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這下搬家的事就行了。」直美放下聽筒說道。「可是,什麼都沒準備呀。」江山猶在夢中似的說道。
「不要緊,你又不搬什麼。」直美說。
「不是我!」
「當然不是。要是你搬家,盯梢的傢伙不就發現了嗎?」
「是這樣。那麼誰搬家?」
「鄰居。喂,這兒是三號室,離樓梯再遠一點的是四號室吧?」
「你怎麼知道鄰居要搬家?」
「等會兒再解釋。」直美說。
江山抱著腦袋,事態已超出江山的理解範圍。
「哎,你想想,」直美說,「如果不設法從這兒逃出去,要不多久他們就會知道太太在這兒。即使我和你能出去,也不能把太太帶走。他們認得太太,化裝也不行,可又不能把太太一個人丟在這兒吧?」
「我才不在乎呢。」幸子說,「反正我是從這兒出走的。」
「算了吧!」江山說,「不要在我的屋裡讓人殺掉。」
「而且,要是知道你窩藏太太,你也會受牽連。那樣的話,只有三個人都離開這兒。」
「可是,怎麼出去?」
「所以才讓隔壁的人搬家。」
江山歎了一口氣。
「搬家?」
從隔壁過來的四號室主婦身材高大,幾乎比直美大一倍,舉止文雅大方:「其實,這座破公寓,早就想搬出去了。」
「是嗎?噢,我倒是有個好消息呢。」江山說,「有一處好房子願以優惠價出租。」
直美在一旁隨聲附和說:「本來我家想承租,可是父親突然要我到紐約去,需要好幾年時間,那所房子就白白空著了。」
「是嗎?可是……雖說便宜,能比這便宜嗎?」
「五千元就行了。」
「五千元!」主婦雙目圓睜,「才五千元?」
「是啊,好讓人家租啊。而且,押金和項費都不要。」
「精詳細說說。」主婦重又坐下。
電話鈴響了,直美飛奔過去。
「啊,長谷沼?哎,是我。謝謝,等一下,我記一下。」直美飛快地記著,「謝謝,那麼,今天我帶兩位客人回去,請多關照。」
她轉向那位主婦:「三室一廳,去年剛建的,是個不錯的地方。」
「那、那……一個月五千元?」
「哎。
「本來我很想租,但遺憾的是,有些事使我無法離開這兒。」江山惋惜地搖著頭。
「只有一件條件。」直美說。
「什麼條件?」
「今天就搬。」
「這……不好辦!沒錢啊。」
「搬家費由我負責?」
「卡車一小時後就到,裝卸也由裝卸工來幹。」
「搬!」主婦斷然說道。
「好!可是,不同您丈夫商量一下行嗎?」
「沒關係,要是他不樂意就離婚。」
看樣子她真要搬了,直美想。
「可是,您家有衣櫥嗎?」
「有兩個。」
「兩個……?還有什麼?」
「化妝箱……?」
「那也許不會出問題的。」直美自言自語。
主婦說去學校接孩子,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江山拭拭額頭。
「嗯,你真要干?」
「還有什麼好辦法嗎?搬行李的車從門前經過時,我們藏進去。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躲過盯梢。」
說起來也許可以這樣,可是,畢竟仍有些荒唐。
「好了,你也收拾一下吧,把重要的東西帶好。」
「沒什麼重要的東西。」江山苦笑道。
藏在浴室裡的幸子出來後,驚異地說:「你是個很有主見的姑娘。」
「喂,幸子,你應該道謝。大家都是為了你。」江山皺著眉頭說。
「啊,這個嗎……」直美莞爾一笑,「我是自己喜歡這麼做的,沒什麼。我去看看外面。」
直美走到走廊上,幸子又點上一支煙。
「這姑娘真有意思。」
「有錢人的小姐,閒得無聊了。」江山說。
「光是這個?」……
「什麼,什麼光是這個。」
「那姑娘怕是喜歡上你了吧?」
江山一下子慌了,盯著昔日的妻子,轉而又禁不住笑了。
「少開點玩笑吧,像我這麼個土埋半截的人誰會喜歡?要是很能幹也差不多,可我卻一無所長。」
「你並非一無所長嘛。」幸子靠在江山的肩上。
「哎,太重了,肩膀又酸又疼,快起來。」
「喲,這麼冷淡。我倒是有心同你結婚呢,再說,你多少還有些長處嘛。」
「謝謝!」江山說。
「哎……真同她睡過?」
「是生意上的顧主,一不小心就會砸掉飯碗,別瞎猜。」
「不是瞎猜,只是有點嫉妒。」
幸子摸著江山鬍鬚滿腮的臉。江山生氣地推開她的手,瞪著幸子說:
「你憑什麼這麼說!自己偷偷地養漢子跟人跑了。」
門開了,直美闖了進來。
「有兩個青年在外面守著呢,好像剛才那個好說教的大叔不在。」說著,她發現了江山和幸子不愉快的沉默,「怎麼了?」
「沒什麼。」江山站起身,我要刮刮鬍子。哎,幸子,沒帶行李?」
「逃走時沒有那工夫。」
「那怎麼辦?有錢嗎?」
「有五、六萬元。」
「便宜的旅館還能稍住幾天。啊,行,反正先離開這兒再說。」
江山去了衛生間,裡面傳來電動剃鬚刀的聲音。聲音不時中斷,可能是有毛病。
「混蛋!」江山罵道。
「還用著哪,那只電動剃鬚刀?」幸子嗤地笑了,「我在的時候就經常出毛病,那剃刀也夠可憐的,用得真夠本。」
直美手拄著膝蓋,坐在鋪席上,揚起臉看著幸子。
「怎麼了?我的臉有什麼好看的?」
「真的……殺過人?」直美問。
「不是我,可是他們認為是我幹的。我怎麼說都不相信。那些人只能照上司的吩咐辦事。」
「可是……總有殺人兇手吧。」
「那是啊,可是,誰也不喜歡被處死,沒人會出來自首的。」幸子望著直美,「為什麼要幫助我和江山?」
直美聳聳肩。——她想,真的,為什麼要幫助這兩個同我無親無故的人呢?為什麼不能不管他們呢?
「可是,江山也是這樣吧?」直美說,「他不願對你的事坐視不問,他是個老實人。」
「提啊,他是個頑固腦袋。」幸子道,「三句話不離」這是工作』、」我有責任』。連理應得到的報酬都不要。」
「你結婚的時候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吧?」
「結婚的時候我生著病呢,發高燒,糊里糊塗地結了婚,留下了終生後遺症。」
後遺症?聽了幸子的話,直美禁不住笑了。
「笑什麼?」
幸子有些不大高興,可是,轉眼間,自己也笑了起來。
「……怎麼回事?」來看情況的岡野看到大型搬家卡車堵在公寓前面,向一個年輕人問道。
「搬家。」
「我有眼睛,知道是搬家。會不會是江山搬家。」「不是,好像是鄰居家。」
「好好看看,這種忙亂的時候,說不定會逃走的。」岡野說。
「沒關係,從這兒能看到他的房間,絕對溜不掉。」
「認為沒關係的時候是最危險的,好好記著!」岡野好像還要教訓什麼,但又改變了念頭,朝正在裝貨的卡車那邊望去。
「喂,小心!」
運輸公司的搬運工把衣櫥抬下樓梯。
「預備——上!」
住在這所破公寓裡的人,用一台大型的四噸搬家車,還有四名搬運工,這一點引起了岡野的注意。
如今,搬家費不便宜。這輛卡車還帶四名搬運工,價錢肯定很貴。
「來,推!好了嗎?拉緊。」
好重的衣櫥啊,岡野想。難道裡面裝著屍體不成?想到這裡,岡野笑了。
「那女人會到這兒來嗎?」年輕的男子問。
「會吧。」岡野生硬地答道。
「我們在這兒盯到什麼時候片
岡野眼睛一瞪,陰沉地說:
「你照吩咐辦就是了。」
「對對不起……」
「好好盯著!還會來的。要是打瞌睡,我可饒不了你介
岡野快步走去。剩下的二人長出了一口氣。
「啊,真可怕。」其中一個望著岡野的背影悄聲說。
「他好像很著急呀。」
「被殺的矢代可能一直是岡野負責照料的。所以,他因女色而被殺,岡野大大地失了面子。」
「而那女人……」
「岡野也怕砸了飯碗。」
「怪不得急得團團轉。」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
「哎,卡車要開了。」
「真快呀,到底是吃這碗飯的。」
「有一次我被派去幫人搬家,腰痛得兩三天起不來。」
「一直躺著?」
「不,硬撐著去土耳其浴室才治好,逆療法。」
「喂,卡車開過來了。」
兩人靠到路邊,四噸卡車震動著地面隆隆駛去。
「總算靜下來了。」
「老這麼盯著怪無聊的。」
一個人打了個哈欠。或許是受到了感染,另一個跟著打了起來。
聽到門鈴聲,長谷沼君江急忙來到門前:
「哎,是小姐嗎?」
「是搬家服務公司的,車到了。」
「啊,搬遷地點不是這兒。」
「有東西在這兒卸下來……」
「是嗎?請稍等。」
君江踐拉著涼鞋,來到大門外。
「卸什麼?」她問。
「把後面打開。」
二人打開卡車門。
「我回來了。」直美輕盈地跳下車,「唉呀,腰真疼。」
「您回來了。」君江並不顯得吃驚,「坐得舒服嗎?」
「還是我家的車好啊。……啊,有客人,準備晚飯。」
跳下車的江山按著腰,呻吟道:「啊,好疼!」
「堅強點兒,是神經痛?」
幸子滿不在乎:
「為什麼把我藏在最小的衣櫥裡!」
君江朝著直美說:「您的朋友好像年紀都比您大呀。」
「社長」
「是岡野?進來。」國崎說。
「對不起。」
社長室一點兒也不像社長室,倒像是常見的私人房間。
國崎愛好的帆船模型擺了一屋子,伏在裡面的那張辦公桌上的小個子老者,恰似在遊艇停泊處迷們的晚年格列佛。
此刻,國崎的面前就擺著一隻航行中的組合帆船。
「這桅桿平衡不好。」國崎咕味道,「找到幸子了?」
「想盡一切辦法了……」
「就是說,沒找到。」
「對不起。」
「不要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就小看她,多少男人都為了女人送了命。」
「是」
國崎將身子朝後挪了挪,端詳著組合帆船。
「我沒乘過船。」國崎說,「本來胃不太好,一上船就暈。」
「飛機沒事吧?」
「那是沒法子,表面上看若無其事,內心裡卻提心吊膽。」國崎咧著嘴笑道,「可是,船……我不想乘。恐怕乘不了一個小時就難受得要死。我看著這些帆船模型,就覺得自己像已經征服了這些船似的,心裡很高興。」
岡野一聲不響地聽著。國崎將視線轉向岡野。
「警方有什麼動靜?」
「沒什麼大動靜。」
「當然噢,只不過是我的那個游手好閒的兒子死了,他們是不會當作一回事的……」
「社長,」岡野猶豫了一下說,「我一直帶著您兒子,出了這樣的事,實在對不起。」
「算了,矢代和幸子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沒有責任。」
岡野低下了頭。國崎停頓片刻,又說: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晤……是這樣……」
岡野剛要說下去,社長室的門開了。
「不要隨便進來!」隨著一聲怒斥,岡野回過頭去。
「要是謝絕會客,應該掛個牌子。」
「是高峰啊。」國崎轉怒為笑,「好久沒見了,坐。」
「整天工作,刑警這差事就是忙啊。」高峰來到辦公桌前,「還是玩模型嗎?」
「這是我唯一的愛好呀,」國崎應道,「有什麼事?」
「讓他出去。」
他看了看岡野。
國崎點了點頭,岡野面無表情地鞠了一躬出去了。
「說吧,什麼事?」
「你知道。」高峰說,「殺你兒子的兇手由我們來偵查,你就別管了。」
「我沒做什麼呀。」
「市幾個年輕人到處轉,你以為我不知道。」
「他們都是跟著我的,我不吩咐他們也用。已去幹。」
「你以為這樣就沒問題了?不行!……抓住她了?」
「我一無所知。」
國崎目不轉睛地盯著高峰:
「怎麼樣,你喜歡製造帆船模型。要是模型,你把它敲掉也好,用火燒掉也好,都沒關係,可是現實是,殺人是不行的。給草人身上釘釘,你就別幹了。」
「就這些?」
國崎用鉗子把小旗子夾住想安放在桅桿上。可是,手一個勁地顫抖,沒安上,旗子掉到了甲板上。
「你已經上了年紀。」高峰說,「這樣的身體,監獄的生活是受不了的。」
高峰朝門口走去,手握著門把手,又回過頭來說:「我說的是為你好。你應該馬上停止,呆在家裡修整修整庭院。」說完便走了出去。
國崎一聲不響地盯著組合帆船,突然,他抓住桅桿頂上那隻大理石煙灰缸高高舉起,重重地摔在船上。帆船像被大浪沖擊似的散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