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的聲音。
「起來了嗎?」井口的聲音。「我進來啦!」
傳來開鎖聲,房門打開。
井口環視室內一遍,皺皺眉頭。床上高高的隆起,看來還在蒙頭大睡。
「喂喂,這樣裙子不是弄皺了嗎?再不起來就糟了。」
井口走進房間時,躲在門後的珠美,高高舉起手中的青銅花瓶——
正當她想下手時,冷不防腋下被人搔癢,於是「嘩」聲喊出來。
花瓶掉在地上,發出像除夕夜鐘的轟然巨響。
「真不行,怎不小心?」進來的是草間由美子。「假如我不在的話,現在你早是倒在地上啦!」
「嗚呼!」井口搖搖頭,看著珠美。「麻煩的女孩。」
「強行綁架人家,什麼意思嘛!」珠美大聲疾呼。「我呀,我有個優秀的刑警朋友哦!」
「警務署長是你的朋友也無所謂。」井口根本不放在心上。「走吧!」
「帶我去哪?擺到百貨公司的玩具專櫃售賣?」
「你真有趣。」草間由美子笑了。「如果養你的話,大概不會令人感到厭倦吧!」
「別把我當作狗好不好?」珠美噘嘴。
在井口和草間由美子的協持之下,根本不可能逃跑,沒奈何,珠美只好邁步。
走廊又長又暗。
「這是什麼地方?」
「地庫。」草間由美子說。
原來如此,難怪連窗口也沒一個。
「這邊。」
她被推著拐彎。來到走廊盡頭時,前面沒有路了。
可是,當井口伸手去按某一部分牆壁時,正面的牆壁徐徐往左右打開,裡面竟是一部電梯!
珠美不禁嚇一大跳。
「走呀!」井口催促著。
「地庫不是食品部嗎?」珠美說。
電梯安靜地上升。
「只有三樓?」
「對呀!因為這裡是私人公館。」
電梯門打開,一個寬大的房間出現在眼前。
房間的天花板很高,裡面陰深深的,擺滿美術品、雕刻、鳥獸的剝制標本等等。
中央的暖爐有火在燒,前面有張可容兩人坐的大椅子。
「我把她帶來了。」井口說。
「好。」有聲音說。
小峰站了起來,個子出奇的小。也許椅子太大的關係吧,珠美想。
「來得好。」小峰對她盈盈而笑。「來,坐在這裡。」
這時候違抗也沒用。珠美順服的在椅子上坐下。
雖然這張椅子比小峰那張小,但還是相當大,把珠美整個人裹住。
「可愛!實在可愛!」小峰注視著味美,發出喜悅的聲音。「令人沉醉神往!真的太可愛了!」
他時而走近,時而遠觀,從正面、從左、從右、繞到後面從高椅背的旁邊窺望,不停地說「可愛」。
聽到別人讚自己可愛,感覺並不壞,可是被這種花甲老人說可愛則不太開心。
況且,小峰發出的讚歎程度似乎過分了些。珠美對自己的「美貌」並非沒有自信,但也不至於如此令人心醉神往……
「對不起,請問——」
「噓!」珠美的話被小峰打斷。「你是洋娃娃,洋娃娃不能隨便開口說話。」
不可能再說什麼了,珠美搖搖頭。人果然不可貌相。
「讓我和她單獨在一起吧!」小峰對井口他們說。
「可是——」井口有些躊躇。「這個娃娃尚未完成……」
「說不定有危鹼。」草間由美子說。
「我說讓我和她單獨在一起。」小峰露出明顯的不愉快的表情。「你們不明白我說什麼嗎?」
「不——遵命。」井口鞠躬。
井口和草間由美子消失在那座電梯裡。
機會來了,珠美想。若是只有老頭子一個人的話,我足可應付。
小峰等井回他們離開之後,立即停止踱步,回到原來的椅子上。
珠美甩甩頭,被人強逼穿上這些奇怪的衣裳,真是渾身不自在。
「這樣把你帶來這裡,很抱歉。」
小峰的話,叫珠美大吃一驚。這個神經不正常的老人,已回復了原來的紳士模樣。
「請問……」珠美欲言又止。
「我知道。」小峰點點頭。「我把你綁架來這裡是違法的。」
「為什麼做這種事?」
「我是有隱衷的。」小峰說。「不久你就會明白。」
「我不要待在這裡,請讓我回家吧!」珠美斷然提出要求。
「你的精神很好哇!」小峰笑了。「在這之前,我有事問你。即使井口他們不帶你來,我也非要見你不可。」
「找我有什麼事?」
「對了。」小峰突然站起來。
珠美大吃一驚。他的速度太快,令人想到他可能會襲擊過來。
無論如何貪愛金錢,她也不願意跟這樣子的老頭子有「第一次」,即使對方出很多錢。
不過,看來自己多心了。小峰似乎在壓抑內心的痛苦,額頭皺紋深刻,說:
「告訴我,殺我女兒的是誰?」
女兒?珠美花了一點時間才弄清楚,他所說的女兒即是有田信子。
「我不知道。」珠美說。「為何你認為我會知道?」
「你說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在警界也有許多朋友。」小峰說。「我聽說我女兒被殺時,手袋中放著考試題複印本。」
「你說那個呀!對,我的書包也有——」
「於是你接受停學處分。你不是認罪了嗎?」
「怎會呢?」珠美瞠目。「我什麼也不知道。真的!」
「那就奇怪了。我問過學校當局,他們說你和母親哭著道歉認錯——」
說這些話的人,真不負責任。謠言多可怕啊!
珠美重複強調。自己沒有母親,同行的姐姐愛哭,她一個人控制不了便放聲大哭,自己沒做過的事絕對不會承認云云。
「原來如此!」小峰點點頭。「看來,你是個相當聰明的孩子哪!」
「怎麼說,我只是把事情的原委清楚講述出來。」
珠美的話使小峰笑起來,十分愉快而開朗的笑,珠美總算放心下來。
「我很喜歡你,看來是我誤解了。」
「是嗎?不過——」珠美也受到夕裡子的影響,好奇地問。「你知道嗎?勇一也在尋找殺母親的兇手哦!」
「勇一?」小峰瞪圓了眼。「你認識我孫兒?」
「嗯,跟他蠻熟的。」
「聽說他失蹤了。那麼,他是在尋找殺信子的兇手?」
「他說他要親自找到。」
「是嗎?」小峰慢慢點一點頭。「我想看看孫兒的臉哪!」
「可以看到的。」珠美說。
「你知道勇一在什麼地方嗎?」
「晤……猜也猜得到就是了。」
珠美做夢也想不到,勇一現在來了這間公館。
「告訴我吧!」小峰探前身體。
「那你讓我回家吧!」
免費的交易,珠美是不幹的。
「回家?」小峰深深歎道。「你不瞭解的。」
「瞭解什麼?」
「我——可能被殺。」小峰說。
「好盛大的派對!」勇一吃驚地說。
夕裡子當然擔心珠美的事,另一方面,她也被派對的盛大場面嚇了一跳。
三千坪的廣闊面積,庭院裡衣香鬢影,不知聚集了幾百名男女來賓?
食物飲料都是一流水準。原來世上有那麼富有的人。
「國友去了哪兒?」夕裡子張望四周。
然而地方太大人又多,雖然燈火通明,稍一遠離就看不清人影。
「他在那邊。」
往勇一指示的方向一看,果然見到頭髮亂七八糟、襯衫露到外面的國友,跟麗美一起走著過來。
「那副打扮,好難看喲!」夕裡子埋怨不已。
「你在擔心被她搶去情人吧!」勇一調侃地說。
「什麼嘛!」夕裡子瞪著勇一。「你想是誰答應窩藏你的?」
「知道啦!別生氣嘛!」
「我沒生氣!」說這話時,夕裡子其實仍在生氣。
「沒有用。」國友一邊歎氣,一邊走上前。「看過停車場了,沒有藍色的寶馬。」
「派對已經進行一半啦!」夕裡子斜睨麗美一眼。「你真的看到那部車嗎?」
「什麼嘛!人家好心才告訴你的。」麗美氣忿地說。
「有沒有別的停車場?」
「問過了,」國友說。「好像沒有了,所有的車都停泊在外面路邊。」
「另一邊也看了?」
「當然啦!」
夕裡子不認為麗美的話完全是謊言。那個小峰是有田信子的父親,而且珠美是在與案件有關的丸山喪禮上被人帶走。
這麼一來……
「等等。」夕裡子突然想到了。「停車庫呀!」
「我們看過了。」麗美說。
「我不是說那個。這個房子應該有私用的停車庫。」
「呃。」國友點點頭。「這麼大的房子,不可能連一部車也沒有。」
「但我不曉得車庫在哪兒呀!」麗美說。
「找找著嘛!無論房子多大,車庫總不會在屋頂或水池中吧!」
「一定是在大門反方向過去的地方。」國友說。「但是……」
「那些守衛員,在門邊走來走去呀!」
「想辦法轉移他們的視線——」
「總之,過去看看好了。」勇一說。「不管成敗,試試看吧。」
「說得好。」夕裡子啪地拍了一下勇一的肩膀。「我欣賞你!」
四個人來到大門前。
剛剛有一部車駛進來。那部車開往客用停車場時,跟夕裡子等人相互借過。
「咦?」走在後面的麗美回頭看看那部車。
「怎麼啦?」夕裡子問。
「那部車上坐的是——板口正明哇!」
「板口?」
「是不是那天跟你一起在學校的男孩?」國友說。「他也來參加這個派對嗎?」
「對呀!以前他和我來過。」麗美似乎很氣憤。「他和別的女人一起來,當我是傻瓜!」
「你太霸道了。」夕裡子終於笑起來。
「因為有一個穿睡袍的鬼樣女人坐在他旁邊嘛!若是找一個代替我,希望他挑一個更像樣的。」
夕裡子決定不理她,繼續往前走。
她做夢也想不到,那個「穿睡袍的鬼樣女人」是姐姐綾子……
「她在哪兒?」綾子捅了捅正明。
「等等嘛!」正明可憐兮兮地說。「人山人海的,要找她也不容易呀!」
「不會有一萬人吧!」
「話雖如此——」
「那就快找吧!」
「我肯定她來了,她家裡的車子在這裡。」
「車子在也找不到人?」
「對不起……」正明縮起脖子。
麗美說綾子是「穿睡袍的鬼樣女人」,也非完全不對。
「出席派對,必須穿禮服。」
正明這樣說。可是綾子沒有禮服,最後只有穿上舊睡袍,繫上腰帶就來了。
到底那不是白天在眾目睽睽下走動的裝扮,但她當時滿腦子是珠美的事,顧不得其他了。
「對了。」綾子想到好主意。「叫人傳呼吧!」
「傳呼?是不是百貨公司時常做的那種?」
「對,那是最省事的辦法。」
「也許是的……不過,這種事有人肯做嗎?」
「叫人去做呀!這麼大的房子,不可能沒有室內廣播設備吧!」
像綾子這種人,一旦決定做什麼一定不肯放棄,這是她的優點。
「到裡頭問問看好了。」
綾子撇下正明,走向大廳。
那裡有沙發和椅子,談累了的客人都聚在那裡.相當混雜。
「店員在哪兒呢?」綾子喃喃道。
她誤以為這裡是百貨公司或酒店了。
「喂!」傳來粗獷的男聲。「等一下!」
「我嗎?」
回頭一看,一名醉熏熏的禿頭叔叔,滿面通紅的站在那裡。
「你過來……威士忌不夠哇!」
那人醉得說話也含糊不清。
「那又怎樣?」綾子十分不耐煩。
「多拿一點來吧!」
看來他把綾子當作是這裡的傭人了。
「我是客人哦!」
「客人?哈哈,好會開玩笑。哈,你長得不錯嘛!」男人退後一步,目不轉睛地注視綾子。「尤其臀部線條相當美妙,不知摸起來會有怎樣的感覺?」
對方的手伸過來,綾子大吃一驚。雖然二十歲了,卻從未去過酒吧或酒席之類的地方。
醉酒漢摸女人屁股的事,她以為是小說或電視中才有的事。
「你幹什麼?」綾子慌忙後退。「亂來的話,我叫人啦!」
「怎麼說得這麼硬崩崩的。派對哦,這是派對。凡事以取樂為上,對不對?」
男人乘興衝向綾子,想抱住她。
「嘩!」綾子嚇的轉身就跑。
「咦,捉迷藏嗎?有趣有趣,等我!」
男人帶著玩遊戲的心情,開始追逐綾子。
如果逃向庭院就沒事,可是綾子不知置身何處,反而往大廳更深處跑去。
「別跑!喂!」
男人的聲音從後面追來。綾子撞倒兩三名賓客,從第一道看到的門跑出走廊。
必須迅跑。可是,跑去哪兒?
現在不是尋找室內傳呼的時候,綾子一心只想擺脫那個「瘋漢」!
「我找到啦!」男人來到走廊時歡呼。
「嘩!」
綾子彈跳起來,拚命往前衝,幸好男人醉了,腳步有點不聽使喚。
但是說到綾子的運動細胞——大概可以猜想得到。
她胡亂的左右轉,好不容易才聽不見男人的尖笑聲。
「啊……累死了。」
平時缺少運動的綾子,此刻氣喘如牛,於是暫時靠著牆壁休息。
「真倒霉!」她埋怨不已。「我絕對不跟喝酒的人結婚!」
綾子在這個時候,竟莫名其妙地作出這樣重大的人生決定。
「對了!」
終於想起來了,珠美被綁架了!
對,必須找到那個女孩。她要叫人室內傳呼。
可是——綾子面色忽然大變,她竟忘掉那個女孩的名字!
裡美?芙美?由美?好像有個「美」字。
「糟糕!」綾子不由歎道。
如果不知道名字,就不能拜託人傳呼了。
綾子終於想到,別人不一定肯替自己傳呼,這樣的話,只好自己把那女孩找出來了!
綾子決定要負起作為長女的責任。
然而在這之前,綾子必須趕回派對會場,否則無法找人,但不幸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怎樣走才能回去。
這幢房子好大啊!綾子再次目瞪口呆。
只要跟著來時的路往反方向走就行了的「絕技」,對綾子是不可能的。她是徹底的「方向盲」,就是在現在所住的大廈中,也曾多次迷路。
沒法子。總之,只要有走廊,肯定連接到某個地方去。
綾子開始向前邁步。
遠處傳來派對的音樂,可是聲音太遙遠了,聽不清楚是從哪個方向傳出來。
難道沒有人在家?
這麼大的房子,應該住了很多人才是。可是走了這麼久,竟然沒看見一個人……
綾子轉了彎。那裡有道門開了一條縫,裡頭有說話聲。
綾子鬆一口氣。終於可以見到人啦!
就像在撒哈拉沙漠徘徊很久一樣,綾子十分激動。
綾子走向那道門……
「你在胡說什麼呀!」
那男人的語氣激烈,嚇得綾子停下腳步。
「事到如今,不是遲疑的時候了。」
男人的語調稍微溫和下來。
「我明白——」傳來女人膽怯的聲音。
「明白就行了。」男人冷淡地說。「只有依計行事。你不是也贊成了嗎?」
「那是……一旦到了危急關頭……」
「我知道你害怕,當然啦!」
「不是害怕,即使怕也沒什麼大不了。」
「那是為什麼?」
「不曉得……只是總覺得拿不定主意……」
頓了一會,傳來男女的接吻聲,綾子臉紅了。
這等於偷聽,不能做這種事……
當她想到是否應該假咳一聲表示自己的存在時,門內的談話又繼續下去。
「當然會的,殺人嘛!需要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男人說。
綾子懷疑自己的耳朵。殺人?那個人說要殺人哪!
「可是,只能現在動手了,知不知道?」男人說下去。
「女兒死了,跑出一個孫兒來。萬一他見到孫兒,提出要把全部財產送給孫兒的話,事情就麻煩了。」
「是的。」
「目前還掌握不到有田勇一的行綜,警方當然也在找他。一旦拘捕了他,得悉他和小峰老頭的關係就糟了。其實,只要我們在這之前捉住勇一就好了!」
有田勇一?
綾子知道,在家裡當食客的男孩就是勇一。但她一點也不明白,為何在這個地方有人提起勇一的事。
「若是找不到的話,只好快點動手,把小峰置於死地了……」男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