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啟事 第四章 飯店覓蹤
    1

    米德爾郡警察局局長喬治-賴德斯代爾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中等身材,濃濃的眉毛下長著一雙精明犀利的眼睛,他習慣於洗耳恭聽而不是滔滔不絕。然後他會用一種不動情感的聲調下達一個簡捷的命令,讓屬下去執行。

    此刻他正在聽警督德莫特-克拉多克作匯報。克拉多克已正式負責此案。賴德斯代爾昨夜把他從利物浦召回來。

    後者原是被派到那裡去對另一樁案子作一些調查的。賴德斯代爾對克拉多克評價頗高,因為後者不僅善用頭腦、富於想像,而且嚴於律己,辦事穩健,每一個事實都要反覆核查,在案子接近結案之前,總是保持開放的思維,而賴德斯代爾更為讚賞的正是這一點。

    「警佐萊格接的電話,局長,」克拉多克說,「他似乎處理得很得體,既果斷又明智。處理起來一定不容易,大約十幾個人都爭著同時說話,其中還包括一個德國佬,這傢伙一看到警察就躲得遠遠的,還一個勁地尖叫,簡直要把那地方震塌。」

    「死者身份確定沒有?」

    「確定了,局長。魯迪-謝爾茲。瑞士國籍。受雇於門登罕的皇家遊樂飯店,做接待員。如果您同意的話,局長,我先去皇家遊樂飯店,然後再去奇平克裡格霍恩。警佐弗萊徹現在已經派出去。他將去見公共汽車上的人,然後去那座宅邪。」賴德斯代爾贊同地點著頭。

    門開了,局長抬起頭來。

    「進來,亨利,」他說,「我們這兒遇到了一點兒異乎尋常的事兒。」

    亨利-克萊瑟林爵土,蘇格蘭場前警察廳長,微微皺了皺眉頭,走進屋。他個頭很高,是個儀表堂堂的老人。

    「這可能會使你那膩了的口味感興趣。」賴德斯代爾接著說道。

    「我從來沒覺得膩過。」亨利爵土忿忿道。

    「最新的招數,」賴德斯代爾說,「是事先通過啟事宣佈要殺人。給亨利爵士看看那則啟事,克拉多克」「《本罕姆新聞及奇平克裡格霍恩消息報》,」亨利爵士說,「妙極啦。」他看了克拉多克指給他的那半英吋印刷字,「畸,不錯,是有點異乎尋常。」

    「誰登的這則啟事,有沒有線索?」賴德斯代爾問。

    「根據描述,局長,是魯迪-謝爾茲本人送去的——是在星期三」「沒有人提出疑問?接受的人不覺得奇怪嗎?」

    「我得說,局長,接受啟事的金髮女郎長得跟腺體似的,動不了腦子。她只管數字收錢。」

    「這是玩的哪一招?」亨利爵士問道。

    「讓許多當地人產生好奇心,」賴德斯代爾分析道,「好讓他們在特定的時間聚到特定的地點,然後把他們扣押起來,搜光現金和細軟。作為一種想法,倒不是沒有創新。」

    「奇平克裡格霍恩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亨利爵土問。

    「是個散得很開而且風景如畫的村子。有肉鋪、麵包房、雜貨店,還有一個相當不錯的古董店,再就是兩家茶館。一個自成一體的風景勝地,為駕車的遊客服務,同時也特別適合居家。原先由農業工人居住的小木屋經過了改裝,現在住著上了年紀的老處女和退休夫婦。維多利亞時代又在周圍建了一定數量的建築。」

    「我明白了,」亨利爵士說道,「殷實的老姑娘和退休的上校們。對啦,要是看到那則啟事,他們都會在六點三十分趕到那兒四處打聽,看看要發生什麼事兒。老天爺,但願我當時把我那位特別的老姑娘弄到這兒來,那她會非常感興趣的。她可精幹此道呢。」

    「您那位特別的老姑娘是誰,亨利,一個姑姑?」

    「不是,」亨利爵士歎了口氣,「不是親戚。」他懷著敬意說道,「她只不過是上帝創造出來的最優秀的偵探。在恰當的土壤裡培養出來的天才。」

    他轉而對著克拉多克。

    「可別瞧不起這個鄉村裡的老姑娘,我的孩子,」他說道,」說不定這是個很有來頭的神秘案子。這會兒我倒不是說,一定就是這樣。不過記住,那位織毛衣、種花草的未婚老婦人可比任何一個警佐都高明得多。她能告訴你可能發生了什麼、應該發生什麼、甚至實際發生了什麼!而且她能告訴你為什麼會發生!」

    「我會記在心上的,長官。」克拉多克警督非常正式他說道,但沒有人會猜想到德莫特-埃裡克-克拉多克實際上是亨利爵士的教子,而且他與教父關係融洽、親密。

    賴德斯代爾簡捷地給他的朋友大致講了一下案情。

    「他們全都在六點三十分露了面,這一點可以保證。」他說道,「可這個瑞士人知道他們會到場嗎?還有一點,他們有可能帶著很多現金和細軟讓人搶嗎?」

    「一兩枚老式的胸針,串把小粒的珍珠,一點兒零錢,也許一兩張紙鈔,不會更多了。」亨利爵士若有所思他說道,「這位布萊克洛克小姐家裡放著很多錢嗎?」

    「她自己說沒有,長官。我理解是五鎊零鈔。」

    「只有雞飼料。」賴德斯代爾說。

    「你的意思是,」亨利爵士說,「這傢伙喜歡做戲——根本不是打劫,而是做遊戲好玩,假裝打劫。電影上的把戲?

    呃?相當可能。他是如何開槍打自己的?」

    賴德斯代爾把一張紙推給他。

    「初步法醫報告,左輪槍是近距離打的——燒焦了……

    他……無法證明是事故還是自然。可能是蓄意的,也可能他被絆了一下,摔到地上,然後他拿在手中的左輪槍可能走了火……可能是後者。」他望著克拉多克,「你得非常仔細地詢問證人,要保證讓他們把看到的情況確切說出來。」

    克拉多克警督沮喪他說:「他們看到的都不一樣」「這一點從來都使我感興趣,」亨利爵土說道,「就是人們在極度興奮和神經極度緊張的時刻究竟真正看到了什麼。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甚至更為有趣的是,他們沒有看到什麼」「有關左輪槍的報告在哪兒?」

    「外國造的」」在歐洲大陸上十分普通。謝爾茲沒有持槍許可證,而且進入英國時也沒有報關」「壞小子。」亨利爵士道。

    「到處都是令人不滿的人。好啦,克拉多克,去皇家遊樂飯店看看能瞭解到他的什麼情況」

    2

    到達皇家遊樂飯店後,克拉多克警督被直接引到經理辦公室。

    經理羅蘭森身材頎長,臉色紅潤,態度熱誠。他極為親切地接待了警督克拉多克。

    「我很高興力所能及地幫助您,」他說,「真是極其令人震驚的事情。我決不贊成這樣的事情——決不。謝爾茲似乎是個非常普通、愉快的小伙子」」我決不會想到他會幹打家劫舍的勾當。」

    「他跟了您多久,羅蘭森先生?」

    「您來之前我正在查記錄。三個月多一點。相當不錯的證書、通常必備的許可證等等。」

    「您對他滿意嗎?」

    在羅蘭森回答之前,克拉多克明顯微微停頓了片刻,但又顯得並非是有意的。

    「相當滿意。」

    克拉多克用起了過去行之有效的技巧。

    「不,不,羅蘭森先生,」他說,一面緩緩搖了搖頭,「情況並非是這樣吧?」

    「呃——呃——」經理略微有些吃驚。

    「說吧,有些不對勁吧。是些什麼呢?」

    「是有些不對勁。可我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但您覺得有些事兒不對勁?」

    「呃——是的——我想過……可又沒什麼真憑實據。我不願讓我的猜想被記錄下來,然後被引用來指控我。」

    克拉多克和顏悅色地微微一笑。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不用擔心。可我們得瞭解一下謝爾茲這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您懷疑過他——是些什麼呢?」

    羅蘭森很不情願他說道:

    「不錯,是有一兩次關於賬單的麻煩。賬單上出現了不應該收的項目。」

    「您是說您懷疑他收取某些費用,而飯店的記錄裡並不存在,然後等客人付了賬後他把差額揣了腰包?」

    「差不多吧……往好裡說的話,他非常粗心大意。有一兩回牽涉的數目還挺大。坦率他說,我讓會計查了他的賬本,懷疑他——呃——作了假。可儘管有各種錯誤和不少賬目報得馬馬虎虎,但實際現金數目是對的。所以我斷定是我自己弄錯了。」

    「假定您沒弄錯呢?假定謝爾茲這裡抽一筆小數目,那兒抽一筆小數目,那,我懷疑,他既撈了錢又掩蓋了自己呢?」

    「是的,如果他確實有錢的話。可是,要撈按您說的『一筆小數目』的人通常都很拈據,所以花起來也隨隨便便。」

    「因此,如果他需要錢來補上缺口,就地去弄錢一一要麼靠搶劫,要麼通過別的方式?」

    「對。我納悶這是否是他的最初企圖……」

    「可能吧。這當然是蹩腳的手法。他還有別的什麼人可以弄到錢嗎?他的生活中有沒有女人?」

    「烤肉廳有位女招待,名叫默娜-哈里斯。」

    「我最好跟她談談。」

    3

    默娜-哈里斯是位漂亮的姑娘,一頭紅髮使她光彩照人,只是鼻子有些大。

    她很警惕,也很擔心,生怕警察找她談話會損害她的名譽。

    「我對這事兒什麼都不知道,長官。一點兒也不,」她抗議道,「我要是知道魯迪是什麼樣的人,我決不會跟他出去。

    自然啦,見他在這兒的服務台工作,我以為他不錯。我自然是這樣想的。我是說,飯店僱人——尤其是外國人——的時候,應該更謹慎點兒。因為同外國人打交道,你根本摸不清底細。我猜想他是你們公佈的某個黑幫的成員?」

    「我們認為,」克拉多克說,「他是單干。」

    「奇怪——他是那麼不愛說話,那麼令人尊敬,真是想不到啊。儘管也丟過東西——現在我想起來了,一枚鑽石胸針——還有一個金的小錢幣收藏盒。我相信沒錯。可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是魯迪。」

    「我相信您確實想不到,」克拉多克說,「人都會上當受騙。您跟他很熟嗎?」

    「我不知道能不能算熟。」

    「可你們相互有好感?」

    「哦,我們很友好——僅此而已。根本沒有認真,畢竟,對外國人我一向是很警惕的。他們總有自己的道道兒。可你根本就摸不清底細,不是嗎?有些人是戰時逃過來的波蘭人!甚至有些美國人!根本就隻字不提他們是結了婚的,等到非說不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魯迪淨說大話——可我聽的時候總是打點兒折扣。」

    克拉多克抓住這句話。

    「他說大話,是吧?這倒非常有意思,哈里斯小姐。我能看得出您會對我們有很大幫助。他在哪些方面說大話?」

    「比如他家在瑞士有多富——有多顯赫。可這跟他缺錢不相符呀。他總是說,由於金融方面的規定,他沒法把錢從瑞士弄到這兒來。我捉摸,那倒也可能,可他用的東西並不昂貴。我是指他的穿著,根本上不了檔次。我又想起來了,他常跟我說的很多故事可牛得很哩,什麼爬阿爾卑斯山啦,在冰川懸崖邊兒救人的性命啦。結果呢,光是走過布爾特山的山脊他就弄得頭昏眼花的。哼,還阿爾卑斯山呢!」

    「您同他出去的時間多嗎?」

    「是的——呃——是的。他的風度可好啦,而且他懂得怎麼——如何照料女孩。看電影總是最好的坐位。他甚至有時候還給我買花。而且他的舞跳得棒極啦——真棒極啦。」

    「他跟您提到過布萊克洛克小姐嗎?」

    「她有時候也來這兒吃午飯,不是嗎?她來這兒住過一次。不,我想魯迪從來沒有提到過她。我也不知道他認識她」「他提到過奇平克裡格霍恩嗎?」

    他認為默娜-哈里斯的臉上微微露出了憂慮的神色,但他不能確信。

    「我想沒有……我想他確實有一次談到過公共汽車——以及什麼時候去的——可我不記得到底是去奇平克裡格霍恩還是別的什麼地方。那不是最近的事兒。」

    從她這裡他掏不出更多的東西了。魯迪-謝爾茲似乎平平常常。前天晚上她沒有見過他。她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她強調了這一點——魯迪,謝爾茲是個騙子。

    也許,克拉多克想,這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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