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奇寓所粉末之謎 31.證詞:瑪麗安-佐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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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證詞:瑪麗安-佐恩

    警官一邊詛咒著狡猾的詹姆士-斯普林吉,一邊急匆匆離家趕往警察局,留下埃勒裡舒適地蹲在敞開的落地窗,抽煙想問題。德喬那像只怪猴似的,一動不動地坐在埃裡腳邊,暖暖的陽光灑在他臉上,他連眼都不眨一下……兩小時後,警官回來了。埃勒裡雖然仍抽著煙,但已坐到了桌前,正在看一迭筆記。

    「還在想那案子?」警官關切地問著,將衣帽扔到了一張椅子上。德喬那輕手輕腳地把它們撿起來,掛進了衣櫥裡。

    「還在想。」埃勒裡答道。但他的雙眉間卻有一道深深的皺紋。他站起身來,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筆記,長歎一聲,將它們塞進抽屜裡,無奈地聳了聳肩。他一抬眼,正看見父親滿臉通紅地和自己的小鬍子較著勁,他不禁一樂,眉間的皺紋也化成了細密的笑紋。

    「警察局裡沒什麼新情況?」他同情地問了句,重又在窗邊坐下。

    老奎因心事重重地來回踱著步子。「少得可憐。托馬斯找到了克勞捨說的那個出租司機——看來我們又進了一個死胡同。司機詳細描述了高個金髮劫持犯的外貌特徵。當然了,我們已經在整個車部發了通緝令,特別是馬薩諸塞州,通緝令上還介紹了那輛車及伯尼斯-卡莫迪的外貌特徵。現在,我們只能等消息了……」

    「嗯」,埃勒裡彈了彈煙灰。「等著吧,反正伯尼斯-卡莫迪是無法起死回生了。」他突然急切地說道,「她也可能還活著……如果換了我,我是不會到東北部去找的,老爸。這伙惡棍非常聰明。他們可能用假車牌,這是他們的慣用伎倆。實際上,他們可能向南走了,或許還換了車——有多種可能。說實話,如果你在紐約市裡找到了伯尼斯-卡莫迪,不論她是生是死,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的。不管怎麼說,她的行蹤是在中央公園終止的……」

    「托馬斯很警覺,他已經把手下最得力的人都派出去了,」警官悶悶不樂地說道。「再說,他像你一樣精明,我的孩子。他絕不會忽略任何蛛絲馬跡的,哪怕只有一絲線索,他都會跟蹤下去,直至找到女孩及那個男人。」

    「尋找那個姑娘,」埃勒裡輕輕地念了一句……他坐在窗邊,陷入了沉思。矮小的警官背著手,一邊在屋裡來回踱著步,一邊不解地看著。

    「瑪麗安-弗蘭奇曾打電話到局裡找我。」他突然宣佈道。

    埃勒裡慢慢地抬起了頭。「什麼事?」

    老先生輕聲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的!……是的,早上我還在家時,那女孩就往局裡打了好幾次電話。我到辦公室後,終於接到了她的電話。她聽起來像是很興奮——確切地說,不是激動,而是若有所盼。因為你考慮問題周全,我的兒子——順便說一句,這也是你可以引以為榮之處——所以,我約她到這兒見面。」

    埃勒裡只是微微一笑。

    「我估計,威弗大概找她談過了。」警官沉著臉,接著說道。

    「老爸!」埃勒裡哈哈大笑。「有時候你的洞察力真令我歎服……」門鈴響了,德喬那跑去開門。來人是瑪麗安-弗蘭奇。她穿一套樸素的黑色長裙,戴著頂別緻的小黑帽,高傲地微揚著下巴,看上去楚楚動人。

    埃勒裡一躍而起,伸手整了整領帶。警官向前疾走幾步,敞開了大門。

    「請進,請進,弗蘭奇小姐。」他笑容滿面,一臉的慈祥。

    瑪麗安疑惑地沖德喬那笑笑,禮貌地和警官輕聲打過招呼,逕直走進了客廳。埃勒裡熱情的歡迎令她稍稍有些臉紅。

    警官慷慨地堅持瑪麗安坐他的專用扶手椅,盛情難卻,她只得從命。只見她輕盈地坐在皮椅邊上,雙手緊握在一起,輪廓分明的嘴唇閉得緊緊的。

    埃勒裡站在窗邊。警官拉過把椅子,面對著女孩坐下。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我親愛的孩子?」警官像是在與人閒聊。

    瑪麗安膽怯地看了眼埃勒裡。「我——是關於……」

    「關於週一晚上你去佐恩先生府上拜訪的事,弗蘭奇小姐?」埃勒裡微笑著詢問道。

    她吃了一驚,「哦——哦,原來你知道!」

    埃勒裡表示否認。「談不上知道,只是猜測而已。」

    警官雖緊盯著她的雙眼,但語氣卻是溫和的。「佐恩先生是否對你具有某種吸引力——或許這事更直接地牽扯到你父親,我親愛的孩子?」

    女孩瞪著父子倆,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竟以為——」她有些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我竟然一直以為這是個無人知曉的秘密……」她臉上的陰雲在轉瞬間消失殆盡。「你們大概也希望能聽到一個連貫的故事吧。韋斯特利告訴我,你們已經聽說了——」她咬著嘴唇,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我真不該說——他還特別叮囑過我別提我們曾談過這事……」她的單純把奎因父子倆給逗樂了。「不管怎樣,」她繼續說道,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我猜你們已經聽說了——我繼母和佐恩先生的事……真的,都只是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她激動地喊道,但立刻又恢復了鎮靜。「但我不能確定。我們都努力了——想盡一切辦法——不讓那些流言蜚語傳到爸爸耳朵裡,但恐怕不是很成功。」她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恐懼。她低頭看著地板,不再說什麼。

    埃勒裡和警官交換了一下眼色。「接著說吧,弗蘭奇小姐。」警官的聲音依舊那麼暖人肺腑。

    「後來,」——她加快了速度——「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我聽說了一件事,它證明了那些流言並非只是謠傳。他們之間並沒有越軌的事,但倆人的關係已經發展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連我都能看出來……星期一的情況就是這樣。」

    「你把這事告訴你父親了?」老奎因問道。

    她打了個寒顫。「噢,沒有!但為了爸爸的健康,他的名聲和他內心的平靜,我得採取行動。這事我連韋斯特利都沒告訴,如果知道了他會阻止我的。我拜訪了佐恩先生——還有他的妻子。」

    「接著說。」

    「我去了他們家。我當時真的是豁出去了。那時剛過晚飯時間,他們倆肯定在家。我希望佐恩夫人也在場,因為她直到佐恩和溫妮弗雷德的事——她嫉妒得眼都綠了,她甚至還威脅說……」

    「威脅,弗蘭奇小姐?」警官詰問道。

    「噢,沒什麼,警官。」瑪麗安倉促地掩飾道。「但我覺得她知道所發生的一切。佐恩先生之所以會愛上——溫妮弗雷德,她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佐恩夫人——噢,真是太可怕了……」她苦笑了一下。「你們大概會以為我喜歡搬弄是非……但當著他們夫婦倆的面,我公開指責了佐恩先生,並且——並且告訴她,他和溫妮弗雷德的關係必須結束了。佐恩夫人大發雷霆,並且破口大罵。不過,她的怒氣都是沖溫妮弗雷德發洩的。她甚至威脅要幹出可怕的事。佐恩先生原本還想和我理論一番,不過——大概是招架不住兩個女人的兩面夾攻吧,他氣沖沖地離開了家——剩下我一人面對那可怕的女人。她看上去像是瘋了似的……」瑪麗安說著,渾身一顫。「所以,我有些害怕了——我大概是飛跑著離開了他們家,在樓道裡都能聽到她的怒罵聲……然後——就這些,警官,就這些。」她猶豫了一下。「我離開佐恩家時,時間剛過10點。我覺得渾身無力,非常難受,於是就到公園散了會兒步。我真的去了,這我昨天也已經說過。我不停地走著,直走得精疲力竭,幾乎跌倒在地,這才想起回家。到家時,差不多是12點。」

    屋裡靜悄悄的。埃勒裡剛才一直無動於衷地看著女孩,此刻,他掉開了頭。警官清了清嗓子。

    「你徑直就上床了,弗蘭奇小姐?」他問道。

    女孩不解地瞪著他。「當然了。您是什麼意思?……我——」她的眼中又閃過一絲恐懼,但她鼓起勇氣答道,「是的,警官,我回去就睡了。」

    「有人見你進屋嗎?」

    「不——沒有。」

    警官皺起了眉頭。「好吧!不管怎麼說,弗蘭奇小姐,你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們,你做得很對。這也是你所能做的唯一的事。」

    「我本來是不想說的,」她小聲說道。「但我今天把這事告訴韋斯特利時,他說我必須這麼做,所以……」

    「你為什麼不想說了?」埃勒裡問道。從瑪麗安開始講述她的故事起,這是埃勒裡初次開口。

    女孩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這個問題我還是不回答吧,奎因先生。」她說著,站了起來。

    警官立刻站起了身,將女孩送到門口,兩人沒再說什麼,各想著心事。

    他返身回來時,埃勒裡正暗自笑著「像天使一樣單純。」他說道。「別愁眉苦臉的,老爸。塞洛斯-弗蘭奇這位老夥計的行蹤你查過了嗎?」「喔,那件事!」警官似乎不太高興。「我昨晚已經讓約翰遜查去了,他早上交了份報告。弗蘭奇確實去了格雷特耐克的惠特尼家。據說,他週一晚上9點左右,胃突然有些不舒服,當時就回房休息了。」

    「這麼巧?」埃勒裡咧嘴一笑。

    「嗯?」警官皺起了眉頭。「不管怎樣,他總算有個交待。」

    「哦,是嗎?」埃勒裡在椅子上坐下,翹起了二郎腿。「這純粹是一種智力遊戲,」他惡作劇般地說道。「它什麼都交待不了。老塞洛斯9點就回房休息了。我們假設,那天晚上,他突然想返回紐約,而且還不想讓主人知道這事。他偷偷溜出了房門,一路跋涉……打住!他一大早坐惠特尼家的車離開時,有人見過他嗎?」

    警官瞪大了眼睛。「開車送他進城的司機肯定看到了約翰遜說,早在其他人起床前,弗蘭奇就走了。但那個司機!」

    埃勒裡輕輕一笑。「您是越來越有長進了。」他說道。「司機是可以收買的,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於是,我們這位高尚的反邪惡鬥上悄悄溜出了屋門;他的同謀,那個司機甚至偷偷開車把他送到了車站。那時正好有趟火車到站。這個我清楚,因為三周前的週一晚上,我從布默爾家回來時坐的就是那趟車。半小時左右,車就抵達朋思車站,他正好來得及從貨倉門溜進店裡……」

    「但他得在店裡呆上一整夜!」警官咕噥道。

    「就算是這樣吧,但那位伶俐的司機會做假證,證明他不在店裡……你看這有多簡單?」

    「噢,胡扯!」警官吼道。

    「我也沒說它不是,」埃勒裡的雙眼閃閃發光,「但這事值得想想。」

    「簡直就是瞎編亂造!」警官又吼了一聲,父子倆同時放聲大笑。「順便告訴你一下,我已經安排好了讓那幾個人來錄證詞。我在辦公室給佐恩打了電話,讓他到這兒來。我想看看他的故事和瑪麗安所說的有無出入,另外,他昨晚10點後都幹了些什麼。」

    埃勒裡恢復了嚴肅。他疲憊地揉著額頭,似乎有些不太滿意。「聽一遍所有人的證詞可能還是明智的。不妨把佐恩太太也請來吧,我會竭力倣傚斯多葛派弟子的。」(譯註:斯多葛派(Stoic)——一種哲學流派,主張高度自制,忍受痛苦、煩惱而不抱怨)。

    警官打了幾個電話,德喬那忙著翻電話號碼簿替他查號碼,埃勒裡倒在安樂椅裡,閉目養神……

    半小時後,佐恩夫婦並肩坐在了奎因家的客廳裡,兩人面對著警官。埃勒裡站在遠處的一個角落裡,書櫥突出的一角幾乎遮住了他的身影。

    佐恩夫人是個高大豐滿的女人,臉色紅潤,金燦燦的蜷發短得出奇,一雙綠眼睛冷冰冰的,配著一張大嘴。乍一看,她似乎還不到30歲;但仔細看看,你會發現她的下巴和眼睛周圍都已爬滿了細密的皺紋,這使她看上去足足老了10歲。她打扮得極為時髦,舉手投足間透著股傲氣。

    儘管有瑪麗安的故事為證,但佐恩夫婦看上去卻似乎十分恩愛。佐恩先生向夫人介紹了警官,夫人以王室的優雅和警官寒暄了幾句;她每向佐恩說一句話,便甜蜜地附帶一句「我親愛的」。

    警官老謀深算地審視了她一會兒,最終決定,還是有話直說為好。

    他先轉向佐恩。「我打電話讓你來這兒,是想請你解釋一下你在週一晚上都幹了些什麼。這也是調查的一部分,佐恩先生。」

    董事伸手摸著他的禿頂。「週一晚上?就是發生謀殺的那個晚上,警官?」

    「是的。」

    「你懷疑——」那副沉甸甸的金邊眼鏡背後,怒火在熊熊燃燒。佐恩夫人幾乎是不動聲色地打了個手勢。佐恩奇跡般地恢復了鎮靜。「我和夫人在家吃的晚飯。」他說道,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我們整晚都呆在家裡。10點左右,我離開家,逕直去了第五大街和三十二街交匯處的朋尼俱樂部。我在那兒遇到了格雷,就談起了兼併惠特尼百貨的事,聊了大約有半小時吧。後來我覺得頭痛,就對格雷說,沒準出去走走就好了。就這樣,我們互道晚安分手了。從俱樂部出來,我在第五大街上走了很長時間,說實話,我是走著回到了七十四街的家。」

    「那時是幾點,佐恩先生?」警官問道。

    「大約是10點45吧。」

    「佐恩夫人睡了嗎?她看到你了嗎?」

    那位臉色紅潤的壯婦替她丈夫答道:「我沒見到他,真的沒有!佐恩先生離家不一會兒,我就讓傭人們都歇著去了,我自己也睡去了。我一躺下就睡著了,所以沒聽到他回來。」她笑容滿面地炫耀著碩大的白牙。

    「恐怕我不是很明白,怎麼——」警官彬彬有禮地問道。

    「佐恩先生和我各有自己的臥室,奎因警官。」她答道,面頰上漾起了酒窩。

    「嗯。」警官又轉向默默無語的佐恩。「你在路上遇見熟人了嗎,佐恩先生?」

    「沒有。」

    「你進公寓大樓時,樓裡有人看到你嗎?」

    佐恩撫弄著他那濃密的紅鬍鬚。「恐怕沒有。11點後,只有總機那兒有個夜班員,但我進門時,他恰好不在。」

    「我估計,電梯也是自助式的吧?」老奎因冷冷地問道。

    「是的——非常正確。」

    警官轉向佐恩夫人。「週二早上,你見到你先生時,是幾點?」她揚起了金色的眉毛。「週二早上——讓我想想……噢,對了!是10點。」

    「他已經穿戴整齊了,佐恩夫人?」

    「是的。我進客廳時,他正在看晨報。」

    警官疲憊地笑笑,站起身來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最後,他停在了佐恩面前,嚴厲地盯著他。「為什麼你不告訴我,週一晚上弗蘭奇小姐曾去你家拜訪過?」

    佐恩呆住了。聽到瑪麗安的名字,佐恩夫人神色大變。她的臉一下子失去了血色,瞳孔放大,眼中閃著危險的光。她張了張嘴「那個……!」她的聲音低沉而激動,身體因為憤怒而繃得緊緊的。優雅的面具從她臉上滑落下來,暴露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上了歲數的女人,一個潑婦。

    警官似乎沒聽見她的話。「佐恩先生?」他問道。

    佐恩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她確實來過。但我不明白,這有什麼關係……是的,弗蘭奇小姐曾來拜訪過我們。她離開時大約是10點。」

    警官不耐煩地問道:「你們談到了你和弗蘭奇夫人的關係,佐恩先生?」

    「是的,是的,就是這事。」佐恩感恩戴德般地倉促應道。

    「佐恩夫人大發雷霆了吧?」。

    女人冷冷的綠眼中閃著怒火。佐恩心虛地咕噥道:「是的。」

    「佐恩夫人,」女人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薄霧。「週一晚上10點剛過你就睡下了,直到第二天早上10點30,你才離開自己的臥室?」

    「是的,奎因警官。」

    「如果是這樣,」警官總結道,「那我暫時就再沒什麼要問的了。」

    佐恩夫婦離開後,警官發現,埃勒裡正坐在他那被遺忘的角落裡,暗自笑著。

    「我看不出有什麼好笑的。」老先生悲歎道。

    「噢,爸——你沒看出這事亂糟糟的嗎?」埃勒裡歎道。「生活就是一團糟!事實竟然有那麼大的出入……你從這次會晤中看出了些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警官氣呼呼地說道。「但有件事我很清楚。任何人,如果他找不到目擊者證明他在週一晚上11點30到週二早上9點這段時間內的行動,那他就有可能是兇手。我們可以假設一下,假定X是兇手。週一晚上11點後沒人再見過他。他自稱回家睡覺了。但沒有證人。假如他沒回家,假如他從貨屋入口溜進了弗蘭奇百貨店,早上9點又溜了出來。他回到家,溜進公寓大樓時根本沒人看到他,第二天早上10點30左右,他又露面了,許多人都看到了他。這就讓人以為,他整夜都在家睡覺,因此不可能是兇手。但實際上,完全有可能……」

    「太對了,太對了,」埃勒裡輕聲說道,「嗯,傳喚下一位受害者吧。」

    「他隨時都可能到。」警官說著,走進洗臉間擦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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