

    「既然是玩笑,你又何必當真。」裴炯程額際微微抽動一下,懶慢的語調多了絲瘖啞。「……喂,別亂動,不然後果自行負責。」

    「在你身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方柏樵搖頭。

    只不過是由訴諸暴力改為另一種表現方式,裴的壞脾氣其實根本沒隨年紀增長而有絲毫收斂……這幾年來得罪過的人,恐怕三大張紙都寫不完。

    他的手輕輕撫上男人腰際,右肩和頭部,在每一道白痂間遊走,這麼多年了,他額上的疤都已接近無跡,這些傷口卻猙獰依舊,時時刻刻提醒他當時的凶險……他來回摩娑著,一時沒留心白痕下突然繃緊的張力,竄升的溫度。

    「你再亂來,就算被送去我那裡,我也不會理你。」他冷道,收回了手。

    「又在說違心之論了。不如我們就來試試看?想幹掉我的傢伙是很多沒錯,只要隨便挑撥一下就行了。」裴炯程故意貼著柔軟的耳垂低語,不過這回他沒花費多少氣力,就讓懷抱裡再度躁動的軀體立時靜止下來,只餘下極輕的震顫。

    「我說真的……如果你再像那時那樣……拿自己生命開玩笑,我一定……啊……」嗚聲抽息,終於連一個字都吐不出……

    沒了生命,什麼也都沒了。

    沒有手臂,就不能擁抱,沒有嘴唇,就不能親吻。沒有胸膛,已經習慣埋進其中入睡的戀人,以後要怎麼辦?

    ……就只是如此簡單的道理而已。

    就等下下月他回台灣時再說吧,他想。關於他已經開始戒菸的事……

    就當作是小別重逢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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