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這麼晚了。」
「命案!請你來一趟好嗎?」
「什麼地方?」
「上野。文化會館旁邊。」
「這回有什麼問題?」
「刀子!」
遠籐重新握好聽筒,突然睡意全消。卷川刑警的聲音又響起:「跟聖誕節的K酒店命案同樣的刀子!」
「我馬上來。」
掛斷電話後,遠籐走進盥洗室洗瞼。頭還很重,眼睛卻明亮了。回到臥室時,發現燈亮了,妻子洋子坐在床上。
「你要出去?」
「唔。」遠籐脫掉睡衣,開始在衣櫃裹找衣服。
「都半夜了……」洋子不服氣的說:「幹嘛一定要你去?還有那麼多年輕力壯的在呀!你也不年輕了!」
遠籐沈默著穿長褲、長袖衣和襪子。再找襯衫。他忘了是放在第二還是第三個抽屜。洋子歎一口氣站起來。
「穿這麼薄的襪子不是太冷了嗎?換雙厚的吧!」
遠籐看著妻子把自己的襪子、襯衫、領帶和手帕一件一件擺在面前,動作快得像玩戲法。這是幾十年夫妻培養出來的習慣造成的。
穿上西裝時,洋子一邊替他繞圍巾,一邊從後面替他套上大衣:「手套在你的口袋裹,出去外面記得穿上。」
「唔。」遠籐點點頭:「我走了!」
五十二歲的遠籐徹夫,東京警察廳的老前輩。已經做了十年警長。憑功績和實力才爬到這個地位,只是不善社交和處世,大慨會以警長身份退休。但他本身絕對不會不服氣。與其坐在辦公室裡承擔棘手的任務,他寧可東奔西跑,到現場調查和四處查案。
出到冬夜的寒風裹,妻子的話在耳邊迴響。確實已經不再年輕了。幾十年前初出道時,可以三日三夜不吃不喝的在雨中埋伏,那個時候有的是年輕和熱情做本錢。現在光有熱情,卻無法醫治滿身的風濕和神經痛。
但是,這次不能不去。膝蓋關節很痛,還可以忍受得住。他叫了一部的士。上車後對司機說:
「上野的文化會館。」
「這麼晚了,那裹還有什麼節目?」司機好奇的問。
「有點熱鬧看。」說完,他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老實說,K酒店眺望台的命案令他很頭痛。一宗難以捉摸的案件。為何兇手故意選擇人多的地方?雖說有電話的地點陰暗,可是難保沒有人隨時出現。此外是找不到動機。無論怎麼調查,都查不到老人被殺的理由。職業是律師的人,也許會結怨。但是死者卻是處理民事案件的律師,照理不會與人結怨。兇手殺人的方法十分技巧,一刀就奪走老律師的命,手法利落得有如職業殺手。沒有目擊者。侍應證言見到老人跟一名少女談過話,警方發出號召,那位穿紫大衣的少女不肯現身。可能那少女就是兇手,然而難以置信,雖然那把利忍女人也會使用。
遠籐想到,留在現場的那把刀就是最大的線索。兇手當時好像戴了手套,刀上面沒有指紋。刀子形狀特殊,小型細身,刀鋒銳利。刀柄上有古典美術裝飾,拿給專家看,即刻斷定是H公司的製品。警方馬上照會德國的製造商,迄今尚未答覆。若是唯一的線索也失效,命案將更難辦了。
但是,如果今晚的命案是同一兇手做的,話又不同說法了,至少可以發現兩宗命的共通動機,這麼一來,嫌疑犯的樣子就出來了。遠籐如此樂觀地想。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去。
「先生,到了。」
司機的聲音把他叫醒,他付了車錢下車。
文化會館的獨特外型建築就在眼前沈甸甸的橫臥著,好幾部警車和報館採訪車停在門口。攝影用的燈光,把現場照得如同白畫,二三十個人在忙碌移動。
走近現場時,卷川刑警見到遠籐奔過來。小胖子、圓身體,很像從前當鋪的二掌櫃。頭頂微禿,四十多了,長著孩子瞼的他看起來還很年輕。
「警長,半夜把你叫來,真對不起!」
「哎,不要緊。在哪兒?」
「這邊。」
男人俯伏著倒在沙石道上。遠籐望望卷川刑警的瞼,卷川立刻說:「全部攝影工作完畢。」
遠籐點點頭,走到屍體旁邊俯身察看。
「行兇方法跟K酒店命案一樣。是誰發現的?」
「文化會館的警衛。」
警衛是個強壯的人,三十五六歲,身穿民間警衛制服。
「下班前我在會館外邊巡視一趟。通常只在正門,不來這裹。可是遠遠看到有人倒在地上,起初以為是流浪漢,但是見他久久不動一下,怕他冷壞了,所以跑過來看看,準備叫他起來帶去派出所,誰知……」
警衛蒼白著臉,有點噁心似的不敢正視腳下屍體。
「什麼時候的事?」遠籐問。
「十一點半左右。」
遠籐轉向卷川:「死亡推定時刻是幾時?」
「九點左右。」
「九點……」遠籐想了一下:「今天舉行過什麼文娛活動?」
「都管的定期。」
「什麼?」
「對不起。是東京都管絃樂團的定期演奏會。」
「哦。即是音樂會吧!」
「是。而且,死者好像是聽眾之一。」卷川用手套拿出一份被血弄髒了的節目:「這是死者身上的東西。」
警衛說:「這是今晚演奏會的節目表。」
遠籐迅速翻閱一遍:「把它交去監識課吧!」節目表交給卷川後,又轉向警衛:「演奏會幾時結束?」
「八點五十分左右。」
「那麼,客人大體上在九點就走完羅。」
「九點多一點。」
「看來,這個男的是在散會後一出來就遇害的。」
「樂團的人撤離時,大慨已經九點十五分了。」卷川刑警補充說。
「是嗎?」遠籐搖搖頭。「可是真不明白,客人一定都往車站方面走,為何這個男的來這裹?」
「大慨是跟兇手在一起吧!」卷川說:「兇手也許藉故有話說,約死者來這裹。」
「這樣說來,兇手一定是死者認識的人,或是便他感覺沒有危險的人物。附近若有人踩著沙石道過來,沒理由不知道,而他竟然無所謂的背向兇手。」
然後告訴警衛:「請回吧!明天我們再來調查!」
警衛離開後,卷川說:「警長!會不會跟K酒店那個年輕女性有關?」
「有可能。男人最不感到危險的人物只有年輕女人!」
「可是,一名女子用刀刺死大男人……真難相信,且是一刀就斃命的呢!」
「我曉得。」遠籐歎息。「死者什麼身份?」
「他有身份證。」卷川走到濫識課員那裹,拿了一份證書回來:「酒井肇,四十七歲。教師。」
「酒井肇?」遠籐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喂,剛才那份節目表讓我看看。」
「咦?」卷川打開節目表後睜大眼睛:「這個男的是作曲家哪!」
「律師之後是作曲家?」遠籐自言自語。
「好像沒什麼直接關係吧!」
「還不知道。一定有什麼關聯。唉,冷不冷?哪裹可以喝點熱咖啡什麼的?」
「我們去警衛室看看吧!」
遠籐覺得身體關節開始硬化,一面想著自己畢竟年紀大了,一面跨步走向建築物的後邊。
「怎麼著手辦案?」卷川問道。
「登報呼籲今晚的音樂會客人,看看有沒有人見過死者。不過,不能抱什麼希望!」
「今晚的客人,大體上都找得到。」
「來聽音樂會的客人全都有登記名字地址嗎?」遠籐不能置信的望著卷川。
「不是的。由於是定期演奏會,一半以上的客人是交了會費的定期會員,查一查樂團的名簿就知道了。」
「萬一有兩千名客人……」
「可以問到一千二、三百名。」
「好!其中也許有認識死者的朋友。如果當晚見到他,一定記得他跟誰在一起!明天一早就去辦吧!」
說得容易,做起來不簡單。首先必須逐個打電話追查,光是問話就要花好幾天,從中找出有可能性的對象更非易事,可是不能不那樣做。這是查案工作的程序。
「你對定期演奏會的事很熱悉嘛!」
遠籐帶著好奇的神色看著卷川。
「哦,我是古典音樂迷呀!」
「是麼?第一次聽你這麼說。」
「從前我曾想過學做指揮哪!」卷川的語氣似乎十分緬懷過去。遠籐想像到卷川穿著黑色舞台服、綁蝴蝶吠上台指揮的情形,忍不住歎一口氣。
「……不可能的!」
「什麼?」
「沒什麼!」遠籐搖搖頭。
冷入骨髓的夜晚。被森林重重包圍的磚瓦洋房靜悄悄的矗立在黑暗裹。美奈子把單車停在門邊,環顧四周。月色分明,泛著蒼白的光芒,使四周染上一層雪白,有若雪景一樣。
美奈子決定今晚無論如何都要進去。正月五日那天第一次來時,意外的發現雜誌記者和攝影師等人跑來跑去,不可能在白天潛入洋房去了。也許由於峰岸家是這一帶的名人,禁止傳播關係者擅自進入,所以即使裹面無人居住,還是請人在門前守衛巡視至傍晚六點鐘左右。
為著探悉巡更的是否每天都在,美奈子不得不天天跑一趟,不覺引起巡更的注意,開始對她投來懷疑的眼光。
美奈子決定半夜潛入洋房,其實需要相當的勇氣。但一想到別無他法時,只好下定決心,購買大型手電筒和折疊式的輕金屬小梯子,最長可延至九公尺左右。把梯子綁在單車行李架上,旁晚時分從茅野市的旅館出發,路途中轉進路邊餐室吃晚餐。
第一次向餐室主人詢問峰岸家的地址時,店主很仔細地告訴了她,同時內心一定在想,她是個好管閒事的女孩子。尤其這麼寒冷的夜晚,又見她穿運動衣牛仔褲騎單車,更加覺得不可思議了。
美奈子把梯子從行李架上拿下來,放在地上,延至盡頭。金屬互相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裹顯得出奇的響。然後,她挾持著梯子走去鐵門前。
走近那一瞬,美奈子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門開著!不走近來看的話不會現,鐵門居然開著一條細縫。她用手一推,門往內側大開,不發任何聲響,……怎麼回事?無可否認的,有人在洋房裹面。是不是峰岸紀子?她為何回來?還是……沒時間遲疑了,既來之則安之,進去再說!美奈子鼓起了勇氣踏步進去門內。
眼前出現噴水池。這個她聽修一說過。來到玄關,又在遲疑是否應該按鋅,結果一聲不響的旋轉門鈕。門開了,美奈子走進亮著燈的大廳。
有誰在呢?美奈子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站在大廳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左右兩邊都有門,也許是飯廳和客廳吧!她準備開左邊的門。就在那時,無意中發現樓梯口對面的走廊上,有一道門開著。那是什麼地方?一直開著,是否有人在裹面?美奈子躡手躡腳的走近那道門。她穿著網球鞋,完全沒有聲音。
開著的是寫上「倉庫」的門。美奈子往裹窺視,見到裹面的牆壁裂開一個大洞!那是一條秘密通道吧!愈來愈脫離現實啦!她從洞口望到一條樓梯,下面有燈。
美奈子提心吊瞻地在樓梯口窺視一陣,決定下去看看。
下到地下室,見到有個房間,房門半開半掩。不用多說,這是秘密之室。美奈子突然覺得腳抖,恐懼感發上來。可是,想到這是尋找修一的唯一途徑,不能回頭了。她慢慢挨進房門,往內探看。十分寬敞,佈置高雅的房間。燈亮著,沒人在。美奈子走進去。看到一張收拾整齊的床,旁邊有張小桌子,桌上放著一個手錶。美奈子忍不住叫起來:
「修一的手錶!」
她跑上前去拿,不錯,是修一的手錶。他在這裹!這裹是地下室。可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裹?
突然,她覺得毛骨悚然。房門在吱吱作響。背後有人!有人躲在門後面!為何剛才不留意?是誰?峰岸紀子?她會不會在這裹殺掉自己?
美奈子抑壓住湧上喉嚨的恐懼感,慢慢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