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啦,一切就緒」布萊克洛克小姐說。她用品怦的目光掃了一遍合二為一的客廳。靠牆有一張桌子,桌上鋪著玫瑰花圖案的擦光印花檯布,上面擺放著兩缽青銅色的菊花、小花瓶裝的紫羅蘭和銀質煙盒。桌子中央還放著裝酒杯的托盤。
小圍場是一所中等大小的宅邪,按早期維多利亞風格修建。宅邸有一條長長的遮蔭遊廊和幾扇綠色的百葉窗。狹長的客廳,由於遊廊屋頂的緣故,已失去了許多光亮。客廳的一端原先有兩道門,直通向一個有著一扇凸窗的小屋。上一代人拆掉了那兩道門並代之以天鵝絨的門帷。布萊克洛克小姐拿掉門帷,使兩個房間合而為一。客廳的兩端各有一個壁爐,但都沒有生火,不過一股淡淡的溫暖瀰漫著屋裡。
「您打開了中央取暖器?」帕特裡克說。
布萊克洛克小姐點了點頭。
「近來霧氣重,很潮濕,整個房子感覺潮濕陰冷。我讓埃文斯走以前打開了中央取暖器」「用非常、非常寶貴的煤渣?」帕特裡克以譏諷的口吻問道。
「你沒說錯,寶貴的煤渣,要不然就該用更寶貴的煤了。
你知道燃料辦公室甚至連該供應給我們的那一點兒都不給——除非我們能確切說清楚自己已沒有其他燒飯的方式。」
「我猜想原來每人都有一堆煤和焦炭吧。」朱莉娜問道,其興趣之濃,彷彿是聽到了天方夜譚。
「是的,而且便宜。」
「什麼人都可以去買,而且想買多少就買多少,用不著填寫什麼革子,另外那時候也不存在短缺吧?有很多煤吧。」
「各種類型,各種質量——不像我們現在的煤,全是矸石。」
「那一定是一個奇妙的世界。」朱莉姬帶著敬畏的口吻說道。
布萊克洛克小姐微微一笑。「回想到過去,我的確這樣看。可忽然間我變成了一個老太婆。我偏愛我那個年代,這是很自然的。但你們年輕人就不應該這樣想了」「在過去我就用不著工作了,」朱莉姬說,「我只需呆在家裡,弄點花兒,寫點兒便條什麼的……以前的人為什麼要寫便條?便條又寫給誰?,』「寫給像如今你們打電話去的人,」布萊克洛克小姐目光閃亮他說,「我相信你甚至不知道怎麼寫,朱莉婭。」
「不是按那天我發現的那本有趣的《書信大全》的方式寫?老天爺!它居然教你怎麼用正確的方式去拒絕一個鰥夫的求婚。」
「我懷疑你會照你想像的那樣歡喜呆在家裡。」
布萊克洛克小姐說道:「過去有家庭責任,你知道。」她的聲音變得乾巴巴的,「不過,我對這些知之甚少。我和邦尼,」她懷著愛意朝多拉-邦納微笑,「很早就進人了勞動力市場。」
「啊,是的,的確是的。」邦納小姐附和道」『那些調皮的孩子,我決忘不了他們。當然,利蒂很聰明,她以前是個商人,是一個大金融家的秘書」門開了,菲利帕-海默斯走進來,她身材修長,相貌標緻,面容憔悴。她吃驚地環視著房間。
「哈羅,」她說,「有晚會嗎?可沒人告訴我呢。」
「當然,」帕特裡克大聲說道,「我們的菲利帕不知道。我敢打賭,她是奇平克裡格霍恩惟一不知道的人。」
菲利帕面帶疑惑地望著他。
「你瞧這兒,」帕特裡克戲劇性他說,一面揮動著一隻手,「謀殺現場!」
菲利帕-海默斯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這兒,」帕特裡克指著那兩大缽菊花,「是花圈,這幾盤酥皮乾兒和橄欖代表送葬的烤肉。」
菲利帕面帶困惑地望著布萊克洛克小姐。
「這是個玩笑嗎?」她問道,「我在理解玩笑方面一向都很遲鈍。」
「這是個骯髒的玩笑,」多拉-邦納使勁說道,「我壓根兒就不喜歡」「把啟事拿給她看,」布萊克洛克小姐道,「我必須去把鴨子關起來。天黑了,這會兒他們也該到了。」
「讓我去吧」菲利帕說。
「當然不行,我親愛的。你才幹了一天的活兒」「我去,利蒂姨媽。」帕特裡克自告奮勇。
「不,你別去,」布萊克洛克小姐斷然道,「上次門閂你就沒有閂好。」
「我去吧,利蒂,親愛的,」邦納小姐叫喚道,「真的,我願意去。我這就去穿上高統套鞋——咦,我把羊毛背心擱哪兒了?」
但是,布萊克洛克小姐帶著微笑,已經離開了房間。
「算了,邦妮,」帕特裡克說道,「利蒂姨媽做事那麼講效率,她決不容忍別人為她做事兒。她真的什麼事都寧願自己干」「她喜歡這樣。」朱莉姬說。
「我可沒見過你自告奮勇幫什麼忙。」她哥哥說。
朱莉婭懶洋洋地笑了笑。
「你剛才還說利蒂姨媽喜歡自個兒做事兒,」她指出道,「再說,」她伸出一條裹著透明長襪的漂亮的腿,「我穿著我最好的襪子呢」「穿著絲襪死!」帕特裡克用朗誦的聲調說道。
「不是絲的——是尼龍,你這白癡」「那可沒這麼好聽。」
「誰能行行好跟我說說,」菲利帕大聲哀鳴著,「幹嗎大家都一個勁兒地談論死?」
大家都爭著給她講——卻都找不到《消息報》,以便指給她看,因為米滇把報紙拿到了廚房。
幾分鐘後布萊克洛克小姐回來了。
「行啦,」她輕快他說道,「辦妥了」她瞥一眼鐘,「六點二十。有人很快就要到了——除非我對鄰居們的估計完全錯了。」
「我看不出幹嗎一定有人來。」菲利帕迷惑不解他說。
「看不出吧,親愛的?……我敢說你是看不出的。可大部分人卻比你好事。」
「菲利帕對生活的態度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朱莉婭相當惡毒他說。
菲利帕沒有答腔。
布萊克洛克小姐掃視著客廳。米滇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擺放了雪利酒和三碟橄欖、酥皮於兒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糕點。
「帕特裡克,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把托盤——如果願意連同桌子——從牆角搬到另一間屋子的凸窗那兒。畢竟,我不是在開晚會!我也沒有邀請誰。我可不打算讓別人一望而知我是在期待人們露面。」
「您希望,利蒂姨媽,掩蓋你聰明的預測?」
「說得好,帕特裡克。謝謝你,我親愛的孩子。」
「現在我們大家可以好好表演一番,假裝在家裡度一個寧靜的夜晚,」朱莉姬說,「等有人來時裝著相當吃驚。」
布萊克洛克小姐拿起那瓶雪利酒。她站著,猶豫不決地握住酒瓶。
帕特裡克寬慰她:
「還有大半瓶哩。應該夠了。」
「啊,是的,是的……」她遲疑他說。接著,她微微有些臉紅他說:
「帕特裡克,你是否願意……餐具室的碗櫃裡有一瓶沒開過……把它拿來,再帶上開瓶器。我——我們——還是喝沒開過的吧。這——這一瓶已經開過一段時間了。」
帕特裡克二話沒說,去執行任務。回來時,他拿了那瓶新酒和開瓶器。把酒放進托盤的當兒,他好奇地抬頭望著布萊克洛克小姐。
「您沒把這個當真吧,親愛的?」他小聲問道。
「噢,」多拉-邦納受了驚嚇似地大叫,「果然,利蒂,簡直想像不到——」
「噓,」布萊克洛克小姐飛快他說,「鈴聲響了。你們瞧,我明智的預測證明是對的!」
2
米淇打開客廳的門,讓伊斯特布魯克上校和大大進來。
通知某人到時,她自有其獨特的方式。
「伊斯特布魯克上校和大太來看您。」她用隨隨便便的語氣宣佈。
伊斯特布魯克上校為人傲慢,情感外露,所以些許尷尬便難以掩蓋。
「我們順道來看看,希望你們不要介意。」他說,(一串抑制不住的咯咯的笑聲從未莉姬那邊傳來。)「碰巧經過這條路——呃,什麼?多柔和的夜晚。我注意到你們開了中央取暖器。我們的還沒有開。」
「你們的菊花難道不是很可愛嗎?」伊斯特布魯克太大討好道,「真像是大美人兒!」
「說實話,都是些皮包骨頭。」朱莉姬說。
伊斯特布魯克大大與菲利帕-海默斯格外親切地打招呼,以此表明她相當理解菲利帕並非真是農業工人。
「盧卡斯大大的園子進展如何?」她問道,「你覺得那園子能重新恢復嗎?戰時完全荒蕪了。後來又只請了一個園丁,那個可怕的老頭阿什簡直什麼也不幹,僅僅掃幾片樹葉,種幾克捲心菜。」
「還能對付,」菲利帕說,「不過得花點幾時間。」
米琪又打開門,說道:
「礫石山莊的女士們到。」
「晚安,」欣奇克利夫小姐大步流星走上前,一把將布萊克洛克小姐的手死死抓住,說道,「我跟默加特洛伊德說:
『咱們去小圍場串串門!』我想問問您的鴨子下蛋的情況。」
「現在夜晚來得真快,對吧?」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慌張地對帕特裡克說,「多可愛的菊花呀!」
「瘦得很呢!」朱莉婭道。
「你為什麼不合作?」帕特裡克用責怪的旁白小聲對她說。
「你們開著中央取暖器呀,」欣奇克利夫小姐以指責的口吻說道,「大早了點兒吧。」
「這房子每年到這個時候就變得非常潮濕。」布萊克洛克小姐說。
帕特裡克揚起眉毛示意:「上雪利酒?」但布萊克洛克小姐發回信號:「還早。」
她問伊斯特布魯克上校:
「您今年從荷蘭進燈泡嗎?」
門又開了,斯威騰漢姆大太面帶愧色地走進來,後面跟著個愁眉苦臉、垂頭喪氣的埃德蒙。
「我們到了!」斯威騰漢姆太太愉快他說,一面懷著赤裸裸的好奇心仔細打量周圍。忽然她感到不自在,於是接著說:「我只是想順道進來問問您是否碰巧要只小貓,布萊克洛克小姐?我們的貓就要——」
「就要被送到一隻精力旺盛的公貓的床上去繁衍後代,」埃德蒙說道,「結果嘛,我想,會很可怕。別說沒警告過你!」
「它可是抓老鼠的能手,」斯威騰漢姆太太慌張他說。然後補上一句:「多可愛的菊花啊!」
「你們開著中央取暖器,是吧?」埃德蒙用發現新大陸的口氣說道。
「沒有人喜歡留聲機唱片嗎?」朱莉虹喃喃道。
「我不喜歡那則消息,」伊斯特布魯克上校對帕特裡克說道,十分勉強地找對方說話。「我一點兒不喜歡。你要是問我的意見,我說戰爭不可避免,絕對不可避免。」
「我從不注意新聞。」帕特裡克說。
門再次打開,哈蒙大大走了進來。
她那頂戴舊的帽子,按一種隱約想趕時髦的樣子,粘在後腦上,身上穿了一件皺巴巴的折邊罩衫,而不是通常那件套衫。
「哈羅,布萊克洛克小姐,」她容光煥發地喊叫道,「我來得不算太晚吧?謀殺什麼時候開始?」
一陣喘氣聲清晰可聞。朱莉婭讚許地咯咯發笑。帕特裡刻苦著臉。布萊克洛克小姐衝著最後一位客人笑了笑。
「朱利安因為不能來簡直氣瘋了,」哈蒙太大說,「他敬仰謀殺。就是因為這一點,上個禮拜天他的布道才那麼精彩——當然我不該這樣說,因為他是我丈夫嘛——比他平時的布道精彩多了。不過正像我說的,這全都是因為《死神耍弄了帽子》這本書。您看過這本書嗎?布茨書店的姑娘特地為我留的。故事撲朔迷離。你一直認為自己知道誰是兇手,可是,忽然間整個情節急轉直下。有不少可愛的兇手,四五個吧。好,有一天,朱利安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準備布道的材料,我把書放在了裡面。他隨手抓起書,然後就再也愛不釋手!結果他只得匆匆忙忙寫他的布道稿,而且只得寫個大綱,缺少學者的那些彎彎繞和旁徵博引,結果自然好得多。
啊,親愛的,我說的大多了。可告訴我,謀殺幾時開始?」
布萊克洛克小姐看了看壁爐台上的鐘。
「如果要開始的話,」她愉快他說道,「該很快了。差一分鐘就到六點半。趁現在,喝一杯雪利酒吧。」
帕特裡克輕捷地走過拱廊。布萊克洛克小姐走到拱廊邊的桌旁,煙盒就放在這張桌上。
「我願意來點兒雪利酒,」哈蒙大太說,「可您說『如果』是什麼意思?」
「哦,」布萊克洛克小姐說,「我跟您一樣也蒙在鼓裡。我不知道什麼——」
突然,壁爐台上的鍾開始敲響,她打住話頭。那是一種悅耳的銀質鐘的調子。每個人都默不作聲,一動不動,死死盯住鐘。
鐘聲從秒針所指的十五分鐘的位置響起,一直響到三十分的位置。就在最後一聲剛剛消失,所有的燈一下子熄滅了。
3
黑暗中只聽見興奮的喘息聲和女人們讚許的嘖嘖聲。
「開始了,」哈蒙太太欣喜若狂地叫起來。多拉-邦納的聲音悲哀地呼喚著:「嗅,我不喜歡這個!」別的聲音說道:「嚇死人啦!嚇死人啦!」「這讓我起雞皮疙瘩。」「阿爾奇,你在哪兒?」「我怎麼辦呀?」「噢,天哪——我踩到您的腳了?真對不起。」
突然,吱嘎一聲,門滑開了。一束強烈的手電光飛快地在屋裡掃射。一個男人沙啞而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這使每個人都想到在電影院度過的愜意的下午——厲聲對這夥人命令道:
「舉起手來!」
「舉起手來,我告訴你們!」那聲音狂吠著。
高高興興地,一個個都把手自願舉過頭。
「這不是很精彩嗎?」一個女人的低聲說,「我興奮極啦。」
就在這時,出人預料地,一把左輪槍說話了,而且說了兩遍。「砰砰」兩聲槍響頓時把屋裡的自鳴得意一掃而光。摹然間,遊戲不再是遊戲,有人尖叫起來……
門口的影子猛地轉過身去,似乎有些猶豫,第三顆子彈射了出來,影子一個踉蹌,隨後撲通倒地。手電隨之摔到地上,熄滅了。
黑暗又籠罩了一切。然後輕輕地,隨著一小聲維多利亞時代所特有的抗議的呻吟,客廳的門,一反往常的慣例,輕輕地滑回去,最後卡塔一聲被閂上了。
4
客廳裡一片混亂。大家異口同聲:「燈。」「你能找到開關嗎?」
「誰有打火機?……『噢,我不喜歡這個!」「可那些槍聲是真的!」「他拿的是真正的左輪槍。」「那是個竊賊嗎?」「噢,阿爾奇,我想離開這兒。」「行行好,誰有打火機?」
接著,幾乎在同時,兩隻打火機啪啪響起,燃起了微弱而穩定的火焰。
每個人都眨巴著眼睛,面面相覷。驚恐萬狀的臉望著失魂落魄的臉。布萊克洛克小姐靠著拱廊的牆,手捂著臉。光線太弱,只能隱約看見什麼深色的東西從她手指間涓涓滴出。
伊斯特布魯克上校清了清喉嚨,自告奮勇收拾殘局。
「試一試開關,斯威騰漢姆」他命令。
靠近門的埃德蒙服從地上下撥動開關。
「總開關斷掉了,要不就是保險絲。」上校說,「是誰在大嚷大叫?」
一個女人的尖叫不斷從關著的門外的什麼地方傳來。
這會兒聲音變得更尖,還伴隨著拳頭擂門的聲音。
一直在暗暗輟位的多拉-邦納這時衝口而出:
「是米滇。有人在謀害米滇……」
帕特裡克咕噥道:「真倒霉。」
布萊克洛克小姐說:「得取蠟燭來。帕特裡克,請你上校已經在開門。他和埃德蒙手裡拿著火苗閃爍的打火機,踏進過廳。他們差點被橫臥在地上的人絆倒。
「好像把他撂倒了。」上校說,「鬼哭狼嚎的女人在哪兒?」
「在餐廳。」埃德蒙說。
過了過廳就是餐廳。有人在捶打著木板,又是嚎,又是叫。
「她被鎖在裡面了」埃德蒙說,並彎下腰。他轉動鑰匙,米琪像一隻騰空而起的老虎撲出來。
餐廳的燈依然亮著。光線隱約照在米淇身上,她一副被恐懼嚇得瘋瘋癲癲的樣子,還一個勁地尖叫。她一直在清洗銀器,所以手裡還拿著一塊鹿皮和一大塊魚片。
「安靜,米琪。」布萊克洛克小姐說。
「住口,」埃德蒙說,但米琪並沒有停止尖叫,因此他湊上前給了她一記清脆的耳光,米琪抽了口冷氣,又噎了一下,終於安靜下來。
「去拿些蠟燭來,」布萊克洛克小姐說道,「在廚房的碗櫃裡。帕特裡克,你知道保險盒在哪兒嗎廣「在碗碟儲藏室後的過道裡,是吧?好,我去看看能做點什麼。」
布萊克洛克小姐已向前走到了餐廳的燈光能照得到的地方。多拉-邦納哽哽噎噎地抽了一口冷氣。米琪又發出了一聲血淋淋的尖叫。
「血,血!」她嚎道,「您中彈了——布萊克洛克小姐,您要流血而死的。」
「別犯傻,」布萊克洛克小姐厲聲道,「我沒怎麼傷著。只擦到耳朵。」
「可利蒂姨媽,」朱莉姬說道,「那血」的確,布萊克洛克小姐的罩衫、珍珠項鏈和雙手構成了一幅血淋淋的可怖景象。
「耳朵總是要流血的,」布萊克洛克小姐說」『記得小孩的時候我在理髮店裡就暈過。那個男的割破了我的耳朵,跟著好像血馬上就流了一盆兒。可我們得有光亮。」
「我去拿蠟燭。」米琪說。
朱莉奴同她一道去,拿來幾根插在碟子裡的蠟燭。
「現在我們來瞧瞧這位罪魁禍首,」上校說,「把蠟燭拿低一點,好嗎,斯威騰漢姆。盡量多拿些蠟燭。」
「我到另一邊去照亮。」菲利帕說。
她穩住兩碟蠟燭。上校跪下身子。
橫臥的人身穿一件做工粗糙的連帽黑色披鳳,臉上罩了一個黑色的面具,手上戴著黑色的棉手套。帽子向後傾,露出一頭美麗而蓬鬆的頭髮。
伊斯特布魯克上校將他翻過身來,摸摸脈搏、心臟……
然後極度厭惡地抓起那人的手指,細細打量。手指粘乎乎的,很紅。
「朝自己開了槍」他說道。
「他傷得重嗎?」布萊克洛克小姐問。
「嗯——哼,恐怕他已經死了……可能是自殺——也可能他被那披風一樣的玩意兒絆了一下,結果在他摔倒的時候左輪槍走了火。如果我能看得更清楚一點兒——」
恰好在這當兒,彷彿是魔術一般,所有的電燈一齊亮了。
奇平克裡格霍恩村這些站在小圍場過廳裡的居民們懷著一種奇異的虛幻感,意識到他們站在了暴力與淬死的現場。伊斯特布魯克上校的手被染紅了。血依然順著布萊克洛克小姐的脖頸流到她的罩衫和外衣上。闖入者那陰森森的身體就躺在他們的腳邊。
帕特裡克從餐廳走來,他說道:「似乎只有一根保險絲不見了……」他打住話頭。
伊斯特布魯克上校把手伸向那張小小的黑面具。
「最好看看這傢伙是誰,」他說,「但我估計不是我們認識的人……」
他取下了面具。一個個脖頸都往前夠。米琪打了一個嗝,喘了口氣,但其他人都很安靜。
「他很年輕。」哈蒙太太不無憐憫他說道。
突然多拉-邦納激動地驚呼道:
「利蒂,利蒂,是門登罕遊樂飯店的年輕人。就是來這兒向你要錢回瑞士但被你拒絕的那個。我估計他上回來只是個托辭——是來窺視這房子的……噢,天哪,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你……」
為了控制局勢,布萊克洛克小姐明察秋毫他說:
「菲利帕,把邦尼帶到餐廳,給她倒半杯白蘭地。朱莉奴,親愛的,跑步到臥室,從衣櫃裡給我拿些膠布來——這血流得跟殺豬似的,真煩人。帕特裡克,你能立刻給警察打個電話嗎?」