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籐閉起疲憊的眼睛,手指壓在眼瞼上。不過早上十點,剛剛上班不久。他知道驅除疲勞的最佳特效藥是線索。只要有一點點線索,他的老骨頭又會充滿活力。
老律師和作曲家,居然找不到二人之間有任何關連。他們沒有共同的親友,從出身地、學歷、職業履歷各方面來看,都找不到共通的因子。年齡、性格、生活環境相異,即使凶器和行兇手法一樣,並不能判定是同一個犯人做的。
凶器的線索也受阻。那一型的刀子,已在好幾年前停止製造。也許是透過進口商在日本買到的,或是遊客在德國買的。總之,現在想要找出買主是誰十分困難。
遠籐在報上公開了凶器的照片,呼籲見過那種刀的人向警方呈報,目前沒有任何反應。可說完全沒有頭緒。
演奏會的晚上,見過酒井肇的有好些人。其中一個同是作曲家,某音樂大學的講師。他說當晚在休息時間裹,見到酒井在走廊上跟一名年輕女性一迤,似乎在熱心的討論什麼話題。跟他在一起的是位二十二三歲的美女,個子纖細,穿藍色套裝,皮膚白皙,氣質高貴……
確實,兩宗人命案只有一個共通點,即是死者在遇害以前,曾經跟一名年輕女子談過話。根據K酒店侍應的證言,以及音樂大學講師的證言,都可證明那女子是個小個子、白肌膚的美女。但是遠籐對兩人提出的證言信賴度表示懷疑。個子小、美女的觀點因人而異。皮膚白皙可能是經過濃妝。尤其在幽暗的酒店咖啡室和演奏廳的走廊上,更不容易辨別膚色。
遠籐十分重視的只有一點,就是那位女性予人「高貴」的印象。高貴的氣質不能單靠服裝和化妝裝扮得成,必須是態度、舉止、姿勢和言談方面總體綜合起來的印象。
可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女性,會用刀子連續殺人嗎?難以置信的事實,卻在現實裹發生,不能再用現實的觀點去看了。此外,女人的年齡很容易改變,也許實際年齡大一些。
遠籐正在思考時,電話響起。
「是警長嗎?」卷川刑警的聲音十分激動。「又發生了。」
「什麼事情?」
「刀子!同樣的刀子殺人事件!」
遠籐不由吸一口氣:「好,我馬上去。哪裹?」
一小時後,遠籐見到林隆春躺在路上的屍體。
第三條人命,死於同樣的手法,不能不理大眾傳播對警方的非難了。遠籐摔摔頭。究竟兇手還要殺幾個人?
「那種刀還有幾支?」遠籐自言自語。
「三個了,希望就此打住。」卷川踉著搖頭歎息。
「誰發現的?」
「住在附近的人,上班途中發現的。他有重要的事要辦,只好讓他離開。」
「不要緊吧!」
「發現者認得死者,就住他附近。據說是醫生。」
「這回輪到醫生啦!」
「他說是著名的腦外科醫生林隆春。」
「不是很年輕嗎?」
「對。」卷川指指前面不遠的緩坡。「他一個人住在那間房子裹。」
「一個人?知道什麼內情麼?」
「我還沒問……」
遠籐環顧四周。常見的新住宅區,房子疏落,此外全是樹木,不能祈望有目擊者他把眼光停留在一間名叫「北風」的咖啡室上。
「那間店呢?」
「在這附近只有它一間。」
「進去問問看,也許知道一點什麼。順便喝杯熱咖啡吧。」
咖啡室裹,一名打蝴蝶吠擦碟子的男人台起頭來。
「我們是警察。先來咖啡,然後有些話請教請教。」
「是。」
「你是經理?」
「是的。聽說林先生遇害了。」
「你認識他?」
「他幾乎每天早上都來這裹。」
「早上?」
「我們每朝八點到十一點有早餐優待。」
「那麼,今天早上也來羅。」
「這個我不大清楚。通常他九點多才來,有時八點多……今早我很忙,九點才出到店裹。」
「那麼有誰看店?」
「女侍應,現在在後面休息。」
「對不起,能不能麻煩你叫她來一下?」
經理鑽出櫃檯,走進裹面去了。即刻出現一名穿大花圍裙的少女,嘴裹蠕動著,好像在吃東西。
「抱歉,打攪你的休息。」
「沒關係。」
燙著一頭饕發,瞼上掛著特大的蜻蜓眼鏡。遠籐在想,若是除去這些,少女的瞼型一定相當可愛。
「有位姓林的醫生在那邊被人殺害了,聽說了嗎?」
「嗯。」少女熱切的點頭。「常常見到他的。」
「今天早上呢?」
「他有來過。」
遠籐不由探出身體。「肯定嗎?」
「是的。」少女獗嘴表示生氣:「兩三小時以前的事罷了嘛!」
「當然,不是不信你。幾點左右?」
「八點正,剛剛開店就來了。」
「幾時離開的?」
「大慨是八點半吧!」
死亡推定時刻是八點半左右,發現屍體是八點四十五分。
「林醫生一個人?」
「不,跟一名年輕小姐一起。」
「請你詳細的講一遍。」遠籐壓抑內心的激動說道。
女侍應表示,昨晚林和那女的一起來過,林突然覺得不舒服,在女的攙扶之下離開咖啡室。
「那女的今早也來了?」
「是的。跟他一起離開。」
「怎樣的女子?」
「唔……二十二三歲,嬌小玲瓏的,很漂亮哪。臉色蒼白,穿一件黑色的短褸。」
就是那個女人。遠籐深信不疑。不可能連續艾次都是偶然。他準備做拼圖,發給報館通緝她。
「請你明天來一趟警察署,我們想做拼圖。」
「好,知道了。」
遠籐覺得這位女侍應比其他證人值得信賴。
「那位……林醫生,會不會是自殺?」
「他是背部中刀而死的。怎麼啦?你知道什麼?」
「不。只是覺得那樣死對他是好事……」
「好事?」
「他患了癌症,只有兩三個月的命哪!」
遠籐不由跟卷川面面相覷。
「真的嗎?」
「是的,我們時常交談。他常開玩笑說,自己是在倒數時間過日子。他真能忍耐。我覺得他很可憐……」
兇手知不知道這件事?行兇對象是個不必動手就快死去的人。
「謝謝你。」遠籐說:「也許明天還要請你再說一遍。」
「知道了。」
「請你把姓名和地址告訴我們吧!」
女侍應在卷川刑警的記事簿上寫上「森田晴江」和住址,交給遠籐。
「森田君,明天十點左右請來一趟,說找遠籐。」
目送遠籐和卷川離開後,女侍應微笑了,那是一種勝利的微笑,冷酷的嘲笑。
三天後,晚報登出大大的拼圖,打出「美貌殺人狂」的誇張標題。那張拼圖不像治子,也不像雅子。K酒店的侍應和文化會館的幾個目擊者,都說不太記得那位神祀少女的樣貌,整個拼圖的製作過程可說全是依照「北風」的女侍應提供的資料做成的。
「那麼,我走了。」她向經理道別,走出北風咖啡室。
雅子不想繼續裝扮森田晴江下去。事情過後一個禮拜,她就藉故附近發生命案覺得害怕而辭職。她這樣說,沒有人不諒解她。況且她不想跟警方糾纏下去,以免失策。
十點半了,寒風襲人,這稟比城市中心低三度,該是結冰度的氣溫了。
雅子走去車站的路上,在陸橋附近停下來。陸橋的欄杆上,有位少女倚欄而立,望著底下的鐵路,正是那位跟林醫生一起的少女。
一瞬間,各種謀算在雅子的腦中盤旋。然後,她假裝漫不經心的走近穿黑短褸的少女。
「請問……」
少女轉過瞼來。起初想不起她是誰,之後恍然記起:「你是……那間店的侍應?」
「是的。跟林醫生在一起的,是你吧!」
「不錯,是我。」
「警方正在找你哪!」
「我看到報紙。那張拼圖並不像我!」
「說的也是。」雅子微笑。「人的記憶並不可靠。」
「你不怕我麼?」
「怕什麼?」
「我,可能是殺人兇手啊!」
「兇手不是你。」
穿黑短褸的少女驚訝的看著雅子。「為何那樣想?」
「因為你不像會殺林醫生的人!」
少女的眼淚突然湧出:「是的……那麼好的人……究竟是誰?」
「別哭。」雅子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少女忍住眼淚說:「那晚,我在這兒遇到他的。」
「這兒?」
「你看。」鐵路那一端出現一盞紅燈,愈來愈清楚。
「那是特快火車吧!」
「我想跳下去,那人恰好經過……」
「原來是這樣的。」
「一個快死的人了,為什麼還會遭人殺害?」
火車愈來愈靠近了,發出震耳的振動聲。
「我是不是應一該去一趟警局?」
「唔,也許應一該吧!」
「請你陪我去,好不好?」
「當然,沒問題。來,擦乾眼淚吧!」
雅子遞了一塊手帕給她。
「謝謝。」
少女用手帕擦眼睛之際,雅子迅速蹲身下去,把她的雙腳抱起,用力往上一提。一轉身,少女瘦弱的身體就越過欄杆,墜落到鐵道下面去。特快火車轟然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