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起居室裡掛鍾的時針,正指向十時。真理子獨自一人,匍匐在地,正聚精會神地擦著地毯。
“擦不掉呀……”真理子抬起身子,擦去額頭的汗水。
地毯上,正彥踩過的地方還沾著血跡。
“看來非得請專門冼地毯的人來了。”真理子自言自語道。
“哎!”
門開了,水原探進一個腦袋,“你干什麼呢?”
“我在擦地毯呢。可是,怎麼也擦不干淨。”
“我來幫你。”水原走進來說,“什麼?這紅的是血吧?剛才的?真有點惡心。”
“水原先生,這種事——”
“沒事兒。把抹布給我。”水原一挽袖子,趴在地上,玩命擦起地毯來了,嘴裡還“呀——哈——”地叫著,就象練習劍道似的。
“這小子,怎麼搞的?這畜生!”
逗得真理子噗嗤一聲笑起來了。
“啊,擦掉了!”水原得意洋洋地站起來。
“啊,真的!謝謝您了。”
“沒什麼,這點事。”水原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喘著氣說,“累死了。”
“夠嗆吧。要喝點什麼?”真理子笑著問。
“不,不必了。你不在這裡坐會兒?”
真理子順從地在水原身邊坐下,水原邊喘氣邊瞧著真理子。
“——你真能干!”水原說,“會成為一個好太太的,一定。”
真理子連忙把話岔開,“這兩天,這裡真鬧得一塌糊塗呀!”
“一天一件凶殺案,對吧?可是,你發現那女孩子的屍體時,當時沒有昏倒?”
“我倒真想昏倒,可是那裡的地毯比這要薄多了。”
水原被真理子的話逗得哈哈大笑,真理子也跟著笑起來。
“——啊,真棒!”水原好象很快活,“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你笑得這樣開心哪!”
“是嗎?”
“你總是一副憂郁的樣子。”
“性格如此嘛。”
“真理子……”水原摟住真理子的肩膀,“我還想再問你一遍,你能和我結婚嗎?”
“很遺憾……”真理子垂下頭,“你,還不了解我。”
“得了,結婚以後有的是時間。”
真理子搖搖頭,“以後再後悔就晚了。”
“我發誓,我決不後悔。”
“胡扯,後悔當然沒有一個人會願意的,可是……”
“無論如何我不後悔,我發誓。”水原說。
真理子稍稍從水原身邊挪開一點,“我有難言的隱秘,對你也不能說,所以結婚是不可能的。”
聽了真理子的話,水原仿佛當頭挨了一棒,過一會兒,才吶吶地問:“你是不是男的?”
“什麼?看你都說什麼?”真理子氣得站了起來。
“等一等,請原諒我的冒昧,可是,剛才你的臉色是那樣的鄭重其事。”
水原拼命拉住真理子。
“請放開我。”
“不。”水原緊緊地攥住真理子的手腕。
“放開!”
“不。”
“得,隨你的便。”真理子突然向水原靠去,用力過猛的水原頓時失去平衡,拖著真理子,雙雙倒在地毯上。
水原抬起身子,真理子伸手緊緊地抱住水原,兩人在厚厚的地毯上,熱烈地親吻起來。
“……再也不離開。”
水原的臉,緊緊地貼在真理子的胸瞠上。真理子呼吸急促,雙手抱住水原的頭,水原把手伸向真理子的胸部——
“誰?”
“哎?”
“有人來了,快!”
兩人急忙要爬起來,水原的雙腿好象不聽使喚似的,兩人連忙鑽到沙發後面。
把手卡嚓地一聲,門被輕輕地推開了,進來的是加奈子。她鎖上門,打開燈,謹慎地看看起居室。但是,她沒有發現藏在沙發後面的兩人。加奈子走到書架前,打開密室的門。
“——上村。”加奈子進去一看,嚇了一大跳,上村好象癱倒在沙發上似的。
“你要頂住呀!”加奈子走過去,伸手摸摸上村的額頭,她大吃一驚,——上村燒得燙人。
他還說已經好了,騙人!加奈子在沙發邊上蹲下,雙手抱著腦袋。——她稍稍想了一下,加奈子從密室裡出來,沒顧得關門,便拿起寫字台上的電話機,撥了撥內線的號碼。
“——是菊井醫生嗎?我是加奈子,這麼晚打擾您真抱歉,想請您到起居室來一趟。——好,我等著。”
加奈子在椅子上坐下,表情非常嚴肅。臉色稍稍有些發青,但沒有任何猶豫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外面傳來敲門聲。
“是我呀。”是菊井的聲音。加奈子打開門。
“到底怎麼了?”菊井醫生走進屋來。
“有一個病人,請您給看一看。”
“在哪兒?”
“在那裡。”菊井望著打開的書架,大吃一驚。
“這是?”
“這裡面是個密室,媽媽常常使用。”
“真是意想不到。”菊井驚奇地說。
“求您給這位看一看。”加奈子說完,走進密室,菊井連忙跟進去,看到躺在沙發上的上村。
“——他是誰?”
“上村裕三,警寮追捕的逃犯。”
菊井一愣。
“加奈子君,你——”
“不過,他是無辜的。那些罪是強加給他的,所以他才出逃。求求您,請您相信我。”
菊井凝視著加奈子那祈求的眼睛,“總之,先給他看病吧。”菊井仔細地檢查了上村的病情,“是發燒了,先得讓燒退下去。”
“就在這能行嗎?”
“也許沒問題,不過……”
“拜托您了。”加親子深深鞠了一躬。
“不要這樣。——行了。這家伙的事就聽你的。”聽菊井這樣一說,加奈子才放下心來。
“醫生!”
“不過,藥箱還沒帶來。——對了,和昌那裡有藥箱,請稍等,我去取來。”
“好。”
加奈子來到門口,站在那裡等菊井回來,不一會兒,菊井回來了。
“和昌這家伙,睡得真死。好了,先打一針退燒,你去拿幾條毛巾來敷在他的額頭上。”
“明白。”
“如果今晚能退燒,就不用住院了。但如果到明天燒還沒有退的話,太消耗體力,再不去住院,會有生命危險。”
加奈子點點頭。
“那時候,只有把一切都明說了。”
“這樣會把你牽連進去,最好。你裝作不知情……”
“不,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聽到加奈子的話,菊井只有苦笑。
“什麼都象你母親。——好,拿毛巾。”
“是。”加奈子跑著離開起居室。
躺在沙發後面的水原和真理子這時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萬萬沒想到,那地方會有一間密室。”水原低聲道。
“噓——”
“可是……我們怎麼辦?”
“現在沒法出去。”
“那我們老在這裡待著?”
“等小姐一個人在時……”
“現在醫生一個人在裡面呀。”
“不行,小姐馬上就要回來。”真理子的話音剛落,加奈子手拿一疊毛巾進來。
“這裡足有一打。”加奈子呆呆地說。
“現在沒事了,兩人都在裡面。”水原抬起身子。
“你一人走吧。”
“這?那你呢?”
“我留在這裡。”
“可是——”
“我想看個究竟。”
水原歎口氣,又躺下了。
“干嗎不走了?”
“我陪你。”水原說。
真理子微微一笑,在水原臉頰上親了一下。
大概過了二十分鍾,菊井從密室裡出來。
“總之,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一切只有看明天早上的了。”
“是。”加奈子也跟著出來,”謝謝您,醫生。”
“不要說了。莽撞是年輕人的特權。”菊井醫生笑了笑,“那麼,瞧你的了。”
“我會好好照看他的。”
“如果身體狀況突然變壞,就趕緊叫我。”菊井說完,便走出起居室。
加奈子鎖好門,又急忙回到密室。
“好點了嗎?”加奈子把浸水的毛巾敷在上村的額頭上,嘴裡喃喃地念道,“等你好了就……一定!”
起居室裡掛鍾的時針快指向十一時了。
四點多了。
加奈子悄悄地撩起落地窗的窗簾,看看窗外,外面已給人一種清晨的氣息。雖然是極其微弱。不知從何處,飄來幾聲鳥啼聲。
加奈子使勁地搖搖頭,仿佛要擺脫滿身的倦意,她實在是累了。
加奈子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又返回密室。——她坐在上村的身旁,微笑著凝視著上村的面容。
“我贏了。”她滿足地輕聲說道。
上村的燒幾乎全退了,臉色紅潤,呼吸也正常了,現在正呼呼地睡得很香。
加奈子倚偎在上村身旁,閉上雙眼,靜靜地傾聽著上村那均勻的呼吸聲。
為什麼?我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為什麼我會為這位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傾倒呢?
但是,加奈子的性格象她母親,一旦決定了的事,就決不猶豫、反悔。因為她明白,無論什麼事,一旦開始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只有一條路,堅持趕到底。她媽媽就是這樣的,而且總是干成功的。
也許只有一件事例外,她沒有弄清楚她信中提到的那個“身邊的人”。
現在該由我接著干了。加奈子想。——就象剛才給上村退燒一樣。
她睡著了。
兩三天來的勞累、使她就這樣坐著便入睡了。
突然,好象什麼叩打的聲音驚醒了她,——是怎麼回事?
加奈子吃驚地抬起頭。
“不好。”
是敲門的聲音。加奈子伸手一摸上村的額頭,燒退了。她連忙從密室裡出來,關上門。
朝陽透過薄薄的窗簾,照射著起居室。
六點半。加奈子打開門,原來是真理子。
“是我。昨晚您好象沒有休息,我有些擔心。”
“謝謝……我就在這裡打了個盹。”
“還再休息一會兒嗎?”
“不了,今天還要商量事情。還有正彥的事,警察也該來了吧?該起來了!”
“那吃點什麼?”
“對了,今天不用穿喪服了,要件樸素一點的連衣裙,不,我自己選。”
“知道了。那早飯幾點開?”
“我要沖個淋浴——八點吧。”
“是。”
等加奈子一上二樓,真理子走進起居室,關上門。
如果從落地窗裡出去,只有通過大門才能進來。
真理子從沙發後面看了一眼,水原還睡得正香。她笑了笑,然後朝書架走去。
“應該是——這幾本書的後面。”
她踩在腳踏上,憑著記憶,把書一本本抽出,當抽到第十本時,終於找到了機關,她用手一按,好似馬達轉動一樣。帶著一絲輕微的聲響,真理子放回書,從腳踏上跳下,密室的門已開了一條縫。
真理子悄悄地往屋裡窺視著,自語道:“這就是‘那個房間’吧。”
沙發上的上村睡得很沉,真理子從胸前取出一把插在小鎖上的鑰匙。
“小櫃?那個小櫃在哪兒呢?”
雖然有了鑰匙,但找不到那至關重要的小櫃也不行。
“應該是藏在這裡的什麼地方。”
真理子邊時時注意上村,邊在密室裡尋找起來,連最裡頭的盥冼室也仔細找過。
“的確是密室裡的秘密小櫃……”真理子輕輕地歎了口氣,——下面只剩下牆壁了。
她正准備用手摸著牆找一找,忽然看到牆上有一條極不顯眼的縫隙。
“找到了!”她輕輕地叫道。——可是怎樣才能把它打開呢?她按了按,牆上紋絲不動,可上面又沒有任何可以抓得住的地方,是不是和書架一樣,又是一個機關呢?
“好不容易到了這裡,可是……”
真理子遺憾地用她的小拳敲打著牆璧,就那麼輕輕的一下,只聽見“咚”地一聲,連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沙發上的上村,翻了個身子又睡過去,真理子好容易松了口氣。這時,只見她用拳頭敲過的地方,沙——地一聲,一片木板脫落下來,滾在地上。
真理子瞪圓雙眼,直盯著牆上露出的小櫃。
“——找到了。“她壓低聲音叫著,於是,手拿鑰匙,小心翼翼地插進鑰匙孔,輕輕地一轉。
真理子舔舔嘴唇,手有些顫抖。
她輕輕地打開小櫃的門,裡面是一個很深的洞,伸手往裡一摸,先拿出的是一個相當陳舊的洋娃娃,然後,是一個很新的信封,但裡面的信紙卻相當陳舊,已稍稍變色了。
真理子正要打開信紙……突然,從背後伸來一只手,緊緊地攥住她的手腕,真理子回頭一看……
“真理子……我愛你……”水原含含糊糊地說著夢話,然後哼了一聲,他醒來了。
“唉?這是什麼地方?”水原坐起來,眨巴眨巴眼睛。
“哎呀!糟了。”水原想起來了,他和真理子正最熱乎的時候,加奈子闖進來了。還有什麼密室什麼的……
水原站起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真理子呢?——”
真理子上哪兒去了?他打開窗簾,天已經大亮。
這一切都是真的?簡直就象做夢。
水原呆呆地站著,這時,加奈子推門進來。
“啊,水原。”
“啊,早上好。”水原慌忙鞠了一躬。
“你怎麼了?”加奈子瞧著水原問。
“我?我怎麼了?”
“怎麼搞的?蓬頭垢面,衣服搞得這樣皺巴巴,你睡在哪裡?”
水原慌忙用手理理頭發,但不太管用。
“這,當然是睡在床上。”
“是不是鑽到哪個女人的床上了。”
“胡扯。我一向尊重婦女——”
看到水原似乎是生氣了,加奈子忙說,“開個玩笑。說正經的,你看到真理子嗎?”
“真理子——小姐?不知道。”
“奇怪,她到底上哪兒去了?”加奈子很納悶,“都已經八點了,早飯沒准備不用說,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這可麻煩了。
“來幫忙的姑娘,也因為昨天的事情一鬧,都跑回去了,沒辦法,只有自己動手做點什麼吧。”加奈子聳肩膀說。
“我來幫您吧。”
“水原,你會做什麼?”
“烤黃油面包。”
加奈子樂了,和水原一起走出起居室。
2
“昨天的事真是……”中町說。
但是,圓谷好象沒有反應。加奈子心想,人怎麼會在一夜之間變得如此厲害,雖然圓谷還是身穿西裝,打領帶,但臉上的肉好象忽然不見了,仿佛這一夜,一下子老了二十歲。
起居室裡坐著四位經理,加上加奈子、菊井父子、角田律師。只是少了個正彥。
“先談一下警察方面的情況。”角田說。
菊井向離稍遠的加奈子走去。
“醫生,昨晚上多虧您了……”加奈子低聲說。
“噓,他怎麼樣?”
“燒退了。”
“是嗎?那就可以放心了,以後全靠你了。”菊井微笑著點點頭。
“實在感謝。”
“我蒙你母親多方照顧,覺得應該為你做點什麼才是。”
門開了,水原帶著多田刑偵進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很和藹地點點頭,“加奈子小姐。”“是。”
“怎麼不見常在這裡幫忙的那位小姐。”
“哦——不知上哪兒去了,我也正在找她呢。”加奈子勉強答道,“如果要喝點什麼,我可以……”
“不,不必了。——關於昨天晚上的事,現在正彥先生……他還是恍恍惚惚,神志不清。”多田看了看在座的人,突然,圓谷站起來,高聲叫道:
“我發誓!”
“圓谷先生——”
“我放棄經理的職位,以及與此相關的一切職位。馬上回家過規規矩矩的生活!”說完,快步沖出起居室。
被他推開的門在輕輕地晃動。
“——真可憐。”東尾撫摸著他的大肚子說道。
“事到如今,”湊也好象很同情,“就是我也會……”
“不過,請繼續我們的談話。”中町說,“刑偵先生,關於昨天晚上的事,就是說至今仍一無所獲?”
“不,發現了幾件很有意思的事實。”多田回頭朝門口瞅了一眼,“我非常想請圓谷先生也來聽聽下面的話,其實——”
“水原,你趕緊追回——”加奈子還沒說完,多田忙說,“不必了,待會兒我再告訴他也一樣。他現在在氣頭上,如果說話不小心,把他惹急了就更麻煩。”
他好象自有安排。
“那麼,您要說的是……?”加奈子問。
“其實,我們正在研究各種事實——”多田背著雙手,看加奈子他們一眼,“我認為,慘殺香山洋子的凶手,不是圓谷正彥先生。”
頓時,在起居室引起一陣騷亂。
“我也同感。”加奈子說,“正彥先生很膽小,殺人這樣的事他干不出來。”
“可是,凶器……”中町說。
“的確,正彥先生手拿著凶器,”多田說,“可是,也可以認為,他是在現場揀的,因為極度的緊張,就那麼拿著進起居室了。”
“那麼,血跡呢。”
“是這麼回事。我們檢查了沾在正彥先生襯衫上的血跡。發現相當多的血跡是凝固後沾上去的,就是說,在正彥先生走進那個房間之前,洋子已經被殺了。”
“之前?”菊井醫生問,“多少時間之前。”
“大概三十分鍾左右。”
“三十分鍾。——就是我們吃飯的時候。”東尾說,“那樣的話,我們都可以互相證明,我們當時不在現場。”
“但事實上並不能證明。”多田說,“凶手作案時,動作迅速得連血都沒有濺出,這花不了一分鍾。在吃飯時,免不了有誰出去方便一下什麼的,你們這些全都記得清楚嗎?”
大家面面相覷,——多田接著說,“如果犯人是正彥先生的話,就是說,他吃飯時去殺死洋子,然後又去一次,這就怪了。”
“所以,可以斷定,凶手是另有其人。是吧?”加奈子問。
“另外還有一些證據,”多田說,“洋子進那個空房間時,被另外一個來幫忙的女孩子碰見,問她干什麼去,洋子回答說,去干一起好買賣。”
湊明顯吃了一驚,中町拿眼睛看著別處,只有東尾仍然若無其事。
“就是說是賺錢,顯然洋子是約好某個男人,我們從洋子放在廚房裡的手提包裡,發現了幾萬元現金,據她父母說,不記得給過她錢,而小費是不可能給這麼多的。”
“是凶手給她的吧。”東尾說,“也就是和那女孩子睡覺的報酬。”
“可是,有一點不可思議,一般來說,有預先付錢的嗎?”加奈子說。
“正是。”多田點點頭,“這一點很可疑。假如洋子等的男人就是正彥先生——大概是他吧,如果正彥先生先預付了錢,對方一走了之,他也毫無辦法。當然,如果是當場的話,先付錢也許是可能的。”
“那可疑在哪裡?”
“其實也是一種推測,一種另外的推測而已。”
“是什麼?”
“有人把錢交給洋子,讓他去誘惑正彥先生。”
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中町笑了一聲。
“為了什麼?現在的年輕人,一起睡個覺,根本不新鮮。”
“一般來說是這樣。但洋子才十四歲,大概正彥還蒙在鼓裡,以為她十六、七歲了。”
“而且——還有那匿名電話。”加奈子說。
“是的。這樣一來,向警察告密的匿名電話也可以解釋了。那電話說,正彥先生要對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施行暴行。另外,還和洋子約好,如果被人發現,就說是被強奸。”
“可是凶手……”
“那是凶手先去找正在等待正彥先生的洋子。”說到這裡,誰也不開口了。多田隔了一會兒又說,“經過調查,我們弄清了一件與山下被殺有關的事實。”加奈子緊張了。
“在座的諸位,就你們的經歷而言,不用說,每一位都是一清二楚的,但是,在傭人裡面,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所以,我們調查了他們的經歷。”
站在門口的水原豎起了耳朵。
“結果我們發現,其中一位隱瞞了自己的身世。”
“是誰?”加奈子問。
“櫻井真理子小姐。”
水原大吃一驚,多田翻開記事本。
“她原名倉田法子。”
倉田——加奈子想起來了,由於母親的證言而死於非命的那個人不也姓倉田嗎?難道真理子就是……
“她的哥哥名叫倉田徹夫,十七年前,因為殺人嫌疑被逮捕,判決時企圖逃跑不遂,結果跳摟自殺。真理子是他的一個年齡相差很大的妹妹。”
加奈子的掌心已滲出汗水——真理子,就是倉田的妹妹!
“那麼,真相大白了。”東尾說,“殺人犯的妹妹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不過,這裡還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事實。”多田說,“在審理倉田徹夫一案時,起決定作用的是一位目擊者的證詞。因為一位婦女見到過凶手,而這個婦女,就是剛去世的北裡浪子夫人。”
多田的話,引起一陣驚訝聲。
“就是說,自稱真理子的女傭人,是為了向浪子人復仇,才化名到這裡來的?”中町問。
“如果說這是偶然的話,也許有些勉強吧。”
“的確如此。——哎呀,真讓人吃驚。”中町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
“那麼,就是說,”菊井說,“浪子夫人因為某些原因,對真理子的身分產生懷疑,便委托山下來調查。”
“當真理子知道山下帶來了調查結果,便把偵探殺了,奪走了有關的資料!”東尾得意地說道。
“也許這就是最合理的解釋。”多田點點頭。
不對,不是這樣。——加奈子真想這樣說,但她不能這麼說。
“恰恰這女人現在不見了。大概她發覺自己暴露了。”中町說,“也許殺死那小姑娘的也是她。因為有可能殺害山下時,被那小姑娘發現了。”
“這一點現在還不清楚。不過,馬上就會找到她的,這一帶她跑不出去,等找著後再慢慢問她。”
多田說完,說聲“打擾了。”一鞠躬,轉身出去了。
多田走後,不一會兒,三位經理也回去了。因為既然正彥是無辜的,商量事情就不好少了圓谷。
律師也回去了,留下的只有加奈子、菊井父子和水原。
“哎呀!真讓我吃驚。”菊井說。
“不對!”加奈子說。
“什麼?”
“就是真理子的事。說什麼她是為了復仇……”
“可是,事實上她確實改名換姓跑到你家來了。”
“那麼,您想一想,她在這裡干了三年了。三年,如果要復仇的話,機會多得是!”
菊井沉吟著,“的確,說得也是。——但是,隱瞞身分這一條對她極其不利呀。”
“我也講不清其中的道理,但是,肯定是有什麼緣故的……”
“你是個善良的人。”菊井拍拍加奈子的肩膀,“那麼,我和和昌要先回家一趟。”
“好。謝謝您了。”加奈子向菊井一鞠躬。
“不,沒什麼。——和昌,走吧。”
“哦,那麼,加奈子,再見。”
“您還回大學?”
“是的。”
“那麼,請再來。”
“謝謝。”和昌輕輕地握了一下加奈子的手,和父親一起出去了。
加奈子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她顯得很疲倦。
“——只剩下我們倆了,水原。”加奈子說。
水原沒有回答,他好象一座銅像似地直挺挺地站著。
“水原。”加奈子又叫一聲,水原這才聽見。
“是!啊,對不起。”
“你怎麼了?”
“沒……真理子小姐的事……”
“我也大吃一驚,但是,我想她決不可能殺人。”
“小姐!”水原大叫一聲,直向加奈子沖來,嚇得加奈子連連後退,水原沖到加奈子面前,雙膝著地,抓住加奈子的手。
“謝謝您!小姐,您能這樣說……”
“水原,你……”加奈子吃驚地盯著水原,“你喜歡真理子?”
“是的。她也愛我!”
“是嗎?這豈不是大好事!”加奈子高興地說。
“她肯定是出門去什麼地方了,就會回來的。我敢肯定。”水原說,“是買東西或別的什麼事……我去看看就來。”
水原急急忙忙出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陷入了沉思。
事情的發展,實在出人意料之外。——兩起凶殺案接連發生,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什麼關聯呢?偵探山下,還有來幫忙的小姑娘香山洋子。
看不出來有什麼關系,但是,至少對山下,凶手的動機是顯而易見的,而那個小姑娘,不能說她會了解山下的事情。
就作案的方法來看,雖然用的是相同的凶器,但山下是突然挨了一刀致死的,而那小姑娘……
加奈子一想起香山洋子的屍體,不出得打了個寒顫。
那可決不是“鬧著玩的”,即使是精神失常的人的所作為,那樣殘酷的暴行,必然會在表情上有所流露,而凶手在吃飯時離席,上二樓殺死洋子後,又回來坐下來若無其事地吃飯……這一切決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所能干的。
當然,殺人本身就沒有任何善良可言,但是,如是為了自衛,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譽而去殺人,也許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那樣殘忍地殺死一個少女……普通的人是難以理解的。
可是,這麼說,是否有兩個殺人犯,兩個?
加奈子不敢相信,在這些親近的人中,竟有兩個殺人犯?
但是,從分析來看,只能是如此。
事實的真相何在呢?
“對了——?”
加奈子站起來,她想起了上村,他病情該是好轉了吧,說不定燒也退了。
水原這一去,估計不會馬上回來,加奈子連忙搬來腳踏,拿出書一按機關,她正要把腳踏從書架前搬開。
“——想不到那裡還有個機關!”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加奈子差點喊出聲來。
開了,多田站在門口,他身後還站著幾位警察,加奈子條件反射似的朝窗外望去,只見窗外已有一隊身穿制服的警察。
在這令人室息的靜寂中,隨著一陣輕微的聲響,書架——密室的門緩緩打開了……
3
“我什麼也不知道。”加奈子說。
“小姐——”多田正要說什麼,突然又改變了主意,輕輕一笑。
加奈子一臉狐疑,望著多田。
“小姐,您如果這樣說,就是說,我無論怎樣努力,也不能讓您改變主意了。那我只好不做無謂的勞動了。”
“隨您的便,這樣反倒節約時間。”
“這地方可真精巧呀!”多田從沙發上姑起來,仔細地觀察書架上下的接縫處,搖晃著腦袋說。
“我母親做事,總是講究萬無一失,最討厭偷工減料。”
“這一點我有同感。圖一時的方便,結果會使全部的心血付之東流,不如當時就辛苦一些……”
多田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教訓人的味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是,加奈子弄不清,多田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加奈子沒有阻攔一個個鑽進密室的警察,她絕望地望著這一切。突然,聽見一個警官說道,“裡面什麼也沒有。”這一下,加奈子反而大吃一驚。
“這不可能。”就連多田也急了,連忙走進密室。
加奈子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她倒不是心髒有什麼毛病,只是太緊張了。——不一會兒,多田出來。加奈子明白,上村真的不見了。
這一下,可以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了。加奈子暗暗想。
“小姐,上村到底上哪兒去了?”多田問。
“我不懂您的話。”加奈子回答說。
——警察們在密室裡足足折騰了一小時。
“加奈子小姐。”多田對加奈子說,“請您也進來看看。”
“終於要赦免我啦?”
“那裡,您不去看看,如果放過了什麼重要證據實在可惜。所以剛才才請您在此稍稍等候一下。”
“那麼,請您告訴我,去看什麼?”
“請您看看密室有什麼變動沒有。”
加奈子立即發現小櫃的門被打開了。
“那個小櫃——”
“就這樣開著的。是您打開的?”
“不。”加奈子搖搖頭。
“裡面已經空無一物了。是放什麼貴重東西的地方。”
加奈子聳聳肩膀,“我也不知道,這是媽媽的屋子。”
“那麼,是您母親用它裝什麼東西的?——做得真精巧,也許是收藏寶石什麼的吧?”
“家母對寶石這類玩意兒毫無興趣。”
“但是,還特別安了鎖了。據您看,會裝些什麼東西?”
“這個……”加奈子毫無表情地搖搖頭,那頑固勁兒,看來是雷打不動……
“可是……”多田打量了一番密室,“真想見見您母親,實在是一位有特點的人物。”
加奈子沉默不語。——是誰把小櫃打開的?
“是撬開的嗎?”加奈子問。
“不,沒有任何撬過的痕跡。是用鑰匙打開的。”
多田指著鑰匙孔道,“——誰有這個鑰匙?”
“我母親。”
“另外呢?”
“只有我母親有。”
“那麼,您母親去世以後呢?”
加奈子遲疑了一會兒,心想還是明說為妙。
“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我想大概給人偷走了。”
“這很有意思。”
“鑰匙放在項鏈裡,和那天川口拿來的一模一樣的項鏈。”
“那麼,那條項鏈就是您母親的嗎?”
“我想不可能。因為我記得清清楚楚,媽媽去世時,還戴著那串項鏈呢。”
“那項鏈後來不見了?”
“是的。我想川口拿來的項鏈,和我媽媽的一定是同一種類型的東西。”
“那麼,山下把那項鏈給川口,不過純屬偶然吧。”
“也不能說只是偶然。其中肯定有某種原因。”
“的確。”
多田和加奈子回到起居室的沙發上,“可是,這密室裡,確實有剛剛住過人的跡象。是您嗎?”
“我偶爾也到裡面去。”
“除您之外,還有人知道這間密室嗎?”
“還有我母親,此外……”加奈子搖搖頭,“當然還有修造密室的師傅。此外,我想沒有了,媽媽也不會再告訴其它人。”
“上村知道的可能性肯定是沒有了?”
“當然,外面的人不可能會知道。”加奈子壓低聲音問,“檢查過我媽媽的遺體了嗎?”
“啊,真對不起,現在正要檢查,結果還要等些時間。”
“我知道。”加奈子朝密室看了一眼,問,“您怎麼會想到逃犯會藏在這裡?”
“因為有告密電話。”
“告密?——聽出是什麼人?”
“不清楚,打電話的人改了聲音。他說起居室裡有間密室,上村就藏在那裡,說完便把電話掛了。”
“是男的聲音,還是女的?”
“連這也沒有聽出來。”
是誰干的呢?知道這間密室的除了加奈子外,只有菊井醫生一人了。
可是菊井醫生怎麼會呢?——不過也許菊井覺得浪子去世後有責任保護加奈子,所以,趁加奈子沒有陷得很深時,便向警察把上村給告了……
“總之,沒抓住上村,一切都落空了。”多田微微笑道。
真是令人難以捉摸的刑偵,加奈子想。要是一般的警察,這時候肯定是拼命恐嚇加奈子,設法問出個名堂來。
“——多田先生!”突然,從密室裡傳來一聲興奮的聲音。
多田頓時飛快地向密室跑去,動作之迅速,從他的外表是難以想象的。加奈子也緊跟在後。
“請看這個。”一位警察手拿著一條被血染紅、皺巴巴的手帕。
“在哪裡揀到的?”
“洗臉台的排水孔裡面。”
“馬上化驗上面的血跡。”多田命令道,然後回頭看著加奈子。
“只要弄清是什麼人的血,事情就有眉目了。”
“您是說……”
“到底是山下的血,還是香山洋子的。”
“也許是凶手自己的血。”
“也有可能,但是,如果是那樣的請,就不會藏得這麼好。——總之,馬上就會有結果了。”
多奈子眼望著搞指紋鑒別的警察,在密室裡撒起白粉。心思,雖然上村身體復原後,覺察到危險,自己跑掉了,但指紋紋肯定會留在這裡。這一下上村真的暴露了。
“有沒有取得清楚的指紋?”多田問。
“不太多,清楚的有兩、三個。”
“夠了,趕緊和上村的指紋核對一下。”
“是。”
加奈子回到起居室,站在背著雙手的多田面前。
“怎麼樣?我,也一起去警察局吧。”
“哪裡。我想您決不會跑到別處去的。只是等結果一出來,還要打擾您。”
“明白了。——我有點累,要上樓休息一會兒。”
“請便。我們也馬上告辭。”
“水原待會兒就來,有什麼事你們找水原好了。”加奈子一點頭,說聲“失陪了。”便離開起居室。
“真是個了不起的姑娘!”多田暗暗贊歎道。
“不是太早吧?”東尾還是用腳頂開起居室的門來。
“不,不早了。”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是中町。
“他們兩位呢?”
“他們打了聲招呼,說要遲到三十分鍾。”中町一笑。
東尾向酒櫃走去,“我們的計劃完蛋了,圓谷的兒子最後還是無罪,如果警察查出陷害正彥的真相,結果是我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明白。”中町又在沙發上坐下,“這是我訂的計劃,現在帶來這意想不到的後果,我很抱歉。”
“我並不是要你道歉。”東尾有些焦急,“最完善的計劃,也可能會失敗。這一點我們都深有體會。問題是——”
“怎麼擺脫這一困境,對吧?”
“正是。”
“這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中町說。
“圓谷現在怎麼樣?”
“一副百分之百要干總經理的架式。而且還揚言,要有話跟你說。抖起威風,好象打算威脅我們。”
“這蠢貨!”東尾恨恨地罵。
“是是,不得不承認,我們現在是處於守勢。”
“哼——讓他瞧瞧我們的厲害。”
“我考慮了幾個方案。”中町說到這裡,又沉默了一會兒。
夕陽的反照,染紅了整個起居室。
“你別裝模作樣,痛痛快快地好不好。”東尾說罷,一口氣干了杯中的酒。
“呵,對不起。我倒不是故弄玄虛。”中町微微笑道,“——只是,我在想,應該從哪裡說起。”
“結論。直截了當的結論。簡單明了,是我的嗜好。”
“好。——就是說,不管是誰,仔細一想,肯定會猜出陷害正彥的是我們三人。”
“對。”
“那個偵探,精得很。他已經有所察覺了。”
“那,我們非得趕緊不可了。”
“怎麼樣?把一切都一古腦推給湊先生。”
“給湊?”東尾直呼其名道。
“必須把責任推給一人。與其我們三人同歸於盡,不如犧牲一個人。”
“不管怎樣,豈能向圓谷這家伙低頭!”東尾說。
“暫時要忍耐一會兒。怎麼樣?說一切都是湊先生干的,我和東尾先生的立場一如既往。圓谷先生現在正樂得有點忘乎所以,所以反而好糊弄過去。”
“那好吧。圓谷呀,不過是個頭腦簡單的家伙。”
“要記住,今後決不能放過這家伙。他兒子,殺人嫌疑罪雖然給躲過了,但要非禮於一個十四歲的姑娘,這一點卻是事實。”
“沒有付諸行動,這在法律上……”
“雖然構不成犯罪,但在周刊雜志上照樣可以搞他一家伙。”
“對了。”
“先讓他得惠一陣子,湊先生空出的位子也讓他好了。等他得意忘形時,給他來個措手不及,那就是:父親在事業上失敗,兒子墮落。看准機會,一定沒問題。”
“好主意,但是,有一個問題……”
“是湊先生嗎?”
“對,湊看來不會老老實實引退。說不定,弄急了會把我們也抖摟出來。”
“我早已考慮好了。”中町說,“——因為本來就打算讓湊干一陣子便請他引退,所以,多少對他作了些調查。”
“哎,有什麼把柄?”
“他的確是個尾巴夾得很緊的人。好象只懂得埋頭干活,沒有快樂、沒有痛苦。”
“老古板。”東尾輕蔑地一笑,“我對美酒、女人,決不躲躲閃閃,我敢作敢當。”
中町苦笑了一下,“所以,花了相當長的時間來跟蹤他。我們終於發現,每到周末,他總是深夜一個人外出。”
“是為了女人?”
“如果是為了這點事,湊先生就不會這樣煞費苦心,最多不過引起夫妻吵架而已,決不至於影響到經理的職位。”
“這倒也是。”東尾點點頭,“那是——?”
“是男的。”中町說。
“男人?”東尾一愣,然後慢慢地點點頭,“是那麼回事。”
“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流氓。不過,的確是個美少年。我看了偷拍下的照片,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對有這種嗜好的人來說,實在是絕妙無倫的尤物。”
“真搞不懂,我想與其玩這種不男不女的男人,不如玩女人更痛快。”
“這是變態心理,常人是不可理解的。總而言之,如果把這事給抖摟出來,湊先生可就完了。”
“這可真的抓住要害了。”東尾快活地笑了,“我還真的有點同情他呢。”
“所以,這是最後的秘密武器。我們用它逼湊承認,是他要陷害圓谷,全是他一人干的。”
“警察不會懷疑嗎?”
“把話說明白,也許湊會自己主動辭去經理的職務。事情就了結了。”
“湊如果老老實實地聽我們吩咐就好了。”
“我想沒問題。如果把那事兒抖摟出來,等著湊的是離婚,身敗名裂。如果照我們說的去做,還可以干個公司顧問什麼的,快快活活地過日子。——象他那樣軟弱的家伙,會照著我們說的去做的。”中町很自信說。
——但是,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我決不讓你們得逞。”突然,一聲喊叫,使東尾和中町吃驚地站起來。原來湊正站在沙發的後面。
“你們覺得奇怪吧。”湊因為憤怒、漲紅了臉,聲音也在顫抖,“中町先生掛電話通知我會議時間後,我又向東尾先生的秘書打聽會議的時間,結果比預定時間早到三十分鍾。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因為你們都是慣於玩陰謀的人,所以我要更早些來,躲在這裡。——多麼卑鄙的家伙!你們知道不知道還有羞恥兩字!嫁禍於人,靠揭人隱私來要挾,這是人干的嗎?”
湊緊握的雙拳顫抖著,慢慢地舉起來
,從沙發後面沖了出來。
“我很抱歉,但事實並不象您說的那樣。”中町已鎮靜下來,“湊先生,我們的忠告是為您著想,您還是不要這樣激動為好。”
“謝謝您的好意。”
“讓您不自在很容易,那件事真的公開出來,您失去的不僅僅是經理的職位,您的家庭也會就此拋棄您的。”
“隨您的便,但是我也會把您的所作所為公之於世的。”湊針鋒相對。
中町攔住正要發作的東尾,“請相信我,湊先生。您無論怎樣蠻干,也不是我們倆的對手,請您好好考慮一下。”
“沒這個必要。”湊用挑戰般的口氣說,“我決不為莫須有的責任,辭去經理的職務。”
“不過,那個秘密要是捅出去,您不退也得退。還有,今後的生活也——”
“哼,過窮日子算什麼?我現在的財產就夠花一輩子了。”
中町的眼中露出了凶光,他萬沒想到,湊竟這樣難對付。
“湊先生,請您冷靜一點,即使您跑到警察那裡去,他們相信的還是我們的話,警察方面有我們的人。”
“我不怕你們,再威脅也沒用!我要把一切都抖摟出來,警察會相信的。因為一切都是你們策劃的陰謀。”
“可是,證據呢?”
湊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四方形的微形錄音機,“在這裡。這是我作會議記錄用的,又方便、性能又好。”
中町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湊得意地笑了。“總之放在上衣口袋裡,你們的談話一開始,正好用上了。全部談話都准確無誤地錄下來了。聽聽這個,警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可是真的!意外的打擊,使中町目瞪口呆。
“——那麼,失陪了。”湊把錄音機放進衣袋,“我和圓谷先生好好商量商量。”說罷,便朝門走去。
“等一等。”中町沖上去,擋住了湊。
“把這個交給我!”
“給我躲開!”
“把錄音機交給我,喂!”中町逼上去說。
“我叫你躲開!”
湊推開中町的手,“你完了,機關算盡,結果是算了你自己的性命。罪有應得!”
“你慢著!”
“什麼,滾開!——別動我。”
兩人扭打起來,東尾雙手抱在胸前,作壁上觀。
中町人雖聰明,但沒有力氣,湊的力氣卻意外地大,一把就把中町摔倒在地。
“瞧你這德性。”湊邊放聲大笑,邊得意地向門口走去。
一向派頭十足的中町,哪受過這般侮辱。
“你給我站住!”他翻身躍起,向湊的身後猛撲過去。
兩人扭在一起摔倒在地上,中町的雙手趁勢掐住湊的脖子。
“媽的……欺負到老子頭上。”中町罵道,他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雙手上,湊拼命地掙扎著,但中町從背後緊緊把他壓住,湊已經動彈不得了。
不一會兒,湊的雙眼瞪大,眼珠暴出,雙手向空中亂抓,——慢慢地,變成顫抖,最後癱落在地毯上。
只聽見中町急促的呼吸聲。
東尾過來叫道。“中町先生!”中町這才如夢方醒,他抬起頭來,然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仿佛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似的,茫然地望著一動不動的湊。
東尾蹲下去,摸摸湊的脈,毫無表情地說:“他死了。”然後慢慢地站起來。
“死了……”中町自言自語地說道,然後搖搖頭,“這……有點麻煩……得想想辦法。”
“是給你殺死的。”
“我殺死的……不,我只想掐住他的脖子……”
中町的神志大半已恍惚不清了。一向冷靜、沉著的他,現在卻變成這個樣子,樣子實在悲慘。
突然,東尾一拳向中町的下巴打去,毫無戒備的中町,一跟頭摔倒在地,四腳朝天地倒在地毯上,就象一個“大”字。
東尾立即在湊的屍體旁蹲下,搜了搜湊的上衣口袋,掏出一架小型錄音機,一按取出的鍵,卡嚓地一聲,裡面沒有磁帶彈出來。
裡面沒放磁帶。
東尾哈哈大笑,笑得臉上的肌肉都在痙攣。
這時,門被推開,進來的是水原,一副疲憊的樣子。
“啊——東尾先生,您在這?”說罷,他發現趴在地上的湊,和四腳朝天地躺在旁邊的中町,便問:
“啊——出了什麼事?”
“中町先生突然發瘋了。”
“簡直就象在演戲。”
“他把湊先生掐死了。我慢了一步沒有能攔住,中町是我給打昏的。哎!快去叫警察來。”
“是。”水原擦了擦眼睹,他真懷疑,眼前的光景不會是一個惡夢。
4
“這樣沒完沒了地來打擾您,您是不是考慮發行門票?”多田刑偵說。
“請您別開玩笑!”加奈子瞪他一眼。
“對不起。不過,您是否還是暫時離開這裡為好。”
“不,這是媽媽喜歡的家,我決不會離開的。”
“說得好,這才是您的話。”
“不要挖苦人!”
“不,我是真心實意地誇獎您。”多田說。
加奈子垂下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對不起。——我總是有點不耐煩。”
“我能理解。”多田看了一眼用布蓋好的湊的屍體。
“總之,這件事,凶手已經抓住了。”
“我真不敢相信,……中町先生會干出這種事來。”
“您相信他?”
“不。”加奈子立即回答,“總覺得這個人愛在背地裡搞什麼名堂,令人摸不透。我討厭他。我想,媽媽也是因為倚重他作買賣的本事,在為人上是決不會看重他的。”
“就是說,是計算機那樣的人。”
“就是。干什麼都十分理智,好象不知道激動為何物。——真讓人覺得。殺人什麼的,只有和中町先生才真正是無緣的。”
“不過,他本人已經承認,湊是他殺死。”多田說,“平素冷靜的人,也許是在某些方面強烈壓抑著自己,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就可能無法控制自己,甚至發瘋。”
加奈子默默地點點頭。
不一會兒,起居室裡站滿警察。
“您累了吧?”多田看到加奈子正在揉她的太陽穴。
“是。有點……是精神上。”
加奈子使勁讓自己笑了一笑,要不,笑容已很難再出現在她臉上。
“本想盡快從這裡撤走。——可是,現在湊先生一死,中町先生又被逮捕。下面夠您為難了。”
加奈子一想到四個企業將落到東尾、圓谷手中,心情更加沉重。——當然,換上湊和中町也好不了多少,他們都沒有母親那樣的“思想”,他們是地道的“商人”,只要能賺錢,什麼事都能干得出來。
加奈子的母親不是那樣的人。
“——多田先生。”加奈子似乎要打破這沉悶的氣氛,“真理子——不,倉田法子上哪兒去了,有什麼線索沒有?”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撞到我們的網上,雖然一個女人是非常惹人注意的目標。”多田話雖如此,但毫無遺憾的樣子。
“那個……被通緝的罪犯也……”
“您指上村,仍然是……”
“是嗎?”加奈子好不容易才掩飾住內心的輕松感。
多田掏出記事本,“在密室裡,只查到您一人的指紋。”
加奈子稍稍有些吃驚,“為什麼我的指紋——?”
“我們斗膽拿走了一個您用的酒杯,待會兒就還給您。”
“真是無孔不入。”加奈子笑了。
“另外。——有一點還不太清楚,就是發現了象倉田法子的指紋,當然,現在還沒有確定。”
怎麼密室裡會有倉田法子的指紋?——加奈子糊塗了。
“她有可能知道這間密室嗎?”多田問。
“這個……我想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性。因為她在這裡的時間相當久了。但是,除非偶然被她發現,其它可能性很少。”加奈子說完,忽然想起來,偷走媽媽項鏈的也許就是真理子,不,倉田法子吧。
那麼,把媽媽遺書的最後一頁拿走的也是她嗎?如果,倉田法子看了遺書,當然想知道受嫌疑的人的名字。
對倉田法子來說,也許她會憎恨加奈子的母親,但她肯定更憎恨使自己的哥哥蒙受不白之冤的那個殺人犯。
這樣,殺死偵探山下的,不可能是倉田法子,因為可以肯定,山下是來報告真正凶手的名字的。而且。殘暴地殺死香山洋子的凶手也不可能是法子,因為沒有任何動機。
“您在想什麼?”多田這樣一問,打斷了加奈子的沉思。
“我想,——真理子——不,倉田法子她干嗎要跑呢?”
多田沒說話,加奈子接著說,“無論偵探山下,還是香山洋子,她都沒有殺人的動機呀。”
“這一點我也汪意到了。”多田點點頭,“假使山下查明了她就是倉田法子,她也僅僅為了這一點就殺死山下,這是難以想象的。因為事情本身並不需要如此保密。”
加奈子點點頭,“即使是殺人犯的妹妹,這也不是什麼過錯。”
“就是。充其量不在這裡干下去罷了。用不著去殺人。——另外,香山洋子的死,怎麼會用那樣的方法殺死她?即使有人想嫁禍於輕度癡呆的圓谷正彥,也沒必要用那樣殘忍的手段,——怎麼啦,我什麼地方很怪?”
“對不起。”加奈子止住笑,“不,不是我突然犯麼毛病了,只是,您剛才說的正彥‘輕度癡呆’什麼的,我覺得太形象了,不由得……請說下去。”
多田微微一笑,雙眼注視著加奈子,“您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小姐,家裡發生了這麼多可怕的事,還能看到您的笑臉。——也許是我囉嗦,真想見見您母親呀!”
“你們肯定會談得來。”
“很榮幸,——言歸正傳,就是說,殺死山下、洋子的凶手,不可能是倉田法子。”
“對。”
“那麼,殺人凶手是誰?——也許是上村裕三。”
“可是,他不在這裡呀。”
“而且也沒有動機,雖然他是殺人嫌疑犯,但沒有任何理由去殺死山下和那個少女。”
“那麼,先得確定,殺害這兩個人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對,還有動機。——就動機而言,這兩起殺人案件並不一樣,凶手殺害山下的動機基本上清楚了,山下帶來的調查材料無疑對罪犯有莫大的危險。然而,這材料是您母親委托山下調查的,這一點很重要。”
“是的。”加奈子點點頭。
“而對香山洋子,看來肯定是精神失常的人干的。——據我看來,給香山洋子錢的大概是中町、東尾之流,目的十有八、九是企圖把圓谷弄下去。”
“那麼,殺人凶手呢?”
“當然,把圓谷弄下去,只要制造出他兒子強奸少女這一件事就足夠了,殺人凶手看來是另有其人,當然,也不是圓谷正彥。”
“究竟是誰呢?”
多田沒有回答,他在沙發之間走來走去,過了會兒,接著說道:
“不知道,只是剛才您提到,兩起殺人案是否就是兩個人干的,我想這種可能性很大。其實兩件事共同的地方,就是用的全是刀子。”
“但是,雖然都是刀子,但掛在牆上的短劍和醫生用的手術刀可大不相同。”
“對。用的方法也是。——總之,殺害山下的凶手,肯定是當時在這房子裡的某一人物,也許殺害洋子的也如此。因為很難想象,從外面闖進什麼人,碰巧發現菊井醫生的皮包,偷走他的手術刀,然後撞進香山洋子赤裸著等在那裡的房間。”
“那麼,還是我們身邊的人干的?”
“只能這樣想。至於山下,諸位經理和他們的夫人都有殺人動機。就是說,當山下帶來的調查材料,有可能危及他們的地位時。”
“可是,香山洋子被殺,就很難斷定凶手的殺人動機。”
“可是,知道她在那裡的人是有限的吧。”
“對了。——給她錢的,大概是中町和東尾。總之,從最大的范圍來考慮,也不出這所房子,說不定有人在什麼地方聽到他們的談話,或者看到她悄悄跑到那間房子裡什麼的。”
多田看看密室,“在那兒的話,聽得到起居室裡的談話吧?”
“這——大概可以吧。”
“事實上,在那裡發現了一條沾滿血跡的手帕。上面的血可以肯定是香山洋子的。”
加奈子沒有說話。——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上村會是一個如此殘忍的殺人犯、殺死一個少女的變態心理者。不過,有這種變態心理的人,平時是看不出來的。
“——總是打擾您,對不起。”多田說,“但願下面再不要出什麼事。”
“但願如此。”
“也許下一個目標就是您。是否暫時離開一下,怎麼樣?”
“不。——我不會動的。請不必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那麼,要不要把警察留下?”
“不必了。還沒到這地步。水原先生也在。沒問題。”
“那好。”多田微微一笑,“不過,即使是對最保險的人。也不能疏忽大意。殺人犯,決不會自報家門的。”
警察們一走,起居室裡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一種孤獨的感覺,好似身邊再也沒有某它人了。
上村也不在,他上哪兒去了,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上村會殺死那個少女,但是,中町他們給圓谷正彥布置圈套的談話,也許上村會聽到,這樣,他也是知道那少女的事了。
“不。”加奈子不由得脫口而出。猶猶豫豫,這不是我的作風,假如是媽媽,一旦認准的事,一定會堅持干到底。——對,也許有人帶上村從這裡逃走了。或者是上村自己因為身體好了,為了不給我添麻煩,借機走掉了也說不定。擦掉指紋的,可能就是上村自己。
那麼,那塊染上血跡的手帕呢?——可能罪犯知道了這間密室,為了嫁禍於上村,做意把手帕藏在密室裡。
究竟誰是真正的罪犯?
加奈子的全身埋在沙發裡,——她累了。
天已經晚了,晚飯時間早已過去,加奈子也毫無食欲。
“——小姐。”推門進來的是水原。
“啊,有事?”
“菊井醫生來了。”
“是嗎?請他進來。”
水原還沒轉過身去,菊井已快步進來了。
“我送和昌回去一趟,所以來晚了點。”菊井握住加奈子的手,“聽說又殺了人。”
“是。但凶手馬上就被抓住了。”
“是中町?真是。怎麼搞的!”
菊井象是強壓住憤怒,“你母親屍骨未寒,就鬧成這個樣子。——今後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按著東尾和圓谷先生喜歡的樣子唄,公司已經脫離了北裡家。——對了,醫生,您有沒有把密室的事告訴警察?”
“我?”菊井吃驚地問:“我怎麼會呢?我決不會背叛你的。”
“對不起,我並不是懷疑您。”
菊井向密室望了一眼,“他,被捕了?”
“沒有。警察發現時,他已經不在那裡了。——有人告了密。”
“決不是我。”
“我知道。我唯一信賴的,就是您。”加奈子握著菊井的手說。
“——加奈子君,到我家來吧,待在這裡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加奈子笑著站起來,“實在是……”
她在起居室裡走來走去,“媽媽活著的時候,大家都快活,什麼事都順順當當,現在一定是媽媽把這座房子裡的運氣統統帶到墳墓裡去了。”
“象你這樣的年輕人,住在這樣大的房子裡,並不令人羨慕。我不想說不好聽的,總之,到我那裡去吧。”
“您真好,醫生!”加奈子說,“不過,眼下還不行,等一切都整理出個頭緒後,也許……”
“願意到我那裡去?”
加奈子從菊井醫生的口氣裡感到,他不僅僅是在乎自己的安全,她望著菊井的臉,“醫生……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菊井慌忙避開加奈子的視線,“這,這個……可是,並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話。”
“是什麼事?請隨便說好了。即使是現在,我也不會受不了。”加奈子在沙發上坐下。
“這個……就是說……”
菊井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好象下決心似的開口說,“現在對你說這個,也許有點不合適,所以,你聽一聽,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就行了。”
“我知道。”
菊井握著加奈子的手,“加奈子君,你願意和和昌結婚嗎?”
“和和昌先生?”這是加奈子連想也沒想過的問題,她不禁啞然。至於這求婚竟是由菊井和昌的父親當面提出,加奈子還沒有來得及為此感到吃驚,也許是因為這話題來得太突然的緣故。
可是,這總是兒子和昌的事……
“你感到吃驚也是自然的。”菊井說,“我知道,你喜歡那個男的,可是……也許是我多嘴,即使你得到了那樣的男子,對你更多是傷害。我是為你……”
“我明白,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
“但願我沒有惹你生氣。”
“哪能呢。我感到很榮幸。”
菊井的臉色頓時變得明朗。
“是嗎。那麼——”
“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是,眼下實在難以對此作出回答。”
“說的也是。只要你當一回事,這就足夠了。”
“您的好心,我很感謝,真的。等一切理出個頭緒,再慢慢地商量好吧。”加奈子的話裡,露出要結束談話的意思,菊井也明白加奈子的表示,便站起身來。
“那麼,多多保重吧。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好了。什麼時候都行。”說完,便離開了。
菊井一走,一陣強度的疲勞控制了加奈子。
家裡已有三個人遇害了,如果加上媽媽,便是四個人了。她想大喊一聲,再也疏忽不得了。
“——夠了”她歎道,隨手拿起一個靠墊,放在沙發的角上,想枕著它睡一會兒。
這可是殺人現場!管它呢。
眼睛一閉上,加奈子頓時進入了夢鄉。
5
深夜,一點正。
起居室在黑暗中沉睡。
加奈子睡得得沉。水原來過一次,看到加奈子睡得正香,便把窗簾拉上就出去了……
屋外,風不大,一片寂靜。突然,一陣聲響——
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漸漸地向起居室傳來。
腳步聲到了落地窗前的平台上停住了。
兩扇落地窗的接縫裡,響起卡嚓卡嚓的聲響。——是一把尖刀插進了兩扇窗之間的接縫,慢慢地往上移動,卡住鎖,再把刀子往上再一用力,鎖卡嚓一聲松開了。
落地窗被推開了,風靜靜地流入,翻動著窗簾,一條條人影慢慢地從平台鑽進屋來,隨後關上落地窗。
窗子關上時,響起“當”的一聲,把加奈子驚醒了。
“——啊,我睡著了,真香!”加奈子揉揉眼睛,從沙發上坐起來,忽然,她好象覺察到自己剛才似乎聽到什麼。
有人來了?
加奈子來到門旁邊,打開燈。
起居室裡一片光明。——連個人影都沒有。
可是,的確聽到什麼了……會不會藏到沙發後面去了?
應該把水原叫來。真不知跑進什麼人來。
門開了,加奈子“啊——”一聲驚叫,眼前出現一個男子。
“——正彥!”
正彥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嚇死人了。”加奈子生氣地說,“有事嗎?”
“你過去。”正彥踉踉蹌蹌地推搡著加奈子進來。
“你喝醉了?”
“對,我是預先慶祝!”
“有什麼喜事?”
“中町這小子,和東尾狼狽為奸想搞我。他現在都招了,統統都……”
“是嗎。”
“湊死了,中町是殺人犯,下面就看我父親和東尾的了。——你明白嗎?四個企業歸他們兩人!”
正彥邊大聲嚷嚷著,邊向酒櫃走去,取出酒喝了起來。
“還有就是東尾,他總是和中町搞在一起,這把柄在我們手裡,掌握實權的只有我父親了,你懂嗎?”
“我恭喜你。”加奈子冷淡地說,“不過,你居然對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干那種事,所以,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哪個混蛋願意說就讓他說去吧!——怎麼,你也不樂意?”
“我何苦呢。”加奈子走到屋子中間,“你父親無論當經理還是當茶房,和我無關。”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正彥手拿著酒杯,朝加奈子走來,“我很寬容,不計較你的態度如何,我說過,我要娶你!”
“別開玩笑。”加奈子笑道。突然,她想起什麼似的。
“你是從哪兒進來了?”
“當然是從大門進來的。”
“水原呢?”
“那小子呀,那小子倒在門廳裡,他吃了我一掌。”
“你說什麼?”加奈子瞪了正彥一眼,“你總是干不知羞恥的事——”
“我怕他進來搗亂,就在我們最關鍵的時刻。”
加奈子連忙躲開正彥的糾纏,向門口跑去,但是,這次正彥也不示弱。朝正要開門的加奈子猛撲過去,死死按住她的手。
“現在誰都不在,你跑不了。”
“你干什麼?——你發瘋了!”加奈子扭動身子,竭力掙脫正彥的雙臂,向起居室裡頭跑去。
“看你跑到哪裡去。”正彥喘著粗氣,一下子把門鎖上,“好,我慢慢地追你。”
“誰願意與你……”加奈子有些緊張,這樣下去很危險。她本來就已相當疲倦,如果被正彥抓住不可能再做任何抵抗了。
越拖延危險越大,正彥借著酒勁,正肆無忌憚。
“乖乖。”正彥追過來,加奈子沿著書架躲避著。
突然,加奈子腳絆住了什麼東西,她伸手想扶住書架,結果抓落了幾本書,加奈子摔倒在地。
“有了!”正彥洋洋得意地追上來,朝加奈子猛撲去。——不過,一個不中用的男人干什麼都不中用。加奈子在摔倒時,順手抓起一個書檔,一個用大理石做的人魚書檔。
加奈子握緊書檔,朝猛撲過來的正彥猛砍過去,和大理石較量的結果,正彥的額頭堅堅實實地挨下一下。
他好象在這魅力——不,這硬度前認輸似的,一下子癱倒在地。
“——真是。”
加奈子推開正彥的身體,站起身來,“不見棺材不落淚,說的就是你。”
加奈子把書檔放回書架,心想剛才絆上什麼來著?
地毯上一處稍稍有些隆起。
“奇怪……”
加奈子走過去,蹲下來一看,地毯上有切縫,剛才絆上的是地毯翹起的地方。可是,地毯上怎麼會有切縫呢?
加奈子抓住地毯上的長毛,用力一拉,令人吃驚的是,書架前一塊一米見方的地毯竟被揭起來了。
“怪了。”
加奈子看看下面的地板,沒有任何異樣……
她又把視線移向地毯,地毯很厚,從上面看上去根本發現不了有切縫。
“這裡弄髒了。”加奈子自語道,——在揭下來的地毯上,粘有一些干泥巴之類的東西。
看來是有人用髒鞋子踩過。——可是,為什麼弄髒的單單是書架前的地毯呢?
加奈子好象想起什麼似的,急忙向落地窗走去,她在兩扇窗戶的接縫的地毯上蹲下,雙手抓住地毯上的長毛、用盡全身力氣一拉,果然揭起了一塊一米見方的地毯。用力過猛的加奈子自己也揮了個四腳朝天。被切下的地毯和書架前的差不多太,由於地毯的毛很厚,邊上的縫都給遮住了。
加奈子趕緊把書架前的地毯搬過來——一塊一米見方的厚地毯還真重——往落地窗前空出的地方一放,正好!
這一下子真相大白了。殺死山下的凶手不是這間屋子裡的人,是從外面進來的。肯定是從落地窗進來的,因為入口處留下了凶手帶泥巴的腳印。
大概凶手後來發現了,但地毯的毛很厚,一般擦擦,很難擦干淨,所以,凶手便把這部分割下來,換到不太引人注目的書架前面去。
加奈子想起上村提到過麥克風裡雜音一事,大概那時,正好是犯人潛入到屋裡的時候。
雜音是由外面刮進來的風聲造成的,我們看電視的現場采訪時,遇到有強風時,就經常可以聽到電視也有那呼呼的聲音。麥克風裡的雜音,就是凶手打開落地窗時,從外面刮進來的強風造成的。
上村聽到了這雜音。
加奈子陷入了沉思。——凶手是從外面進來的,而且殺死山下後又從那裡走掉。那麼,凶手肯定不是當時參加守靈的人。
可是,媽媽所謂“身邊”的人中,當時是都在現場。
守靈的時候,和媽媽來往密切的人全部來齊了。
“全部?”
“不對——”加奈子囁嚅道。
有一個人,他很晚才到。
突然,加奈子發覺背後有動靜,回頭一看,正彥正站在身後,額頭上沾滿著血,一雙通紅的眼睛充滿著憤怒。
“啊——”
來不及躲避了,正彥的雙手卡住加奈子的脖子,加奈子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只有拼命地用手撓正彥的臉。
兩人都摔倒在地上,正彥騎在加奈子身上,用盡全力雙手卡住加奈子脖子。
加奈子覺得四肢無力,——完了——就這樣死掉了?
忽然,正彥的雙手松開下,而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加奈子連喘了幾口大氣,慢慢爬起身來。——怎麼搞的,正彥怎麼會松手了,立彥呆呆地站在那裡,目光呆滯,就象死人的眼睛一樣。
突然,正彥仿佛象斷了線的木偶,僕倒在地。
加奈子發現。正彥的後背一塊殷紅的斑點越來越太,是血!
她抬起跟睛一看,旁邊站著一位男人,就是守靈的那天晚上遲到的那個人——菊井和昌。
“——你事兒吧?”和昌問。
“你,你干什麼?”加奈子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是來救你。”和昌的左手握著一把銀光閃閃的手術刀。
“你……在這裡?那麼,看到我剛才——”
“當然看到了。”和昌點點頭,“還是被你發現了。割地毯可真費勁兒,幸虧我的手術刀平時總是磨得飛快。”
和平時一樣,說者依然彬彬有禮,可此時此刻,聽來卻是那樣地令人感到可怕。
“為什麼要把那偵探……”
回答是不言而喻的。山下的報告肯定是說,和昌就是媽媽要找的那個凶手。
“是你,在十七年前,殺死了那個女孩子?”
和昌無力地坐在沙發上。
“是的。是我殺死那個女孩子,你母親看見了我。——當然,後來,見到你母親時,她沒有認出我。”
“這手術刀……香山洋子也是你殺死的?”
“對。手術刀用得那樣高明的也只有我。”和昌嘻嘻一笑。這一笑,使加奈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是一種欲望得到滿足時的笑,就象一個孩子在炫耀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時一樣。
“我呢,最討厭成年的女人。洋溢著少女芬芳的姑娘最合我的意。那姑娘可是最理想不過了。”
“那干嗎殺死她?”
“她不是唯一的。——已是第三個了。”和昌瞟了一眼帶血的手術刀。
“我已經很久沒干了。——那姑娘如果當時穿著衣服,可能不會殺死她。可是,——她是裸體,我一進去,先有些吃驚,然後笑了,她笑了!”
和昌的雙眼閃閃發光,“是在笑我!那小娘兒們。”
“所以就殺死她?”
“我無法忍受。誰要是譏笑我——決不會饒過!”
和昌站了起來,加奈子嚇得慌忙向門口跑去,但——
門是鎖著的,還沒等加奈子打開鎖,和昌追上來,加奈子被推到起居室中央。
“別動。”
加奈子順勢跑到一邊。“你這樣無禮,你爸爸……”
“我父親他知道!”
“什麼?”加奈子大吃一驚。
“——誘拐當時還是小孩的你,來脅迫你母親的正是我父親。”
媽媽看到的,就是他父親的字,所以,媽媽說,凶手就是“身邊的人”。
“我父親不願意自己的寶貝兒子進監獄,”和昌說,“所以他總是護著我。”
“你……如果殺死我,會被警察逮捕的。”
“你不必擔心。我不用手術刀來殺死你,我要把你活活卡死,然後讓你手握手術刀,放在這混蛋的身上。——讓那混蛋卡你的脖子,你不顧一切用手術刀殺死了他。同時,他也把你給卡死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和昌把手術刀放進口袋,掏出橡膠手套。“作手術自然要帶手套啦。”
“別——”加奈子連連後退。——從房門逃走已經是不可能了,剩下只有落地窗了。
加奈子推倒一張沙發,攔住了和昌,便急忙向落地窗跑去。但是,和昌輕松地越過沙發,追上了加奈子。
“放開!放開我!”
和昌可和正彥不同,他一把擰住加奈子的手腕,把她按倒在地。
“馬上就得,——就一會兒。”
和昌戴著橡膠手套的雙手。深深地卡加奈子的脖子上。
加奈子己動彈不了——完了,這一下子真的完了,真的完蛋了!
突然,只聽到撲通的一聲撞擊,和昌的身體倒在一邊,爬起身來的加奈子只見兩個男人正在地毯上扭打。
“是你——”
和和昌扭在一起的原來是上村!
這時,落地窗被撞開了,是警察。多田也跟著沖進來了。
加奈子不由得大聲叫道:“快,快跑!”
起居室的門也隨著一陣猛烈的撞擊被打開了,菊井醫生跑了進來。
“和昌,你放手。”菊井喊道。
和昌吃驚地一抬頭,上村的拳頭正好打在他額頭上,和昌在地上打了個滾,倒在地毯上。
“上村!”
加奈子跑上去想擁抱上村,上村粗暴地一把把加奈子推開。
“躲開,我根本不認識你。”
加奈子立即想到,上村不願讓自己卷進去。
“一切都好了。”多田刑偵向上村走去,“你是上村。”
“是的。我先聲明,請您不要相信這位小姐所說的一切事情,我根本不認識她。”
“這個,現在這一切都無所謂了。”多田從容地說,“對你的嫌疑已經解除,凶手抓住了。”
加奈子和上村相對一視。
“真的?”上村問。
“當然,就在剛才接到通知。讓你受苦了。”
加奈子握住上村的手——忽然,她又變得非常冷淡。
“你說根本不認識我?”
“是我不好……請原諒。”背後傳來菊井醫生的說話——和昌被警察反扭著雙手帶走了,跟在身後的父親,好象頓時老去十年似的,弓著背……
“——你躲在什麼地方?”加奈子問上村。
“在密室呀。”
“可是——”
“因為警察已經搜查過了,所以非常安全。”
多田笑道。“真是天生的一對,你們倆。看來要防著你們的孩子,因為有可能會成為阿爾費諾-裡賓第一。”
加奈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呀,對了,正彥他——”
“已經叫救護車了,是外傷,不要緊。”
“真遺憾。”聽多田這麼一說,加奈子不由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