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久江是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市川衣子輕聲細語地回答著井上的問話。「實在好可怕,我一直到現在還不太敢相信這件事實。」
她實在是位極有教養又有高雅氣質的婦人。井上心裡慶幸大貫還好沒來,要不然他那種粗俗無禮的動作,實在會將這位優雅婦人精心佈置的溫馨又浪漫的「家的氣氛」破壞無遺!
今天早上井上去大貫家時,他居然一臉睡相地說:「我正在停職反省之中,你自己一個人去吧?」
看樣子昨晚他又喝醉了。所以拜訪市川衣子的行動只有井上單槍匹馬地一個人。不過,井上倒是很感謝他的「停職反省」,使得一天的開始能如此地安詳恬靜。
「是這樣子的,聽說紀久江的先生木下在外面有別的情人,您知不知道這件事呢?」
市川衣子一點也不驚訝地說:「我曾聽紀久江提起過,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那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誰?叫什麼名字?」
「哎呀!真是的,這世界是怎麼搞的,怎麼會變得這麼一團糟呢?」
「嗯,是嗎?然後呢?」
「雖然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自由,可是也總得有個限度和節制嘛,雖然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有那所謂的『畸戀』,可是那是會要人命的啊!」
「是啊!然後……」
「何況,人家以前可還是俊男美女配對的啊!」市川漫無邊際的繼續說著:「但是到了這年頭,那些男男女女看了就令人發毛、厭惡不說,簡直就像禽猷一樣,一點也不知道羞恥。」
「可不是嘛!然後有關木下的……」
「唉!話又說回來,男人和女人那是自然倫常,沒什麼可訝異的,可是,男人跟男人的話……」
「啊!男人和男人……」井上嚇得張大了眼,又重複一遍地說:「男人和男人?你是說木下先生的情人是男的?」
「嗯!而且還是他的同事什麼的,叫大……大什麼來著,叫大雪,還是……」
「不會是叫做大貫吧!」
「啊!對,就是叫大貫!」
「天啊!怎麼會這樣呢?」箱崎課長直喊著:「那麼大貫和木下的吵架,可能只是情人之間的小口角囉?」
「可是,課長……」到現在為止還不肯相信此一事實的井上努力地還想辯解:「不管怎麼樣,大貫組長會是一個有這種不良嗜好的同性戀者嗎?」
「本下也一定會否認吧!」
「那當然!」
「可是,就算它是事實也不一定非得承認不可啊!」
「那麼,課長是認為這是事實囉?」
「所謂無風不起浪嘛!」
看來箱崎也或多或少的感染到大貫那一套瘋狂的辦案手法。
「可是,這麼久了,都沒聽過這一類的謠言啊!」
「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女人不是說木下的太太親口說的嗎?」
「天啊!這不是在開玩笑的喲!難道這真的會是個事實不成?」
「我也不知道!不過,只要是與大貫沾到邊的事,再怎麼稀奇不正常,我也不會有多大的訝異的。」
井上不禁在心中描繪著大貫如何上女妝,穿上裙子之後的樣子,不禁一陣反胃,差點惡得吐了出來。
就在這時候,箱崎桌上的電話響了。
「是的,我是箱崎……什麼?!好,我知道了。」
「鏘」地一聲掛上電話後,箱崎問井上說:「井上,大貫現在在做什麼?」
「嗯,我想應該在家吧!怎麼啦?」
「馬上去看看!」
「發生什麼事?」
「木下被人襲擊!」
井上匆匆忙忙地趕到大貫家,拚命地敲著大門,不料從後頭傳來一陣聲響。
「噯呀呀,門快要被你打爛啦!」
原來大貫出去過,現在才搖搖擺擺地走回來了。
「組長,你去哪裡了啦?」
大貫奸詐地笑道:「這還用說?我去找木下那傢伙算帳啊!」
「組長!」
「怎麼了嘛!那種死臉!跟你開玩笑的啦!你還不知道我去哪裡嗎?!調查案件去了!」
但是此時的井上已亂了方寸,不知道要如何解說才好,只好直截了當地說:「木下組長被偷襲了!」
「啊!什麼?木下被偷襲了?!」
大貫似乎也嚇了一跳。雙目圓睜地問著,一邊往髒兮兮的廳上一坐。
「對啊!所以你還是乾脆點,自己坦白吧!」
「坦白?笨蛋!你說的是什麼屁話?我有那樣做的必要嗎?」
這一回換井上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了。他搞不清楚大貫口中所說的「那樣做」到底是指的做什麼,是做「襲擊木下」一事呢?還是「坦白」一事呢?
「喂?那傢伙死了沒?!」
「沒有。他在工地附近走著走著,突然從上面掉下來一些建材!」
「奇怪,他怎麼沒打傘呢?」天啊!這笑話真夠離譜,但是大貫卻還自得其樂地傻笑著。
「千鈞一髮之際幸虧沒事,但是很明顯地一定有人故意丟下東西的。」
「嗯,做個警察難免會有被人怨恨的時候!」
「可是。…..」井上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想把「木下組長愛人」一事告知大貫。「關於那件案子,課長好像已經認定你就是元兇的樣子。」
「什麼?連自己的部屬都無法完全信任,這種上司不要也罷!」
也難怪大貫會如此憤怒。
「我看您最好去跟課長好好談一談比較好。」
大貫在鼻孔裡冷哼了一聲說:「你少來這一套了!」
「哪一套?」
「叫我去跟課長談一談,還不是想趁這機會逮捕我!嘿,我才不會上當呢!」
「組長,您怎麼這樣說呢!我才沒……」
「喂,把錢包拿出來!」
「啊?」
「錢包!」
「幹嘛?」井上緊張地按住口袋中的錢包。
「我只是要看看還有多少錢而已。」
「只剩下兩、三萬圓,想做什麼?」
「就這麼一點點啊?只能吃個兩、三天而已!」
「吃個兩、三天?」
「對啊!咱們兩個人要開溜去找真兇啊!」
天啊!事情怎麼變得像電視或小說裡的情節一樣呢?
「組長,又還沒有發出通緝令什麼的!」
「哎呀!這只是要讓我們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和毅力去搜查才這麼說的。」
這時井上才稍稍安心一點,但是眼前卻突然閃過一幅自己和大貫合影,散佈全國各地捉拿逃犯的通緝令。
這時大貫又說:「喂!咱們雖然是二人搜查小組,可是很可能得分開來各自行動。」
「那又怎麼了?」
「所以啊!錢要一人一半各自攜帶著。」
「高田恆子?」
雜貨店的老闆娘歪著頭想了半天。井上補充地說:「很年輕,戴了副眼鏡,以前是學校老師。」
雖然井上說明了半天,但是那老闆娘只是更疑惑的嘟嚷道:「老師啊……」
這時老闆突然從裡屋探出頭喊道:「高田小姐啊!喂,會不會就是住在白銀莊的那一位呢?」
「啊?對了,說什麼學校的老師,笑死人了!」
說著說著老闆娘哈哈大笑,這反倒使井上莫名其妙。
「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啦!那女的是一家酒吧上班的酒吧小姐!」
聽了這話,原本站在店門口的大貫不禁大笑出聲。井上雖然覺得有點燥熱,但是也只得強作鎮定,問清楚「白銀莊」的位置後,匆匆走出店。但是大貫仍不放過機會的上前嘲諷了一句:「你的預感不是很準的嗎?」
「好像前面轉彎後就是了。」
井上裝作沒聽見般地快步向前走去。
「就是這棟的樣子。」
大貫抬頭看著一棟並不起眼的公寓問說:「……哪一間呢?」
「三樓的樣子。」
井上雖不是大貫,但是這一刻他也有一股衝動,希望能馬上抓住高田恆子歸案。上了二樓,找著了那問掛著「高田」門牌的房間之後,井上使勁地猛敲著門。
「要死了啊!吵死人了,你瞎了啊?沒看到電鈴在那裡不會用啊!」
說著說著一個女人來開門了,只見她穿著睡衣,一臉倦容,頭也沒梳,臉也沒洗的。連眼睛都好像還在休假中,睜都睜不太開的樣子。
井上急著問道:「請問高田恆子在不在?」
「我就是啊!你是哪一位?」
井上嚇了一跳,睜大眼睛仔細地盯著那女子瞧了一陣,沒錯,她就是上次那位女子。
「真恐怖……」
史帝文生的「化身博士」也不過是如此的轉變而已吧!
「喔!是刑警先生啊!」
看來她是清醒了一點了,終於看清楚來人是誰了。
「真不巧,現在是我睡眠美容時間。不過,沒關係,請進來坐吧!」
井上帶著一副剛被狐鬼幻化嚇到的臉,隨她進去。房間的擺設看得出來是經過仔細修飾,品味也尚可。就在井上還沒有完全恢復清醒之際,大貫已開口說:「在酒店上班的小姐,酒總該有吧?」
由於大貫聲音相當大,井上終於回過神來了,正好聽到替大貫拿威士忌走出來的高田恆子說:「我可不是故意要騙你們的喲!」
大貫接過酒來一口氣地牛飲而盡。在一旁的井上百思不解地問道:「那時,我問你是不是學校的老師,你說……」
「你那樣說我只好那樣答啦!而且我上班的那個俱樂部,就叫做『女學生俱樂部』,所以說,也不是和老師完全沒關係啊!不是嗎?」
「我不認為!」
「哎喲!這是我們見解、立場不同!」高田恆子自嘲似地為自己解圍,然後問道:「你們今天來做什麼?」
「那天我們不是請你寫下木下家的地址嗎?」
「對啊!」
「你亳不猶豫的就能唰唰地寫下來。但是你又聲稱並不勤於出入他們家,這有點接不上吧?」
「哦!是為了這個啊!」高田恆子嫵媚地笑了笑。「我雖然和他們並沒有很親近,可是在我還在求學的時候,時常和他們有書信的往來,所以,地址當然是記得很清楚啦!」
「什麼樣的信?」
「借錢的信啊!我那個阿姨人很好,只要有求於她,她都會盡量地幫助我。」
「錢都還了嗎?」
「本來打算過些時候再還的,真的啦,做酒女看起來好像很好賺,實際上並沒那麼好呢!」
大貫把杯子遞給高田恆子,粗魯地說:「喂!再來一杯!」
「第三杯開始我可要收錢了,別怪我沒說在前頭喔!」
接過第二杯威士忌之後,大貫很節制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問道:「你阿姨沒有生氣嗎?」
「生什麼氣?」
「你去當酒女這件事。」
「哦!這個啊!其實一開始我也是個坐辦公桌的,最普通的女職員,可是後來為了要籌措旅行費用,就到現在工作的地方打工,坐一個月辦公桌的錢在這裡一個禮拜就能賺到手,何樂而不為呢?所以就轉行了。」
「看來,我也轉行好了!」
大貫幸災樂禍地開著玩笑,井上心裡卻想說:說不定你還真的在「星期五餐廳」兼差呢!
「我阿姨當然不高興,就因為如此,最近才沒有常來往。」
「那結婚的事呢?」
「那是真的。我阿姨老是嚕囌我,叫我別再干了,說有個人不錯,可以托付終身。」
「你拒絕了?」
「當然啦!你想想看,讓我嫁一個每個月收入只有我現在收入的十分之一的薪水階級,我會願意嫁嗎?」
「所以你去拒絕婚事,一言不合地和阿姨吵了起來,盛怒之下你就下毒害死她,對不對?」
大貫又?哩啪啦地說了一大堆,他每次一捉到小辮子就開始大作文章,都不經大腦思考一番。所以一席話下來滿是漏洞。
「我瘋了啊?拿著毒藥滿街走啊!」高田恆子聳聳肩地加上一句:「我還不至於笨到那種地步!」
「我知道了!」井上歎口氣地說:「走吧!組長!」
再不催促大貫離開,他會把這裡當成酒吧大喝一場的。
而大貫呢?依依不捨地死盯著那只已空了的酒杯一會兒之後,才說:「好吧!我們走吧!」
井上掏出一張名片給高田恆子:「如果有什麼事要和我們聯絡的話,請打這個電話。」
「那上面寫了些什麼啊?」
「不會看嗎?」
「不是啦!我近視很深的。你等一等。」
高田恆子拿了副眼鏡走回來,說著:「少了它,我是一籌莫展,啥都沒辦法了。喔!井上先生……好,我知道了。」
「上班的時候也戴嗎?」
「怎麼有可能。一開始我是戴隱形的,可是不合,所以就連眼鏡也不戴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可以不用看客人的臉色。」
這倒是個好方法!
離開白銀莊到了街中心,井上還不停地喃喃自語著:「女人真是很奇妙的怪物!」
大貫以一副十分經驗老到的嘴臉說:「你到現在才知道啊!但是知道歸知道,你最後還是會想跟那怪物過一輩子的。」
「現在,我們要怎麼辦呢?」
「嗯,我想我們應該去喝一杯,然後再慢慢地考慮!」
剛剛喝了那兩大杯酒對大貫來說只不過像是才喝了一些水而已。
大貫一說完,不讓井上有考慮的餘地,就自顧自地向前邁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