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吃午飯。」平本社長對阪下浩子說了一聲,走出了偵探社。
「您去吧。」板下浩子從座位上應道,「您慢走。」接著又加了一句,「真是個吝嗇鬼。」
在這兒工作的兩年中,平本社長從沒請過一次午餐。上司為部下掏腰包不是理所當然的嘛!而平本卻總是節約、節約。
剛才的咖啡和點心確實是這個偵探社劃時代的事件。
「要辭職就趁早……」浩子打開報紙,開始創覽聘人攔。等到倒閉了,連退職金也拿不到了。
突然,叭地一聲,門開了。浩子嚇了一跳。進來兩三個不三不四的人。
「喂!」
一個面頰上有傷疤的人招呼法子。
「哎……這……什麼事……」
「這兒有個叫江山的傢伙嗎?」
「江山……是嗎?哎,有。
「叫他出來!」
「現在不在。」
「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他跟人出去了。」
「哼!」
那人犀利的目光掃視著屋內,說:「藏起來也沒用。」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藏起來,可是又止住了。
「好吧,我們還會來的。」那人催促另外兩人出去了。
浩子長出了一口氣。江山幹什麼事了?正在這時,江山進來了。
「哎,這是怎麼回事?」
「江山!見到剛才那幾個人了嗎?」
「沒遇上,如果是委託人,那可不是好人。」
「來找你的。」
「找我?」江山瞪大眼睛。
「你都幹了些什麼?勾引流氓頭的情人了?」
「別瞎說。」江山苦笑道,「你認為我有那個精力?」
「我不認為。」
「社長到哪兒去了?」
「吃午飯去了。」
「又是去吃養麥面吧,他也不嫌膩。」江山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說道,「我常做夢,夢裡有一次我出去辦事,回來後一看,這兒坐著另外一個人。」
「我也常做夢。」
「你也做夢?」
「哎,來到公司一看,僱員全都換成了年輕的美男子。」
江山苦笑了一下。
「你倒是也很嚴謹。」
「唔,這樣也沒什麼事。江山,又做錯什麼事了嗎?」
「咳,說也沒用。」
「這一次你好好幹。」
「喲,少見,你倒鼓勵起我來了?」
「要是倒閉就糟了。」阪下浩子說。
這時門開了,進來一個同江山相似的男人。如果說他們相似,他們準會相互生氣。
皺巴巴的西裝和領帶,在這種打扮上兩人頗有相似之處。來人比江山略胖。他仔細端祥著江山,問道:
「是江山?」
「你是誰?」江山反問,「啊,真是……沒想到,是高峰君啊!」
「我都認不出了,老了。」
「彼此彼此啊。」江山說,「阪下君,泡點兒茶,是高峰刑警。」
「警察!」
「哦,別客氣。」高峰刑警擺著手,「喂,江山,我有話跟你說,到外面走走吧。」
「什麼事?」江山站起來說道。
「江山,你幹出什麼事了吧?」浩子說,「要去拘留所?」
「別胡說,盡說喪氣話。」
江山皺著眉頭。
高峰是他在過去一次辦案中相識的一位老刑警,也許是兩人對脾氣,江山曾多次有求於高峰。這陣子好久未見面了,所以兩人一個勁地端詳著對方。
「到底有什麼事?」
進了附近的飲食店,江山問道。
「今天你付款,這個不能用公款。」高峰說,語氣很嚴肅。
「出了什麼事?我一點兒不明白。」江山盡量以輕緩的語調問道。
「最近你同太太見面了嗎?」
聽了高峰的話,江山不禁一驚。
「幸子?她已經不是我老婆了。」
「這個我知道。」高峰焦急地擺了擺手,「見了沒有?說呀
「根本沒見過。」
「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
「她在離婚通知書上蓋印,快五年了。」
「電話呢?」
「哦,以前來過一次電話,不過,也有二三年了。」
「是嗎?」
江山望著高峰陰鬱的面容,問道:
「那個……幸子,死了?」
「你怎麼知道?」
「不……剛才才聽了你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太好像殺了人。」
江山一愣:「不會吧。你在開玩笑吧。」
「你以為我特意到這兒來就是為開這個玩笑?」
「可是……幸子是個非常膽小的女人。她善於逢迎,厚顏無恥,但卻膽小如鼠,看到血就會發生貧血而癱倒在地。那樣的幸子不會殺人。是誰被殺了?」
「一個叫矢代的男人。」
「矢代,不認識。」
「事情很麻煩。」
「為什麼?」
「矢代是國崎的兒子。」
「國崎?」
「你不知道?」
「國崎……難道是那個國崎?」
「就是那個國崎。」
江山重又坐到椅子上。
「為什麼?為什麼國崎的兒子……」
「太太好像是國崎的女人。」
「幸子!」
「嗯,兒子與老子之間不知有什麼事,反正烏七八糟的,兒子被殺死了,太太逃之夭夭。就是這麼回事。」
高峰說的雖然不太完全,但關鍵的地方明白了。原來,江山以前的妻子幸子成了大老闆國崎的情婦,不知怎麼回事,竟把國崎的兒子殺了。
其結果不難推測,幸子無論逃到何處,最終免不了一死。
「原來是這麼回事!」江山歎道。
「有什麼事嗎?」
「我剛才回偵探社的時候,碰到兩三個來意不明的人,好像是找我的。看來是國崎手下的人。」
「是嗎?晤,太太可能還沒到你這兒來,他們說不定會在你的公寓周圍設下埋伏,要當心啊。」
「別叫」太太』了,已經離婚了。」
「可是,你不放心吧?」
江山聳了聳肩膀。
「嗯,多少有一點。不過,都五年了,跟別人沒什麼兩樣。」
「是嗎?」
高峰端起咖啡一飲而盡:「……太太會怎麼樣,你心裡也有數吧?」
「差不多。」
「依然袖手旁觀?」
江山苦笑道:「我不過是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丟掉飯碗的職員,連吃飯都自顧不暇,哪能再去管別人的事。對吧?」
「既然這樣,我真不該特意來告訴你。」高峰霍地站起身。
「不,你這一說,使我知道必須保護自己的安全。」
「你付錢吧。」
「行啊。我們偵探社沒有交際費。」說著,江山接過傳票,站了起來。
出了店門,高峰說:
「萬一太太同你聯繫,你要告訴我。」
「對她的事,你挺認真哪。」
「雖然是你的跟人跑了的老婆,可是,如果被人暗殺了扔到海裡也怪可憐的。」
「這個,我也這樣想。不過我覺得不至於吧。有消息就給你打電話。」
高峰默默地點點頭,同江山分手走了。不一會兒又回來了。
「什麼?」
「有句話我要對你說。」
「哦?」
「老婆有外遇,丈夫也有一半責任,你要記住。」說完,高峰匆匆走了。江山茫然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搖著頭嘟噥道:
「高峰也溜了?」
回到偵探社,平本社長已經回來了。
「喂,江山,刑警找你幹什麼?」
江山遲疑了一下:「……沒什麼事,老朋友了,到附近辦事順路來看看……」
「哼,」平本盯著江山,「要是惹出麻煩來,這次差事辦好了也要解雇你的。」
「叫我幹什麼?說是照看孩子。從看孩子開始!」
江山把話岔開。雖然也沒多大關係,但他不想把幸子的事告訴社長。
江山瞟了一眼板下浩子,好像那幾個傢伙來找他的事她沒說。
「行嗎?這是委託人。跟蹤這姑娘。」
一張照片擺到江山面前。
中午,直美在大學的圖書館睡著了。昨天晚上雖然睡得晚,卻睡得很足。儘管如此,仍舊貪睡。
好久沒到圖書館來了。
「哎!」有人拍拍她的肩膀。
「討厭……」直美口出怨言,「讓我再睡一會兒。」
「這兒不是飯店!」
「啊,對——對不起!」
外號叫圖書館名產、聰明的大猩猩的太田女士正叉著腰站在面前。
「偶爾也來學習?」她挖苦道。可是,挖苦的反面,又使人感到輕鬆愉快,對以後也有好處,因此,大家都很喜歡她。
「對不起。」直美站起來,「我該回去了。」
「下午的課?」她問道,「啊,對啦,你要去留學。」
「可沒那麼帶勁。」
直美往出口走去。太田女士也跟來了。
「已經寫了休學報告了?」
「哎。
「那你可以不來了嘛。」
「可以不來,但反而想來了,真怪。」
「明天是星期天吧,別再來了。」
「哦,對。」直美敲了一下腦袋,「星期幾我都過糊塗了。朋友們知道了,準會說我過得太自在了。」
「那也倒是。」
「不過……我真寂寞。自由了反而寂寞。」
直美掃視著校園。
「什麼時候回來?」
「嗯……可能就一直在那兒了。爸爸特別喜歡那兒,爸爸和太太。」
「哦?」太田女士點點頭,「不簡單呀,好好幹。……什麼時候動身?」
「還有四大。」
「還來嗎?」
「可能。」
「好吧,再見!」
太田女上邁著與她那圓胖的體形不和諧的輕盈步伐,走進了圖書館。
真行啊!直美想。看那輕盈的身姿,是個精力充沛的人。與她相比,如今自己簡直像上了年紀一樣,動不動就精疲力盡。
直美開始朝大學的正門走去。前院很寬敞,正門老遠就看見了。
下午的課已經開始,草坪上沒有一個學生。
直美停住腳。
在高中時她還是個田徑選手呢。因為個子不高,不擅長跑,但短跑卻在校運動會上屢屢奪冠。可是,一進大學卻跑不動了。
直美把手裡拿著的書包放在旁邊的長椅上,兩腿併攏,朝正門正立站好。
到正門——一百米。
別被人看見。她小心地朝四周看了看,只見一個陌生的、略顯疲乏的中年男子肩上披著大衣,在一旁溜躂。
誰?看樣子不是大學生,也不像是教授或講師。
可是,看上去又不像是個壞人。
「對不起,」直美朝他打招呼,「嗯……對不起。」
那男子明明聽見了,卻突然改變方向想溜走。
「哎,等一下——」
直美追上去叫住了他。
「叫我有事?」
「哎,是大學裡的?」
「不……我來找個熟人。」那男子順口謅道。
「對不起,我想勞駕一下。」
「什麼?」
「一起跑一下行嗎?」
「跑?」
「對,從那兒跑到正門。」
「我介
「有急事?」
「也沒什麼。」
「那就跑吧。」
「可是」
「一個人跑沒意思,哎,來吧!」直美把那男子硬拉過來,「……喏,就從這兒,可以嗎?」
男子無可奈何地苦笑一下,把大衣扔到草坪上。
「好,來吧,反正是運動不夠。你發令。」
「哎,要是累了,中間可以停下。」
男子像憋不住了似地拉好架勢:「快點!」
「好,來吧。預備——跑!」
直美飛奔起來。地面在腳下流動。視野輕輕搖晃著,越來越大了,看見正門了,近了。——還有一點兒,還有一點兒。
起初沉重的腳愈來愈輕,好像踢著地面在空中飛一般。
風拂動著頭髮,衝破空氣,向前疾駛。
跑過正門,直美放慢了腳步。
一下子停不下來,又往前跑了十米米。正門的前面是林蔭道,所以問題還不大,要是汽車道那可就完了。
「真高興!」直美喘著粗氣,叫道。心臟此刻跳動過速。——沒問題,還年輕,怎麼會輕易就垮下來呢!
「怎麼回事?」
從收發室走出一位老人,莫名其妙地問。
「我想跑一跑,心裡很高興,真的。」
「年輕啊。」老人笑了。
「咦,還有一個人一起跑的……到哪兒去了?」直美掃視周圍。
「還有一個人?」
「哎」。
「噢,躺在那塊草坪上的是不是?」
朝他手指處一看,只見那個中年男子成大字形,躺在草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