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對臉 第一章 初露端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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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作社的看門人眼裡流露出一種野性。一名執勤巡警在門廊裡大搖大援地走動,另一個守在圭爾德一阿曼都寓所的門廳。還有幾名偵探,包括維利警官,正在帶閣樓的寓所裡進行工作。埃勒裡讓羅伯塔-韋斯特待在門廳外的一間小客廳裡,然後在維利的引導下,和哈里-伯克一起順著樓梯上到主人的臥室,在那兒他們發現奎因警官正在仔細搜查一個衣櫥。

    「哦,你好,兒子,」老人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該死,把它藏哪兒了?伯克,真不好意思讓你又跨越大西洋原路返回,可是我沒辦法。它應該就在這裡的某個地方。」

    「在我們談正事前,爸爸—一噢,」埃勒裡用一種痛苦的語氣說,「我可以指出您已經有近兩個月沒有見過我了嗎?我並沒有奢望您用宰肥牛來盛情歡迎我,但是您總可以騰出時間來跟我握個手吧?」

    「哦……好小子,」警官用他年輕時的俚語岔開話題說。「你們倆幫我找到它,好嗎?」

    「找到什麼,警官?」伯克問。「您在找什麼?」

    「她的日記。我急著想要找到她保存日記的箱子。她的秘書珍妮.坦普告訴我說戈羅麗——戈羅麗退休後一直保持記日記的習慣—一每天晚上睡覺前記下當天的事情。到現在,已經有好幾本了。幾個月前在她那位靠女人為生的丈夫和坦普小姐的幫助下,她開始著手一項出版計劃,一部自傳或者回憶錄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她一直把日記當成寫作的重要參考資料。這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在什麼地方,連一本也找不到。我特別想看最近的那一本,她當時的日記——她在星期三晚上記下的那些東西。如果她寫了,那就太好了。我們已經找了兩天了。」

    「都找不到嗎?」埃勒裡問。

    「包括自傳的手稿。」

    「警官,」哈里-伯克說。「我星期三晚上見過她。」

    「見鬼,你真的見過她。我一直希望有一個突破!這也是我給你發電報的原因之一。你是什麼時間離開她的?」

    「11點過幾分。」

    「那好極了。那好極了,」警官漫不經心地說。「她當時沒有很激動或者很緊張或者其他什麼表現吧?」

    「就我所知。沒有。當然我並不十分瞭解她—一我們只是就她所委託購那件事談過幾次而已。」

    「那些日記是捆好了放在箱子裡的。我敢說這裡的東西都沒有丟,只是日記被拿走了。問題是,為什麼?」

    埃勒裡正在仔細看著屋裡擺放的好萊塢床—一顯眼的緞面床單,絲製的枕頭,金錦緞的褶皺床罩。這張床好像從來沒有人睡過。

    「我知道了,爸爸,她不是在這間屋被殺的。」

    「是的。」警官領著他們穿過一間寬闊的主浴室,浴室裡有一個大理石浴缸和一些鍍金的裝置,進入一間亂糟糟的小書房,裡面的東西顯然是被人弄亂的。「她是在這兒被人開槍打死的。」

    書房雖然很亂,但還可以看出令人驚奇的斯巴達風格。木條鑲花地板上鋪著一塊小幅地毯,一張左右有抽屜的寫字檯後對著門放著一把皮轉椅;一把樣式新穎的黑木扶椅,埃勒裡斷定上面覆蓋著的是大象皮;底座上有一件藝術品,是一個黑棺木的勇士雕刻,是非洲當地的手工藝品,他覺得並不怎麼好。牆上沒有一幅畫,扶手椅旁邊的電燈上有一個已經剝落了的雲母燈罩。木雕上面,接近天花板的牆壁上嵌著一個用粗糙的馬鈴薯袋樣的材料做成的木製格柵,帶有一個音量調節鈕,埃勒裡認為那是用來隱藏音箱用的,它可以把樓下起居室裡的音響裡放的優美音樂傳過來;他曾經在臥室的一面牆上和浴室裡看到過類似的音箱。除了約有八英尺高佔據了三面牆的書櫃外,以上便是屋裡的全部東西了。書架上橫豎堆滿了書,參差不齊(埃勒裡注意到那裡主要是偵探小說—一其中包括波爾、蓋博裡奧、安娜.凱瑟琳、格林、威爾基-柯林斯、多埃爾、弗裡曼、克裡斯蒂、塞爾斯、范-戴恩的作品,以及他早期的一些小說);還有各種不同尺寸、不同顏色的剪貼簿,戲法、字謎和難於描述的東西……這些積累準是花了許多年才得到的。埃勒裡走到一個書架前,隨手從其中的一小堆中抽出一本雙縱橫字謎書。他翻了翻這本書,所有的字迷都用鋼筆完成了。以他的經驗看來,沒有比填滿的雙縱橫字謎書更沒有用的東西了,尤其是用鋼筆填寫的,標誌著第33級。戈羅麗-圭爾德-阿曼都到死也沒有與有關她癖好的東西分開,甚至包括那些為她的愛好服務的東西。

    寫字檯上一片狼藉。轉椅前正中央的寫字檯吸墨紙上留下了一大片已經變干並因氧化而顏色發暗的血跡。

    「是胸部中彈嗎?」伯克一邊問一邊研究著那片血跡。

    「有兩處傷,」奎因警官說。「一粒子彈穿過右肺,另一粒擊中了心臟。讓我們把這些線索串起來:她走進這間書房——在你離開後的某個時間,伯克—一也許是想寫日記,更可能是給她的回憶錄打點兒草稿。坦普小姐說她睡覺前一直是這樣做的,特別是最近幾個月每天晚上都是如此。然後第二天她會把這些草稿口述給坦普小姐,讓她打出來。也許戈羅麗剛坐在桌前,兇手就出現了,然後開槍打死了她,普拉蒂醫生說很可能是從門口開的槍。擊中她的兩顆子彈的角度證實了這一點。伯克,像你猜測的那樣,當她因中彈而向前倒下時,血濺到了吸墨紙上。她一定看到了是誰向她開的槍。」

    「她當場就死了嗎?」埃勒裡問。

    「不,醫生說她中彈後還活了幾分鐘。」警官的語調顯得很特別。

    「哎喲,好呀,」埃勒裡歎息道。「要是她臨死前留下什麼信息該有多好?但這簡直是奢望。」

    「沒準兒你會得到的,」父親用同樣帶有鼻音的刺耳的聲音神秘地說。「而且也許這對你來說要比對我們更有用。就我個人來說,這可能是古老的火星人的信息。」

    「別告訴我說—一」

    「這正是我的意思。她活得足夠長,而且有足夠的力氣—一雖然醫生說他不能想像她是從哪兒得來的這種力量,帶著心臟上的傷—一撿起一支鋼筆,或者也許她已經握在手裡了,然後在最靠近她的一張紙上寫下了些東西。」

    埃勒裡顯得很熱切。

    「到這兒來。伯克,你也一起來。」

    他們跟著老人一起來到戈羅麗的寫字檯後邊。在血染的吸墨紙上有一件東西,是警方的複印件。那顯然是一張普通的有橫線的便條紙,(「黃色的?」埃勒裡小聲說,好像顏色很重要似的;而他的父親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其中的一條橫線上潦草地寫著幾個字母,斜向底部,就好像這張紙上沒有劃橫線似的。

    字跡歪歪扭扭,寫得很困難,像是在極其緊張的情況下草草寫成的。那幾個字母是:

    f a c e(臉)

    7

    「臉,」埃勒裡說,好像他正在品嚐這個詞的味道似的。

    「臉?」伯克問。

    「臉,」奎因警官也說。「就是這麼個字,紳士們。簡短、甜蜜、可笑。這是我們尋找那些日記和自傳手稿的另一個原因。它們可能會說明那是誰的臉。」

    「或者這可能是某個人的名字,」蘇格蘭人大膽地說。「雖然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像『臉』這樣的名字。」

    「你應該在棒球場上多花些時間,」埃勒裡說。「但是,哈里,你的出發點是錯誤的。那個『f』絕對是小寫的。不,它就是『face』,就和『面對現實(face the music)』裡的『面對』是一樣的——」

    「這也正是我要搞明白的,」警官說。「我們必須破解了這個詞所指的意思。好像已經有點門兒了。兒子,你也不能搞清楚它嗎?」

    「不能。」埃勒裡的臉上浮出一絲令人失望的愁容。

    「還有一件事。」警官也皺起了眉頭,父子兩個的愁容驚人地相似。「我們還沒搞清兇手是怎樣進入公寓的。房門一共只有兩把鑰匙,分別在戈羅麗和她丈夫手裡。按照韋斯特小姐的說法,阿曼都當時確實不在現場;他也出示了他的鑰匙。戈羅麗的鑰匙顯然沒被動過。而且,公寓的門看來是鎖著的——有許多證據表明戈羅麗對夜盜嚇得要死。所以,另一個問題是,兇手是怎麼進來的?」

    「也許她認識那個人,」伯克建議說,「所以就讓他或她進來了。」接著他又搖了搖頭。「不,那不可能。如果她認識害死她的人,她就會在臨死前寫下名字的。」

    埃勒裡也在為這件事困惑,他在伯克說完後搖了搖頭。他仍舊板著臉,愁容不展。

    「那個韋斯特小姐,」警官歎了口氣。「我最好親自跟她談談。」他打電話到樓下給維利警官讓他帶羅伯塔-韋斯特上來。哈里-伯克和老人站在門邊,兩人在低聲說著什麼。

    埃勒裡瞥了他們一眼。「你們在討論什麼最高機密嗎,」他不快地問道。「或者你們能公開這個秘密?」他們沒有理睬他。

    栗色頭髮的女孩走上了樓梯,顯然振作了一些。奎因警官停止了與伯克的談話,盯著她。伯克也有點莫名其妙地盯著警官。這位蘇格蘭人鼓勵似地碰了碰女孩的胳膊。她對他報以一笑,臉色很蒼白。

    「韋斯特小姐,我是奎因警官,專門負責這個案子,」老人生硬地說。「我已經看過警方詢問你的報告了,我想知道你是否有什麼要補充的。有嗎?」

    她看了埃勒裡一眼,埃勒裡點了點頭。於是她忍住眼淚,向奎因警官講述了她已經告訴過埃勒裡和哈里-伯克的那些事。

    「他要你替他殺死他的妻子,」警官興奮地說。「韋斯特小姐,這一點對偵破這個案子非常有幫助。你願意為此作證嗎?」

    「在法庭上?」

    「那是人們通常作證的地方。」

    「我不知道…——」

    「現在,你看,如果你怕他—-」

    「警官,難道有哪個女孩不這樣嗎?而且,接著這件事就會傳開。我的事業才剛剛開始,而那些錯誤的宣傳—一」

    「嗯,你需要點時間去考慮一下,」老人突然和藹地說。「我現在不會逼你的。維利,確保韋斯特小姐安全地回家。」女孩站起身來,勉強笑了笑,隨著像山一樣健壯的維利警官離開了。哈里-伯克看著她纖細的身影一晃一晃地走下樓梯,注視著她直到她消失在關上的前門後面。

    老人搓著手。「總算有點進展!好吧,是這個阿曼都在背後操縱的。無論被他欺騙來替他殺人的這個女人是誰,肯定是這樣:阿曼都又讓人配了一把他房門的鑰匙給了這個女人。既然這個女人無疑是他背著妻子搞上的,那麼戈羅麗以前肯定沒有見過她。這也正是她沒能給我們留下直接線索的原因。她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名字。」

    「她顯然是想通過『face』這個詞表達什麼東西,」埃勒裡爭辯道。「所以戈羅麗對於這個女人一定知道什麼,或者認出了什麼—-」

    「是有關她的險嗎?」伯克大聲說。

    「不,不,哈里,」埃勒裡說。「不是指臉,否則她會具體指出的。face……」

    「警官,關於她被殺的時間有什麼證據嗎?」伯克問。

    「關於發生謀殺的時間,我們可以精確到分鐘。她寫字檯那兒有個小電子鐘,是皮革做的,當她向前倒下時,一定是左胳膊把它碰下了寫字檯,因為我們是在她左邊的地板上找到它的,插頭脫了出來。這使得鍾停在了11:50。不,鍾現在不在這兒,它在實驗室裡,雖然除了它已經告訴我們的以外,它不會再告訴我們更多的什麼了。差10分12點是她被那兩粒子彈擊中的時間。普拉蒂醫生關於死亡時間的結論與鍾上顯示的大體一致。」

    「與這有關的是,」伯克說。「我剛記起來,在我星期三晚上將要離開這兒時,阿曼都夫人對我說過她丈夫午夜過一點兒後會回家。」

    「那就是說,」埃勒裡慢慢地說,「在她被槍殺時,戈羅麗知道阿曼都幾分鐘之後就會回到這間寓所。」

    「他在12點15-20分之間發現了她,」警官點了點頭,「如果他是在午夜時離開韋斯特小姐的公寓的話,時間應該說是比較吻合的。」

    「這也表明戈羅麗臨死前知道她的丈夫差不多肯定會是第一個發現她屍體的人,她意識到他也將是第一個看到她留下的任何死前信息的人。如果她寫下什麼揭發或者描述他的同謀或者有關他本人的東西的話,他在通知警方前,可以輕易地把它破壞掉。所以—-」埃勒裡細心地說。

    「所以她就不得不留下一個讓阿曼都以為跟謀殺毫無關係的線索嗎?」伯克拿出他的煙斗,漫不經心地從一個煙袋裡裝上煙。

    「正是這樣,哈里。某種隱晦得足以使阿曼都忽略掉的東西—一可能像她沒完沒了地做著的單詞遊戲字謎的開頭;既不會使他認為這是個線索,又能引起警方的注意,從而追查到底。」

    「我不知道。」伯克搖了搖頭說。

    「這可太糟糕了,她沒有留下什麼好的和簡單的線索,」警官嘟噥著說。「因為所有她最後時刻煞費苦心的想法都被證明是沒有必要的。當她死去的時候,她向前倒在寫字檯上的紙當中,而她寫在最上面的紙上的這個詞被她的腦袋蓋住了。阿曼都一點兒都不可能注意到它—一槍殺發生後,他要確保自己沒有碰過她的屍體!按他自己的話說,他甚至沒有走進小書房—一隻是站在門口,看到血和她的妻子趴在寫字檯上,然後他就直接到臥室打電話報了警。而且,你知道,我相信他說的這些話是真的。」

    「所以,」埃勒裡摸了摸鼻子說。「我們還得回到我們開始的地方,就是她通過『臉』要表達什麼?」

    「那不是我們開始的地方,」他父親反駁說。「我們是從尋找那些丟失了的日記開始的;當然嚴格地說,這不關你們的事,我太笨了所以才會問問你們倆它們在哪兒。」他把頭伸出書房門,大聲向樓下喊道,「維利!那些日記還沒有消息嗎?」樓下傳來的是否定的回答,老人把頭縮回來,幾乎是以懇求的口氣說,「有什麼建議嗎?」

    兩個年輕人都沉默不語。

    最後,哈里-伯克說,「兇手—一或者是阿曼都,在報警之前可能已經把它們從寓所裡拿走了。」

    「不會是阿曼都—一他沒有足夠的時間。那個女人倒是可能的。」老人說著搖了搖頭。「雖然這麼做並沒什麼意義。所有的日記?所有的自傳材料?別忘了,只要佔有它們就會像留下指紋一樣危險。然而說到指紋,房間裡除了阿曼都、戈羅麗、女傭和秘書珍妮-坦普的指紋外,沒有別人的指紋;而女傭和秘書是住在外面的。」

    「那麼它們是在這裡的某個地方了。」伯克安靜地抽著煙斗,一副標準的英國警察形象。「警官,書架上面的那些書都被逐一檢查過了嗎?我想那些日記會不會被混放在書裡面?」

    「你的意思是說把日記本偽裝成像我兒子的書嗎?」埃勒裡對父親的這種說法感到有些不快。「哦,不會是那樣的。這一點我一開始就想到了。」

    「有什麼東西從這房間裡被移出去了嗎?」埃勒裡突然問。

    「很多東西,」他父親說。「屍體,鍾—-」

    「這是兩件。還有呢?」

    「她寫字的那張紙。」

    「這是三件。繼續說。」

    「繼續?往哪兒繼續?埃勒裡,就這麼多了。」

    「你能肯定嗎?」

    「我當然不能肯定!維利!」警官尖聲喊道。維利趕緊跑上樓梯。「有什麼東西被從這間書房拿出去了嗎?」

    「屍體,」維利警官開始說,「鍾—-」

    「不,不,警官,」埃勒裡說。「是那些表面上看與兇殺案無關的東西。」

    維利警官撓了撓頭。「比如說,像什麼?」

    「像一個三階的梯子,」埃勒裡說。「據我對她的回憶,戈羅麗-圭爾德身高不過五英尺六英吋。而那些書架則有八英尺高……她需要用一個小梯子才能夠到最上面的書;我想她不可能每次取一本高過頭的書時,都拖過一件非常昂貴的龐然大物,比如說那把大象皮椅子來爬上書架,或者冒著脖子摔斷的危險站在轉椅上。所以,警官,那梯子在哪兒?」

    伯克一直在盯著他。奎因警官的鬍子翹了起來,迷惑地微笑著。維利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閉上嘴吧,維利,去把它拿來,」警官溫和地說。當維利離開時,老人搖著大腦袋說,「我忘記了那梯子。是的,這兒有一個梯子,但是昨天一個警員借去搜查樓下餐廳裡的荷蘭式的擱架了,沒有送回來。埃勒裡,為什麼你要找它呢?我們已經檢查過最上面的每樣東西了。」

    但是埃勒裡只是說,「等著瞧吧、」

    維利警官拿著梯子吃力地走了回來。塑料包著的蹬板上留下了警察皮鞋鞋底刮傷的劃痕。埃勒裡說,「警官,你能把這個底座移開嗎?」當維利把那個木雕勇土移到一邊時,埃勒裡把梯子放在底座原來的位置,然後爬到最高一級。他的頭髮幾乎碰到了天花板。「這個音箱,」他解釋說。「我注意到臥室裡的音箱是用螺絲固定在框架上的,而這一個是用折頁和一個螺帽來固定的。爸爸,難道您的人沒有檢查過這兒嗎?」

    這一次老警官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看了維利警官一眼,維利頓時臉色蒼白。

    「喂!」哈里-伯克說。「埃勒裡,你的眼力真好。我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他旋下一邊的螺帽,朝裡面看了看,把嵌入的音箱通過幾乎看不到的折頁打開。「哦,」埃勒裡高興地說。他把胳膊伸到裡面。「這就是那種像吉吉這樣有字迷癮用的人能夠想到的隱藏地點。」他把胳膊抽了出來,手裡揮動著一個保險箱式的金屬盒子。「爸爸,給你。如果你要找的東西不在這裡的話,我會很吃驚的。」

    8

    裡面總共有六個同樣的金屬盒子,都沒有上鎖;每隻盒子裡都塞滿了日記、手稿和其他一些紙。其中一隻盒子裡有一個用蠟封的牛皮紙信封,上面打印著:「我的遺囑。由我的律師威廉姆-馬隆尼-沃澤爾打開」。奎因父子把這個信封放在一邊,在盒子裡尋找最近的日記。

    埃勒裡找到了它,立即翻到12月的記錄。最後的記錄是12月29日,星期二,「晚上11:15」,戈羅麗-圭爾德-阿曼都被謀殺的前一天夜裡。奎因警官嘟囔了一個髒字。她最終還是沒有記錄下她被槍殺那天的事;正如埃勒裡已經說過的那樣,在寫字檯上沒有發現她的日記本這件事本身就預示著她沒有記下當天發生的事。

    所有的記錄都是用筆尖很細的鋼筆寫的。筆跡的特點是,字體看上去很像是斜體的印刷體;而不像一般的手寫體。還有一個特點是,每個字母之間的距離都很大,就像她死前留下的那個詞「f a c e」一樣,這一點埃勒裡也指出過。每一行之間的距離卻很小,以致於造成了一種既散亂又擁擠的效果,使得讀起來很困難。

    他們從最早的記錄開始一頁頁地瀏覽日記,發現其中有些漏記。除了12月30日—一她死的那一天—一和12月31日以外,唯一沒有記的是12月1日那天。

    「12月1日是空白的,」埃勒裡低聲說。「那麼為什麼她那天沒有記日記呢?」

    「為什麼?你說為什麼?」老警官不耐煩地說。

    「十二月一日那天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嗎?」伯克問。「我的意思是大概?」

    「我想不出來,」老苦官說。「她為什麼那天會停止記日記呢?是她病了呢,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長期記日記的人不會因生病而妨礙寫日記的,」埃勒裡說。「他們總是後來回過頭來再補寫。而且,在我看來,」—一他翻了幾頁其他的日記—-「她忠實地堅持每天寫日記已經好幾年了。不,這頁空白准有什麼原因,而且肯定與疾病或者疏忽無關。」他突然停了下來。「當然!」然後他伸手到口袋裡摸出打火機。

    「你想幹什麼,埃勒裡?」奎因警官警覺地問道。「當心火苗!」

    埃勒裡將日記本倒折在一起,讓空白的那一頁垂下來,然後他小心地在它下面用打火機的火苗來回烤著。

    「秘寫墨水?」伯克說。「喂,埃勒裡。」

    「考慮到她那些狡猾的想法,」埃勒裡乾巴巴地說。「我希望有所不同。」

    結果讓埃勒裡都大吃一驚,有什麼東西開始顯現在空白頁上。看來只有一個單詞;當他用火苗繼續試下去時,再沒有看到別的東西。

    然後,他們都盯著那個單詞:

    f a c e

    同樣風格的細長、斜體手寫印刷體,字母之間距離很大,就像她臨死前寫的那樣,只是這個f a c e寫得更穩當。「又是它。」埃勒裡盯著它說。「她12月1日在日記裡寫下了這個單詞!那麼她為什麼會這樣做呢?這是在她被謀殺的四個星期前。」

    「除非她預感到她會死,」帕克建議說。

    「她一定有比預感更多的東西,」奎因警官急躁地說,「用秘寫墨水來寫。」然後他甩了甩手。「我為什麼總是拘泥於這個盒子呢?魔術墨水!下件事,也許會是從帽子下面變出來的兔子!」

    「很有可能,」埃勒裡說。「看來這就是像那種像變出兔子般的事情。」

    「說到演藝界,這在美國難道不是很普通的嗎?」伯克低聲說。「給劇中的人物起綽號?比恩-克勞斯比,『嗓音』。貝蒂-戈萊堡,『腿』。不是還有一個明星—一她叫什麼名字來著?瑪麗-麥克唐納,被人稱作『身體』?有過一個叫『臉』的嗎?」

    「如果有的話,我準是沒看到,」埃勒裡說。「不管怎樣,哈里,我再次指出,死者在臨死前寫下的字和這個用秘寫墨水寫在日記裡的字的第一個字母『f 』是小寫字母。不,不像是名字一類的東西。臉……」然後他說,「爸爸。」

    「什麼?」

    「戈羅麗的臉上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

    老人聳了聳肩。「只是一張臉。死的時候它們看上去都是一樣的。」

    「我想我該去看看這張臉。」

    「那麼就說是我讓去的吧。」他們離開圭爾德的房間時,看見奎因警官獨自憂鬱地坐在吉吉的寫字檯後面開始翻閱那些日記。

    9

    在乘出租車前往陳屍所的路上,埃勒裡說,「現在我們已經不在我父親那冷淡的眼皮底下了,哈里,把你和他交頭接耳所談的那些事告訴我好嗎?」

    「哦,那個呀。」伯克看來好像走了神。「在我剛才跟你父親證實這件事之前,我是不想提它的,」他微笑著簡短地說。「——別忘了我是在一個陌生的國度,應當學會當地的規矩。但是你父親說可以。」

    蘇格蘭人在出租車裡把身子往後靠了靠。「第一,這與那件我到這裡要辦的事有關。阿曼都夫人希望能求助倫敦警察廳幫她找到一個女孩,她的外甥女勞瑞特-斯班妮爾。因為這既不是一樁犯罪案也不是人員失蹤案,只是確定一個她不知道下落的親戚在哪兒的問題,所以不在倫敦警察廳的權限之內,就像我告訴過你的那樣,威爾專員推薦我去處理這件事。我和圭爾德小姐—一該死,我無法把她當成阿曼都夫人—一通過越洋電話談妥了酬金,然後我就開始工作了。」

    伯克解釋了關於他尋找的人的背景情況,該情況極其平常。戈羅麗在明尼蘇達的家人都死了;她唯一倖存的一個妹妹,嫁給了一位英國奶牛場主,到英格蘭定居了。後來她的妹妹和妹夫在一次避暑度假時也因飛機失事而死;他們只留下了一個孩子,是個女兒,現在應該20歲出頭了。

    「看來戈羅麗跟她妹妹並不十分親近,」伯克吐了口煙說。「按照她對我說的,她曾反對過她妹妹的婚姻。她突然想要找到這個女孩,但不知道她的下落。」

    「是那樣,」埃勒裡低聲說。「聽起來好像她在找繼承人。」

    伯克把煙斗從嘴裡拿出來。「你知道,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她的原因可能就在於此。」

    「戈羅麗是怎麼跟倫敦警察廳聯繫上的?」

    伯克盯著他說,「通過寫信。威爾把它轉交給了我。這有什麼關係嗎?」

    「是航空信嗎?」埃勒裡問。

    「當然。」

    「你還記得那封信是什麼時候到的嗎?」

    「12月4日到的。」

    「那就更有意思了。這可能很重要。最後一本日記上用秘寫墨水寫著『face』這個詞的日期是12月1日,而戈羅麗尋找她外甥女的信是在4日到達倫敦警察廳的,這就意味著她準是在大約寫信到英國的同時寫下那個看不見的詞的。」

    「你的意思是在『face』和外甥女之間有某種聯繫?」

    「很不幸我沒有所指,」埃勒裡悲傷地說。「我只是在各種可能性中間搜尋。你找到那女孩了嗎?我相信你找到了。」

    「哦,是的。」

    「在哪兒?」

    伯克咧嘴一笑。「在紐約。令人啼笑皆非,是嗎?我是從萊斯特郡—一位於英國中西部的一家孤兒院開始尋找勞瑞特-斯班妮爾的,自從父母死後,她就被送到那兒撫養;最後我一直追查到你們西海岸的一間小公寓,離她姨媽只有幾英里遠!我不得不從英國過來找她。

    「我遇到的唯一困難是僅僅從她的家庭所在地找到孤兒院就花了幾個星期時間。在那兒,雖然他們不知道她的詳細地址或她在做什麼—一她成年以後做了自由代理人,孤兒院的人同她沒有進一步的聯繫—一旦是他們告訴我她去了哪裡。

    「當我到達紐約後,我立即向中央大街尋求幫助,他們把我推給了你們的失蹤人員局,但是因為這女孩在美國的任何地方都沒有被列入失蹤人員名單,所以他們也不能給我任何幫助。後來,不知怎麼的,我找到了你父親。難道奎因警官跟紐約的每個警察局都有聯繫嗎?他看上去更像一輛公共汽車。」

    「他是一種多用途的真空吸塵器,」埃勒裡不經意地說。

    「勞瑞特-斯班妮爾,她結婚了嗎?」

    「還沒有,她還很年輕,我想是21歲。不對,現在她已經22歲了。我承認她已經到了可以結婚的年齡,但是她身上有一種令人畏懼的處女的東西。本能地厭惡男性。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我不明白。」

    「我是說她沒有時間去找男人。」

    「我懂了,」埃勒裡說,雖然他並不十分明白。「她靠什麼為生呢?」

    「剛到美國時,她做了秘書—一我知道那時在你們的大都市裡尋找年輕漂亮的英國秘書是一種時髦。但這只是權宜之計。勞瑞特告訴我說,她真正想做的是進入演藝圈。從流行音樂的標準看,她有副好嗓子,風格相當獨特。」

    「像戈羅麗的那種嗎?」埃勒裡突然問。

    「很像,雖然我算不上是個流行音樂迷,但有人這麼告訴我。我個人更傾向於歌劇。」

    「遺傳,」埃勒裡嘟咬著說。

    「什麼?」

    「顯然有血緣的因素。這準會讓戈羅麗高興。這個女孩開始她的事業了嗎?」

    「是的。她設法找到了幾家商業電台的工作。這鼓勵她放棄了秘書的職位,而改為通過專職演唱來賺錢。她還在幾家三流夜總會裡演唱—一從我收集的情況來看,也只能是勉強維生。她是獨立性很強的那種人—一長著剛毅的嘴唇,從無怨言,總是面帶微笑,是那種意志高昂的人。我禁不住欽佩她的堅韌。」

    「她為什麼到美國來?」

    「這兒難道不是賺錢的好地方嗎?埃勒裡,看看甲殼蟲樂隊吧。她是一個最講實際的年輕女人。」

    「這麼說,她並不是為了投靠她有名的姨媽峻?」

    「天啊,不!她是想靠她自己。」

    「難道她一點都沒有試圖找到她媽媽唯一的姐姐嗎?」

    「她告訴我她不知道戈羅麗-圭爾德住在哪兒。不,這顯然都是巧合。」

    「不會這麼巧的。戈羅麗-圭爾德還會住在別的地方嗎?而且一個一心想做演員的女孩還會到別的地方去嗎?當她們團聚時,你在場嗎?」

    「哦,是的。我告訴勞瑞特我為什麼找她,而且我還費了很大的勁才說服她去見阿曼都夫人。」

    「這一切發生在什麼時候?」

    「實際上,直到30號—一星期三下午晚些時候我才找到勞瑞特,我帶她去吃晚飯,花了幾乎整個傍晚說服她跟我走。她對她姨媽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一這個女人對她來說只是她小時候知道的一個名字,當她父母去世後—一戈羅麗的沉默甚至使她把這個名字也漸漸淡忘了。你知道,當她不得不進孤兒院時,她還很小。」

    「怨恨嗎?」

    「你再說一遍好嗎?」

    「勞瑞特看來有點怨恨她姨媽沒有管她嗎?」

    「一點兒也不。這是個非常出色的年輕女孩。她說她很難想像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以後她姨媽想到要找她。她只是想走自己的路。我說過我花了整個傍晚勸說她跟我一塊去。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阿曼都夫人這麼突然地想要見她,所以我不得不拼湊一些非凡的論據。」

    埃勒裡笑著說,「那麼這就是你和我爸爸相投的地方了。」然後他收住笑。「哈里,星期三晚上你和那女孩是什麼時候到達戈羅麗的住處的?」

    「大約差一刻鐘十一點。」伯克的煙斗已經抽完了,他環顧出租車裡想要找個地方倒煙灰。但是煙灰盤不見了,他只好將煙斗連同煙灰一起塞進煙袋裡。「這裡真不方便。」勞瑞特顯得有點不知所措;「畢竟,這個女人對她來說完全是個陌生人。而且阿曼都夫人向這個女孩解釋她為什麼以前沒有找過她時,解釋得很糟糕。以致於我覺得我都有點妨礙她們了,於是我就離開了。不管怎麼說,我的任務是完成了。阿曼都夫人送我到門口一一順便把支票給了我;我當然事先曾打電話通知她我們要過來,她已經為我準備好了支票,然後像我曾告訴過你的,我在大約11:05離開了那兒。去了機場,在凌晨1:00起飛。緊接著我便收到了奎因警官拍的電報,這樣我就又轉身飛回來了。」

    「那麼說你讓斯班妮爾小姐和戈羅麗單獨在一起,」埃勒裡突然說。「而戈羅麗是在11:50被槍殺的。」

    「我知道勞瑞特說我走後過了不一會兒她也離開了,」伯克回答說。「你父親告訴我說,她已經被詢問過了,而且她的說法看來可以證實她的清白。但是她今天晚些時候會再次接受調查的,我想這樣你就可以坐在地面前自己作出判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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