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國友重複地問。
在二十分鐘內。這句話已經說了整整十次。夕裡子也開始不耐煩起來。
不愧是習慣如此問話的國友,他很有耐心地重複又重複。
「什麼怎麼樣的……」那男的一副苦瓜險,盤起胳膊,對國友的相同問題作出同樣答覆。「哎,有許多內情。」
男的名叫丸山。他是這個市鎮的鎮長助理,據國友探聽所知,鎮長已經臥病半年多,幾乎沒有康復的希望了,事實上,丸山就等於署理鎮長。
而實際上,丸山現在就坐在鎮公所的鎮長室大椅子上。
「關於那「許多」,我想請教得詳細些。」國友說。
「即是……」
「關於被殺的安井葉江的事。我想我剛才已陳述過了。」
「唔……有許多事情啊。」
夕裡子驚詫地望一望污漬斑斑的天花板。
原來當地警官也覺得很難向丸山盤問,這才麻煩國友硬生生接過這份差事。
「那位小姐是誰?」丸山從毛蟲般的眉毛下面用小眼睛瞄一眼夕裡子。
「她是目擊者。她看到安井葉江女士被殺的情形。」
「那不是知道兇手是誰羅。」
「她看到的是被殺之後的情形,完全沒看見兇手的影子。」
國友說完時,丸山用手摸一摸禿了不少的頭。
「嘀,重要的地方沒看到呀,那就不中用啦。」丸山嘲諷地說。
夕裡子也生氣了。在國友攔阻之前,她霍地站起來,把大辦公桌上擺著的花瓶裡的花拿出來,舉起花瓶,把水栽頭僥在丸山的頭上。
丸山當然全身濕了。夕裡子一不做工不休,把花猛然塞進嚇呆了約丸山的外套口袋裡。
「可惜你不能取代花瓶哪,不中用的傢伙。」
說完,她「哈哈哈」大笑三聲。
九土忘了發怒,只是楞在那兒。國友假咳一聲。
「丸山先生……原諒我事前沒告訴你,這女孩是我看管的。我一不跟在旁邊的話,她立刻有暴力的傾向。」
「暴力?」
「當然。她不會殺人,這點請放心。被折斷一倏手臂一條腿的人是有的,但還不曾死過人。」
「不曾死人?」
「不是當事人的責任。一旦破人嘲笑時,她會勃然大怒,到時按也按不住了。
這是一種病,醫生和法庭都判決過,當事者不需要負起責任。不過——當她發狂時,力量大得三個大男人也按她不住……還是小心點好。」
丸山的臉色愈來愈白。
「喂……讓這種女孩在外面隨便跑……不是很危險嗎?」
「不要緊,有我跟著她呀。當然,萬一有危險的話,我會承搪實任辭職的。」
九土拿出手帕,抹乾濕瀝儷的頭。但連手帕也濕了的關係,根本不能揩乾頭上的水,這真是「不中用」了。
「喂要是我受了傷的話,即便你辭了職,又有什麼作用?」
「不,不要緊。情況不是太嚴重的話,她不至於——」
國友說到一半時,夕裡子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倏地扔到地上。
發出當琅一聲巨叫,陶制的煙灰缸碎了。
「喂,冷靜點,馬上就完了。」國友「哄慰」她。
「這次打破什麼好呢……」夕裡子大眼溜溜地環視鎮長室。
「的確,我承認——我和安井葉江——是有——有那種——關係。」丸山慌忙快口地說。「不過,我跟她被殺的事件無關!真的啊!」
「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殺人的。」夕裡子大聲自言自語地說。
「真的!我和葉江都是成年人……她那邊的孩子都長大了,我和她都不是會認真的年齡了。」丸山在椅子上,稍微縮著身體說。
「可是.鎮上的人謠傳你太太對她相當光火……」
「她覺得沒趣也是事實。不過,謠言都是誇大了的,因為這個市鎮的生活乏味嘛。你明白嗎?」
丸山聳起肩膀。
被殺的旅館女侍安井葉江,在今年春天死了丈夫。不過,謠傳她在丈夫死去以前就跟丸山有「可疑」的關係云云。
「那麼,關於安井女士被殺之事,你有什麼頭緒?」國友採取咄咄逼人的問法。
丸山遲疑片刻,說:
「葉江是個花心的女人。真的。以前就謠傳她喜歡勾三搭四,我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不過我肯定不是她第一個偷情對象就是了。」
看來不是假的,但是如此一來,搜查對象也擴大不少了。
「丸山先生。」夕裡子說。
丸山嚇得抖了一下。
「什……什麼事?」
三宅光三郎這個人,你認識吧?」
三宅……當然認識,雖然幾年沒見過他了。」
「他現在怎樣了?」
「噢……聽聞他變得很古怪,發瘋了。鎮上的人誰也不敢接近他。」
「他是怎樣生活的?」
「大概有人在身邊服侍吧,他應該很有錢才對。」
「鎮上最瞭解三宅九三郎的是誰?」
「不曉得……因他從來就是個怪人。」丸山搖搖頭。
「安井葉江認識他嗎?」
「葉江?唔——」丸山想了一下。「說起來,葉江和三宅的女兒感情很好。至於他女兒嘛,已經離開這個市鎮二十幾年啦。名叫……我忘啦。」
「是嗎?」夕裡子點點頭。「那就走吧,不然我又想打破什麼東西了。」
「好吧,那就失禮了。」國友的手搭住夕裡子的肩膀。「不要緊了吧?」
「唔……下次可以打壞那個櫥架嗎?」
「總比敲破人的頭來得好。」
他們正要出去時,丸山高聲說:「假如還有事要見我的話——我去你們那兒好了。」
走出鎮長室後,兩人璞呼而笑。
「你真會胡鬧。」國友笑說。
「咦,是誰說我性情凶泰來著?」
「總之,那樣下去的話,花一整天也得不到結論,這樣子反而順利。」
國友和夕裡子離開鎮公所。
「對了。」夕裡子停下來。「為何不立刻想到呢?」
「什麼事?」
「哎,回旅館去吧。」
話一說完,夕裡子就往前衝了。國友莫名其妙地跟在後頭。
正要走進旅館玄關時,夕裡子差點跟什麼人相撞。
「嘩!」
夕裡子及時閃開了,對方卻精彩地栽個人仰馬翻。
「對不起!」
夕裡子慌忙扶起那個倒在地上翻眼的男人——一個穿制服的郵差。
「啊,嚇我一跳……」
郵差撿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戴上。
「哎,二姐。」
珠美牽著久美的手出到玄關。
「剛才這位警察先生……」
「昨晚謝謝了。」
二十四五歲的年輕警員向夕裡子等人敬禮,然後轉向站起身的郵差。
「你不是阿森嗎?你在幹嘛?」
「噢。」
稱作阿森的郵差,看上去比瞥員年長一些。個子瘦長,頭上混摻著白髮。
「我來送郵件給一個姓增倒的人。不過,好像出去了。」
「就是她!」夕裡子說。「昨晚和我們一起入浴的人叫增瀏光子,她現在不在嗎?」
「我也是來找她的。」警員說。「看樣子全家人出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國友說。
「光子女士呀?大概不會錯了。」
「什麼事不會錯?」國友反問之後,終於也察覺的樣子。
「哦?那……他們去了——」
「我們去看看。一定是去相同的地方。」
國友對那名警員說:
「對不起,可否告訴我們,三宅光三郎這個人的家怎麼去?」
三宅的家?啊,那間鬼屋。」
「不是有人住嗎?」夕裡子問。
「不曉得……喂,阿森,你不是偶爾有去嗎?」
「說是去……只是把信丟進信箱罷了。」
「看過那老先生嗎?」
「這幾年完全沒見過他。」
「總之,請把地點告訴我,有必要去搜查一趟。」國友說。
「我來帶路。」警員穿上鞋子。「屋子在郊外——但距離並不遠。」
「好像很好玩,我也去。」珠美說。
「你留下來看門。」
「好狡猾!」
「還不曉得安不安全呀,假如沒什麼的話,下次帶你去好了。」
「吝薔鬼!」
珠美說「吝薔」有點奇妙。
當然了,夕裡子已察覺到光子是九三郎的女兒的事。「光三郎」和「光子」,從名字得知二者之間有淵源。
也許應該把久美也帶去才對,因為久美等於是三宅光三郎的孫女兒。
可是——搞不好,三宅克已就躲在那間「鬼屋」裡,雖不至於面對面遇見,也有「萬一」遇上的可能。
「久美小妹妹,待會見。」
夕裡子笑著對緊握著珠美的手的久美說。
久美用力點點頭。可是,她沒笑。
珠美等夕裡子和國友等人的影子著不見之後,轉向久美說:
「來,玩什麼遊戲吧!」
珠美覺得不可思議。她最怕小孩子,可是對這小女孩好像不一樣。
「捉迷藏。」久美說。
「好。那麼,久美要藏,還是姐姐?」
「久美藏好了。姐姐,你到那邊從一數至一百。」
「OK。姐姐會大聲數出來的。」
「嗯。我會藏起來,讓你絕對找不到的。」
「我絕對能找到你。」珠美說,站在走廊角落面向牆壁。「我數啦。一,二,三開始了。
久美望了珠美的樣子一會,然後悄悄踏下玄關,圾了拖鞋,小心不發出腳步聲,靜悄悄地走出旅館。
出到外面,確定珠美沒察覺後,人美拔腿直奔。
她看到夕裡子等人的身影就在很遠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