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小姐極少不守時間,然而今天早上她氣喘吁吁地來到時,已經是十點過五分而不是准十點鐘。
「我非常非常抱歉,波羅先生。我剛出門時我姐姐就打電話來了。」
「啊,我相信她身體健康吧?」波落一臉徵詢的表情。
「呃,老實說,並非如此。有一個學生自殺了。」
波羅低聲喃喃說了句什麼。
「那個學生叫什麼名字?」
「一個叫做席麗兒-奧斯丁的女孩子。」
「怎麼自殺的?」
「他們想是她吃下了嗎啡。」
「有可能是意外嗎?」
「噢不。好像她六了一張字條。」
波羅輕聲說道:「我預料的不是這……可是這又是事實。我是料到會出事。」
他抬起頭發現李蒙小姐正聚精會神,拿著紙筆等著。
他歎了一口期,搖搖頭。「不,我把今天早上的這些信件叫給你。我,我要到山胡桃路去。」
吉羅尼莫開門讓波羅進去,認出了他就是兩天前的貴客,立刻變得多話起來,惟恐天下不亂地對他咬起耳根子來。
「啊,先生,是你,我們這裡有了麻煩——那個小小姐,她今天早上死在她床上。先是醫生過來,他搖頭。現在來了個警探,他跟太太還有老闆在樓上。為什麼她要自殺?就在昨天晚上一切都那麼快樂,訂婚消息宣佈時?」
「訂婚?」
「是的,跟柯林先生——你知道——塊頭大大的,黑黑的,總是抽著煙斗。」
「我知道。」
吉羅尼莫打開交誼廳的門,以雙倍陰謀的態度將波羅引進裡面。
「你留在這裡,好吧?稍後,等警察走掉,我再告訴太太你在這裡。」
波羅說好,吉羅尼莫退了下去。波羅單獨一個人,毫無顧忌地檢查房間裡每一樣東西,對屬於學生的東西更是特別注意。他的檢查成果平平。學生把他們的東西和個人文件都保存在各自的臥室裡。
樓上,休巴德太太正做著面對以輕柔歉然的聲音問著各種問題的夏普督察。
「對你來或非常難堪、傷心,我知道。」他安撫地說。「但是你知道,如同柯爾斯醫生已經告訴你的,得開一次調查庭,我們得把事情搞清楚。你說,這個女孩子近來一直感到苦惱,不快樂?」
「是的。」
「戀愛的事?」
「不全是。」休巴德太太猶豫著。
「你最好還是告訴我,你知道,」夏普督察說。「我們得瞭解真相。是有個理由,或是她字認為有理由結束她自己的生命?有沒有任何可能是她懷孕了?」
「根本不是那回事。我猶豫,夏普督察先生,純粹只是因為那孩子做了一些非常傻的事情,而我希望沒有必要把它們公開出來。」
夏普督察咳了一聲。
「我們很慎重,而且驗屍官是個經驗廣泛的人,不過我們不得不知道。」
「是的,當然。是我傻。事實是,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三個月或更早之前,東西一直在掉——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一些不值錢的小東西,小飾品之類的?還有,錢?」
「就我所知並不包括錢在內。」
「啊,而這個女孩該負責?」
「是的。」
「你當場逮住她?」
「不見得。前天晚上我的一位——呃——朋友來這裡吃晚飯,一位波羅先生——」
夏普督察眼光從筆記本上抬高起來。
「赫邱裡-波羅先生?」他說,「真的?」
「他飯後對我們發表了一次小小的演說,這些偷竊事件的話題就出來了。他當著他們大家面前,忠告我找警方來處理。」
「他這樣說,是嗎?」
「後來,席麗兒到我房間無,坦白招認了。她當時非常苦惱。」
「有沒有牽涉到任何移送法辦的問題?」
「沒有。她打算全額賠償,而且每個人對她所做的事都非常寬容。」
「她手頭緊嗎?」
「不,她有份適當收入的工作,在聖凱瑟琳醫院當配藥員,而且她自己也存有一點錢。我相信,她可以說比這裡大多數學生都有錢。」
「這麼說她沒必要偷——卻偷了,」督察說著記了下來。
「我想你大概記下的是偷竊狂吧?」休巴德太太說。
「那是我寫下來的一個稱呼沒錯。不過我的意思只是一個不需要偷東西的人,卻偷了人家的東西。」
「我懷疑你這樣記下來是不是對她有點不公平。你知道,有一位年輕人。」
「他痛斥她?」
「噢,
不,恰恰相反。他極力替她辯護,而且事實上,昨天晚上,晚餐之後,他宣佈他們訂婚的消息。」
夏普督察雙眉驚訝地上揚。
「然後她就上床吃下了嗎啡?這倒有點令人感到驚訝吧?」
「是的,我搞不懂。」
「可是事實是夠明白了,」夏普督察對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桌上一小張撕毀的紙張點頭。上面寫著:
「親愛的休巴德太太,我真的高能的抱歉,而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好一件事。」
「上面沒有簽名,不過你不懷疑這是她的親筆字吧?」
「不懷疑。」
休巴德太太說來有點不確定,而且當她看著那張撕下來的紙時,眉頭皺了起來。為什麼她如此強烈地感到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
「上面有一個明顯的指紋是她的,」督察說。「裝嗎啡的小瓶子上有一張聖凱瑟琳醫院的標籤。而你告訴過我她在聖凱瑟琳醫院當配藥員。她接觸得到有毒藥的藥櫥,而且她可能就是從那裡弄來的藥。想必是她心存自殺的念頭,昨天帶回來的。」
「這我真的無法相信。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好像不太對。她昨天晚上那麼快樂。」
「那麼我們必須假定她上床時內心起了變化。或許她的過去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經歷。或許她怕她的過去洩露出來。你認為她深深愛上這個年輕人——」
「柯林-馬克那。他在聖凱瑟琳修習碩士學位。」
「是個醫生?嗯。在聖凱瑟琳?」
「席麗兒深深愛上了他,比他對她的感情深多了。」
「那麼或許這就是解釋。她並不感到自己值得他愛,或是沒有告訴他她應該告訴他的一切。她相當年輕吧?」
「二十三歲。」
「在這種年紀都會理想化,他們愛得很苦。嗯,恐怕這就是了。遺憾。」他站起來。「恐怕不得不把實際真相抖出來,不過我們會盡一切可能掩飾。謝謝你,休巴德太太。現在我已經得到我所需要的所以資料。她目前兩年前去世,而你所知道的她的唯一親戚是住在約克郡的年老姨媽——我們會跟他聯絡。」
他拾起那張上面有席麗兒煩亂筆跡的小紙片。
「那有點不對勁。」休巴德太太突然說。
「不對勁,怎麼說?」
「我不知道——不過我感到我應該知道才對。天啊!」
「你相當確信這是她的筆跡?」
「噢是的。不是這個問題。」
「我今天早上感到自己笨極了,」她謙然地說。
「這一切對你來說都非常難捱,我知道。」督察同情地說。「我想目前我們不需要再進一步麻煩你了,休巴德太太。」
夏普督察開門,跟在外面的吉羅尼莫碰了個正著。
「嗨,」夏普督察愉快地說,「在門外聽,啊?」
「不,不,」吉羅尼莫帶著憤慨的意味說。「我並沒有偷聽——從來就沒偷聽過!我只是上來傳話。」
「傳什麼話?」
吉羅尼莫繃著臉說:
「只不過樓下有位先生要見休巴德太太。」
「好吧,進去告訴她吧,寶貝。」
他與吉羅尼莫擦身而過,沿著走道走去。然後,模仿那意大利南僕的行徑,猛然轉身,躡手躡腳地悄悄走回來。知道一下那小猴臉是否說實話也好。
他正好趕上聽到吉羅尼莫在說:
「那天晚上來吃晚飯的先生,他在樓下等著要見你。」
「啊?什麼?」休巴德太太顯得心不在焉。「噢,謝謝,我過一兩分鐘就下去。」
「啊,」夏普自言自語。「我想我一定知道是誰。」
他下樓,走進交誼廳。
「嗨,波羅先生,好久不見。」
波羅原本蹲在壁爐附近的一座架子下,看不出有什麼不自在地站起來。
「啊哈,不過當然——對了,是夏普督察吧?但是你以前並不是在這部門吧?」
「兩年前調過來的。還記得克雷斯山丘那件事吧?」
「記得。很就以前的事了。你還是很年輕,督察先生……」
「老了老了。」
「……而我是個老頭子。哎呀!」波羅歎息一聲。
「可是仍然活躍,是吧,波羅先生?我們姑且說是,在某些方面活躍?」
「你這可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為什麼你那天晚上來這裡向學生發表犯罪學方面的演說。」
波羅微笑。
「這很單純。這裡的休巴德太太是我的秘書李蒙小姐的姐姐。」
「當她請你來調查一下這裡到底出來什麼事時,你就來了?」
「你說的相當對。」
「可是,為什麼?這是我想知道的。這其中有你什麼事兒?」
「你的意思是,有什麼令我感興趣的?」
「我正是這個意思。這裡有個隨手偷了些東西的傻孩子。這種事一直在發生。對你來說這種事未免是『小兒科』吧?」
波羅搖搖頭。
「為什麼不是?這有什麼不單純的?」
「沒那麼單純。」
波羅在椅子上做下來。他微皺眉頭,撣撣褲子上的灰塵。
「但願我知道。」他乾脆地說。
夏普皺起眉頭。
「我不明白。」
「不錯,我也不明白。被偷的那些東西——」波羅搖頭。「沒有類型可循——也沒有道理。就像看到一行不是同一雙腳踩出來的腳印一樣。顯然,是有你所謂的『傻孩子』的印記——不過不只是這樣而已。其他哈發生一些原本有意要顯得像是席麗兒-奧斯丁幹的事——但是卻跟她的行徑不吻合。這些事毫無意義,而且顯然毫無目的。當然,還有惡意的證據。而席麗兒卻不懷惡意。」
「她有偷竊狂?」
「我非常懷疑她有沒有。」
「那麼,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小賊?」
「不是你心裡想的意思。我告訴你個人的看法,偷取這一切小東西的目的在於吸引某一個年輕人的注意。」
「柯林-馬克那?」
「不錯。她不顧一切地愛上了柯林-馬克那。柯林從未注意過她。她讓自己表現出是個有趣的年輕罪犯,以取代漂亮、規矩的年輕好女孩的角色。結果是成功了。柯林-馬克那立即上鉤了。」
「那麼,他一定是個大笨蛋。」
「完全不是。他是個熱中的心理學家。」
「噢,那些傢伙之一!現在我明白了。這女孩相當精明。」
「精密得令人驚訝。」波羅沉思地重複說,「是的,精明得令人驚訝。」
夏普督察起了警覺。
「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懷疑——這是不是別人幫她出的點子。」
「什麼理由?」
「我怎麼知道?利他主義?某種隱秘的動機?」
「知不知道可能是誰給她的提示?」
「不知道——除非——可是不——」
「我還是不太明白,如果她只是為了試試這假裝有偷竊狂的法子,結果成功了,那麼到底為什麼要自殺?」
門被打開,休巴德太太走了進來。她顯得得意揚揚,臉色發紅。她的下巴挑釁似地突出來。
「我想到了。早安,波羅先上。我想到了,夏普督察。我是指,為什麼那張自殺的字條顯得不對勁。那不可能是席麗兒寫的。」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那張字條是用一般的墨水寫的。而席麗兒的鋼筆灌的是綠色墨水——那邊的那瓶墨水,」休巴德太太向架子一點頭說。「昨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
夏普督察在休巴德太太說完之後突然離去又回來。
「不錯,」他說。「我已經查過了。那女孩房間裡唯一的一支鋼筆裝的是綠墨水。」
休巴德太太舉起那瓶幾乎空了的墨水。
然後,她清晰地解說早餐桌上的那一幕。
「我感到確信,」她結尾說,「那張紙片是從她昨天寫給我——而我沒拆開的信上撕下來的。」
「她把那封信怎麼啦?你記不記得?」
休巴德太太搖搖頭。
「我把她單獨留了下來,去做我自己的事。我想,她一定把它留在這兒某個地方,同時把它給忘了。」
「而某人發現了它……把它拆開了看……某人……」
他中斷了下來。
「你瞭解,」他說,「這是什麼意思吧?我一直就對這張撕下來的紙片感到懷疑。她房間裡有一大堆筆記紙——如果把它們拿一張來寫自殺留言那就自然都了。這表示某人看出了利用她寫給你的信中一個現成的句子的可能性——來暗示與原意大不相同的意思。來暗示自殺……」
他停頓下來,然後緩緩地說:
「這意思是……」
「謀殺,」赫邱裡-波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