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啊!木下!」在搭出租車趕往現場途中,大貫幸災樂禍地以半嘲諷的口吻說:「我們將要失去一位英年才俊!」
「組長!」
井上哭笑不得?看來一個禮拜的停職處分要中途停止了,真可惡。
「被殺的人是木下組長的『太太』喔!不是……」
「我知道!」大貫一副不屑的神情,「所以,我才沒說『死了』一位英年才俊,只說「失去」一位英年才俊。」
「什麼意思?!為什麼會「失去」呢?」
「那還用說啊!被殺的是木下的太太,那殺人兇手一定是她先生木下啊!」
又來了!井上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們這位「大貫天才神探」又在運用他那充滿偏激、專橫、無稽、可笑的推理方式。
「很難想像木下組長會……」
「懂了吧?在職警員犯罪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啦!」
這倒是真的!井上暗自冷笑道:至少您老爺就是把自己上司打昏的現行犯!
木下組長住家是一幢白色小屋。井上他們到達的時候,屋外已擠滿了巡迫車、救護車以及趕來搶拍新聞的採訪車。
「喂!梳子和鏡子借一下。」
大貫緊張的叫嚷著,他大概在期望待會兒進去之後,會有電視攝影機來拍扭他的鏡頭。井上看著自己的梳子在他那一頭亂草上一來一往,不禁暗下決定,待會兒一定要把那梳子丟到垃圾桶裡。
但是這一會兒好不容易把頭髮理順的大貫,過一會兒還是逃不了又要一頭亂草的命運。
撥開人牆,井上和大貫才進入屋內,觸目所及的就是橫躺在客廳之中,白布覆蓋著的屍體,和坐在屍體旁邊,失了神的木下。
屍體旁邊散放著果汁瓶和杯子,鑒識課的人正忙碌地編上號碼。
這時,井上輕輕地走了過去,對木下致意說:「木下組長,請節哀!這飛來橫禍……」
木下聞聲緩緩抬起頭來,正要對井上說聲「謝……」之時,餘光掃瞄到站在井上身後的大貫,馬上怒目圓睜地罵道:「就是這混蛋!」
而且馬上跳起來,對大貫撲襲了過去。
「就是你這混蛋,殺死了我老婆!」
大貫被木下突來的反應嚇得忘了閃躲,活生生地被木下按倒在地,倒地之後,只有那兩隻手猛烈揮舞著說:「喂!住手,住手!」
「放手啊!」
在旁搜查的人員見狀況不對,連忙放下手中工作跑過來擋架。雖然井上很樂意看到大貫被痛揍的局面,可是他總不能在大家都在勸架的時候當個木頭人吧?他也只好加入勸架行列,發揮團隊精神。而新聞記者們則是高興地猛按快門。
「哦?原來兇手用了我的名字!」大貫用力地扯著那一頭像颱風過境後凌亂不堪的亂髮說著。
「對啊!買主和贈送人都是閣下您的大名!」箱崎課長解釋過後,又說了一句:「怎麼樣?是不是你的字跡呢?」
大貫看著包裝紙上貼著的送貨單,笑笑說:「我的字才沒這麼醜呢!」
站在一旁的井上也瞄了一眼說:「組長的字沒這麼漂亮好看!」
「不管怎樣,那果汁裡頭恐怕是被人摻入氰酸化合物,不幸的是太太比先生先喝下去,所以……」
箱崎課長說到這兒,停了下來。井上卻接著說:「可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就算是在百貨公司直接訂購,也應該是拿出存貨送到啊!兇手要在哪裡下毒呢?!」
箱崎也贊同井上的疑問,點點頭說:「我也是懷疑禮盒真的是由百貨公司直接送來的!木下,你有沒有看到送東西來的人?長得怎樣?」
木下垂頭喪氣地搖頭說:「收下東西的是我太太,那時候我人在二褸,所以我不知道送貨員長得什麼樣子。」
「如此說來,送貨員有問題。可是這張送貨單好像是真的?。」
井上說:「這種送貨單,百貨公司專櫃的架子上擺著一大堆。你要多少就有多少,要拿一、兩張這玩意兒,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大貫兩手撫摸著差點被木下掐爛的脖子說:「會想到利用我的名字來做案的人,必定不是簡單人物。不管如何,我要先告辭了,脖子還是不怎麼舒服,對不起啦!」
「喂!可是別忘了,這玩意兒還是利用你的大名送來的喲!」箱崎課長還添油加醋地補上一句:「在還沒有找出真兇之前,你還是逃脫不掉嫌疑的。」
井上聽了實在很想開懷大笑。可是一看見大貫怒視著箱崎的那種眼光,不禁收回心意作罷。
箱崎突然對井上說:「喂,井上!」
「有!」
「在這件案子沒破案之前,由你負責大貫的一切安全,當他的保鏢!」
這一道命令嚇得井上六神無主。
「啊?我當大貫組長的……?」
「對!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分鐘也不許離開他半步。知道了嗎?」
井上瞭解箱崎不是要他保護大貫,其實是要監視大貫,預防他開溜。可是,課長如果能再加上一句「逃者,格殺勿論」的話,他會「保護」得更心甘情願。
「陰謀,這分明是陰謀嘛!」大貫憤怒不已。
「哦……!」
「這根本就是移花接木,企圖嫁禍於我之計嘛!」大貫無限感歎地補充一句,「一位偉大的能者總是被嫉妒的。」
井上陪著大貫走出木下家之後,兩人在附近的餐廳坐下來吃飯。雖然還不到吃飯的時間,大貫要吃,井上又有責任在身,不跟他去吃也不行。飯錢當然又是井上付的囉!
付錢是小事一樁,可以申報公費,可是對井上而言,仍是滿腹怨言。對大貫來講,那就不一樣了,又有可以「節約餐費」的機會了。
井上氣歸氣,平心而論他也並不認為大貫真的會殺死木下。
大貫這個人是罵過、吵過就算了的人,就算木下怨恨大貫,那種怨恨也不至於會使得大貫起了想殺木下的念頭。
再說,就算大貫想殺死木下,又身為刑警,不會笨得在贈送欄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吧?如此一來,豈不是明目張膽地表示就是大貫我殺死木下的嗎?!還有,果汁瓶的瓶塞是在肉眼不易察覺的精細技巧下被打開下毒後再還原的,這種精細的工作絕不是粗魯如大貫這樣的人可以輕易模仿辦到的。
井上想著想著就說:「實在奇怪!兇手怎麼會連你和木下吵架的事都知道呢?」
「你終於注意到這一點啦!所以,可以斷定的一點是:真正的兇手絕對是自己人!」
「自己人?您的意思是……」
「一定是這樣沒錯。咱們一課裡的人!」
「什麼?怎麼可能嘛!」
「你還不信?事情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大貫誇張地把眼前的燉牛肉弄平,然後大叫一聲:「喂!來杯咖啡!」
然後對井上說:「怎樣?!這件案子我們自己來辦吧!」
「不行啦!您還在停職反省中呢!」
「管它的!我非做不可!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大貫說是這麼說,但是井上明白他話中所隱含之意,……你也要一起來。
井上不死心地作困獸掙扎:「別把我也算進去了,我還不想被革職。」
「是嗎?那也沒關係!」大貫居然如此乾脆?「可是,萬一我被捕了,我保證一定自白說你也是共犯之一。」
「組長,你……」
「至於你共犯的動機嘛!這個理由好不好?你的上司被罰停職反省,可是部下卻沒事,身為部下的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怎樣?還不錯吧!就算不被起訴或起訴不成立,你想你這個警察還能幹下去嗎?」
「好了,我知道了。」
井上只有搖頭歎息的份。因為這種事大貫是幹得出來的,他就是那種要淹死也要拖個冤死鬼作伴,絕不能忍受單獨死去的人。井上無奈之餘只好問道:「那要怎麼做呢?」
就在此時,旁邊傳來一聲:「對不起,能不能打擾一下?!」轉頭一看,是位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女子,姿態端莊,體態優美,乍看之下令人覺得就像是個學校的老師,雖然戴副眼鏡,可是絕對是個美人胚子。
「啊!」
「對不起!剛剛不小心聽到您們的談話,你們是警方人員吧?」
「是的。」
「我叫高田恆子,是剛過世的木下紀久江女士的侄女。」
「哦!是這樣的啊!真意外!」
這一句話居然出自於警察人員口中,實在令人頓生懷疑。
「請坐。」
大貫毫不顧人情世故,又略帶調侃地問說:「你怎麼會知道你阿姨過世的事呢?你消息滿靈通的嘛!」
高田恆子倒也還沉著,並未惡言相向的回答道:「我並不是聽到消息之後才趕來的。我是因為別的事情而到這附近,誰知道一到這裡就看到一片騷動。從鄰居們那兒探聽到消息時,我也嚇了一跳。既然發生這種事情,也不是辦事的好時機,所以我就沒進去了。」
「哦!」大貫用著一種奇特的眼光看著這個比一般年輕女孩要來得冷靜的女子,「你好像不怎麼難過嘛!」
「也許是因為很久沒有親近的關係吧!」
井上聽了這一句話,覺得這女人的感情好像相當地冷淡!可是對於大貫的問話,能如此冷靜對答如流,也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女子。忍不住之餘,井上開口問那女子:「很冒昧地請教你一個問題,你是學校的老師嗎?」
「嗯,是的。當了一段時間。」
「果然不出所料!」
那女子的回答印證了井上暗自的推測,使他雀躍不已。大貫又開火了:「你今天是為了什麼事到這兒來呢?」
一開始,看得出來高田恆子相當排斥這個問題,並不願意正面答覆而冷冷地說:「這有關係嗎?」
「有沒有關係似乎是由我們來決定的。你只需要回答問題就可以了。」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大貫會這麼說,因為這是他的招牌話。井上心裡期待著這位還滿有看頭的女人能給大貫一巴掌,可是,那女子只緩緩地說:「好吧!我告訴你就是了!我是來談結婚的事情。」
「誰結婚的事啊?」
「當然是我自己的囉!」
「想找人嫁啦?」
「不,不是的。我是來拒絕婚事,對方是我阿姨介紹相親的一位男士。」
「哦!原來如此。」說是這麼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貫並不怎樣關心這種問題,他又問道:「你阿姨跟姨父他們怎麼樣?」
「怎麼樣?你是說……」
「我的意思是說,他們之間的感情還好吧?」
「我剛剛說過,我跟他們並沒有那麼親近,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可是,倒沒有聽過什麼分手、離婚之類的事。」
「沒有離婚也不一定就保證每一對夫妻都很幸福啊!」
哎喲!大貫居然也能說出如此有哲理的話!
高田恆子點點頭說:「說得也是。我好像曾經聽說我姨父在外面另外有個……」
她還沒講完,大貫興奮得靠了過去:「木下在外面有……。真的嗎?確定嗎?」
高田恆子莞爾一笑,「別人是這麼說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屬實,只是我曾經風聞過而已。」
「謠言是謠言沒錯,可是往往總能從其中發現許多令人出乎意料的事實。」
大貫就是這種會應自己的需求而放棄原則方向的人。
「所謂:無風不起浪啊!」
「可是,至於對方到底是誰,那我就一無所知了!」
「有沒有可能知道的人呢?」
「嗯……」高田恆子想了一會兒,「對了,我阿姨有一個十分要好的老朋友。」
「誰?叫什麼名字?井上,快記下來!」
井上慌慌忙忙地掏出筆記本,把高田恆子所說的人名、地址記了下來。
「市川衣子,對不對?」
「嗯,她是阿姨的老朋友,她或許會比較知道這件事情。」
高田恆子一說完,就看到大貫打了個大呵欠,連眼睛都瞇起來了。她以為大貫已經沒有問題要問了,所以就欠個身站起來,想要離開。
大貫又突然半睜著眼,喃喃地說:「等一下!寫幾個字給我好不好?」
「啊?什麼?」
「字!寫幾個字!你是學校的老師,寫幾個字應該不是什麼難題吧?」
「嗯,好吧!」
大貫馬上叫井上撕一張紙,遞給高田恆子。
「寫什麼呢?」
「嗯,寫一寫木下家的地址吧!」
「哦!你要查對筆跡,是不是?」
高田恆子一邊笑著說,一邊在那張記事紙上用教師般地姿態寫下一排字。和送貨單上的字跡比較起來,她的字跡比較熟練而潦草些,但是感覺上仍然頗為神似。可是如果一個字一個字分開來看,送貨單上那些字跡清晰易辨,毫無曖昧不清之處。
「這樣可以了嗎?」
「嗯,可以了。沒事了,你可以走了。哦,對了!順便留下你的住址、電話。」
就這樣且停且走地反覆了半天,終於可以離去了。高田恆子很有禮貌地行了個禮,走出餐廳;井上目送她那優雅的背影,不禁以讚美的口吻說:「真不愧是為人師表,你看,那一舉一動多麼有氣質!」
「咱們運氣真好!」
「什麼意思?」
「兇手居然主動向咱們打招呼啊!這豈不是世間少有的好運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井上如遭雷殛般地說道:「組長,你是說高田恆子是兇手?」
「對啊!」
「可是,你剛剛才說木下組長是兇手啊!」
「哎呀!你真笨!你沒看到嗎?剛剛她不是寫下木下的地址嗎?她一直強調和木下家不很親,可是卻能毫不猶豫迅速地寫下地址,這不是很奇怪嗎?」
「啊……這……」
雖然覺得這樣的說詞有些牽強,但是井上不得不承認其中還是有一絲道理的。
「那麼,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呢?」
「去見見她說的這位市川衣子吧!不過……」大貫又打了個河馬呵欠說:「今天累了!明天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